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远去的洞庭湖>第三章、泥泞路上

第三章、泥泞路上

作品名称:远去的洞庭湖      作者:徐克映      发布时间:2018-12-09 09:45:01      字数:4580

  春末夏初,淅淅沥沥的雨连绵不绝,把人的心也淋得湿漉漉的。好不容易盼到太阳露脸,终于等来了下放农村的艰难旅程。
  小火轮停靠在长满芦苇和红巴根草的湖边上,船上拖下来一条窄长的跳板;一条逶迤的小路像一条忸忸怩怩的水蛇延伸到防洪大堤下,船上下来几十个城里来的下放学生。
  带队的辅导员把队伍带到堤内一个大院,那是一座很高很大的茅草房子,挂着“八百弓人民公社”的红字招牌。院子里用炉渣、碎砖头盖住一院子的烂泥巴。几十个青年男女总算找到了一块干燥的歇脚地方。
  在公社食堂开过简短的欢迎会,吃过简单的午餐,几十个人分成若干个小组,分散到各自的大队。迎接李韦良他们这一小组的是一个中年人,头上缠着蓝色头巾,系黑色腰围巾,有些瘦削,挺精神的。他自我介绍“姓陈,是丰收大队第五队队长。也就是他们几个下放学生安家落户的那个生产队队长。”李韦良问:“陈队长,我们那地方有多远啊?那里有我们住的地方吗?”余可可问:“陈队长,我们住的是瓦屋还是茅屋?”陈队长说:“你们别队长队长的,大家都叫我满老爷,你们以后也叫我满老爷就是了。你们住的房子早就盖好了,就等你们去了。我们这里都是茅屋子,你们青年组也是茅屋子,你们城里人住惯了砖瓦屋,不知道能不能住得惯茅屋子啊。”王小灵说:“住茅屋子啊,一定很好玩吧?”满老爷苦笑道:“穷地方的人才住茅屋子呢,一点也不好玩。”
  李韦良打量着满老爷,四十上下,面孔黧黑,有棱有角模样挺端正,憨厚中透着精干。他傻呵呵地问道:“满老爷?你并不老啊,满老爷这名字听上去像七老八十的人。”满老爷淡淡一笑,说:“队上老老少少都这么叫的,时间长了,叫顺口了,就习惯了。”
  他们这个小组共六个人,三男三女。每个人一个背包,一个箱子,李韦良却比别人多了一个纸箱。纸箱用麻绳缠得很紧实,沉甸甸的。周小早问:“你这是逃荒来了吗,带这么多东西?里面装的是些什么啊?有吃的吗?”李韦良护住纸箱紧张地说:“没有吃的,没有吃的。”周小早摸了摸纸箱,敲了几下说:“有没有吃的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打开看看吧?”
  李韦良拨开周小早的手生气地说:“这是私人东西,你有什么权利看?请尊重个人隐私好不好。”
  郭强说:“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一个大家庭了,一家人就别太小气,有什么好东西大家分享分享呗。”
  李韦良解释说:“纸箱子里没有吃的,这样好不好,到了住的地方,我请你们吃发饼。”
  满老爷说:“什么事情回去再说,抓紧时间赶路吧。他话语不多,出发前简单地交代说,丰收大队离公社八九里路,由于这几天下雨路上尽是烂泥巴,不好走,大家注意点。妹子体力弱,伢子帮着点,争取赶到队上吃晚饭。”交代完,他把六个人的箱子收拢来。拿李韦良那个纸箱时,感觉有点砸手,笑道,“这个纸箱好沉啊,装的什么金银宝贝?”说着他把重量分匀,木扁担一头挂五个箱子,这一头挂李韦良的纸箱和那口旧皮箱,闪了闪扁担试试轻重,招呼道,“出发。”
  李韦良说:“队长,太重了吧,要不纸箱我自己扛?”
  满老爷说:“下面泥巴路很难走呢,你扛着这个箱子天黑也到不了家,走吧走吧。”
  几个人走出公社大院,离开公社集镇的炉渣路,往下就是烂泥巴路。满老爷回过头告诫大家:“路很滑,大家也许不习惯走,告诉你们,下脚要稳,提脚要快。有句俗话说得好,溜路要走得快,油炒饭不要菜。”满老爷的冷幽默逗得大家笑了起来。
  一条渠道路,右边的渠水满满当当,左边是稻田郁郁葱葱。路面的泥土遭雨水浸泡,加上路人和水牛轮番踩踏,路面几寸深的烂泥深深浅浅,高高低低坑坑洼洼,行走起来十分艰难。湖区泥土粘性大,烂泥巴地十分粘稠,脚陷进去很难抜出来。六个城里来的姑娘小伙子试着踏进泥泞。他们穿的都是胶鞋,踩上去矶矶滑滑的。
  李韦良精力充沛,他紧跟在满老爷后面,一步一滑哴哴跄跄的。路面一米来宽,泥水泥浆盖住的路面,有的地方稀如米汤,胶鞋踏上去滑滑溜溜,让人无法站稳;有的地方泥巴又深又粘稠,如强力胶粘剂,一脚下去,下面好像有磁性,将鞋子牢牢吸住。三男三女跟在满老爷身后,踢踢跘跘,一步三滑,艰难行进。突然后面一声惊叫,满老爷一回头,那个叫余可可的女孩滑倒在地,一屁股坐在烂泥里。满老爷连忙对近旁的李韦良说:“快去扶她一把吧,哎哟,你看你看,一身的稀泥巴。”李韦良几步跳过去扶起余可可。
  “我的眼镜,我的眼镜!”余可可失声叫道。李韦良从烂泥巴里找到眼镜,眼镜上沾满稀泥巴。李韦良只好将眼镜拿到渠水里洗干净,一看余可可满手泥巴,衣襟上裤子上也沾满稀泥,哭笑不得。这样的千金小姐如何受得这样的罪哟。他深深叹了一口气,说:“你是小姐的身子丫环的命,着孽啊。”余可可狠狠地瞪着他,说:“就你布尔什维克!”李韦良“嘿嘿”憨笑道:“你知道你像谁吗?”
  “谁?”她咬着嘴唇盯住他问,“你说我像谁?”
  “冬尼娅。你们说像不像?”李韦良问身边的郭强。郭强回过头看看他两人,笑道:“还真有点像冬尼娅的味道哩,我看你也像一个人。”
  李韦良问:“我,你说我像谁?”
  “你有点像保尔•柯察金。”郭强坏坏地笑道。李韦良正色道:“我可没有保尔伟大,更没有他那种艳福。说起来保尔和冬尼亚还是情人关系呢!”
  余可可一脸通红,气急败坏地说:“冬尼娅是逃兵,你们怎么把她和我相提并论?太侮辱人了!还有,什么情人关系?你这人思想意识有严重问题。”
  李韦良赶紧说:“别生气,你误解了,我是说外形和气质,不牵涉政治,不牵涉人生理想。情人关系是口误,应该说是革命友情。”
  余可可听说,表情缓和下来,说:“请把眼镜给我。”
  李韦良看她那糊满泥巴的手,笑道:“你还想把泥巴糊到脸上去呀?来,我帮你戴上吧。”他走上前帮她把眼镜戴好。戴眼镜的当口,他发现余可可颈脖上的皮肤太白太薄,看得见细细的蓝色血管,他拿眼镜的手小心起来,生怕不小心碰破她过于细嫩的皮肤。他把眼镜架在她非常精致的耳轮上,顺便瞄了一下她的五官,以他美术爱好者的眼光惊讶地发现,她容貌透着一种华贵的精致。
  他同情地叹口气,帮她取下背上的被包。余可可看着手上和衣裤都沾满泥巴,傻傻地站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从小在文化局大院长大,父母十分娇宠,从不让她做家务,希望她在文学方面有所成就;谁知道遇上了下乡这当子事,躲也躲不掉,尽管心疼,还是让她走了。大势所趋啊。
  余可可站在烂泥里战战兢兢,生怕一提脚又会滑倒。前面的满老爷有些急了,大声嚷道:“赶快走吧,这样下去天黑也到不了队上啊。”说着转身大步走过来。他脚上穿的是草鞋,裤脚挽得高高的,脚步沉实有力,烂泥路对他不在话下。他走过来夺过李韦良手上的被包,朝他说,“你去扶一把那位余同学吧,抓紧时间赶路。”李韦良只好伸手扶着余可可的胳膊肘,一步一滑前行。
  在烂泥巴路上行走,不但速度慢,还相当吃力气。有的路面的稀泥如一层泥油,一脚踩上去,嗤溜一下险些滑倒;有的地方泥深没到鞋帮,脚踏进去不用力气抜不出来,用力过猛,脚出来了,鞋陷在泥巴里。几个城里学生走得气喘吁吁,满身汗爬水流。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大家都说吃不消了,想歇歇。可是,右边是水渠,左边是农田,到处湿漉漉的连块干地也没有。实在走不动了,也只能站着歇一会,满老爷一催又只好继续。郭强几次被烂泥扯掉胶鞋,袜子上沾满泥巴,他干脆把袜子扔进水渠里,鞋子提在手上,挽起裤角赤脚走路。这一尝试让他十分兴奋,十个脚指头抓地,非常稳当踏实,泥深泥浅无所谓了,行走起来轻松了许多。
  李韦良比别人多一份累赘,那位娇小姐在他的搀扶下深一脚浅一脚走着,简直比乌龟还慢。他学郭强的样,脱掉鞋袜赤脚着地,果然不一样,虽说脚板底下凉浸浸的,行走起来却稳当多了。周小早也赤脚上阵,三个男生赤脚行走,速度自然快多了。
  女生不敢打赤脚,余可可有李韦良扶着勉强跟得上,杜司晨和王小灵心惊胆战地一步一挪,落后了一丘稻田。满老爷回转身对两个男生说:“你们只图自己快,也不管你们的妹子们,快去扶她们一把,做出人情千日在嘛;一个屋檐下搭伙过日子,今后求她们的日子还很多呢。”说完,一脸诡秘的笑。
  “大家快来看,那是什么啊?”周小早指着不远处两头叠在一起的青毛水牛,大惊小怪地叫唤起来。大伙一齐看过去,渠道对面一块草地上,两头水牛纠缠在一起难分难解。
  “不好了不好了!牛打架呢,牛打架呢!”王小灵大惊失色地叫,“它们不会受伤吧?”
  李韦良一脸严肃地说:“怎么会是打架呢,你看它们好像在游戏哩,玩得多么开心。放心吧,它们不会受伤的。”
  余可可不放心地说:“快叫对面的人把它们拉开呀,万一伤了哪头都不好。不是说牛是农家宝吗?”
  周小早一脸坏笑,明知故问:“李韦良,你说它们这是玩的什么游戏啊?叠罗汉吗?”
  李韦良摇摇头说:“非也非也。”
  一旁的郭强不屑地说:“什么叠罗汉,它们在交尾。”
  李韦良反驳道:“交尾用词不准确,那是形容小型动物,比如鱼、蛇、鸡鸭之类。对于大型哺乳动物来说,应该说它们在性交。”
  王小灵、杜司晨二人听到“性交”二字,羞得满脸通红,赶紧扭过头去不敢看水牛了。因为她们已经发现驮在上面的水牛肚皮下面伸出一个阳物。
  余可可脸上也飞起红云,挣脱掉扶着她的手,瞪着李韦良狠狠说:“流氓!”
  李韦良气恼地说:“怎么骂人呢?性交是个中性词嘛,不带色彩的。严格意义上说,性交还是一个颇具积极意义的趋向动词。你们看,那两头牛看上去多么惬意,那母牛微闭眼睛享受性交带来的愉悦,那公牛在上面十分起劲的完成它传宗接代的义务,这是生命延续的庄严行为。我的说法有问题吗?怎么骂我流氓呢?”
  余可可红着脸生气地说:“狡辩,当着女孩子的面赤裸裸地说那事,不是流氓是什么?”
  李韦良满腹委屈地对满队长说:“您给评评理,那两头牛通过性交,是不是就会产下牛崽?队上就会增添财富,也许会得到一头小牛崽,对不对?”
  满队长点点头说:“对,好事,一个生产队能添一头牛崽肯定是喜事啊。”
  李韦良反问:“牛不通过性交会生牛崽吗?这是一个很通俗很浅显的问题嘛。”
  “性交?”满队长巴眨着眼睛问“什么性交?”
  李韦良指着两头还叠在一起努力蠕动着的水牛说:“它们不是在性交吗?”
  满队长恍然大悟地说:“你们原来为这事争吵啊!你们叫什么?性交?这个说法比我们乡下人说的客气多了。”
  周小早赶紧追问:“你们乡下是怎么说的?说出了听听,我们也学习学习。“
  满队长说:"叫......嘿,有女子在这里,我也说不出口。总之,你们说的性什么交比乡下人的说法斯文多了。还是你们知识青年有文化,丑话说出来好听了很多。”
  “看看看看,我说的没错吧。我们说动物,你们硬要往别处想,擦枪走火了吧。”李韦良得意地看着余可可说。
  周小早笑模笑样对李韦良说:“你对性交的含义理解得这么透彻,应该有亲身体验吧,你性交过吗?”
  李韦良扭头瞅瞅周小早,小早怪模怪样地看着他;他又瞅瞅余可可,余可可表情愤怒地瞟他一眼,鄙夷地吐口唾沫把脸转向别处。他一时噎住了。顿了顿,他面红耳赤地说:“我们在讨论动物,你怎么说到人了呢?对于人来说,这是一个神圣的命题。不过我可没有这方面的体验,没有,绝对的没有。”
  满队长说:“别瞎争了,死麻拐(田鸡)争出尿来冇得意思。快点赶路吧。”
  李韦良又去扶余可可,余可可甩开他的手啐道:"脸皮一尺厚,谁要你扶,走开!”
  李韦良脸涩涩地很不自在。
  经过一番停顿,缓了一口气,行走的速度快了一点。
  经三个多小时的泥泞跋涉,一个个精疲力竭如残兵败将。王小灵气喘吁吁地问:“满老爷,还有好远啊?实在走不动了呢。”
  满老爷指着不远处的一颗粗壮的垂柳,和柳树边的一座茅房子说那就是我们大队的地界了。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