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二、异地就餐

　　顾主任的恭维不露声色，但连如江却摇摇头。他问道：“刘书记的办公室在哪个位置？他可是我们的领导核心，我不能喧宾夺主呀。”要说起来这个院落的确风水不错，连如江环顾四周越发觉得清平镇政府里尽管都是老房子，但很精致典雅，给人第一眼看上去不像政府机关，倒是有点像学校。
　　顾主任指了指二楼上的一个房间，说道：“刘书记自己调的位置，他说喜欢看石榴，他楼下就是咱们镇上最大的一棵石榴树。”连如江沿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那树长得枝繁叶茂，碧绿盎然，枝枝就像从树根发出来一样，满树的花都绽放了，火红火红的石榴花开满了枝头，像一个个小喇叭。黄色的花蕊随风抖动，像是欢迎自己。刚才下了一阵大雨的缘故，绿的更绿，红的也更红。连如江看着红彤彤的石榴树，忽然想起一句话：右树红花、妖媚倾家。但愿刘书记不受此影响才好。
　　袁芳跟在连如江后边，看他紧盯着石榴树看，也不由赞美道：“好漂亮的花呀。”连如江正准备说几句什么，就听得门口有轿车声响，一辆车风驰电掣般冲了进来，一直冲到楼前才一个急刹车，副驾驶车门一开，马乡长跳了出来：“如江！”
　　“马叔！您好！”上次赵家寨几位领导陪连如江一起吃饭，马乡长就倚老卖老，非让连如江喊他叔。马乡长伸出手来握住连如江：“今天算是走马上任吗？”
　　“不是！不是！”连如江一脸无奈，“市里的事情还多着呢，龚书记也说让我以市里工作为重点，本打算下周让咱们县组织部陪我过来，谁知道今天路过清平镇，居然让一场雨给留住了。我索性就过来看看。”
　　马乡长哈哈大笑，他看了袁芳一眼：“幸亏遇到我侄女，不然你在清平可以说是举目无亲吧？听说你手机也淹了？”
　　连如江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他湿漉漉的手机，给马乡长看了看，叹口气说道：“破财免灾！”顾主任却急忙把自己的手机递过来：“连镇长您先换上我的手机，刚才刘书记打不通您电话还奇怪呢。”
　　连如江急忙推辞：“不用不用。顾主任，你也有事情要联系。”顾世才却不管不顾一把掰下手机后盖取出自己的手机卡：“镇长您先用，我马上安排人给您拿个新的。”
　　实在是难却顾世才的这般热情，连如江只好换上他的手机，同时把自己的也递过去，说道：“你找个风扇吹吹，或者找个灯泡烘干一下。我的手机里好多电话很重要。”
　　马乡长问顾世才道：“刘书记什么时候回来？”他俩原来也有过几面之缘，自从刘磊来到清平镇做书记以后，马乡长时不时过来找老领导请教问题。
　　“刘书记和林副乡长马上就到了。他说县组织部于部长也一起过来，让我们安排给连镇长接风。”顾主任觉得今天自己的表现可圈可点，连镇长是个博学之人，和自己很对脾气，他满脸都洋溢着笑容。其实他刚才完全可以安排人先去门口移动公司拿一部手机，但故意先把自己的手机给领导用，这一下子就拉近了二人的距离。
　　连如江手机刚打开就看到了好几个人的电话，上午十一点多有王凌雪办公室的电话，他担心妻子有事情，忙拨打回去，响了许久没人接，他才想起这个时间王凌雪已经到家了。又急忙往家里打电话，原来是王凌雪看外边下雨，记得他出去时候没带雨具不放心，倒没有重要事情。他告诉妻子自己已经到了清平镇，王凌雪不由“啊”了一声。
　　其他几个电话主要是刘磊等人的，他直接略过，但翻到最后居然出现了王阳的手机号码，不禁大吃一惊，他从南京回来的时候王阳并没出院，不知道他有啥事找自己。
　　马乡长看他翻手机，便站在一旁和顾世才聊天，无非就是一些村中轶事，说是赵家寨寺后刘村有一个人得了神经病，自称是当年太平天国的副将，言辞凿凿，连说话都带着广东那边的口音，请了好几个神嬷嬷都没给他看好。顾主任点头哈腰地陪着笑，问马乡长附近哪个饭店菜有特色，中午已经过了饭点，先去准备一下。
　　连如江正准备给王阳打回去，忽然手机上又出现了王凌雪家里的电话，他急忙接起来，是岳父王云贵的声音：“如江，你怎么去了清平镇？自己去的吗？”
　　听到连如江说是，王书记声音有点不大高兴：“你不能自己去呀，要高唐县领导陪你上任，而且要召开全体干部大会正式公布才行。你这样去名不正言不顺，本地人谁知道你是政府一把手呀？我已经做过工作，下周咱们市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和高唐县长都参加你的任职仪式。你这样跑过去算什么事情？”
　　连如江暗自叫苦，这场雨把自己浇到了镇政府门口，然后就是一些机缘巧合，倒不是他沉不住气提前来上任，但他明白岳父说得极有道理，就说：“爸爸，我今天只是偶然路过。”
　　“你没事跑到那儿去路过！”王云贵重重叹口气。“你想办法脱身离开，不要让大家以为你是上任去的。也别兴师动众！”
　　“好！”连如江答应道。
　　马乡长和顾主任虽然在聊着天，但他俩的心思都在连如江身上，看他打完电话就都凑过来，马乡长率先问：“如江，想不想吃点野味？这清平镇里边有一个饭庄，专门做林子里边的东西，炖山鸡，野猪肉都很不错。我车里还有咱们寨子自酿的好酒，上次没喝几杯你就多了，今天一定要好好喝点。”
　　连如江摇摇头，他一时不知道找什么借口好，但岳父大人说得对，现在这种情况下，自己没正式上任之前还是别在清平吃饭了吧。想到这里他拉一把马乡长小声耳语几句，开始马乡长还是不以为然的神情，但看连如江面色严肃，知道他不是开玩笑，就说道：“那好吧。我倒有个好主意，咱们去临清吃八宝布袋鸡，如江你看怎么样？”
　　顾主任却马上表示了不同意见：“马大哥，刘书记可是说要在我们清平吃饭的，另外县组织部于部长也一起过来。”
　　“没事！我给刘书记联系。”马乡长大包大揽，“我们就不坐下了。如江，咱们先行一步吧，你坐小芳的车还是坐我的车？”
　　连如江听他口气，好像怀疑自己和袁芳有什么事情一样，就急忙答应道：“我坐老大哥的车吧。我和袁芳也是今天才认识，还不知道她在哪儿工作呢？”
　　马乡长若有所思地看了袁芳一眼，袁芳脸上有点红，不知道刚才她给马乡长说过什么，听连如江说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马上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过来，说：“连大哥。我在聊城五建上班，以后你要多照顾我呀。”
　　连如江双手接过名片，看上边印着聊城五建公关部经理的头衔，马上微笑着点头开玩笑：“袁经理，幸会幸会！”两个人都笑起来。
　　连如江坐上马乡长的车还没出镇政府的门，刘磊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听连如江说未上任之前不方便在镇上吃饭的原委，马上点头称是，又听马乡长安排了去临清吃布袋鸡，就笑了起来：“这个老马，快成座山雕了，怎么这么喜欢吃鸡呢？既然如此，我和尤乡长联系一下，让他在康庄安排吧！”
　　尤乡长正是原来王云贵的秘书，他现在坐镇康庄乡，和刘磊隔路相望，用句刘磊的话就是：他站在迎旭门的城楼上，能看见尤乡长吃什么。原本今天中午尤乡长也有一个接待任务，但听说连如江要到他这儿来之后，马上推辞掉原来的事情，亲自开车来到镇东边的大街上迎接连如江。
　　虽然前几天在连如江爷爷的丧事上二人见过面，但当时连如江太过于忙碌，现在二人一见面故友重逢一般，尤乡长是那种很有内涵的官员，长期跟着王书记熏陶，大有处乱不惊的儒雅风范，这本身就是连如江最喜欢的风格。尤乡长握住连如江的手说道：“如江，你几时过来正式上任？”
　　“尤哥，我下周一就过来。”连如江回答道。
　　“嗯，这次南京之行受益匪浅吧？”尤乡长一直把连如江去学习当做一次很难得的机会，这点就和刘磊他们不一样，那些人都以为他是去旅游。
　　“是呀，丰富了很多理论知识。”
　　俩人还要再说一会儿，马乡长却已经不耐烦地按起了喇叭。他打开车窗说道：“老尤，咱们坐下再说不行吗？你看看几点了？”
　　尤乡长哈哈一笑，他也认识马乡长，知道这家伙脾气很急，就说道：“好吧。如江，来坐我的车我们走。”
　　几人来到一个很宽敞的农家小院里，尤乡长叫过老板模样的人嘱咐几句，就带着连如江、马乡长、袁芳几人找个房间坐定，服务员送茶上来，袁芳就很熟练地给众人倒茶，尤乡长看他眼生，就问道：“这位女士是？”
　　连如江介绍：“他是马乡长的侄女，袁芳，也是赵家寨的，现在聊城五建工作。”听他提到聊城五建，尤乡长不禁“嗯”了一声，袁芳则插嘴说：“尤乡长，喊我小袁就行。”
　　尤乡长问道：“你们老板姓高是吗？”袁芳明显愣了一下才说：“我们总经理姓施，她爱人姓高。”尤乡长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连如江却想起那天晚上黄色跑车上下来的税务局小高，不由皱一下眉头。正在这时袁芳的手机忽然响了，她看一眼号码走出房间，尤乡长好像自言自语，又好像在给连如江介绍。
　　“聊城五建是家私营的建筑公司，这几年发展极快，咱们市很多工程都是他们承揽的。据说他们是市交通局的关系。王书记现在负责市里交通这一块，里边水很深呀。”马乡长不明所以，问道：“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尤乡长笑了，说道：“没什么，没什么。”
　　连如江却想起袁芳说过有几个他的领导过来拜访自己，不由心中多了几分警惕，刚才尤乡长那几句话提醒得极好，自己虽然在市委工作，但社会经验绝对不如这位老大哥老道，莫不要上了人家的当才是。
　　袁芳出去得快，回来得也很快，她先对着连如江很抱歉地说道：“连大哥，本来我们领导想过来拜访您，但听说又多了好几位领导就担心不方便，他说等您回聊城单独和您见见面。”这下子连如江反而松了一口气，他笑道：“好的好的，我们回聊城的时候吧。多叫几位高唐老乡一起聚聚。”
　　袁芳说的是他领导，连如江则答应的是高唐老乡，似乎说的不是一回事情，但二人心中都有数。
　　几个人正说着闲话，就听见院子里有车喇叭的动静，大家一起迎出去，果然是刘磊到了，后边跟着两个一胖一瘦的中年人。走在前面的身材消瘦，但脸上并不缺肉，反而有点胖乎乎的感觉，见人就有几分笑意，他的眉毛稀疏，眼睛则是一副双眼皮，双目炯炯的看着连如江。刘磊急忙介绍道：“如江，这是咱们县委常委，组织部于部长。”连如江双手往前握过去，嘴里称呼道：“于部长！您好！”
　　“你就是连如江同志吧？”于部长呵呵笑着伸出手来，他也是伸出的两只手。“您能到高唐支持我们县的工作，我们对龚书记可是非常感谢呀。听说你还没到就已经带来了好几个投资项目，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呀。刘书记，你们清平镇的工作这下可要上一个新台阶了。”初次见面，于部长就把连如江一通夸，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笑。
　　刘磊介绍说：“是呀，于部长，我前几天在济南呆了几天，开始以为只签几个合作意向，谁知道人家都是真金白银，我带着四份合同回来的。投资商可都是我们连镇长的朋友，他们说跟着连镇长投资心里有底，咱县里招商局李局长都震撼了，说上半年我们全县由倒数第二一下子翻身成了正数第二。大逆转的行情呀！”
　　众人又笑了一会儿，刘磊才继续介绍后边那个稍微胖一点的人：“如江，这就是咱们镇常务副镇长林杰同志。以后你的工作需要他大力支持呀。”
　　林杰是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身穿灰色短袖衫，脚穿运动鞋。高个子，方脸盘，长得很魁梧。下巴上有一颗黑痣，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使人觉得粗犷又精明。他也是伸双手过来：“连镇长，幸会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