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七、推心置腹

　　连如江同学的新生活很惬意，他第二天到了市政府走了一圈，就从组织部领到了去清平镇的报到证。龚书记和熊市长等几位领导都去了济南参加省里的一个三讲会议，也就没有人找他聊聊在南京几个月的感受。市组织部领导说让他休整几天再去清平镇也不迟，他的主要工作仍是以市委这边为主。原本传闻他的直接领导吴其勇要去市财政局担任常务副局长，但最近随着刘局长痊愈出院，这个消息消失了。吴主任现在省城陪着龚书记开会，连如江反倒成了市政府办公室的临时负责人。
　　王云贵并没有去开会，只是连如江回来两三天并没有见到岳父，妻子却也说不清楚王书记的行踪。这几天王凌雪同学很忙，市委家属院已经开始交钥匙，她在考虑给娘家装修成什么风格，天天对着一些效果图苦思冥想，她已经把其中一个房间设计成了婴儿房，看来心里已经决定要在娘家扎根生宝宝。连如江也去看过岳父新家的风水，院子里前有水后有山，种的四季分明的果木，都是从其他地方移植过来的，现在夏天院子里边桃李芬芳。整个院子是振翅高飞的布局，很明显这里边也有高人指点，王云贵的位置正在大鹏展翅的左侧翅膀位置，无论从哪个角度说起来都是扶摇直上的局面，但连如江总觉得他有点飞离本地的象征意义，莫非将来王书记要异地为官？
　　后来听岳母说起来才知道，前两天临清发生了恶性案件：邮电局职工宿舍发生了一起入室杀人案，一人被杀，一人重伤，重伤者二天后在医院也伤重不治而亡，但现场留下的痕迹很少，几乎看不见什么蛛丝马迹，重伤者去世前反复说一组九位数字，记下来发现既不是身份证，也不是什么账号之类，最后案件陷入了僵局。因为公安系统讲究命案必破，市里很重视，主管治安的市公安局副局长一直驻扎在临清市，市里也有点人心惶惶，谣言四起。王云贵这几天就一直在临清坐镇，市里交通、文教等工作的一些事情就暂时停顿了下来。
　　听得案件蹊跷，连如江忽然有一种跃跃欲试的欲望，当年试图谋害管玉楼的案子就是他参与破获的，岳父当时荣立了集体二等功，他的升职多少也和那个有点关系，这次自己能不能施以援手呢？反倒是王凌雪有点害怕，也许马上即将做母亲，她就希望这几天连如江好好在家陪陪自己，连如江只好遵令。
　　请徐子婵吃饭的时候，连如江也给刘磊打了电话，让他带着他那个苏苏妹妹一起参加，谁知道一接电话才知道刘磊在济南还没回来，美其名曰和投资商洽谈项目。连如江嗤之以鼻，这小子留美人在侧不一定干嘛呢，好像那几个重要的投资商都不待见他是真的。
　　范永强也和连如江进行了沟通。连如江将煮好的药送到了那个疗养院门口，他发现原本平平常常的疗养院现在已经是戒备森严，出来取药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连如江从他的举手投足之间感觉到了凛冽的杀气，这有点像是前段时间在扬州个园看到的光头秃鹰，看起来这也是大内高手，唯一有点疑惑的是他的年龄，有点太过于年轻。连如江并不知道范家的始祖是新中国的最早特科人员，无论是情报收集，还是文攻武卫都颇有一些自己的手段，号称第一间谍的顾顺章叛变革命后就是依仗自己一身本领想成立一个独立的政党，可见间谍技能也是影响社会进程的一个重要部分。后来的动乱期间范家差点遭受到灭顶之灾，就是因为原来树敌太多，但经此一乱，也彻底的让范家韬光隐晦，很快又发展了起来，只是这次范老的生命又有可能成为阿克琉斯之踵，因此家族众人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也要保他平安渡过此劫。
　　连如江一直在考虑如何让秦汝阳出面的事情，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宝镜的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能泄露，但看里边戒备森严的布局，恐怕范家也不会允许一个陌生人携带类似于武器一样的东西靠近范老。说起来虽然范家对连如江寄以厚望，但药效如何连如江并不知晓，因此他抱定等一等的想法，至少要范老同意和自己晤面的时候才能再采用秦汝阳这张王牌，时机不对估计会适得其反。
　　连如江又回了一趟老家，正好赶上爷爷的二七祭奠日，父亲远在省城没回来，姐姐连如樱和大伯家两个姐姐以及外甥、外甥女一起过来的，原本连妈妈打算在家里设宴，谁知道马支书，应该准确的说是马乡长非要邀请大家去饭店吃午餐，他言辞激烈，摆出了长辈的样子，连家众人只好照办。谁知道到了饭店才知道，赵家寨乡领导都已经在里边久侯多时了，连家众人一桌，连如江和连大伯被安排到了另外一个房间。面对自己的父母官，连如江非常恭顺，但很后悔没做好准备，最大问题自然就是解酒符没随身带着，于是觥筹交错中不知不觉就醉倒了。马乡长安排人送他回到聊城家里的时候还没清醒，迷迷糊糊中看到王凌雪拿着自己的手机给自己摄像，稀里糊涂中就又睡过去了。这段被妻子戏称为“连公醉酒”的视频若干年后还被妻子和女儿津津乐道地欣赏。看到自己睡眼迷蒙对着台灯背药方的傻态儿，连如江窘极了。
　　市委的工作按部就班进行着，几天后，龚书记和熊市长都回到了市里。连如江去拜访了龚书记，龚书记很高兴连如江的主动上门，和他聊了聊这次省城会议期间省委领导的接见。听得出来省里对于聊城市的发展还是很满意的：政治上树立了一个孔繁森，经济上提出了一个江北水城概念，这都是龚书记在任期间的大手笔，也都是他的得意之作。龚书记说下一步想突破发展的瓶颈，再为聊城市的人民干几件实事，要树立内陆地区发展的一个标杆市。这就比较困难，他鼓励连如江也要为聊城市的发展尽一份力，同时若有所指地说最好能站在一个发展大局的新高度上思索问题，这句话让连如江浮想联翩。
　　熊市长的谈话则与龚书记的高瞻远瞩大为不同，他推心置腹地讲了几件实事。要不是因为岳父王云贵的关系，连如江甚至都想和熊市长好好交流一下，他甚至很佩服这位领导的平易近人和对问题很切实际的观点。
　　熊市长先给他说怎么做好乡镇长，这种排名在七品之外的芝麻官其实是很能锻炼人能力的岗位。讲一个本质区别，乡镇长是官，而现在市委办公室的岗位则属于吏的范畴。原来历史上在衙门里做事的人，有官，有僚，有吏。官就是正职，即长官；僚就是副职，也就是僚属；吏就是办事员了，即胥吏。官和僚都是官员，有品级（比如知县正七品，县丞正八品，主簿正九品），叫“品官”。又因为自隋以后，官和僚都由中央统一任命，因此也叫“朝廷命官”。吏则“不入流”，由长官自己“辟召”，身份其实是民。也就是说，官僚都是“国家干部”，吏却只好算作“以工代干”。现代社会里虽然没有这种区分，但机关内部人员大多都有着吏的特性，而现在外出为官，则跨入了官的行列，因此如何做好官，和原来做吏是有着本质区别的。要有为官一方，造福一方的思想，更要有着在系统内平步青云的理想，具体说起来就是要有政绩。说到这里，熊市长刻意咳嗽一下，喝了一口水，连如江很知趣的拿过暖壶给领导满上茶水，熊师长很谦恭的用手轻敲桌面表示感谢。继续说下去：如何在清平镇打开局面？不能太久但也不能太短，而且连如江的位置又有点超然，平常事务不宜插手太多，重要的就是在清平镇发展方向上增添浓墨重彩就可以，简单地说就是能有一批有利于GDP快速增长的产业是最重要的。这可是考核镇长最重要的指标，而相对于精神文明建设之类务虚的东西建议少费点精力。
　　不能不说这些话很对连如江的胃口，他的本意也是找到一个快速突破点，要是走论持久战的路子就很不符合连如江的想法了，他可不想做一个天天在酒局饭馆里泡着的干部，相对而言他喜欢在市委办公室的工作，有面子而且相对而言责任不大。他想做一个能吏而不是高官。
　　熊市长第二件事情就是一针见血的问关于聊城火车站的事情了，这也难怪市长关心，他可是车站建设小组的组长，当时为了能将聊城火车站建设成为国家二类火车站，熊市长伤透了脑筋，他前段时间甚至找龚书记想把连如江划归自己手下，就是想做好这件事情。连如江此时已经有了主意，他虽然并未直接找范永强沟通此事，但听岳父王云贵给他分析过范家作用，这相对他们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是王书记也千叮咛万嘱咐自己，要做好保密工作，范家这根线索不宜露得太早。他马上表态说自己一定全力以赴，但他刚才欲言又止的神情被熊市长观察到了，熊市长不动神色记下了这个细节。
　　不知道为何最后熊市长又谈起干部生活作风的事情，作为一个共产党员应该加强各方面修养，这些话让连如江有点如坐针毡，身为体制中人自然明白熊市长言语深意，他反思一下最近自己的行径，好像没有什么和生活作风挂上钩的事件呀。但这种事情是无法解释的，越描越黑，只好连连点头称是。熊市长阅人无数，看到连如江带点疑惑又有一些不太服气的表情就明白外边那些关于连如江和肖木燕的传言属于空穴来风，在真正的聪明人面前有一些伪装是很容易被戳穿的，如果那件事情是真，连如江绝对不会有这般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对视自己，里边没有丝毫的愧疚。他暗叹一口气，本来想把这件事情当做和王云贵谈判的一个砝码，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连如江也在悄悄观察熊市长的面相，这是一个干吏能臣，尤其两道眉毛斜穿入云，直插太阳穴位置，一般说起来会在政坛上大有作为，但不幸的是却永远无法扶正，坐定了他刚才陈述的僚的位置。虽然胸有雄才大略，但无法完全施展，和我们现在的国家名义上的政府负责人有点相似，空自呼喊万丈地雷阵敢闯，但其实世俗力量远比地雷阵可怕，能把人同化的无话可说。开始时连如江曾经把熊市长当作自己的对立面，尤其前段时间岳父争常委位置时候熊市长明显是反对力量的代表，但经此交流，他对熊市长甚至产生了一种崇敬之情。
　　连如江告辞出门的时候，熊市长甚至站起来送他到了门口，陈捷的位置空缺了，熊市长暂时没配上新秘书，看连如江看那个位置，熊市长半开玩笑地问道：“如江，感不感兴趣过来做我的市政府办公室主任？那可是副处级职务。”然后他又摇摇头，说道，“我太一厢情愿了。你在清平镇锻炼之后，王书记肯定要给你指一条明路呀。哈哈。”连如江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伤感，如果可能，他真的不想以熊市长为敌，但是自己已经和岳父成为一体，想和和睦睦可能只能在表面上，也许每个人在政坛上也是各有自己的命运吧，但愿熊市长也一路走好。他暗自心想。
　　晚上在家里连如江找出那份地图开始研究起来，他找出最新的高唐县地图，在地图中几个关键位置上画了一个大圆圈。那里正是历史上黄河古道位置，现在的林场所在地。他清楚记得那两只貉就是在这个范围内出现，也不知道那俩小家伙是不是已经子孙满堂了，他决定先去清平镇暗访一次，顺便找找那俩老朋友。
　　这几天秦汝阳的车一直由徐子婵开着，这天她突然接到了连如江的电话，说第二天早晨要去清平镇，本以为他要正式上任，后来才听明白他想去清平镇探访民风。他找了一辆自行车，能放到路虎车里的，准备开始他的探宝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