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五、酒散

　　见是妻子的电话，连如江竖起手指放在嘴角轻轻“嘘”了一声，说了一句：“凌雪！”就拿着手机出了房间。走廊里也并不安宁，来来往往穿梭着服务员和宾客们，偶尔还有醉汉晃晃悠悠就像柱子在移动。连如江一边接起妻子电话，一边往前走，他们的房间在二楼，拐角处正有一块空闲地带，下边则是水族馆一般的明档大厅。
　　“如江，你干嘛呢？这么久才接电话。”电话里传来王凌雪略带责怪的声音。
　　“这不是在饭店嘛。”连如江嘻嘻笑道，“原本想过一会儿结束了，上高速的时候再给你打电话呢，你就打过来了，宝贝儿。”他最后的称呼声音大了一点，旁边有经过的人都回头看看他，似乎觉得这个家伙也是喝醉了的。
　　“又是和秦汝阳他们是吧？”王凌雪对秦汝阳印象最深，魏局长、张部长等人反而一下子想不起来，“你少喝点酒。晚上回来让我闻着你酒气熏天的，孩子也受影响。”刚才听得连如江说要回来，她心里甜滋滋的，很多本打算要问的话也就省略了。
　　“遵旨！呵呵！”连如江好几天没见妻子，想到一会儿就可以闻到妻子身上的脉脉香气，他竟然有点激动，“宝贝儿，我想你了。”说这话的时候他声音压得很低。
　　“傻态儿，一会儿不就见到了吗？”王凌雪感觉自己脸上有点发烧，这家伙动不动就惹自己一下。她又问了一句：“如江，今天晚上你怎么回来呀？有人接你吗？”
　　“刘磊带着他的司机来的，最近秦汝阳和管姐在清平镇有几个大的投资项目，魏大哥也给我们指定了一个联合国援助项目，现在整个清平镇就像一个张开了的大口袋，等着收钱呢。”
　　“嗯。你们都少喝一点酒，多聊聊。秦汝阳是不是又躺下起不来了？”王凌雪每次和丈夫出席宴会，只要是喝酒，秦汝阳这位大哥就属于一杯就倒的惯犯，有沙发睡沙发，没沙发椅子也凑活，总是旁若无人的大睡特睡。有一次连如江恶作剧地用手机录下他打鼾的声音，等他清醒了放给他听，但秦总浑不在意。
　　“这次你想错了。秦傻子今天神勇，我觉得刘磊有点悬，不过今天他带了一个女保镖。”连如江已经看出苏苏和刘磊绝非上下级领导关系，几乎可以确定是那种上上下下的关系。
　　“女保镖？”王凌雪不解地问道。
　　“宝贝儿，回去再给你说吧。小栓出来找我呢。”他看到连志云同学站在门口左顾右盼，明显是在找他。但他不知道的是，此时这个侄子眼里已经看不清楚人，他距离倒下只有时间问题了。
　　“好吧。”王凌雪有点不太放心连如江，又再次叮咛道：“要是喝到太晚，就别回来了，路上不安全，另外不管谁开车，都不准喝酒呀。如江，我和孩子要的是你的安全。”
　　“明白！宝贝儿。”连如江点头称是。再看时小栓已经不见了，他原本还想过去嘱咐嘱咐侄子一些事情，现在看来只有过会儿打电话了。
　　他回到屋里的时候，发现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已经局面大变。张部长正在和秦汝阳干杯，而刘磊则是躺在房间的双人沙发上呼呼大睡。单人沙发上仰面朝天躺着苏苏行长，她刚才喝了半杯白酒，此刻满面绯红，双目紧闭，不知在嘟囔着什么。魏局长则是和管玉楼各人手端一杯酒描述着什么。张处长也已经趴到了桌子上，看来他的酒量真不大。
　　房间的卫生间并没有关门，里边传来山呼海啸的呕吐声，他环顾四周发现小栓和徐子婵都不在，正在诧异之间，卫生间内传来徐子婵的声音：“你别着急，慢慢吐，吐完就好了。我去给你端杯茶水。”
　　紧接着看到徐子婵袅袅婷婷从卫生间里走出来，他忽然觉得这位女硕士生竟然有着如此善良的一面。徐子婵看到他站在那儿发呆，忙主动说：“连如江，差不多了，不能再喝了，再喝估计要出事。你没事，别人可受不了。”看她带点焦急的神色，连如江也觉得应该及时阻止这个酒场继续进行下去了。他点点头，正要说话，忽然看到张部长竟然摇摇晃晃慢慢从椅子上往旁边歪去，还是秦汝阳一把扶住他：“张参谋长，你怎么了？”他一直记得张部长原来的官衔。
　　张部长勉强稳住身形，他喘着粗气说道：“秦总，我开始比你多喝了一杯白酒，这次不能算我输。算咱俩平手如何？”要是连如江在那儿估计会马上举手认输，这种“留一线好见面”的事情又不是原则问题，干吗非要赶尽杀绝呢？可惜张部长对面是秦汝阳，一个不会拐弯的直人，他又拿起酒瓶里把张部长放在桌子上的酒杯斟满，又把自己的酒杯也斟满，然后左右手各端一杯，咕咕咚咚干掉了。张部长看了看，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然后脖子一歪，直接睡过去了。从此以后，张部长再也没有在朋友酒席宴上自诩千杯不醉，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的酒量也日见其小，最好干脆戒了酒，这在军区里边也算是一件奇闻。
　　这次的酒宴若干年之后仍被连如江的朋友们传颂，有着神奇一夜的说法。但是秦总的酒量和天龙八部中段誉的九脉神剑有几分相似，神神经经，时有时无，这中间的诀窍只有他自己和连如江二人知道。
　　酒宴散场的时候有点热闹，小梁司机开来的一辆商务别克，能坐六个人，但管玉楼非要大家都住下，开夜车不安全。尤其刘磊和苏苏小姐醉得一塌糊涂，恐怕稍一移动就要呕吐，刘磊醉醺醺起身，他都有点神志不清。苏苏依旧酣睡，任凭徐子婵怎么叫就是睁不开眼睛。但连如江非要坚持回聊城，说是回去有急事要处理，秦汝阳就想给司机打电话让他到倪氏海鲜来，但拨了几次号码总是无人接听。于是着急起来，他把手机重重放在桌上，结果咔嚓一声，秦汝阳手机断为了两截，众人面面相觑，这反而有点麻烦了。
　　徐子婵问连如江：“今晚你必须要回去吗？有车的话我给你做司机就行。我可是老司机！”
　　连如江眼睛一亮：“车有，就是你驾驶技术怎么样？”
　　徐子婵轻轻一笑，说:“在北京那种堵车的地方练出来的，个个是高手。怎么对我不放心？”
　　连如江二话没说，转身去找秦汝阳，这家伙手里捧着已经断为两截的手机正在发呆，估计断肢再接的技术不适用于这种电子产品。连如江丝毫不和他客气：“老秦，把车钥匙给我。我要回聊城，徐小姐做司机。”
　　秦汝阳却不放心徐子婵的技术，他说道：“如江，女司机的车你也敢坐？人家不是说世界上有三种司机吗？一种是好司机，一种是女司机，还有一种是女新手司机。你嫂子前段时间刚拿到本，我没给她找人，就想让她好好磨练一下，结果她老人家第一天倒车，就差点把我家小区保安镶墙缝里。”他不善言辞，但就是和连如江交流的时候丝毫不受影响。
　　徐子婵站在不远处，这大嗓门的声音如何听不见？她走过来说道：“这位秦总，你先跟我的车试试，我先在济南开车送你回家，如果你觉得我车技还行，我就开你的车走，如果看我技术不放心，我不开还不行？”这个主意不错，连如江和秦汝阳对视一眼，纷纷点头同意。
　　苏苏慢慢醒了过来，她站了一下仍然觉得头晕，但看到酣睡的刘磊不由怒道：“小梁，你快把刘书记送到房间呀。他这个样子可不行。”管玉楼也打电话叫来了几个士兵模样的人，分别架着张部长和连志云往门外走去。张部长醉人不醉心，他想给连如江握握手，但是两腿发软，怎么也站立不起来。小栓则已经是人事不省，连如江很不放心地走过来，他先是握握张部长的手说道：“张哥，我们来日方长。你先回去休息吧。”
　　张部长忽然长叹一声，两眼竟然有雾状物出现，摇着连如江的手说：“兄弟，哥哥我今天真没陪好你。”管玉楼也有点醉醺醺的，但神志尚清，她说：“如江，今天我们就不多说了。你不住的话我安排人送你回去吧，我要回家照顾你大哥。志云那里我安排人照顾，你别担心。”
　　连如江在农村经常看到醉汉，他见小栓呼吸平稳，料定不会有什么事情，忙向管玉楼告别，几个人到了一楼，徐子婵已经开车过来了。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秦汝阳看徐子婵轻巧拐了几把方向盘就已经稳稳地把车停到了台阶之上，心中大定。他说道：“徐小姐的车技比我要强，我放心了。你俩也别送我了，我打车回家。”
　　连如江看他想走，急忙一把拉住，嘴凑到他耳边嘱咐道：“你那面镜子最好别离身，一会儿我坐上车你用镜子偷偷照一下徐大小姐，看看她是不是也和我一样雾蒙蒙的，然后发短信给我。”秦汝阳不懂他为何多此一举，但好朋友做事一向有分寸，就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魏局长和管玉楼一起过来和连如江握别，连如江双手握着魏局长说道：“老大哥，您看最近有时间吗？去到清平镇给我助助威。我第一次做乡镇干部没什么经验。”
　　魏局长的确有老大哥的风范，他先让连如江坐上车才叮嘱道：“如江，你到了清平镇好好做一个调查，看看产业方向有没有重点倾斜的行业，我这儿还有几个投资商人，其中有制造业，也有电力行业配套，重点是你们要是胃口太大反而不好消化，我听说你只是去挂职一年，不能贪多贪大。过几天我就过去看看你，顺便带着聊城市国资委的负责人。”连如江郑重其事双手行礼：“魏哥，我翘首以待。别的客气话就不说了。”
　　管玉楼又走了过来，她手里拿着一份合同：“如江，今天只喝酒了，这是两份协议书你拿回去看看。是我们拍卖公司秋拍的项目，其中有你的《金山胜迹图》和凌雪给我的几张邮票。我一分钱佣金也不要你的，你可要早给我回信。这个唐伯虎的名画要到国家文物局办手续，我要把这幅画重点宣传，提升我们公司的档次。”
　　连如江哈哈一笑：“嫂子，你去拿只笔，我直接给你签字。”
　　管玉楼却不肯答应：“如江，这不是一顿酒就能解决的问题，你要是这么匆忙签署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另外你家的事情必须要经过凌雪同意才行。意见一致的时候听你的，意见不一致的时候可是听她的。嘻嘻！”
　　连如江有点脸红，只是夜色迷茫中别人都看不出来，他强自嘴硬：“我媳妇儿从来不管我，我说了就行。”他用眼睛的余光找一下秦汝阳，发现那小子偷偷摸摸地在用镜子打量车里，心中一宽。
　　几个人又啰嗦了几句，连如江就和大家挥手作别，徐子婵问道：“你认识去聊城的路吗？我会开车，但不认路！”连如江很肯定地点点头，他说道：“你直接往南开，走济南绕城高速找聊城口就行。”
　　“好！”徐子婵答应道。
　　徐子婵车技果然很妙，看她一举一动大有赛车手的味道，尤其秦汝阳这辆路虎车属于越野类型，动力强劲，济南市的八点正是车多的时候，但徐大小姐举手之间就越过了好几辆车，连如江看她专注，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秦汝阳呆呵呵地看着自己手里的铜镜，他刚才通过镜子观察了一番，结果很出乎意料，连如江依然是雾蒙蒙的看不出来，而徐子婵竟然是一朵祥云笼罩。开始他以为是镜子出了问题，又用镜子扫视一眼旁边的魏局长，镜子里出现了一团骷髅状，秦汝阳吓了一跳，哆嗦一下，差点把铜镜丢在地上。这在灯红酒绿、霓虹闪烁中有点很诡异的成分。
　　魏局长招招手，一辆车开过来，是他的司机，刚才他安排司机在一楼随便吃了点饭，他又招呼秦汝阳和张处长一起坐上了他的车，原本魏局长考虑如果连如江实在要回聊城，没车安排的话就让自己的司机送一趟，只是担心这样会让张部长和管玉楼面子上下不来，才没说什么。
　　秦汝阳沉思良久，才决定把刚才镜子里的情况给连如江发了过去：镜子中徐小姐一团白色祥云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