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八、独参汤

　　连如江不禁有点担心，他仔细数了数班里人数，发现至少有五个人没在，他想起昨天郭班长短信通知，不知道这几个人是不是都请过了假。尤其昨晚上他和王阳在一起吃饭，看他离开居然想着给大家买了单，应该并不是醉得一塌糊涂，更没有离开南京市，那他会干什么去呢？龚主任明显是一个很能说的干部，她站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大谈共青团员的重要作用，下边学生则是不断发出窃窃私语，以此来回应对她的不欢迎。这些老生常谈的东西，在座的任何一位学员都能讲上半天，大家都是基层干部，最好来点实惠的才容易让大家聚精会神，很显然龚主任做不到这一点。她就是大谈空洞的理论，浑不管众多学员的反应。
　　旁边同学递过来一张签到表，连如江看了一下有几个同学下边都注明请假二字，而王阳的后边则是一片空白，不由得更加担起心来。他先签名后悄悄掏出手机给杨梅发了一条短信：王阳怎么了？
　　杨梅在最前边，她的一举一动连如江看得清清楚楚，很明显她感觉到了手机的振动，只是不太好意思看手机上的内容，看她扭捏了几下后不动了。过了三四分钟，连如江收到回复：没请假，电话梅人接。看来是盲打回复，上边都有很明显的错字。连如江皱皱眉头，没再继续和杨梅联系。
　　龚主任的讲话已经接近尾声，她说道：“基于以上几点考虑，团中央和组织部领导交流后决定作出以下两点重大调整。”众人眼睛都瞪大了，有几个原本闭着眼睛见周公的人也都哆嗦了一下开始聚精会神。
　　第一，延长我们的社会实践时间，由原来的三周延长至三个月！大家都“啊”了一声，开始交头接耳。又听龚主任继续说道：
　　第二，社会实践的地点以自己所在工作地点为主，每个人都要上交一份面对现在社会问题的实践报告。大家可以参阅一下毛主席一九二七年的《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要写出理论高度。
　　下边议论的声音更大了，龚主任带头鼓起掌来，下边稀稀拉拉的掌声配合着。有同学举手提问，是一个南方口音的同学，连如江记得她是福建泉州的一个干部，具体名字却不记得了。“廖老师，是不是说我们现在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廖主任先是犹豫一下，然后很干脆地点了点头。同学们欢呼起来，连如江则暗暗长出了一口气，不由暗中佩服范家能量之大，这种能左右整个中组部计划日程安排的事情，能做到的真不多，恐怕就是武毅等人也做不到。他却不懂的相对于范家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如果范老就此一病不起，恐怕整个家族青黄不接就会迅速衰落。国内不乏这种例子，而相对于武家则基本上做到了顺利接班，家族危机并没有范家这般严重，因此就不会如此大动干戈。
　　“另外我再宣布几件事情！”廖主任说，“咱们这个班要八月底再次集中，集中地点另行确定。根据前段时间理论学习和论文写作情况，我们班里暂时确定了两名优秀毕业生。因为社会实践的结果也是咱们重要的参考项，因此要求大家的社会实践报告一定要在八月十五日之前邮寄给我。”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了一个地址，同学们纷纷拿笔记下来。连如江则别出心裁用手机拍照了一下，于是不少人纷纷效仿，班级里乱作一团。
　　又过了一会儿，廖主任见大家都静了下来才说：“今天晚上咱们大家聚餐！一定要全体参加，没来的几个人由郭班长负责落实，我们一醉方休好不好？”众人又发出一阵欢呼声。
　　连如江总觉得没看见王阳心中不安，看众人都站起来下楼急忙往前挤了几步，想和杨梅再商量一下，不料后边有人拍他的肩膀，回头看时却是欧阳同学，他笑着说：“连如江，你看我俩同学好几个月都没交流过，中午有时间吗？一起去吃个饭。”
　　连如江报之以微笑：“欧阳舒你好。”杨梅也正在找连如江，看他和欧阳说话，急忙走了过来。不过她说话声音里却有一股酸味：“吆，你们两个优秀毕业生在一起交流心得呢？”
　　连如江愣了一下，忍不住打量一眼杨梅，他曾听廖老师许愿说给他一个优秀毕业生的名额，那么看来另一个名额武毅给了欧阳了。但他装出一副啥也不知道的神情扭身看向杨梅：“杨书记，您什么意思呀？谁是优秀毕业生？”
　　杨梅今天心情并不好，她和郭班长提前同廖主任、北京来的龚主任交流了近一个小时，听说廖主任已经把优秀毕业生的名额内定给了那两个人，不由心中懊恼，她昨天刚教育了连如江，让他潜心修道，也就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意思，谁知道人家竟然是优秀毕业生，顿时觉得没面子。本想表达一下不同意见，但想想那样的话可能自己好不容易和连如江建立起来的良好友谊关系就要崩盘。再说所有学员中她和郭班长几个人都是副处级干部，级别本就高上一层，其他人快马加鞭也未必撵得上，想想也就释然了。只是这个欧阳也算一匹黑马，同学们曾传说他背景深厚，现在看起来此言非虚。郭班长也很诧异廖主任的这一选择，但他本来就没有要做优秀毕业生的想法，很痛快就举手同意了。龚主任则对这两个人很感兴趣，她说晚上就餐时最好把他俩安排在主桌上，同时要邀请一下江苏省组织部和团省委的几个领导到场。
　　杨梅也说不清楚连如江知不知道优秀毕业生的事情，她担心自己落下泄密的名声，忙转移话题说：“你俩怎么也是好朋友吗？原来没发现呢。”
　　连如江嘻嘻笑道：“我这个人琐事太多，好像请假的时间比上课时间都长，和同学们不熟悉也很正常。欧阳同学，咱俩好像没说过几句话吧？”
　　欧阳舒也是哈哈一笑：“咱们同学来日方长，今天中午就去一起交流一下吧。连主任，赏脸否？”
　　连如江拱拱手：“我来我来，大家小酌。杨书记您没事的话咱们一起？”
　　杨梅说道：“简单点吧。晚上我们还要聚餐呢。廖主任可提出了要求，要一醉方休。”
　　连如江故意晃晃脑袋，说道：“我现在不喝酒，你不是不知道？怎么叫一醉方休呀？”
　　欧阳舒却并不怎么理会杨梅，在他眼里这个党支部书记好像就是一个摆设，但看连如江和杨梅很熟悉，也就只是简单地客气客气。他说道：“连主任，我楼下有一个谭府菜馆，虽然比不得北京谭家，但也有几分味道，我们就去那儿吃吧。"
　　听他提到谭府菜，连如江有点惊讶，要知道那可是北方菜很重要的一个分支，谭家菜是清末官僚谭宗浚的家传筵席，因其是同治二年的榜眼，又称“榜眼菜”。其烹制方法以烧、炖、煨、靠、蒸为主，谭家菜“长于干货发制”，“精于高汤老火烹饪海八珍”。京菜中不但包含了世界著名的宫廷菜，而且还包含了一批精美的由私家烹调出名的官府菜。谭家菜作为一种官府菜能流传下来实属不易。在二十世纪初，京城最出名的三大私家烹饪：段祺瑞的“段家菜”、财阀的“王家菜”、孔融世家“任家菜”都随着官府老爷的盛衰而起落，最终灰飞烟灭。而谭家菜，这个清朝官僚家庭产生的私家菜却由于独树一帜的色、香、形等特点得以扎根京城。但在南京居然有它的分支，这点连如江真的不知道。听欧阳提起来，他不禁有点神往，刚要答应，却听杨梅问道：“如江，你刚才问王阳的事情有着落了没有？他今天缺勤可是按照旷课处理呀。”
　　连如江这才想起王阳同学的事情，从面相上看这家伙有点阴云密布，昨晚上大家吃饭时由于自己多说了几句，他提前告辞，而自己晚上一向不给别人看相，也就说不清楚那家伙的吉凶，不由也担心起他的安危来。那天看到他和刘艳亲近，连如江就觉察到很不妙，否则他也不会给徐子婵联系让她想办法画符驱鬼，那个刘艳属于让他心惊胆战的角色，弄不好就会出大事。他说：“我们先去王阳宿舍看看，如果没问题我就和欧阳一起尝尝谭家菜，今天我请客，也叫上郭班长吧。”
　　连如江和杨梅没再说什么，二人一起去单身宿舍想看看王阳是不是在那儿。他们刚到一楼，就看到他们班里一个姓李的男生急匆匆往楼外跑来，神情紧张，杨梅不由拦住他问道：“李立勇，你怎么了？”
　　“王阳出事了！在宿舍昏迷不醒，不知道是什么病。郭班长打了120急救车，这是让我到学校门口等着车。”李同学边说边往外跑去，眨眼不见了。
　　“啊？！”连如江和杨梅对望一眼，一起往楼上跑去。王阳门口站着四五个人，都是他们班的同学，见二人奔过来急忙打招呼，其中一个人站在门口挡了一下，说道：“杨领导，你进去不太方便。”杨梅稍微愣了一下，连如江则一头撞了进去。
　　王阳还住在开始他居住的那间屋内，只是中厅的布置做了少许改变，电视和冰箱都移到了王阳门口。他自从搬走后再也没回来过，钥匙也早就上交，但进入房间总有种熟悉感。王阳屋内有三个人，其中有一个胖子正在给王阳做胸外心脏挤压，连如江认出他是他们班的一个同学于树人，是浙江某县卫生局副局长。王阳则是一丝不挂，四面朝天躺在床上，地上丢着几堆卫生纸，随着门口吹进来的风打着旋，连如江这才明白为什么没让杨梅进来。
　　胸外心脏挤压术是采用人工方法帮助心脏跳动，维持血液循环，最后使病人恢复心跳的一种急救技术，适用于各种心跳骤停。于树人跪在王阳一侧，两手上下重叠，手掌贴于心前区，以冲击动作将胸骨向下压迫，使其陷约三四厘米，随即放松，让胸部自行弹起，如此反复，有节奏地挤压，他的速度很快，于局长脸上汗水如注。连如江问旁边的郭楚明：“班长，怎么了？王阳需不需要马上送医院，我下边有辆车。”他指的是欧阳舒的车。
　　郭楚明长叹一口气：“我下课就直接过来找他，打电话关机，敲门也没人，后来让宿舍管理员打开才发现是这样了。幸亏树人在，他马上让我叫了120急救车，现在这不是正给他抢救呢吗？树人说凶多吉少，只能尽人力听天命了。唉！”
　　连如江大惊失色：“他是什么病？看他平时很健康怎么会突发疾病呢？”于树人有点坚持不下去了，他朝着旁边一个人哝哝嘴：“吴强，你来替我一会儿，就是按照我刚才那个动作，每分钟六十下就行。”见另一个同学替换了自己的位置，于局长才起身站起来，但刚才耗力太多，晃了一下差点摔倒。他听连如江问是什么病，就没好气地指着地上的卫生纸，又指了一下王阳的下体说道：“脱YANG猝死症。王阳这次有点大麻烦了。必须等医院的救护车，他们车上有急救设备，咱们搬搬抬抬不懂要诀，恐怕到不了一楼他就挂了。”
　　一听说这个病，连如江嘴巴张得好大，果不出所料，王阳不听自己的话这是在作死呀。这个病他是听说过的，明末有名的小说《金瓶*梅》中西门庆就是因为喝了春药后得了此病，挣扎一两天死去的。是指男子因夫妻同床后出现虚脱症状，俗也称作脱YANG，其实也是一种休克状态。荆暗夜书上提到过这种病，很简单就一味药：独参汤，就是用大量人参一味，煎汤送服。可是临时煎汤，时间上怕来不及。为急救计，常常把人参碾成粉末，用温开水服下，或可救上一命。
　　想到此处，连如江啥也没说就往门口跑去，他想起自己房间的中药里有人参，这样或许能救救王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