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真品 二十五、“得乐”走失
作品名称:一只面具的江湖 作者:木一爻 发布时间:2018-11-30 21:55:31 字数:5124
二十四、真品
林东玉会害了陈三娃,韩厚普不相信,就凭三娃那般强势,老师无意间损坏了他的“拨浪鼓”,他怀恨在心处处和她做对;人生的种种挫折坎坷甚至关了两年少管所,都没打击了他的意气,开起武馆置了那么大的家业;但凡林东玉有过一丝存心不轨早就被他察觉了,小六是爱三娃太深才那样臆想。改天查查林东玉的底细打消小六的瞎想,最念念于心的还是那只面具。
调到北城公安局不久,小六在武馆给他们一家子收拾出一间屋来,让先住着。公安局盖着新宿舍,一年多之后便可入住了。可妻子赵心意不愿意进城,当年在镇医院学习,那位牙科医生先是帮她打买饭票、买香皂献殷勤,赵心意不好意思拒绝。很快殷勤升级了,拿只女人戴的有机玻璃发夹作赠品,有意无意拍她肩膀或是捏她的手。韩厚普出面退还了他的物品,见勾引良家妇女无望,牙科医生换了一副冷眉眼。
处境尴尬,赵心意借口照顾儿子不去医院了。儿子上学之后,她在镇上的缝纫社找了个活儿干,用一台有了些年头的“标准”牌缝纫机扎衣兜,十几个缝纫女工流水作业,干部服、学生服、列宁服衣兜的式样都差不多,裁衣工用薄铝合金剪个样子,托着样子在衣料上一剪一叠,赵心意低着头一只只扎到做好的衣服上,干了一年多下来,和一帮缝纫社女工姐妹相称,共同给儿子做了件小学生服很有成就感,不想离开。
韩厚普独自住单身宿舍。不去武馆住是因为工作忙,常早出晚归不想给小六添扰。他是个勤勉的人,每晚都要在灯下进行工作小结,一天做了些什么工作,哪些做得到位,哪些还需要完善和改进一一记录在日历上。这天晚上轮他值班,值班室有电话,韩厚普想起来给连襟韩贴只家去了个电话,他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定,拿出随身带的电话簿,一个巴掌大小的灰皮小本本,里面深浅不同颜色的笔迹记下了好多电话号码,蓝墨水笔写的韩贴只后面是xxxxxxx一串号,韩厚普依次拨了,响过没几声,那边有人接了。
喂。
贴只哥好。我是石头。韩厚普报出自己的小名。
石头呵,有事吗?
想问问。我们还上学那阵,你不是常借了二爷爷家那只面具,临着制作。
可不是。前前后后做过十几只,不是鼻子太尖,就是眉骨低了,做到模样差不多了光泽怎么也不对,上漆上油上蛋清试了好多材料没个像的。
那些面具呢?
有的是晾干后看着脸孔塌陷得不成样子直接烧了火,有的点了眉眼三分不值两分的卖给了别人,不能用小孩子拿着玩了。
二爷爷有没拿过?
哦。应该是没有吧。韩贴只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有真品,哪看得上我做的了。
你好好想想。你也知道,我藏到小学校的那只面具找到了,却不是真品。二爷爷祖上传两只,一只是“真品”,另只是“高仿品”。二爷爷说他慌急看走了眼,真品被焚烧了。我和小六觉得,二爷爷那般精细的人,那么拿古物当宝贝,怎么会看走眼呢?是不是烧了个代替品,真品他还保存着?
……电话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韩贴只才接口:有这可能。你要是不说,我还真忘了。有年春季,我从不同厂家买了厚度不同的毛头纸,一下子做了三只,在院子里对着从二爷爷家借来的面具,用朱砂点红唇,他扛着锄头进了院子,说去地头锄草路过,隔天要去外乡表演傩舞,顺便来取走他的面具。还说我做的有长进了,猛眼看很像呢。他要拿只回去给丫们玩,村里人都知道几个丫们就数小六调皮,好装鬼吓人。傩舞表演用的六个大鬼面具颜色红黄青蓝紫,各个只用一样,做多了没用,我就是试验。那次做的全是黑色的,二爷爷拿走了一只。
烧掉的应该就是这只了。
可能。有了亲孙子了,还能不传个“真品”。
小六也这样说。韩厚普问:我姐还好吗?
好着。参加了村里的傩舞队,整天往外跑,不帮我干事了。咱村现在的傩舞剧团,女队员比男的多。二爷爷不当社长后,换了个年轻人叫韩晋平,说女的比男人认真,时间也比男人多。遇上农忙,男人都得下地劳动。依我看,那小子好混女人。
挂了电话,韩厚普几乎认定那只“真品”面具一直在二爷爷手里了。
二十五、“得乐”走失
1
凌晨大雾弥漫,空气中充溢着湿凉的味道。小六照例早早起床绕着武馆跑步,没跑几步,就觉出了不对,浓雾包围着,似乎只有自己的身影和单调的脚步声,“得乐”哪去了,怎么没跟着了?自从小六到武馆,近一年了,只要小六晨起跑步,它总是在距离她一步左右的地方跟着她跑,“得乐”有着金黄色的毛,尾巴尖是白色的,个头大小适中,从不狂吠乱叫,是条惹人喜欢的狗。小六早上有事偶尔出去早了,“得乐”还会去到她住的屋门前,伸狗爪有节奏地敲门;它快跑时的样子特别有意思,有时候是四条腿错落有致蹦起落下让人眼花缭乱;有时候两条前腿一齐离地,两条后腿一齐落下,此起彼落奔腾着前行,随时要飞的节奏。看“得乐”那样跑的时候,小六就想,人生也该像狗,冲着既定的目标,跑步前行不拘一格吧。
虽然,门卫老丁提醒过小六,“得乐”可不是一般的狗,鬼精。小六星期日回去陪女儿,“得乐”总是离开狗群,不知去哪晃悠,好像它是有秘密的狗。小六并不觉得奇怪,她相信狗有秘密和人有秘密是一样的道理,只不过狗不会说人话,它们的秘密不会泄露给人。可这会儿,它究竟去哪了?
“得乐”是丈夫陈三娃从内蒙古带回来的。记得是“中孚”武馆成立的第三年吧,陈三娃去省城体育用品店采买技击用的刀、剑、棍和部分服装。抬腕试剑时碰上个内蒙古的退伍军人,姓曾名德钦,浑身上下透着洒脱、敏捷和干练,两人一见如故,相互作了简短的自我介绍。德钦是探亲路过体育店顺便转转的,他喜欢武术,帮陈三娃挑好刀剑,互留了联系方式。
分别后,曾德钦三番五次来信邀陈三娃去做客。那些穹庐之下雄浑的马蹄声;山坡上孤独的两头牛和成群的羊;竖起耳朵听风向的狼……三娃被他信中描述的情景打动了,背了几个馒头带了一壶水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去内蒙古会友。曾德钦领他跑马,进山打猎,看黄蜂筑巢,神仙似的日子住了几天,醉了三次酒。期间,曾德钦家漂亮的母狗,下了三条小狗,他问陈三娃,要不要一条草原狗?
要。草原激发了陈三娃的热血,他豪迈地表示。又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返回,小狗就是那次装在打了气孔的纸箱里带回的。起名“得乐”,是希望从此后生活离苦得乐,事业蒸蒸日上。小狗“得乐”连着蒙汉两族的情谊,养在“中孚”武馆。之前,小六只是听丈夫提起过说“得乐”会揣摩人的心事,并没真见过。它莫不是丈夫留下的守护神?有了这样的奇思异想,小六和她的狗似乎有了某种默契。在武场晨练,她跑步,它时而在前时而在后跟着跑;她压腿,叫“得乐”的狗蹲在旁边助势。没有“得乐”陪伴的早上,小六匆匆结束了晨跑,雾已突然散去,一轮红黄的太阳腾起在半空。进了武馆大门,左边靠墙的角落用青砖垒起个四米见方的“狗窝”,里面铺了秸秆。如来、南极、羽、弥纶、大黄、小吝和胡风都在,唯独不见了“得乐”。问了门卫老丁,老丁眉头紧锁,语带歉意说:还真没注意了。
老丁每天早晚两次往狗窝前放用米糠煮的狗食,隔段清理一次狗窝,已经好几年了,这些狗们白天自由活动,晚上都聚回窝里,也有单个儿跑出去的时候,不过大部分时间狗们更愿意成群结队。
2
是昨晚就没回窝呢,还是大早跑出去迷失在雾色中了?或者被路过“武馆”的什么人带走了?当初“中孚”武馆批的建设用地是城郊一块长满荒草的无人烟地带,周围人迹稀疏。因靠近主干公路,加上近年来北城经济发展势头良好,武馆附近陆续新建了洗车店、宾馆、小超市、玻璃制品、美容美发等,周围建筑物多了,往来的车辆人流随之增多了,情况变得复杂。那天直到中午“得乐”都没回武馆;眼看着夜幕渐渐降临,其他的狗陆续聚在了一起,还是没有“得乐”。小六让馆员们分头在附近找,宾馆、饭店、小树林都没踪影。
不见了“得乐”,小六一时间有些神情黯然,她摘下头上一只五角形状的红发夹,捏了捏,复又戴上,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睑,圆眼睛里凝出一层雾一样的东西。
应该不会有事吧。馆里吃得好住得好,狗怎么舍得走失。瞧着小六进进出出心神难安的样子,林东玉伸出一只手,屈指掐了掐,静声说道:两天或两周会回来的。
为什么?
用卦是兑,数为二。已过了两小时,那就是两天或两周了。
小六听不明白,权且信了。眼里闪出一层泪花,终是没有流下来……
两天很快就过去了,“得乐”音信全无,小六忍着要去派出所报案的冲动。估计报了派出所也不会管。失踪了人都找不到,何况一只狗。门卫老丁见小六闷闷的,暗暗责怪自己失职,没有看好狗。狗们能壮声势,助人威,相处几年下来,也是武馆的成员了。据老丁判断,应该是有人蓄意带走了“得乐”。武馆现有的八只狗除了“得乐”是陈三娃远路风尘从内蒙古带回的,其他几只像南极、大黄、如来等都是自动跑来赖在门口不走的野狗,陈三娃在世时曾经说过,人得有家狗得有个窝。那些野狗大概看穿了陈三娃怜悯他们的心肠,狗眼巴巴望着他,他被狗们望得心软了,找了匠人在武馆里面的空地垒了狗窝。这几只狗都忠义、绵善,不伤人。曾有过一条恶狗的,长得不大样子可凶了,不仅和其他狗打架,还乱咬人。林馆长怕咬伤人找武馆的麻烦,趁着个傍黑,把那狗装进一只麻袋,骑自行车带到远远的后山放生了。
如此看来,陈三娃是同情狗,而林东玉却是通狗性了。听了老丁的一席话,小六想:狗世界原来也有这么多说道。
大概见她神情有些不解,门卫老丁补充说:若收留恶狗咬伤了人,武馆也脱不了干系。
是的。林教头聪明拎得清。小六赞同,她听馆员们称林东玉为林教头,也跟着叫顺口了。
有过一次亲密关系之后,隔那么几天,林东玉会在晚上敲小六的门,开始还找个商量工作的借口,后来借口也省了,直接宽衣解带。自从在林东玉房间,发现了“拨浪鼓”手柄,小六心里有了层莫名的膈应,她忍着没问出来,却是借口身体不舒服,再没和他做那事了。对于男女那档子事,小六有时是因为情非得已,有时只是单纯的生理需要。在她小的时候,鱼水村就盛传祖爷爷那方面的奇特。祖爷爷住在北神山,祖爷爷还是个小孩子时,和几个同龄男孩玩猴子抓土匪游戏。累了,躺在槐树上假寐,树枝划破了裤子,一只蚂蚁爬上睾丸,痒痒的,用手挠不得要领,请堂哥帮忙。
堂哥惊然发现,祖爷爷那东西长得奇大,两个蛋蛋会自转。祖爷爷倒栽起来,能看见自己的阳物。祖爷爷从学会走路开始就跟山里的老羊倌习武,村里人好多户人家养羊,都是数好了有几只,春天放到山上,秋天带些他们种的五谷杂粮,织的土布送进山,把放养了两季长大的羊赶回来。老羊馆生活得优哉游哉,练的武技也怪,看上去慢慢悠悠几乎不动,十几个人近不了身。这样过了若干年,老羊倌成了仙,传说中的老寿星就是老羊倌的化身,北神山顶上有个“飞仙台”就是老羊馆成仙的地方。
3
师傅成仙了,作为徒弟的祖爷爷修炼得非同常人了。只是祖爷爷先后找了四个老婆,因为裆间那玩意儿奇特,没过几天就把人家折腾得面黄肌瘦,老婆们都吓跑了。在祖爷爷二十七岁那年找了个红脸膛,豹眼,扁嘴巴,头发长到脚跟——人称“母夜叉”的祖奶奶,一物降一物,有人看见过祖爷爷给祖奶奶拎洗脚水,母夜叉祖奶奶生下一堆孩子后,他们的婚姻生活终于安定了。
时光荏苒,斗转星移,到了父亲韩怀俭这代,因为辈分高也因为头发白得早,大人小孩都称他二爷爷,他是祖爷爷第八个还是第九个孩子,家人全记不清了,除了大姐、二哥,下面的兄弟姐妹们都直呼其名。晚上睡觉的时候,祖爷爷数炕头上的脚丫子。数够十一对,就全到家了,短一双冲山崖下喊:关门了。要关门了。
听父亲韩怀俭说,小时候住在半山腰,山洞装了门窗,里面安置些家用,就是他们的家,出进是一条崎岖陡峭的小路,听到要关门的喊声,整个山谷全是回音,贪玩的兄弟姐妹急急回家,若被关在门外,夜里和野兽为伍,性命就难保了。后来,哥几个长大了,开山采石挣钱起家,打了五眼石窑搬到鱼水村,格式还是祖传的,家里就有一盘大炕。父亲韩怀俭娶了两房妻子,第一房妻子因为生不出小孩遭冷遇,娶了母亲后相继生了大丫、二丫、三丫……小六,七宝等八个丫头片子,七宝因为属相和父亲犯冲,从小被送到戏园子学戏再没回来过,最小的妹妹八姑三岁那年死于肺炎。大姐二姐们出嫁了,小六和父母亲睡在一盘大炕上。大约十多岁的时候,小六夜里听到父母亲那边响动,开始不知道干什么,几次之后听明白了是行男女之事,记得共有十来次,最后一次是父亲出去帮人伐木材挣了一笔钱,比常年在村里务农收入多了。父亲给丫们买回二斤动物饼干,给母亲买了块头上包的白底蓝花帕子,几个丫们每人五六块把饼干分了,去磨房玩跳格子游戏。记得是个夏天,很晚了,大概是父母亲四十多岁的时候,他们两人都有那意思,以为小人们睡了,小六也就装睡了。热,两人光着身子行房事。开始慢,后来激情有了,节奏加快,小六听到肚子撞击小腹的声音,“啪嗒、啪嗒”水的声音。
小六自此彻底明白了男人女人那档子事,她把这当吃饭喝水睡觉一样自然而然。
不过那是人大了才能干的事,直到小六大了。她和林东玉一起开始是为了需要,他和风细雨式的缠绵,完全不同于丈夫的雷厉风行,让小六有日久生情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