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三、牧溪其人

　　众人簇拥着于部长到屋中坐定，刘磊问道：“如江，你今天怎么想到来清平看看？也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
　　连如江故意叹口气，话里半真半假：“原本我今天来是为了管玉楼他们的投资项目，你知道他们想建一个度假村，但位置非要我给他们选，你上次答应人家要是能有投资你连镇政府让出来都可以。我今天没什么事情，就搭乘徐子婵徐大小姐的车过来看看，谁知道在清平居然遇到下雨天，这不是没走了吗？也是我和于部长有缘分，能碰巧遇到。”
　　于部长听他说话中听，也急忙投桃报李：“如江，上一次老爷子去世的时候我也去过你府上，只是当时人太多，没来得及引荐，这次好，一场雨反而让我们坐到一起了。”
　　尤乡长也说：“如江，你看需不需要请徐大小姐过来一起吃饭？他们考古队就在镇北一里地的地方。”
　　连如江则有点犹豫，说道：“算了吧，徐小姐工作也很忙。我们几个就是在一起简单坐坐，别麻烦她了吧？”
　　尤乡长自然不会否决他的意见，他点点头说道：“要没有别的客人咱们就开始吧。我点了一个甲鱼和一只鸡，都是这边的特色菜。酒就用我们临清的卫河陈酒吧。”
　　马乡长则摇摇头，说道：“我车上有自酿的炉头酒，虽然名声不响亮，但却是纯粮食酒。”
　　林镇长则挥挥手：“这可不行，来之前我们刘书记就知道咱们要打酒官司，特意让办公室小梁主任去拿的五粮液。菜是尤乡长安排，这酒可就要听听我们清平镇的意见了。我们两位主要领导都在这儿，可要给我们个面子。”大家推让一番，最后还是听从了林镇长的建议。
　　袁芳坐在酒席上开始有一种局促不安的样子，后来见大家都很随和，也就慢慢放下心来，有说有笑的。
　　这顿酒宴进行的颇有意思。连如江偷偷从背包里取出徐子婵给他画的解酒符放在身上，马乡长前几天刚和连如江较量过一次，因此心里就有了轻视之心。刘磊却深知连如江大开大阖的喝酒招式非常人所能抵挡，他担心于部长着了道，便一而再，再而三的控制住酒场的节奏，一圈下来大家都毫无发伤。连如江的手机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听电话里王阳声音凄楚，连如江只得走出门去。“如江，说话方便吗？”
　　听连如江说方便，王阳才叫起苦来。原来他从南京治疗几日后就出院回了四川，但到家后才发现他那男人的东西不管用了，这个打击差点让王阳崩溃，他想起自己的室友，屡次救命之恩的连如江，急忙哀求他有没有办法可以帮他一帮，否则王阳就真的算是生不如死了。
　　连如江仔细看过王阳的面相，知道他这次基本上已经断绝了人道，即使荆暗夜药书可以算得上神乎其神，但对于他这病也只能哀叹一声，徒唤奈何。书中记载除非有鬼门四珍之一的返阳丹可以挽回，但自从明末魏忠贤死后这种东西就只有一个传说了。连如江好言相慰，差点想给他讲讲司马迁的故事，但话到嘴边却又停下来，这家伙刚遭此大变，还是不要太过于刺激他的好。连如江答应一定给他想想办法，九月初回南京的时候看看能不能给他治疗一番，王阳说现在就想去山东找连大师，连如江赶紧拒绝了。
　　第二个电话也是南京同学杨梅打过来的，但这次却是一个好消息，杨梅告诉他乔教授已经把他那件皮袄打开了，里边正如他所说是一本日本的画册，但却并不是日本人的作品，而是中国古代宋末元初一个叫做牧溪的和尚的作品。这个人是一个谜一样的人物，他擅长画山水、蔬果、和大写意破墨僧道人物，但在当时的文人画领域，对牧溪的评价很低，比如元人汤垕着《画鉴》说：“近世牧溪僧法常作墨竹，粗恶无古法。”明朱谋垔在《画史会要》中也说：“法常号牧溪，画龙虎、猿鹤、芦雁、山水、人物皆随笔点墨而成，意思简当，不费妆饰，但粗恶无古法，诚非雅玩。”在国内几乎没有牧溪的任何作品。
　　但不同的是在日本，牧溪是被作为画圣崇拜的，当时的日本僧人把牧溪大量的作品带到了日本，现在，他的作品主要收藏在日本。牧溪传世之作《观音、猿、鹤》三联幅、《龙、虎》对幅、《蚬子和尚图》、《潇湘八景图》、《渔村夕照图》、《远浦归帆图》、《平沙落雁图》等目前都在日本收藏。当时日本幕府将收藏的中国画按照上、中、下三等归类，牧溪的画被归为上上品。在绘画史上，牧溪是中国对日本影响最大，最受喜爱与重视的一位画家，日本及欧美的学者在出版的有关中国绘画史的记载，或画家评论中，一致予以极高的评价，他们推崇牧溪为最伟大的画家，牧溪的观音、猿、鹤、渔村夕照等图，是我国自中唐以来所发展的水墨画中，艺术境界最高的结晶品，也是东方艺术史上罕见的杰作。那本画册里就有牧溪的五幅画。杨梅说这五幅画要是在咱们国家可能也就是十几万的价格，但要是放在日本，那可都是国宝级的东西。
　　听得杨梅如此说，连如江马上笑逐颜开了。他非常感谢杨梅和乔教授，这不但是装裱而且还是鉴定了，连如江虽然也有鉴宝的水平，但他不知道对这种国内和国外完全不同的价值取向会如何认定，他说就将这本画册暂由杨梅代为保护，等过段时间他去南京的时候再拿回来。
　　马乡长出来看了两次，都见连如江笑语盈盈地打着电话，就有几分不满，好不容易看他走进了房间，马上端着酒杯站了过来。
　　在座众人中马乡长属于连如江的绝对长辈，连如江从小就是在他眼皮下边长起来的，现在看马乡长端着满满一杯酒看着自己，急忙站起来迎上去：“马叔，我敬您一杯。您坐下。”
　　马乡长哪里知道连如江的酒量已经和前几天不可同日而语，他哈哈一笑：“如江，你要一下子能喝下这一杯酒，你老叔我就……”话刚说到这儿，就看见连如江已经仰脖子把酒倒进了喉咙。然后若无其事地问他：“马叔，您怎样？”马乡长惊呆了。
　　他很没风度地凑到连如江的酒杯前，用鼻子嗅闻几下，似乎想发现中间有没有作弊，旁边几个人都笑了起来。刘磊早就见识过连如江的厉害，现在见他故技重施丝毫不觉奇怪，他的笑是看着马乡长中招太过于滑稽，尤乡长则是惊讶于连如江的智谋，这一下子就把马乡长吓住了。他也和连如江喝过许多次酒，对他的酒量还是比较清楚的，七八两酒没问题，太多就勉力支撑了，但尤乡长师从王书记一脉，对于喝酒不怎么讲究。其他几人则是不了解连如江的酒量，林镇长率先叫起好来：“连镇长海量！”
　　马乡长这次用的酒杯并不是三两杯，而要稍微小一点，大约二两二钱，但即使这样一杯酒一口气喝下去也需要很不错的功夫。连如江看他面露苦色，就哈哈一笑，索性一次性把马乡长喝服气，免得以后老是纠缠自己，他从旁边又拿起酒瓶，袁芳见状急忙跑过来，接过酒瓶给连如江斟酒，开始还留了一点，连如江命令道：“酒满茶浅，给我倒满，再给你姨夫也填满。”
　　马乡长自然不肯服输，他已经从刚才的震惊里反应了过来，见连如江又要和他对饮，忙说道：“侄子，几天没见酒量涨了呀。”又压低声音，“如江，咱俩不是外人，你别喝了，一会儿留着量陪于部长好好喝喝，他对于你的发展作用不小。”
　　连如江举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叔，您放心，我有数。这杯酒是侄子敬您的，我干了，您随意。”
　　马乡长内心毕竟不服，后来看连如江又陪着于部长、林镇长等人喝了几杯，暗中盘算连如江已经差不多喝了一斤左右，于是再度过来挑衅，想找回场子，但很可惜，这次败得更惨，二人又只喝了一杯，马乡长就醉了。开始埋怨尤乡长不给安排几个陪酒的女子，到后来又抱怨刘磊拿来的五粮液酒不好，说还是他自己带来的炉头酒酒劲大，三碗不过冈，他喝不惯这种外地酒。又非逼着连如江陪他干一杯炉头酒，连如江实在没办法，只好换上他说的那种酒又和他同干一杯，于是马乡长彻底蔫了，一头趴倒在桌子上开始呼呼大睡。
　　于部长并没有喝多少酒，作为副县级领导他很懂得进退，主要给连如江介绍了一下清平镇的干部。清平党委常委一共七人，除了他和刘磊以及林镇长外，还有一名副书记，居然也是姓林，林平，同时兼任乡人大主任，另外一名统战委员、一名宣传委员和一名组织委员都是年轻人。介绍道宣传委员于华龙的时候林镇长插言道：“华龙是于部长的公子，在咱们镇已经工作三四年了。”
　　连如江这下子才明白于部长为什么专门过来见自己，忙点头说：“以后我和于委员成了同事，那样见了于部长就要尊称叔叔了。”于部长呵呵一笑：“你们年轻人怎么称呼也可以，我可是一直把如江当做小兄弟的。”众人不免又客气一番。
　　酒宴开始得晚，散场也很晚，主要尤乡长点的甲鱼炖起来很慢，他们其乐融融吃完这顿饭差不多已经四点多了。大家先欢送于部长上车离开，又安排小梁司机送同样喝了酒的袁芳回去，马乡长死活不走，说晚上继续，最后被连如江和刘磊连哄加骗推进了车里。他带来的司机是原来刘磊在赵家寨时就认识的，刘磊命令他说直接回家，千万别让这个老大哥去找什么陪酒的女子，那可容易出事。
　　林镇长一直在旁边跑前跑后，连如江记得他好像也喝了不少酒，看来这是个人物，自己这个镇长在清平只能算是摆设，很多具体工作有这么一个常务镇长支撑也不是一件坏事。刘磊今天也没喝多少酒，可能上次在济南的醉酒让他有了惧意，看众人纷纷离开，他才问尤乡长：“要不我们一起去喝杯茶？”
　　尤乡长刚要答应，连如江的手机却响了，是徐子婵打过来的，问去哪儿接他。他俩上午约定五点左右返程，连如江问了尤乡长一句这个饭店的名字，明显徐子婵是知道这儿的，她说一会儿就到，随即就挂了电话。
　　连如江看着刘磊，说：“磊哥，今天晚上坐我的车回聊城吧？我从秦汝阳那儿敲诈过来的路虎，你的车让林镇长开回去。”
　　刘磊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如江，不行呀。你不懂得基层工作的难度，现在正值夏季，雷灾、暴雨等等很容易造成自然灾害，我现在基本上就以清平镇为家了，如果发生紧急状况没人值班怎么行？”
　　林镇长也在旁边应和：“刘书记真是我们党的好干部，他现在一周才回去一天。”
　　连如江暗暗叫苦：“磊哥，我可丑话说到前面，你知道凌雪快生了，我来清平镇工作没问题，但必须每天都要回聊城。”
　　刘磊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如江你放心有我在，你尽管回去就行。清平镇就是我的家，我已经立下军令状，一年之内让它成为高唐县前三名的乡镇。你发挥你的专长去招商引资，我就干些苦点累点脏点的活，革命只有分工不同嘛！”
　　连如江早就从这小子忽闪不定的眼神里发现肯定有别的文章，但当着林镇长却不好意思点破，只好带点嘲讽的口气说道：“刘书记，你真是高风亮节，让我的敬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刘磊面露得色，刚要再吹嘘几句，就听连如江问道：“刚才我在镇政府门口避雨，想到农业银行找一下苏苏行长借个地方坐坐，怎么没看见她呢？”
　　刘磊明显听出他的话外有话，刚要说话就看到一辆路虎风驰电掣般开了过来，一个急刹车停在他们旁边，半开的车窗里徐子婵娇艳如花，林镇长第一次见这美女，两眼都呆了。刘磊也咽了咽口水，偷偷掐了连如江一下，打招呼道：“徐美女，今天你们的考古工作有进展吗？”
　　“有！”徐子婵脸上露出兴奋之色，“上午那场大雨冲开了一个穴洞，可能那就是我们找的地宫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