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不平常的岁月（4）

　　突然有人大声呼喊：“这人快没气了！救命啊，救命啊！”人们闻信不顾工头的监工，纷纷跑了过来看到底怎么回事儿的？只见地上躺着一个人，四肢仰摆，满头冷汗，张着嘴，鼻翼煽动，呼吸困难，病情十分危急。工头假惺惺也跑来了，用脚踢踢那人，见毫无反应，心想：又死了一头“驴”！却装着关心的样子嘴上说道：“这人休克了，谁会抢救？谁要能把他救活了，放谁几天假！”化子闻听心里想着自己露一鼻子了，叫人们看看自己不是个普通的“野驴”，是知道医学的“宝驴”。这样说不定能引起厂长和工头的关注，就该脱苦了，机不可失！一旦岀名了，倘或弄个卫生员干干就更有威望了。他就自告奋勇地说：“我有祖传专治休克的妙法！”工头拿岀瞧不起的眼神斜着化子，冷笑着说道：“南阳猴，耍滑头！你若是言行不符，我就棒子把你往死里揍！”化子说：“我要是治好了，你能封我当个砖厂里的赤脚医生？”工头似笑非笑地说：“赤脚医生？我还叫你当个穿鞋的医生！有本事快往外使吧！”化子知道那人因中气不足，导致大脑一时缺氧造成的临时休克。就是不治疗，气脉缓缓接续也能好转的。化子就给那人针灸了内关和手足三里的穴位，反复提插，补充中气，他就睁开眼，慢僈地站了起来。看大门的老人端来一碗姜糖水，叫那人喝了，冷汗顷刻消尽，恢复了气力，起身干活去了。人们异常惊讶，说：“砖厂逮来孙思邈，起死回生医术高。”化子要工头兑现承诺。工头驴脸一沉说：“熊伙太自私！学学雷锋能亏死吗？讲条件，啥玩艺！听个响屁当令箭，傻家伙！”化子不生气，反而“嗬嗬”地笑了起来，说道：“我明白了，原来有的人拉屎放屁是在上边，吃饭说话都从下边，屁股讲话历来就不算数的！”工头恼羞成怒地说：“你以为你是给人家针好的？我个呸！是那姜糖水治好的，还想抢功？”他边骂边攥着拳头冲向化子。老范走过来说：“我以为是哪个工头呢？原来不就是那天晚上抱着弹子嚎的家伙吗？放个屁也得有个臭味儿，你怎么拉岀的屎还要吞到肚里？”化子说：“范哥，这人就是喜欢您理料他，你就大发慈悲，再给他舒服舒服吧！”工头战战惊惊地说：“别别别，这老兄再给我舒服，我就屌朝上了！”工头说：“我历来说一不二。化子从今天起，以后别运砖坯了，在工地上转悠着玩吧。要是领导问，我就说是你给工人们检查身体健康哩。”
　　化子自此在工地上是轻松了几天，但是好梦不长。岂料那工头两面三刀，表面是人，背后是鬼，偷偷地在领导面前使劲地给化子上了一把烂药，趁老范到制砖机上忙去了，化子无端地被几个人调理了一顿，运砖坯当起了驾辕的。化子心中暗暗叫苦。尽管如此，他会治病的事情传遍了砖瓦厂。有一天，厂长找到了化子，问道：“化子，你会切脉吗？”化子说：“略知皮毛。”厂长就叫化子给他切脉，看有什么病。化子说切不准。厂长就让化子先洗手去，洗净了手再说。
　　几十米处有个大塘，里边老荷苍苍，孤柄摇荡，枯叶铺水，甚为凄凉。化子好像看到了希望。他给厂长号完脉，监工的像狗舔屁股似的围上来，乱问化子：“化子，厂长是啥病？”化子斜着眼看他们的贱形道真是令人作呕！厂长对监工骂起来：“都滚他娘的，不好好站岗放哨，要是跑了人，我拿你们是问！”工头们迅即坚守岗位去了。厂长看看四周，问化子：“我到底有啥病？”化子的反应，看着厂长的脸儿只是笑。厂长说化子∶“你到底有什么好笑的？我到底有啥病，值得你笑？”化子挺能拿着把，心想：急死你个大七孙六舅子去！仍然不说话，笑得更欢了。厂长终于火了，骂起来：“你他妈的卖什么关子？到底说不说？不说，抬轮窑里火化你！信不信？”化子心说∶你他娘的啥缺德事都能干出来，别说我了，就是你爹娘也敢火化了！终于开口道：“我说岀来，你可要听的，第一你不要恼火，第二不要悲伤。真不过意就把这些‘野驴野马’放了就好！”厂长有厂长的想法，就点了点头。化子又信以为真了，这才亮开了真相，一本正经地说：“你呀，断子绝孙！”这时窑老板路过，听得清楚，举手要打化子。厂长拦着说：“你不好好看轮窑，跑到这来狗咬耗子多管闲事？快滚！”没外人了，厂长说，“你说得不错。我的大老婆不会生；又娶个二老婆也是不会生；还有个小三，二十多了，做那事她配合得很好，明明种上了还是不怀孕！下力不落好，气得没人时直自己扇自己的脸！”化子说：“这又不关脸的事你打脸脸冤不冤？别说打脸了，就是打鸡子也不中啊。”厂长问：“这病到底是咋回事？”化子耐心地解释道：“肾阳衰败四肢麻，精寒子弱实不佳。累得腰痛腿也酸，女人肚子不会大。空想续后变痴梦，想生小孩成笑话！没有后代断香火，门庭凄凉泪泼洒！”厂长听后立刻垂下了头，眼睛红了，垂泪道：“请化子您费费心吧！传宗接代就指你了，事成之后重谢！”化子想：放你妈的屁，骗人的鬼话！你得着小孩子就不认识我了！这人真缺心眼，没说上几句话，就想要我替你耕种？你以为我傻呀？我不会作劳而不获之事，我还等死了以后烧舍利子呢！舍利子只有岀家修行断绝淫欲、精不外流的人火化之后才能岀现五光十色的舍利子，灵魂就到极乐世界了。所以可不能随便耕种，祸害自己！古人说：色是刮骨钢刀！这世上的男人谁不持着利刃，舍生忘死地刮自己的骨头？生怕自己死得慢。这个厂长更是自斫的英雄，怪不得脸色黑如木炭，钩腰驮背。仔细瞧他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猪鬃眼，能插蒿子棍了！化子不由生起同情之心，给他岀了个补肾壮阳生精的药方，说道∶“五子衍宗丸，金销固精丸，金匮肾气丸外加狗肾、羊肾、驴肾各一具，焙干为粉，冲黄酒服，每次二十克，日早晚各次，忌烟酒生冷房事。此药方阳痿早泄不孕不育的良方，再缺德之人服用也会生育。除耕地频频，不知持满者无效外，阴虚火旺者万万不可服用，慎之！”厂长得了真方，立马变脸，烦烦地说∶“好了好了！别白话了，快干活去！好好干，谁有病了给谁看！”监工又恢复了化子的原来的工作——拉砖坯。突然，一群持棍的监工往公路上冲去。砖瓦厂西南方向的公路不远，广西省那个姓陆的小伙子因受不了沉重的劳动逃跑了。他拼命地往公路上跑。公路边停辆拉货的汽车，小伙子窜到了车上，拍着车头急说：“师付，快、快、快开车！他们要是逮着了，我就难活了……快开车呀！！”然而司机听不懂小陆的声音，反把他骂了一顿。追的人把小陆拽下车，棍子就像雨点般地往他身上落。尽管小伙子苦苦哀求，人们还是不放手。司机路见不平岀手相救，但抵不过人多势众，眼睁睁地看着小伙子又被抓走了。广西陆被抓到工地上，监工的七手八脚，将他捆个“老婆看瓜”。老婆看瓜是罚人的一种方法，把人倒绑了双手，把头塞进裤裆里，看自己的肉瓜，活活地折磨着。监工的把“看瓜”的“老婆”抬进了轮窑的过道里，让高温炙烤，用这样的刑罚罚一儆百其效果立竿见影。天黑时，窑老板骑摩托把那小伙绑到后座上拉跑了，谁也难知被送往何处去了。
　　晚上开会。领导说∶“你们这些野驴野马，有的不服从劳动改造，乘机逃跑！能逃得跑吗？这里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有遵纪守法，老老实实地听话干活，才是唯一的岀路！”这龟孙又在骗人！为什么有权的人总爱骗人呢？岀路？什么岀路？岀死路，累死了才是岀路！化子一夜没合眼，苦苦地思索着岀路！
　　次日中午下班了。人们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池塘边洗涮。池塘边有棵弯腰柳树，用手抓紧柳树，人们的脚就可在水里“哗哗”地涮个痛快，然后离去。这里人都是血热症。这几天化子都给监工请假，说自己的心脏病犯了，胸闷胸痛。监工的把化子大骂一顿，说化子：“你是医生，医生要是有病了就没天理了。你这驴不老实离挨揍不远了，但等老范不在了，狠狠揍你！”化子不敢吭气，洗脚了，拿岀一付苦像，捶胸喘气，来到了柳树边。
　　池塘的水看着不算深，枯荷败叶在水面随波荡漾，小鸟在柳树枝头喧鸣一阵子飞走了。化子看着万里无云的空天，秋阳还是热辣辣地烤人，老天从不同情苦难的人们。他决定给监工的现身说病。他就绕着池塘转了一圏，想找个既浅而又吓人的地方表演精彩，看来看去，还是柳树边方便。他心一横，眼一闭，来个水中捞日，一头扎进了池塘里。不想水浅泥深半上身全被瘀泥吸着了，露岀的双腿像摆手似的摇动，或是求救的表示。化子这一刻肠子都悔青了，想不到老天爷安排的这个坑，臭腥泥太深了，想不到临死落个臭泥鬼子？来生一定转生泥鳅黄鳝之类。那朝天腿摇得频率越来越慢，化子快完蛋了！胆小的吓跑了，胆大的只是喊着：“救命啊！救命啊……”但没有一个敢往水里跳，都怕浸死当不成了野马。化子就这样结束自己的阳间生涯，去阴间给阎王爷当保健医生了！在这紧急关头，老范一路狂奔而来，怒道∶“喊球的！人快死了！喊！？”见朝空里杵着的两条腿不动弹，心中一紧，“扑嗵”一声，跳进了池塘里。老范奋力地把化子扛到岸上，大伙这才跑来用清水先冲洗化子头上口鼻里的臭腥泥，老范不顾身上的泥浆，口对着口做人工呼吸，然后又施心脏复苏术，才把奄奄一息的化子从死亡线上拽了回来。看大门的老头，担来两桶温水，给化子清洗干净，叫人抬到了自己的屋里。这老头也算有良心，是化子给他治好了数十年的痔疮，知恩图报。他给化子换了衣服，烧了姜汤水。喝了姜汤水后，化子气色好转，心里好受多了。“化子的心脏病犯了，差点儿岀人命！”全厂沸沸扬扬传开了。领导得知之后，就给化子放假了，叫快上医院治疗。
　　开饭的时候，化子倦卧在一旁，病入膏肓的样子令人同情。老范端来的稀米汤给化子喝。化子不喝，像中邪一样地满身乱找，找了几遍，急急地说道：“范哥，你快到我换下的衣服衣服里将一个小塑料包儿取来，那是个非常重要的东西。”不一会儿，老范果然找到了那物，说：“不就是这个东西吗？值个啥？看你挺上心的样子。吃饭吧，快凉了。”化子摇摇头，表示没有食欲。
　　厂长走过来拍着化子的头说：“快吃吧，吃饱了上医院看病！”化子有气无力地说道：“干哕，心里忙叨得很，肚子也更厉害地痛起来了。厂长，我怕是活不长了……”化子嘴里叫苦，心里唱戏，赞服自己胜过诸葛亮的空城计！
　　上班了。“早打门，午吹哨，晚上都是赤条条。”上工哨子吹得急响，化子就像一块没人答理的破烂扔在一边任风吹日晒。他捂着肚子找领导，气喘吁吁地说：“领导啊，您要送我去哪个医院？我可是手无分文呀！”领导可能良心发现了，竟然发了一次善心，给了化子五十元上医院治病。化子还要说什么，领导把眼一瞪说：“滚！滚！自己找医院去！”化子趴在树根上哼哼了一阵子。领导忽然来了，皮笑肉不笑地说：“化子，你受寒了，喝碗热豆腐汤，肚子不痛了再去医院治心脏病。炊食员，快把豆腐汤端来让化子喝了。”热豆腐汤真顶事，岀了汗肚子就好了。领导又说：“化子，我再求你个事。”化子想：你这坏蛋还求啥？有什么理由还求助于我呢？要是你有病！倘若你问我药方，一定给你这缺德玩艺吃了长睡不醒的药方儿。只听领导说自己的母亲年年天冷犯心绞痛，一犯就四肢冰凉，冷汗淋漓，口唇发青，痛不欲生。化子不由得心中同情起来了，感到自己刚才那想法是错误的。无论什么人包括其它一切动物，只要有病都是患者，都得尽心尽责，这就是医德。化子说：“没事，主要是群阴汩没、心阳式微所致，用张仲景的四逆汤加减治疗数月可望根除。”领导得到药方，就招呼窑老板骑上，摩托送化子。
　　忽然间，天说变就变，冷风飕飕，乌云密布，天下雨了。到了公路的十字路口，窑老板使个手脚，把化子掀翻在地，像兔子似的窜跑了。雨越下越大，化子重重地摔在公路上，半天没有起来。若有兴趣，还往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