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七、各有千秋

　　谭院长看了连如江一眼，很客气地伸出手来：“连工，您好。很荣幸认识您。”
　　连如江本想伸手和他相握，但看看手上不禁有点不好意思，刚才罐装中药时中药溢出洒在了手上，急着出门也未来得及洗手和清理瓶子的外面，以至于双手上都湿乎乎的，黏糊糊的带点药味，他扬扬双手说道：“谭院长，不好意思，您看我弄得手上脏兮兮的，就不和您握手了吧。”他说话态度自然，没有一点矫情和揉捏作态的样子，谭院长不由心中一喜。他是读书人，自然对这种以诚相见的人大有好感，虽然他并不认为这所谓的药方能起到什么作用。只是鼓楼医院有病乱投医，有个大人物现在他们医院，外边传言鼓楼医院在治疗渐冻症上有了突破性进展，但身为局内人他自然知道所谓的突破性进展，只是一名研究生在实验国外的一种新药时有些许效果。等到这个领导已经住进了医院，鼓楼医院上下才惶恐不安，暗自后悔当时那个流言无的放矢。像这种国外药品，他们鼓楼医院能弄到，别的大医院更有机会弄到，要真是治疗不果，惹得上层震怒，恐怕整个班子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不过请神容易送神难，此时再承认错误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于是医院上上下下拧成一股绳，想在这几天里创造一个奇迹，但是谈何容易呀？
　　谭院长说：“连工，听凌科长介绍，您是他的大学同学对吗？理工科的吧？”
　　凌红岩感觉到了谭院长语气中的其他含义，于是介绍道：“我这个师弟文武全才，本专业知识学得好，另外有一身惊人技艺，上次我住院期间，就是他为我中药调理让我恢复的健康。”
　　谭院长曾经看过那段视频，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子进入了凌红岩所在重症监护室，大约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离去，虽然对方有意躲着摄像头，但仍看得出大致身材，和连如江绝对不是一个人，但后来凌红岩一口咬定就是他这个同学救了他，也就不太好和他理论。况且今天自己有目的而来，只是为了拿到对方手里的药剂，不免有点为自己刚才那句问话后悔。但谭院长毕竟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他很热情地说道：“连工，现在已经过了晚饭时间。要不我们随意找个吃饭的地方您看如何？”
　　连如江看谭院长慈眉善目，说话也柔声细语，不免心生好感，这种技术出身的干部没有什么官架子，他拒绝道：“不必了。谭院长，这种药我得来不易，里边有好几种名贵药材，尤其一味药引子是我老家特产，我带得不多。这是两次的药量，您给病人试试有没有效果吧。这种渐冻症算不上很稀奇古怪的病，但治疗起来没有七八十付中药想痊愈恐怕很难。”他正说的时候，听手机震动，拿起看看却原来是刘磊，这厮估计是刚得到他要去清平镇的消息，他信手把电话挂掉，此时接电话是对谭院长的不礼貌。
　　谭院长见他识大体，也更加客气：“连工，您这种药有过临床吗？”他是中医出身，很懂得规矩，原本并没有轻视之心，只是看连如江太过于年轻，很怕他万一惹出点麻烦来，对他自己和鼓楼医院都不是好事。
　　“没有！”连如江直言不讳，他没必要欺骗谭院长。
　　“那？”谭院长面露犹豫之色，但终于咬咬牙，他如果问不清楚，回到医院恐怕不好交代，“连工，这药方能不能给我看看？不会有十八反和十九畏吧？”
　　“什么是十八反十九畏？”连如江对这个名词很新鲜，但对给药方的问题避而不谈。
　　“十八反是指的甘草反甘遂、大戟、海藻、芫花；乌头反贝母、瓜蒌、半夏、白蔹、白芨；藜芦反人参、沙参、丹参、玄参、细辛、芍药。十九畏是指硫黄畏朴硝，水银畏砒霜，狼毒畏密陀僧，巴豆畏牵牛，丁香畏郁金，川乌、草乌畏犀角，牙硝畏三棱，官桂畏赤石脂，人参畏五灵脂。”谭院长也不着恼，慢慢地给连如江解释。
　　连如江记性极好，他清楚记得自己这个药方中有巴豆，但是并没有牵牛，其他的药名听上去很陌生，自然就放下心来，他说道：“没有。谭院长，这个方里没有你说的这两种情形。”
　　“那就好。”谭院长伸手接过连如江手里那个雪碧瓶子，微微鞠躬，“连工，这药有什么特别注意的吗？”
　　“没有没有。”连如江见他行礼，也急忙双手合十回了一礼，“这是两次的药量，我这里药不全，最多可以吃三天。如果有效果的话，我们再想办法。不过，谭院长，这药只能给一个人用，您病房里七八个病人可不能甘霖遍洒。”
　　三个人都笑起来，谭院长说道：“连工，您多虑了。不过这要是能起到作用，您明年可以申请诺贝尔医学奖。我们都静候佳音吧。”连如江丝毫没想到这个药方居然有如此功效，他很奇怪当年荆暗夜为何不步入医道，凭他的本领那可真的应该获得诺贝尔医学奖的。
　　几人寒暄几句后谭院长就告辞了，凌红岩一拉连如江：“走，陪我回家去喝几杯吧！庆贺你大哥死里逃生。”
　　连如江使劲挣脱开他的手，怒道：“你丫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刚出院就想喝酒。消停几天吧。我晚上想回去休息休息呢，你也回家陪嫂子吧。”
　　凌红岩刚要说话，连如江的电话又响了，依然是刘磊打过来的：“如江，你小子怎么不接我的电话？现在开始你是我的下属了。哈哈。”
　　“你呸！”连如江看一眼旁边的凌红岩，今天怎么是这俩家伙和自己纠缠不清呢？他想起一个笑话，就说道：“女乡长和男乡委书记，共同赴宴，席间高兴之余书记想占个便宜，说，书记一般都干过乡长!女乡长机灵地应答，是的，书记一般是乡长生(升)的！”
　　电话那头的刘磊笑作一团，许久才说道：“连乡长什么时候走马上任呀？我这里可是翘首以待。”
　　“你等着我给你拉投资是吧？”连如江没给他留情面，“告诉你门都没有，谁吹的牛谁自己买单。”
　　“你想错了。这次咱爹平安无事，你还担心我拉不来投资？我就想陪你好好喝一杯清平佳酿的酒。”
　　这小子丝毫没有党政一把手的威严，动不动就把老爹搬出来，连如江很鄙夷地哼了一声：“刘书记，你现在哪儿呢？济南还是清平？”
　　“再猜？你丫的肯定猜不出。”刘磊嘴里也不客气。
　　“猜不出，我这儿忙着呢。不想说我挂了。”连如江没好气地说道。
　　“哈哈，别，你听这是谁？”电话中的声音马上变成了一个中年人的语气。“如江，是我。”
　　“李，李进大哥，你怎么又和刘磊在一起喝酒呢？”连如江以为李进早已回了北京，没想到刘磊居然找到了他。“嘿嘿，还有我！”这是尤秘书，不，应该称之为尤乡长的声音。
　　“还有谁？尤哥。好羡慕你们，吃啥呢？”
　　“还有李进家里的，你同学。”尤乡长和连如江私人关系很好，但他很少和连同学开玩笑，作为王云贵多少年的秘书，他现在被外放到亢村镇担任镇长，这个级别听起来倒是和连如江相同，不过亢庄镇在整个临清算得上是最大的乡镇，镇长和镇委书记一般都高配副处级。亢庄镇在此之前更是清平县县址驻地，他和现在的清平镇算得上是一衣带水的邻居。说起历史上的清平镇其实指的是康庄。尤乡长明显喝了几杯酒，说话吞温水一般，拿着电话愣了一会儿，才又问道：“如江，这里还，还有一个熟人，她说已经把你治得不喝酒了，我们都不知道真假？”
　　“徐子婵，徐子婵居然去康庄了！”连如江非常吃惊。他想起黄院长曾经嘱托过他，说外孙女要在他家乡从事一个考古研究，让他多加照顾，没想到这娃脚程倒快，竟然已经到了临清。
　　“聪明！”尤乡长说话依然是慢声细语，“我们几个刚才都说，让你不喝酒除非大罗金仙，看来这个徐小姐说的是实话呀。”
　　连如江用手拍拍额头，一副懊恼的情绪：“尤哥，她怎么和你们坐在一起了？这小娘皮，她把我……”连如江最近学了几句骂人的话，想起自己一看到酒就联想蛇蠕动的身影，就心惊胆战的事情，大为不忿。但话一出口，才想起徐子婵就坐在尤乡长旁边，这般对人家不礼貌别被徐子婵听到。
　　他和凌红岩站在学校门口左侧，天色已经明显暗淡下来，路灯发出了淡黄色的光芒，只是南京大学街道上的路灯年代久远，旧城改造的时候可能因为经费紧张，并没有更换路灯，因此丝丝缕缕的路灯在暗夜里显得有点昏暗。这时，远远地连如江看到王阳和他的那个四川老乡刘艳说说笑笑地从公交车站走过来，他站在阴影处，王阳自然没有注意到，但连如江却真真切切看清了王阳。好像只有一天不见，但这家伙居然形容槁枯，似乎瘦了一圈。他暗想，要是陈娟也这般减肥不知道多高兴呢。可是刘艳脸上却比早晨娇艳许多，连如江哆嗦了一下，他觉得王阳似乎又掉进了一个坑里，这家伙太过于迷恋女色，上次的事情要不是运气好，估计他早被人民专政了，但仍不思悔改，这下子弄不好要把自己葬送在这件事情上。
　　听他许久没说话，尤乡长似乎不急不躁，他跟着王云贵许久，脾气性子磨练的可以用“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来形容，倒是旁边刘磊沉不住气，他咋呼道：“如江，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不喝酒是不是被徐小姐给镇住了？”声音之大连电话这头的连如江都听得真真切切。
　　连如江看着王阳和刘艳的背影无论如何笑不出来了，他看到一只夜枭在路灯上飞过，方向俨然是自己原来的宿舍，现在王阳住的地方，他说不清楚为何总觉得刘艳有一股妖气，但那种惊悚却是发自内心。他问道：“徐子婵呢？尤哥，你让她接电话。”
　　徐子婵的声音则是相当客气：“连乡长，祝贺你呀。上次在南京你走得匆忙，连再见都没来得及说呢。”
　　“我有什么可祝贺的，到这荒山僻壤来和刘磊搭档，分明是受罪。当时在乔教授家里是我有点慌，急着去火车站没和您打个招呼。你在康庄要呆多久？”
　　“大约半年时间吧。”徐子婵说道，“这儿原来是黄河古道，不知道挖掘起来顺不顺利，正常情况下半年，但要是没收获的话可能也就三个月，这是我第一次负责挖掘工作，想尽善尽美一点。尤乡长和肖姐都给我找了本地人协助，山东人真好。”
　　“谢谢。子婵，上次你给我的戒酒符有没有解呀？”连如江有点自觉不好意思，最近他应酬的场合太多，只要提自己不喝酒，几乎都能招来诧异的眼光，好像他是一个怪物一般，尤其是那帮被王凌雪称之为狐朋狗友的家伙，纷纷说他变成女人了，让他着实不爽。
　　“有，但解了之后就再也不能继续戒酒了。你先问问凌雪姐姐吧。她同意的话我就给你解了这道符。”徐子婵其实从心里并不鄙视喝酒的男人，她外公就是有名的酒缸级别人物，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连如江喝酒不好。
　　“那，那算了。还有一个事情你看看有没有办法，我认识的一个人……”他简单地把王阳的事情说了一下，总感觉那个叫做刘艳的女人有种邪气。他现在很担心自己这个班级出点问题，要知道廖主任可是许给自己了优秀毕业生的指标。
　　“你说的我明白，我那个道长老师就是擅长画符捉鬼，要不我也给你划一道符吧。明天快递给你。”徐子婵自然懂得连如江言外之意，这个相对她来说并不困难。
　　“谢谢子婵，我回去了请你吃饭。还没问你呢？现在你住在哪儿？”
　　凌红岩明显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他看连如江没打完电话不好告辞，但明显有事，他转了好几个圈见连如江仍然没完没了，不禁有点气愤，过来拍拍连如江肩膀。连如江用手捂住电话，对他小声说：“你有事就走吧，我也回宿舍去了。”
　　凌红岩点点头，他俩用不着客气，于是挥挥手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