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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乡下女人(3)

作品名称:走出乌喇古城的女人      作者:吉林老兵      发布时间:2018-11-23 19:28:36      字数:4950

  “咯……咯……”几声金鸡报晓的鸣啼,引来了一片狗吠之声。仲英迷迷糊糊地揉了下双眼,窗外还是灰蒙蒙的,乡下的清晨不安静,却有着大自然声音的神韵。虽然有着鸡鸣狗叫,但却显示出一种空灵般的幽静,声音悠长传播出好远好远;又遇到山的回馈,折射回来,再次覆盖小镇上空。是一种很亲切、很自然的音乐,可比剧院里的唱腔听起来舒服多了。
  “文治,文治,鸡咋这么早就叫了?不会是半夜鸡叫吧?”仲英推了推丈夫。
  “你可真是周扒皮,非把我搞醒不可。这咋就是半夜鸡叫呢?”文治眼睛没睁,翻了一下身,打了一个哈欠。
  “这外面还是灰突突的呢,天也没亮呀?”
  “别急,马上就亮了。乡下大公鸡老准时了。”文治眯着眼睛,从枕头下拿出一块旧手表,借着灰蒙蒙的光线瞅了下,“看,五点半,每天都这样。”
  “那是不是得起来了?你要上班的。”仲英开始往起爬。
  “哎吆吆,得了得了,我起来吧。你小心我儿子。”一轱辘坐了起来。
  “你咋知道是儿子?”
  “你喝那么多酸菜汤,不是儿子是啥子?”
  “那如果……”
  “女儿也好哇,啥都好。”文治表了态。
  “真心话?”
  “当然,毛主席看着呢。”文治看了眼墙上的主席像,跳下炕,开始生火……
  
  清晨的阳光一点点射向屋里,只剩下仲英一人。她这摸摸,那擦擦,把几件旧家具搞得一尘不染,还特意摆放得整整齐齐。乡下的阳光就是明亮,不像城里,太阳总像似蒙上了一层纱,让人心不透,有种压抑的感觉。打开窗子,一股夹杂着鸡粪味的清新空气窜进来,让仲英浑身一激灵。
  “妹子!妹子!”窗户打开的瞬间,随着空气飘进来一连串的喊叫声。
  “哎,嫂子!快进来。”一眼望去,郭嫂扎着油腻腻的青花围裙,左手提个桶,右手一把大马勺,站在院门口朝里看着。
  “好嘞!妹子起来得真早,张老师走了?”随着话音,“咚”地把桶往地下一墩,“咣当当”把大马勺往桶里一扔,撩起围裙擦着手,“腾腾”闯了进来。
  “嫂子这是……”仲英不解地看着嫂子,迈出房门。
  “嗨!刚喂完猪。咋样?昨天还好吧?”嫂子抹了一把下巴上溅的猪食点子,诡异的目光眯着仲英。
  “好好,挺好的。”
  “哈哈,能不好嘛,小别胜新婚呢!”嫂子呲着板牙,大饼子脸“哈哈”起来。
  “啊?嫂子,我以为……”仲英有些意外,她以为嫂子说新环境好不好。
  “嗨!啥以为不以为的。你们文化人就是肚子里弯弯曲曲的,文绉绉的不爽快。”说话,又拉起了仲英的手。
  仲英脸一热,赶紧转了话题:“嫂子养了几头猪?够辛苦的呀。”
  “嗨,还养几头?只能养一头猪、五只鸡。”说着话,凑近仲英的耳根子,“养多了还不割资本主义尾巴呀。”又抬头“嘿嘿”一笑,“不过养狗没事,多少都行,没人割资本主义狗尾巴,哈哈。”
  “还有这说道?”仲英觉得新鲜。
  “敢情!”
  
  郭嫂正说着,大黑狗“噌”地从没关的院门闯了进来。要不说狗通人性,看到主人和一个陌生人唠得火热,这大黑也没了先前的凶相,摇着尾巴,挤在俩人中间。仲英吓了一跳,脸色瞬间煞白。
  “妹了,别怕。大黑,这是主人,老实点!”郭嫂的话颇为神奇,大黑尾巴摇得更欢,用头使劲蹭着仲英小腿,表现出极大的忠诚。忽然,大黑一扬头照着仲英的肚子伸了过来。
  仲英心里一惊,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下意识地闪了一步。狗头擦着肚子掠过。
  “你个狗东西,老娘给你开瓢!”郭嫂举起了大大的铁拳。大黑一声低叫,一蹿跑到院子一角,乖乖趴了下来。
  “撞到没有?这个畜牲,亲热也不看着点。没事没事,嫂子给你拿个板凳。”郭嫂两步蹿到屋里,瞬间拎出一把小椅子,扶着仲英慢慢坐下来。
  “没事没事。吓死我了,嫂子。”仲英脸色依然煞白。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这畜牲和你亲热呢。”说完,又狠狠地瞪了眼大黑。大黑头往地下一耷拉,眼睛闭了起来。
  “我郭哥上班了?”终于恢复了平静,仲英摸着肚子问。
  “嗨,他哪有啥班呀,下地出工了。趁早上凉快,能多干点活。俺可赶不上你们两口子吃供应的。俺在队里挣工分,年底再结账,还不知道是赔是挣呢。这不,还养个鸡卖几个鸡蛋,要不哪来的活钱呀。咂咂,不容易哟。”郭嫂开始在身上摸着。
  “嫂子,你找啥?”
  “嗨,没事。好抽两口,赶巧没带。我去拿,等我呀。”抬腿要走。
  “别了,嫂子,屋里有。”
  “那多不好意思。”
  “没事,文治抽得少,你去拿吧。”
  “这……那我去了?”
  “客气啥,去吧。”
  一股风去,一阵风来。郭嫂点起一支烟卷,吐了一口:“哈哈,还是烟卷香,哈哈。”又是一口喷出。
  “抽多也不好。”仲英看着嫂子享受的样子,不解这火辣辣的烟,咋就这么让人上瘾。
  “解乏,解乏呀。”郭嫂很是享受,不住地吧嗒着嘴。
  “嫂子,你看我能养鸡种菜不?”闲不住的仲英开始心动了。虽然原来住在城里,但养鸡的人家也不少,对于鸡这个东西仲英并不陌生,还打心眼里喜欢。特别是曾看到邻居老太太颠着小脚奔鸡窝,伸出干枯的五指颤悠悠地抓出一只带着余温的鸡蛋;又在手里掂两下,瘪塌的嘴再咧一咧,顺手再扔给下蛋母鸡几粒玉米,那是一种惬意。虽隔着自家的窗子,但仲英能感受到收获的喜悦。
  “这有啥难的,是个人就成。”郭嫂大咧咧的,忽然觉得这话不妥,马上改口道,“你现在不行,这怀着崽呢。以后嫂子教你,等你生了娃,我家老母鸡抱了窝,送你几只养着,哈哈。”
  “嫂子,这……”仲英就觉得这话听起来别扭,母鸡抱窝和自己怀孕可不是一回事。但两回事让嫂子这样恰当地捏合到一起,听起来有些可笑,却又十分亲切。
  “啊!嗨,不是一个意思,哈哈。哎哟,我还得给猪添食,我得去了。”郭嫂伸了下舌头,“腾腾”奔向院门。大黑“嗖”一下也蹿了出去。郭嫂刚出院门,又急忙转回头来,冲仲英笑一笑,“嘿嘿,妹子,送鸡汤的那个……”
  “碗吧?正好还你呢。”仲英准备起身。
  “别动,自己来。”又是一阵风钻进屋,风风火火钻了出来。手里多了一只大海碗。
  “谢谢嫂子了!”
  “甭谢!咱姐妹谁跟谁。”瞬间消失了。
  仲英看着郭嫂的背影,心里有说不出的敞亮。善良、修养的城里女人,和厚道、直爽的乡下媳妇,正演绎出一幕和谐共生的庭院生活故事。
  
  一个女人,从为人妻那一刻起,便憧憬着为人母的那一刻,从恩爱到母爱短短十个月的光景,却让女人经历生死的考验,承受着人生的蜕变和阵痛。面对娘和大姐的劝说于不顾,仲英坚持在乡下生这个孩子,让她与文治的爱情结晶生在乡下、长在绿色的田野里,她相信城里的种一样会在乡下的土壤里生根发芽。这个孱弱却又皮实的女人,正经历着那新生命带来的阵痛和折磨。小脚老娘无奈,硬是一挂大车把她拉了过来。
  一九五零年八月十九日,中午炙热的阳光烘烤着大地,绿油油的庄稼顽强地昂着头,迎接着大地的火热。文治家的院里,站着几个焦急的女人,文治边搓着大手,边在院里来来回回不安地走动;大黑狗转动着头颅跟着文治的身影左右瞧着,长长的舌头和着“喝哧喝哧”的喘息,排泄着浑身的热量。
  “我说张老师,你可别晃悠了,你瞧把大黑都累够呛,别说人了。女人生孩子哪有不遭罪的?这事你们爷们啥忙也帮不上,一边呆着去。”郭嫂属穆桂英的,阵阵少不下。
  “说的是呢,有接生婆,有你岳母,保准没事,哪凉快哪呆着去。”学校的王校医盯了一眼平时啥都能、现在啥都蒙的同事。
  
  文治瞟了一眼王校医。这位个头不高、身体横宽、大姐一样的同事,也是个热心肠。此时,她忙里忙外,脑门上已经是浸满了汗珠,顺手递给文治一条凉水浸过的毛巾。文治依然脚不停步,黄胶鞋“呱叽呱叽”直响,恐怕里面的水够养蛤蟆了。
  文治扶着杖子单腿金鸡独立,脱下一只鞋,“哗”地倒出一些水,又使劲甩了两下。猛然间,“哇”的一声婴儿啼哭,这当爹的手一哆嗦,鞋就不知了去向。“生啦!”光着脚丫子的文治,往屋门处冲去,大黑狗“噌”地一下爬起来,伸着舌头没动地方。
  “猴急个啥?现在还不能进去,消停呆着得了。”王校医转身闪进屋,把门关得死死的。
  “这……这……咋……”文治又窜到窗户前,透过窗户帘向里面张望。
  “这回可真当爹了,是不是贼牛?”郭嫂抹了一把头上的汗,递给文治一个烟袋锅,“别嘚瑟,有你叫苦的时候。咂咂,啥叫不养儿不知父母恩?慢慢寻思去吧。”说着一抬脚,把一只鞋踢到文治跟前。
  文治这边接过烟袋,那边往脚上套鞋。猛地吸了一口却不见烟,急忙从郭嫂那找来了火柴,“呲啦”划着了,哆嗦着手点上烟,狠狠地吸了一下;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咳嗽声,震得烟锅里的烟沫掉出了一半。
  “这烟太……太冲了,抽不了抽不了。”文治鼻涕眼泪流个不停。
  “我说张老师呀,这叫生活的味道,慢慢去琢磨吧。”郭嫂一副教训的口吻。作为生活的经历者,她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有充足的资本当这对小夫妻的“师奶”。
  俩人刚一个教育人、一个被教育地一来一往时,王校医推门伸出头来,晃着圆圆的脸喊着:“张老师,大闺女,进来瞧瞧吧!”
  “哎!哎!”文治撒鸭子往屋奔,郭嫂紧随其后;大黑狗刚伸进门半个脖子,被“咣当”一声门响,夹得“嗷”一声叫,缩回脖子跑出了院子……
  
  有了家,天翻地覆,热热闹闹;院里的尿布挂成了万国旗,天天变着花样,比解放前走马灯似的换政府可频多了。虽然院子里一直没有猪哼狗叫,可大人的“呕呕”,孩子的“哇哇”却是一阵阵传出。
  “啧啧,这大胖丫头,可把姥姥累屁了。瞧瞧,瞧瞧,又尿了。仲英,快拿个尿布来。”小脚老太太边打开襁褓,边叨咕着。
  “哟,这臭丫头,这不是刚换的吗,咋又尿了?”仲英委在炕上,头上缠着一条花手巾,翻腾着一沓尿布。
  “学着点吧,伺候孩子容易吗?不都是一把屎一把尿的,啧啧。”老太太拍着孙女的小屁股,“你那个爹呀,就是假积极,没伺候几天月子,就蹽了,啧啧。”
  “娘,听说现在又抗美援朝了,文治学校组织工作队下乡,搞什么捐飞机大炮的宣传呢,能不忙嘛。”要不说妻贤夫祸害短,仲英理解丈夫。
  “咋地?又要打仗了?这是咋个世道哟,啧啧,非得打个头破血流不可。”
  “嗨,不是又打仗,是帮着朝鲜打美国佬。远着呢。”仲英把包好的女儿抱在怀中。
  “啧啧,这又跑国外打去喽,造孽哟。”“啪”老太太把尿布抛在水盆里。
  “娘,这是支援朝鲜打仗,你不懂。”
  “打仗就是不好,我咋不懂?啧啧,再说,乡下哪来的飞机大炮?文治有那么大的本事?”老太太坐在炕沿边,开始洗尿布。
  “哎呀,和你说不清楚。是开会动员百姓捐钱捐物,买飞机大炮。”仲英索性不再和老太太磨嘴皮子。
  
  小脚老太太可不是省油的灯,不说话这手里就干不下去活,这心里就空唠唠的:“哪打仗我可不管,你们俩可得把我孙子照顾好,过两天你就满月了,娘呀我也该回去喽。啧啧,累死我老太婆子喽。”煞有介事地用拳头捶打了两下腰。
  “娘,你可辛苦了。过两天让文治送你回去,好好养一养。”仲英心疼地看着娘。
  “吆喝,我走了你真行,也不留一下?啧啧,长能耐了是吧?”老太太瞟了女儿一眼。
  “哪里哟,这不是怕你累坏了嘛,吃不好睡不好的。”
  “丫头,你真行?得了,啥事都有第一次,啧啧。你呀,真比你姐结实,娘这才看出来。过两天你姐来接我,也甭送了。孩子大一大,到城里住一段时间,乡下总比不上城里哟。”老太太趁女儿不注意,哆哆嗦嗦解开怀,从里面掏出一个小布包,一层层打开,把仅有的十几元钱和几尺布票掖在枕头下。一声也不言语,转身端着盆出了屋。
  不一会儿,拎着空盆又回到屋里。看看母女俩,张张嘴,刚说出一个“这”字,又咽了回去。
  “娘,你想说啥?”
  “你……”老太太又憋了回去。
  “娘,咋了?”
  老太太叹了口气,仍未作声。
  “娘,说呀!”仲英直愣愣盯着母亲。
  “唉,啧啧,不想告诉你们,可这心里有事呀。”老太太眼神有些慌,回避着仲英的眼光。
  “娘……”仲英更有些急。
  “得,说吧,啧啧。我临来的时候去你婆婆家看了眼,你婆婆病了,还挺严重的。啧啧,她不让我说,怕你坐月子着急没奶,也不知道现在咋样了。丫头,你别急,明后天你姐来这就知道了。唉!你别急呀,闺女。”老太太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这憋了一个月的心事,总算是吐了出来。
  “娘,我婆婆她……”仲英浑身一哆嗦,睡在怀里的孩子“哇”地哭醒了。
  “没事没事,岁数大了,哪有不伤风感冒的,不会有事的。”老太太笃定地说。
  仲英也轻轻出了一口气,心里已经盘算好,出了月子,一定回去看看婆婆……
  俗话说得好“不养儿不知父母恩”。看着自己的女儿,仲英忽然想象着自己小时候会是啥样?母亲是如何一点点把自己拉扯大,直至把自己拉扯成一位母亲。此时,她觉得,如何报答自己的母亲都不为过,哪怕是割了自己的肉都理所当然。母亲身上掉下的肉,就这样被自己带走了;现在只能再从自己身上掉下去,传递给自己的孩子。血脉,就这样传承,只有付出,没有索取,这就是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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