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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非遗研讨会 二十七、往事如烟

作品名称:一只面具的江湖      作者:木一爻      发布时间:2018-12-02 21:43:10      字数:4516

  二十六、非遗研讨会
  1
  昨天下午接到通知,文化馆副馆长魏宗信召集“傩舞”研讨会。听说“申遗”项目已报上去,过段时间省专家组要来审核。北城“傩舞”表演传承分了两支队。一支是鱼水村的“傩舞”;另支是“中孚”武馆,他们穿的服装、戴的面具基本一样,演绎的都是“黄帝战蚩尤”的传说片段,可社会上多数人认为鱼水村的才是正宗。“中孚”武馆顶多算是高仿品,缺少原始的血脉传承的魅惑力。
  在小六父亲韩怀俭被查出肝脏上长了东西,医生开了包括金钱草、枳壳、香附在内的几味中草药,嘱早晚喝,喝十几服并定期检查。父亲韩怀俭淡然一笑,说自己都活了七十多岁了,什么事没经历过,阎王爷不过就长了三只眼比平常人多一只嘛,还常认错了人呢,没什么可怕的活一天赚一天呗。他辞了“爱社”傩舞社长一职,亲自选定农科大学毕业回村的韩晋平作为接班人。有次小六回村里,见韩晋平正在操场吹只闪亮的铁皮口哨训练一帮刚招的少年队员,父亲韩怀俭站在场边观看了一会儿,毫不客气地批评说,穿战裙、戴面具是上古时代的“轩辕兵”,指挥得持个战旗。这吹只口哨,不伦不类算什么了。
  二爷爷说得对。韩晋平忙把口哨装进衣兜,表示尽快做个“战旗”。
  一个式子最少要练十次二十次,肢体才能有了记忆。不能图快。
  是,是。韩晋平谦恭地点头。
  回头小六还怪父亲说话不委婉,这样倚老卖老会得罪人的。
  怕什么?!我这大年纪了还怕得罪谁?不能叫他们把“傩舞”传坏了。父亲韩怀俭梗着脖子。
  小六心里承认父亲说得在理。不知韩晋平今天会不会参加研讨会,小六边思忖边换了套新买的黑色镂空花内衣,一对弹性很好的乳房勒得鼓鼓的,夜幕蓝打底裙外面套件白色短披肩,黑高筒靴。丈夫陈三娃心脏病突发离世后,她离开北城歌舞团接管了“中孚”武馆,已经一年多了,馆里的队员技艺还可以,就是文化底子薄,素质差了些。好多队员喜欢用拳头说事,三句话不投,就拉开架势,斗鸡似的。在馆里还有所收敛,外面又差点儿。前些天电影院演电影《西施》,四五个流氓阿飞调戏妇女,鲁双奇、宝妮还有王二在场,鲁双奇拳打脚踢,流氓一伤了额头;流氓二捂着肚子叫疼;流氓三四哭爹喊娘吓得跑了。派出所带去做笔录,虽然是抱打不平,但这局面让小六头疼。
  一年前,父亲韩怀俭垒火台时摔了一跤,腰摔伤了。躺了几天起来小便,下面痛怀疑摔坏了尿泡。去医院检查才是肝脏有问题。医生说,戒烟戒酒以免病情会越来越重。父亲虽然表面上不在意,但小六能察觉出来。父亲意气消沉了好长一段时间,甚至有破罐子破摔,索性糟蹋自己的迹象。直到来了宝,父亲突然变得爱惜生命了。不仅戒了烟酒,饮食也多素少荤。他性格刚烈,年轻时脾气暴,爱主持正义抱打不平,在村里享有威信也得罪了不少人,“傩舞”是父亲追求守护一生的事业。
  父亲韩怀俭不顾村民异议,把那只祖传黑色面具交给小六,在众人心中眼中,小六便是名正言顺的傩舞传承人了。
  2
  喜欢红,特别是在舞台上,小六总是选最亮丽的太阳红或是中国红,调整出最欢欣的表情,在观众的喝彩声中尽情欢舞。
  小六原本是北城歌舞团的骨干演员,她主演的歌剧《红裙子》获省文艺精品奖后在多地巡演。北城电视台先录播又重播,小六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加上丈夫陈三娃生前在业内不同凡响的名头,小六在人们的口口相传中成了传奇。从台前退到幕后,去武馆主事,虽然是小六自己选择的,可有时会有言语无法表达的落寞感伤涌来,比如,此刻,从车棚推出那辆五成新的黑色“飞鸽牌”自行车,面对空茫茫的大地,感到了异常的孤独和前路迷茫。
  “中孚”武馆地处北城西南角,骑自行车去位于中心地带的文化局也就十多分钟。每次拿起那把拴只橙红色毛线球的自行车钥匙,小六心中便涌上一些异样,想起丈夫陈三娃刚刚买来这辆自行车,带她去看过一次电影,路上心旷神怡的情景。电影是《两小无猜》,从幼年开始,男女主人公便是青梅竹马的玩伴,为了逃避现实带给他们的沉重,他们经常玩一种叫“敢不敢”的游戏,当一方提出一个问题时,要问“敢不敢”,对方只能说敢,并付诸实施。他们把世界变成了巨大的游乐场,上课组词,专门说脏话,用墨水喷老师,在校长室小便,在婚礼上把新娘弄哭……在挑衅与冲动中,两人长大成人,分别十年后,她问他敢不敢私奔?影片的结尾,他们决定殉情,两人相拥着,说着只有彼此能听得到的悄悄话:有几件事你没叫我做,我会说敢。
  比如?
  吃蚂蚁,骂那些失业者——像疯子一样爱你。丈夫陈三娃从来没有像疯子一样爱过小六,可小六那时觉得她比电影中的主人公幸福。眨眼已过去十多年了,丈夫带她一起骑过的车,车把车圈都旧了,早该换辆女式的,小六嫌浪费舍不得,更舍不得抛下丈夫用过的物件,骑着它,就像是有丈夫陪伴,多了一份踏实和安心。
  途中路过个卖烧鸡的熟食店,远远便看到红衣绿裤、扎着冲天辫的宝妮站在店门口啃鸡腿,身旁放着那辆林东玉组装被宝妮装扮得花花绿绿的自行车。门卫老丁总是给女儿零用钱,宝妮贪馋到处买零嘴吃,棉花糖、芝麻饼、果丹皮,隔老远看上去,小六突然发现宝妮长胖了,那件衣襟上补着两个大兜的红衣服穿在她身上突然显得有些小了。小六顾不上和宝妮招呼,踩着点儿去了文化馆,会议室已坐了不少人,她跨进门,环顾了一下,没看到韩晋平。有位身段姣好眉眼秀气,别着浅色发夹的女子招呼她,小六,坐这儿来。
  小六抬眼望过去,看清那女子是文化馆宣教科的王乔艺,她曾是鱼水村的媳妇,长相清雅,剪着及肩短发,衣着也素淡,浅咖啡中式上衣,深棕色裤子,黑鞋。她男人车祸去世好多年了,她在鱼水村小学当过民办教师,村里有她好多的绯闻传言,曾经和生产大队长王庆丰有一腿,“非常时期”期间,因为学校停课闹革命,中学没毕业回村任民兵连长的韩厚普为保护那只当时被认为是太祖爷爷从“鸳鸯槐”树上摘下来,被村里人视为天赐的面具不被焚烧,趁月黑风高夜,悄悄藏到村小学库房堆放杂物的木柜里,被生产大队长王庆丰无意间发现,拿它和王乔艺献了殷勤。
  后来弄清了被韩厚普藏起来、王乔艺精心保管了十多年的面具是高仿品,但也是祖传了数百年的。小六感谢王乔艺明白真相后主动物归原主的大义,但从心里瞧不上她,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坐在了隔着四张桌子的另个熟人身边。
  
  二十七、信则灵
  
  林东玉是个私生子,他母亲梨形身材,长相丑,在个庙会上和人私通怀了他,后来带着两岁的他嫁到养父家,养父原本有两个女儿,母亲嫁过去后又生了两个弟弟。养父脾气暴躁,爱喝酒,酒喝多了,走路踉跄,红着眼,挑母亲刺儿,嫌她瘦得像排骨,挨着硌人;嫌她做的饭像猪食,难吃。林东玉双手握拳怒目而视护着母亲,养父早就看他不顺眼,二话不说一脚把他从炕上踢到门边,流着鼻血的林东玉吓得浑身颤抖,母亲怕他会被打死。送到村里一位当过私塾先生没儿没女的老人家当学徒,老先生姓林名笑天,林东玉这个名字就是他起的。他让林东玉叫他爷爷。
  林笑天年轻时跟着个马戏团跑江湖,会乐器,懂点中医。后来从马背上摔下来伤了腰回村当了私塾先生,村里人有个头疼感冒的常找他开药方,办红白喜事请他择吉日,就是民间说的选“黄道”。有年冬天,林笑天带着林东玉和村里名叫臭小、二旦两村民扛着铁锹、尖镐等工具去山里挖酸枣树根治腰腿疼,那天的天气特别暖和,虽然是数九寒天,却一丝儿风也没有,剃了光头、头发杂草般长参差不齐的二旦哼着小曲,林笑天合着曲子有节奏地迈着八字步。三人走过崎岖不平的山路,林东玉十三四岁的样子,一路小跑才能跟上大人们的步伐,他们爬上长酸枣树的山崖,很快找到了酸枣树,臭小和二旦年轻先上手,两人站稳脚跟,开始刨土,崖土很坚硬,费了好大的劲儿没刨开多少,二旦憋得脸通红,臭小的额头冒出了汗,在旁观阵的林笑天看了一下地形眉头微皱道,怎么打架忘了拳呢。他观了一下地势,找到树根下面有缝隙的地方,让二旦用镐头尖往下撬,不一会儿,一块块大土块被撬下来了,随着一块磨盘大的土块哗啦开了,差点把二旦闪下崖去。一旁的臭小眼尖,不知看到了什么,尖着嗓子大叫起来……
  林笑天晃悠了下身子定睛一瞧,原来,塌下去的大土块后面,树根中间有个小洞,洞里盘卧着一条白蛇化石。那蛇化石足有一米多长,锄把粗,蛇背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看那架势,是千年的蛇神了。一边的二旦早跪在地上边磕头边念什么:天灵灵,地灵灵,二旦我可没干坏事,蛇神老爷您别来吓我。臭小抬起胳膊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尘土,伸长脖子向下张望,看清了巨蛇化石,不知怎么联想到了《白蛇传》,这不是蛇精显灵了吗?他忙跪在二旦身旁拜个不停。林东玉突然见挥着镐头的两人突然跪地上磕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默默地看着众人不敢出声。林笑天等他们拜过后,吩咐把蛇化石抬回村里,做了个神龛供起来,他们生活的村子是个三十几户、百十来人的小地方,村里人世世代代面朝黄土背朝天和黄土地打交道,没见过世面,都有些迷信,见了那么大的蛇化石无不啧啧称奇,逢年过节,村民们去神龛前上香。有人问过林笑天,真是蛇精吗?他答,既然村民信,就当是真了。诚则信,信则灵嘛。就因为这句话,“非常时期”林笑天屡遭批斗,罪名是愚弄群众。戴着画了牛头蛇尾的牌子游了几次街,年事已高身体孱弱的林笑天经不住折腾上吊死了,林东玉因小小年纪参与搞迷信活动被关进了少管所。
  某个寻常的午后,韩厚普约小六去他办公室,告诉她调查详情。是两同事去山东办案,韩厚普托的,他们说,是个苦命人,从少管所出来,爷爷林笑天没有了,母亲生最小的妹妹时产后中风去世。林东玉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跟二旦、臭小去山上挖药材挣零用。
  这么看,林东玉的境遇比三娃还不如了。
  三娃开办“中孚”武馆把他招了过来。林东玉感谢陈三娃的再造之恩,使出浑身解数为武馆出力。韩厚普吁了口气道:要我看,他对三娃,对武馆是诚心的。
  可“拨浪鼓”怎到了他手里?
  要么是三娃临终交给他,要么他偶然拿了,见是个古玩意儿保存下来。你可以直接问问他。他们村里人对这爷俩印象可好了,把他们视为神人,林东玉会“兽骨卜卦”是跟林笑天学的,村里人说,林笑天督促孙子每天鸡叫起来背书,天文地理、阴阳八卦背了个熟读溜光。他教导他,卜卦就是测天意,遇到人生重大关口,或有重要的事决定不了,卜个卦能起到提示参考作用。林东玉从爷爷那里学到了许多东西。可以说,母亲生他只是躯体,是爷爷林笑天培育了他的思想、精神和灵魂。
  那村子叫什么名了。小六好奇。
  好像叫乌贼济村,村名还真怪。
  是怪。林东玉到了武馆,就把他那些手艺秘藏很少示人了。
  住了少管所,爷爷死了。因为伤心换种活法也是人之常情。韩厚普挠了挠头。
  三娃说过,林东玉刚到武馆时,起五更睡半夜狠练了两年武功,后来说练武不是他的特长。每晚练个养身功。身体养好了,做些实事。
  噢。对了。韩厚普补充:美丽也姓林。是林笑天收养的孙女儿,要给林东玉做媳妇的,林东玉不愿意。据说某年夏天,在乌贼济村担任会计的林美丽额头上晒了一块褐色斑,鸽子蛋大小,她怀疑会有什么“血光之灾”,写信给林东玉说了心中的恐惧。她小林东玉五岁,叫他哥。她从心里佩服爷爷和哥哥,觉得他们和她不一样,是超乎肉体凡胎之外的。林东玉批评她迷信。他在“中孚”武馆已经有了一席之地,而且觉得北城虽然不大,但民风淳朴,相处的一帮兄弟多憨厚友爱,就把美丽从老家带到“中孚”武馆任了会计。毕竟他在少管所三年时间,她每月去探望。
  林东玉竟不愿意娶美丽,还真怪了。小六自问自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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