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五、粗茶淡饭

　　晚宴摆在了南京大学附近的一家小酒店，主要是陈娟的坚持，她说曾经来过几次，这里可以用物美价廉来形容。可能下了一天雨的原因，出来吃饭的人并不多，这个名为“南京得月楼”的酒店里居然有单间，这就难能可贵了。
　　王阳是自己过来的，他那个三江学院的同乡刘艳并没有出现，但不知道为何，连如江总觉得王阳眼圈深陷，走路的时候一歪一斜，就好像被人打了一顿的样子。他在校门口等着连如江，一见就问道：“如江，你背这么一个大包干啥子？”
　　连如江从包里掏出一瓶特供的茅台酒给他看了看，说道：“白酒界素有‘东不入皖、西不入川’的说法，你这个家伙在四川肯定也没喝过多少次茅台吧。今晚上给你好好开开荤。”一般说起来好色者百分之百好酒，王阳见连如江拿出了这等酒，不由喜上门梢，喊道：“这锤子，今晚要好好过瘾了。”杨梅站在一旁却是很不高兴：“如江，看来子婵给你画的戒酒符没起到作用呀，你怎么又准备开始喝白酒了？”
　　连如江故意呲呲牙，深恶痛绝地说道：“最毒妇人心，那徐子婵也太狠了，到现在我别说喝酒，闻见酒味都恶心。这两瓶白酒不是我喝的，我叫了我同学，就是那个凌警官过来当酒陪。王阳，你今晚上可要一醉方休。”听他说道凌警官，王阳脸上立刻出现了一丝惧意，他四下看看，没看到凌红岩出现，就自作主张地以为连如江是故意和他开玩笑，于是一拍胸脯，说：“好！咱们都一醉方休才行。”
　　进到酒馆内找到房间众人依次坐下，连如江空着一个位置，然后给凌红岩打电话。这个酒馆有点偏僻，凌警官足足用了十五分钟才赶过来，进门就抱怨：“怎么找这么个破地方呀？如江，你现在可是大款，就不能去南京汇金饭店请大家吃一顿吗？小气鬼！”
　　陈娟明显不高兴了，她猛地站起来说道：“这个小酒馆怎么了？人家的好几道菜都在我们南京大学很出名，今天要不是下雨连位子都找不到，如江大哥请客又不是你请客。”凌红岩今天晚上没穿警服，但他身上自然有一种执法者的尊严，在座中只有连如江和陈娟对他这种气势置若罔闻，而杨梅和王阳都觉察到了一种凛冽之气。尤其是王阳，他划火柴点烟，哆嗦了好几下都没点着。
　　凌红岩才看清屋里男男女女竟然有五六个人，对于刚才说话的不注意心里也感到几分懊悔，只不过他大大咧咧惯了，对陈娟的指责丝毫不以为意，找到空着的位子一屁股坐下：“快点菜，我都快饿死了。”
　　连如江急忙把在座众人都分别介绍了一下，当介绍王阳的时候凌红岩明显对这个名字不陌生，他带点嘲弄的口气说道：“王阳，王局长是吧？我记得看过你的卷宗呢。”王阳脸一红，赶紧从兜里掏出中华烟奉上，而他自己仍然在抽七元一包的红塔山。
　　凌红岩毫不客气地接过烟叼在嘴里，又不忘敲诈连如江：“如江，你那里还有没有熊猫特供？”
　　连如江也丝毫不在乎他：“尼玛的光惦记我的东西，本以为这次没把你摔傻就是侥幸，还想着我的特供烟呢。我还想再找你要回一条呢，我有用。红岩，我给你说，这些都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人，别像你在预审科面对犯罪嫌疑人一样。”
　　连如江也有点后悔把这尊神仙请过来，他使劲瞪了凌红岩几眼。陈娟则是拿过菜单，颇为熟悉地点了几个酒店的特色菜：有锦绣鸭片、铁锅鹅掌、沸腾鱼之类。王阳则打开连如江带过来的白酒，给凌红岩斟上一杯。给杨梅斟酒的时候，杨梅用手捂住杯子，她想起宿迁的那位副市长调戏自己的情景，感觉一阵反胃，她说道：“我不喝酒。王阳！”
　　王阳则看了连如江一眼，身边有警察盘桓，王同学特别老实，原本的伶牙俐齿似乎都发作不出来，他问道：“如江，杨书记不喝酒，你觉得可以吗？”
　　这瓶白酒也是前段时间武毅拿过来的，打开后房间内顿时有一股浓郁的酒香荡漾，平常很少有机会喝酒的陈娟都感觉微醉，但可怜的连如江同学则似乎有点像被关进动物园笼子的感觉，胸口压抑，口舌发干，他端起眼前一碗茶水一饮而尽，说道：“大家随意随意！”
　　王阳给他倒酒的时候，他也拒绝道：“刚才说了，随意随意。我今天以茶代酒。”凌红岩在旁边却不干了，说道：“如江，你这家伙怎么也不喝酒了？这不行！我今天还想和你大战三百回合呢。”
　　连如江附耳过去，声音则并不小，故意让房间几个人都听见：“红岩，前几天我爷爷去世了，按照我们山东人规矩，我三个月之内不能喝酒。”这是他给自己找的理由，也不知道为何，平常里偶尔想起酒来，总觉得可以畅饮三百杯，但真要是到了喝酒的场合，总有一种奇特的感觉笼罩自己，想来这就是那个戒酒符的作用吧。想到此处他不由看看自己随身带过来的大包，里边就有徐子婵给他画的驱鬼符，不知道王阳戴上以后会有什么样的表现，恐怕那个刘艳要倒大霉。
　　王阳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陈娟在一边咋呼：“怎么不给我倒酒呀？”王阳一怔，刚要说几句什么，但及时住嘴，他拿起酒瓶给陈娟满满倒了一杯。连如江和杨梅则是向服务员要了一盒酸奶，二人分开倒上。
　　这个时候服务员端了两个凉菜上来，连如江刚要开口说几句开场白，陈娟突然说道：“连大哥，杨大姐，还有这两位大哥，今天陈娟有幸能请到您们一起吃个饭，心里很是激动。我呢也没有多少钱，就是想表示一下自己的心意，我感觉能认识连大哥是我的福气。”
　　众人一片诧异之声，就连一向厚脸皮的凌红岩都说道：“这个小妹妹，今天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让你请客呀，你看看我们四个人都是吃工资的，你还是个学生。心意我们领了，这样吧，今天晚上我来，你如江大哥也不会让你掏钱请客的。”
　　杨梅更是拉住陈娟的手：“小娟，你客气什么呀？连如江有钱，让他来就行。要不我来？”
　　王阳更是拍着胸脯：“搞球不懂，怎么能让小师妹出钱呢，锤子！我来。”
　　陈娟脸色微红，说道：“各位师兄师哥，不，还有师姐。给我这次机会吧。连大哥说他马上就要回山东，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遇到，我心里很感激您。”她边说边用桌上的餐巾纸擦擦涌出来的眼泪。
　　连如江心中也是大为感动，想起来自己也是没少沾陈娟的光，至少那个三链章要不是陈娟偶然发现那个唐代仕女，打死自己也不可能有那种机会。但是最后整个事情过了之后几乎没给这个小师妹任何一点补偿，未免心中有愧。他说道：“好吧，好吧！陈娟，咱们今天只是聚餐，又不是给我送行，万一明天杨书记一道命令，谁也不能走，咱们可就白哭了。”这句话逗得陈娟破涕为笑。
　　“连大哥，我怎么有个预感，你这一走就会很长时间，很长时间见不到你了呢？”
　　“这很正常，人生何处不相逢。我和凌红岩大学毕业后已经七八年没见，这不是一见之后还是和原来一样吗？朋友还是老的好。”他看一眼凌警官，正好红岩也正在看他，四目以对忽然生出若多的伤感。想想前几天和大学同学去看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的凌红岩，大家都是眼泪汪汪的，谁知道现在他又能健壮如故了呢。凌红岩什么也没说，端起眼前的酒杯深深喝了一口：“谢谢你，如江。我也感到这辈子能认识你，能和你做同学是我的福分。”
　　王阳有样学样，也举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如江，我也是！最初见你没看出什么奇妙，但后来和你在一起我发现你真不是平常一个人。这次南京学习能和你做朋友就是我最大的收获。”
　　杨梅很郁闷，有些话都被别人说了，她喝一口手里的酸奶，什么也没说。
　　连如江返身从他带过来的大包里掏出一件老式的皮袄递给杨梅，说：“杨书记，弄不好明天我没有时间，你要是方便的话给乔教授联系一下，这件衣服里藏着一件日本画册。我曾经摸索过大致地方倒是能找得到，不过要是拆装不当恐怕有损这件文物。虽然说小日本的东西没什么文化内涵，但最好你找一下乔教授，麻烦他给我装裱一下。价格随便他开，这是一个二万块钱的银行卡，您拿着吧。”
　　杨梅白他一眼：“你又给我找活干？如江，其实刚才小娟说得最好，我也有预感你说的是真的，可能你不会陪我们去苏州社会实践。但我还是奉劝你几句，做人不能太浮躁，咱们这种培训班看似走形式，其实对我们将来发展很关键。要是能得到一个比较好的评价，可能可以事半功倍。因此希望你好自为之。这件事情我给你去办，谢谢你对我的信任！”杨梅说话和刚才凌红岩说话又有所不同，真可算得上是语重心长。
　　连如江又再次被感动了，他并不了解范家的实力，也担心万一他在中央组织部或者团中央遭到拒绝。恐怕先把范老转移到聊城去的想法就有点操之过急了。因此今天很是低调，并不想提这件事情，不过旁边凌红岩多少知道点事情梗概，下午谭院长打不通连如江的手机，没少给他联系让他想办法找找这位大仙。
　　他问道：“如江，你回去是不是因为鼓楼医院的事情？看老谭下午很急，说他们领导一直在等着找你。”
　　连如江点点头，他并不想多解释，王云贵嘱咐他了，这件事情一定要控制在尽可能小的范围。他只是说道：“也不一定。我听领导安排就行。来，大家一起喝一杯，不要提那些烦心的事情。”
　　连如江带来了两瓶茅台特供，只是两杯酒下肚陈娟就面色潮红，说话也有点前言不搭后语，看来她有点不胜酒力，王阳的酒量也不大，尤其今天旁边有一位警官多少影响了心情，很快他也醉醺醺的带了酒意。连如江见状急忙以茶代酒和王阳喝了一杯，但他主要目的还是想和他聊聊事情，他小声地说道：“王阳，看你最近身体不太好吧？怎么脸色灰暗呢？”
　　王阳双手端着酒杯，说道：“我没事。如江！最近我应酬多了点，嘿嘿，你不知道。”他露出一副想说又担心的模样。
　　连如江扫视圆桌一圈，陈娟和杨梅挨在一起窃窃私语着什么，凌红岩则在专心对付手中一根大酱骨，他左手高举酒杯，且吃且喝，怡然自得。于是放心大胆给王阳说道：“阳哥，我给你提个建议，有些男女之事适可而止，酒是断肠的毒药，色是惹祸的根苗。上次我看到的那个三江学院老乡媚态毕露，对你很不好。你千万别招惹是非呀。”
　　王阳露出不悦的表情，历来劝赌不劝嫖，连如江这几句话有点犯忌讳，要是别人这么说弄不好王阳就要拂袖而去，但是连如江对他有救命之恩，他自然不能说翻脸就翻脸，只是点点头却并不发一言。
　　连如江原本想借机给他陈述厉害，让他幡然醒悟，再赠送他那个戒色符了却后患，谁知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自己这番苦口婆心恐怕徒惹烦恼，心中就有点退意。王阳则端起酒杯，很客气地说：“谢谢你，如江。上次的事情就是我喝酒误事，今天我就喝这些，不多喝了。别到时候再麻烦老弟。”言辞中竟有些许陌生感。
　　连如江心中暗叹一声，人不可逆天，看来自己真是瞎操心了。王阳色胆包天，恐怕将来难免失之于其上。道家素有“三不看三不救”的说法，是不是自己也要有类似的不看不救呢？
　　凌红岩虽在自斟自饮，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不由火起，他从下边蹬了连如江一脚，借题发挥道：“如江，你说原来那起南大碎尸案是不是因奸情杀人？”
　　王阳显然听出了他言外之意，不过很显然他是不敢和人民专政机关对抗的，他先是咋呼一通酒醉的难受，而后又借着上厕所走出房间，去到了前台把账结完，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