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六、中药

　　小时候连如江听到这个故事并未感觉什么，只是觉得很好玩，当时他并不懂得死生概念，长大以后才懂得这里边包含太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道理。一件来之不易的宝物断送了一个人的生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镇不住宝物必受其反噬，那好事无疑会变成坏事。感慨之余但也充满了对牛黄的好奇，很想知道这种传说中的宝物是什么样子。他记得有时候上火，父亲总让他去药店买一种叫做牛黄解毒片的中成药，他甚至傻乎乎的认为那里边含有真正的牛黄，后来才知道只不过叫这种名字而已，蜗牛永远成不了牛，在“牛黄解毒片”里真正的牛黄含量算得上沧海一粟了，恐怕需要天文望远镜才能找到牛黄的一分子。
　　现在想想，天然牛黄恐怕要成为横亘在自己面前一个不可逾越的天堑，野天麻和犀牛角他懂得不多，但想想连医僧荆暗夜都觉得很难寻找，恐怕自己一开始打算到药店凑齐药方，然后煮药送给鼓楼医院的想法有点幼稚。
　　连大师感到了几分为难，药方是无论如何都不可以交出去的，在中国这种特殊国情下，交出药方后如果药物使用一切顺利的话肯定没有自己丝毫的事情了，他可以确信在不久的将来一个炸雷般的消息将轰动医学界：鼓楼医院在渐冻症研究中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但如果研究不顺利或者说出点医疗事故，百分之百都是自己的责任，无证行医这一条就可以把自己压死，他毕竟不同于荆暗夜这种体制外的人。只要完完全全控制着药方，就像钓鱼的鱼饵才能把握主动。不过现在看来想要自己凑齐这几味药恐怕是不可能，怎么办？连如江眉头皱地紧紧的，他躺在床上眼睛无神地看着窗外，阳光依然炙热明媚，但他的心情就像被晒在阳光里的叶子，烦躁凌乱。想了想他决定给妻子打个电话商量一下怎么办？
　　王凌雪下午倦倦地坐在办公室里想睡觉，连如江走后她的睡眠开始不好，动不动就惊醒，昨晚她做了个怪梦：一个她不认识的女子抱着一个婴儿对着她笑，那个婴儿是个男孩，眼睛特别像连如江，但这个女子并不是肖木燕，她问这是谁的孩子，那女子笑着说："你猜！”猛然间，王凌雪就醒了，她的心扑扑通通直跳，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再也睡不着。
　　中午回到妈妈家，本来想睡一会儿，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害怕再梦见那个女子和那个婴儿，于是拿本书消磨了一中午，回到办公室突然困意袭来，王科长的办公室很大，几乎和他们副局长的一样大，而且朝阳，不能不说领导对她极为照顾，为了宝贝儿防辐射，她连电脑都没安装，好在她分管建筑培训，除了春秋两季稍微忙一点，平常也没什么事情。她悄悄走到门口，将门上的暗锁拧了一把，然后走回办公桌前，打算趴在桌上迷糊一会儿，就在这个时候连如江的电话来了。
　　王凌雪听丈夫说了这件事情，很惊奇他的奇遇，她问道：“如江，对这个渐冻症你真的有办法吗？那个和尚给你的药方会不会起作用呢？”
　　“应该会有效果的。”连如江对荆暗夜信任得近乎于迷信，在他眼里两大高人就是荆暗夜和徐子婵，因为这是他看不透的人物，至于那个符道他倒没有放在心上。他解释说：“渐冻病和艾滋病不同，并不是最近新发现的疾病，他这个验方应该有几分道理，再说这事情有利无害，只要我控制着药方，进可攻退可守，即使不管用也不会有什么纠纷。不过，宝贝儿，这本药书我发现是真正的宝藏，寻宝寻宝这才是宝。我打算把它收藏好，这将来是给咱女儿的传家宝。”
　　“我想要个儿子！”王凌雪很坚定地回答。
　　“双胞胎，龙凤胎。”连如江故意逗弄妻子，王凌雪已经做过产前检查，知道不是双胞胎。
　　“你想得美！”王凌雪两眼一瞪，才想起丈夫不在身边，她忽然受了委屈一样想哭，“如江，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想你，我和孩子都想你。”
　　连如江心中一阵酸楚，说道：“宝贝儿，我也想你。我想到了一个办法，这周我没课，要不我回去陪你吧？”
　　“真的吗？”王凌雪兴奋地喊了一声，但马上摇摇头，说道：“算了吧。你才走两天要是回来，肯定有人要说三道四。如江，你去清平镇锻炼的事情已经公布了，就是任镇长，任期一年呢。”
　　“啊。尼玛的这帮人趁我不在就把我开出市委了？”尽管早已知道，连如江仍是愤愤不平。
　　“没有，人家行文先把你在市委的位置排在前边，而且特意注明清平只是挂职。熊市长换了新秘书，从聊城大学办公室调过来的一个研究生，陈捷也去挂职了，但他和你不一样，没再兼任市政府的位置。人家都说你回来就是副处级，今天我们局长说等你回来请你吃饭呢。”王凌雪喜滋滋的，这些都是好消息。
　　“那还差不多。不过我去清平挂职了，刘磊那个王八蛋怎么不给我消息呢？按理说他应该第一个给我打电话才行，当时他去清平就是第一个找我的，莫非他不欢迎我去？”连如江今天因为药方的事情并不太高兴，提谁都带着不耐烦。
　　“今天早晨你给我说刘磊在省齐鲁医院，弄不好他还不知道。”王凌雪分析得很有道理，这种科级干部调整一般都是组织部下文即可，不需要领导过去宣布。
　　连如江忽然有一个很不成熟的想法，有没有可能自己可以借着找草药的名堂回聊城呢？不知道鼓楼医院这般急切想治疗渐冻症是不是有背后的文章？如果仅仅是想从凌红岩上打开一个缺口可能不会有什么效果。但如果有一个大人物亟需治疗，那可是随便自己就地起价了，自己完全可以借此理由回去找药，甚至可以提前结束课程，不参加苏州的社会实践，当然这一切必须是自己取得优秀毕业生的前提下才可以。
　　“宝贝儿，我明白了。对了，你找找姐姐，让她给老魏说说，帮我弄个驾驶证。老魏总是吹牛自己在聊城没有办不了的事情。”老魏是王凌丹的爱人，但连如江从来没有称呼过他姐夫，他应该是王云贵一家人中地位最低的，包括娇娇都远远排名在他父亲之上。
　　“你想买车吗？”王凌雪问道，“你想开车就自己去学，这种驾驶证不能要，你不会开出点事情怎么办，肖木燕她老公是怎么死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想起肖木燕，而且一想起心头就有一团乱麻。
　　“我哪里有时间？”连如江叫苦不迭，“有了驾驶证可以先上车再买票吗？宝贝儿”
　　“不行！”王凌雪态度坚决，“你必须先学车，找人弄张驾驶证，这绝对不行！万一出点事情，我和孩子怎么办？如江，这种问题没有商量的余地，你要非这样做，我就回家告诉咱妈。”一听到她的口气，连如江马上知道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那好吧。我去了清平以后就是想有个车方便天天回咱家。”他无可奈何地说道。
　　王凌雪的语气变得很温柔：“我当然知道！但是不想天天提心吊胆。如江你不是不知道，我胆小。以后你有时间少陪那些狐朋狗友喝酒，多练练车。我想让你做我和孩子的司机。”
　　“好！好！宝贝儿我会努力的，我先让秦汝阳把他们公司淘汰的车给我一辆，我先练习，等觉得差不多了开车拉着你回咱家看咱妈！”
　　“好，我们娘俩等着。还有，那个药方的事情你自己做主吧。”王凌雪听到走廊里似乎有人推自己的门，急忙说了声有事再联系就扣下了电话。
　　连如江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首先鼓楼医院这边具体情况不明，但他们对治疗方案应该是特别感兴趣，自己中午贸然答应凌红岩的事情现在看起来有点问题，他必须要和凌同学联系，顺便了解一下对方的真实目的。他又想起自己中午卜的那一卦，万事大吉的节奏，也就是说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是正确的，因此有点有恃无恐起来。
　　另外他想到中药店去看看，药方里共有十三味药，除却这三味有点特殊的药，剩余不妨买回来，当然如果这三味药有的话也可以买点，但恐怕贵且不真。
　　正在他翻来覆去考虑进退的时候，他房间电话忽然响了，这个号码知道的人并不多，他急忙接起来，传出来的声音居然是武毅的：“连哥，你回来了是吧？”
　　“小毅！”连如江有点歉疚，他记得说过回来就和他联系的。他慌忙解释：“我早晨到的南京，事情太多，迷迷糊糊的也忘了给你打个电话。”
　　武毅笑起来，很阳光的那种笑：“我现在北京呢，你回南京也见不到我了。连哥，我就是给你道个别，后天我要去法国一趟，三个月的时间。”
　　“哦。”武毅在南京时和自己一所学校，二人习惯了打打闹闹，现在听说他要离开，心里有点酸酸的滋味。“肖婷呢？她和你一起去吗？”
　　“不，她现在还要上学。放了暑假来巴黎呆一段时间。九月份开学我就回南京了。”武毅介绍道。这一些相对于很多人都是机密，他的行程在家族中都只有很少几个人知道。
　　“可惜你嫂子身体不方便，不然我也办个因私护照，去巴黎看看埃菲尔铁塔。”连如江无限向往的样子。
　　“将来有机会的。连哥，你在南京有什么事情吗？是不是下周就要离开了？”武毅问道。
　　“没什么，哦，不。小毅，你在南京知道哪儿的中药材好吗？”于是连如江就把鼓楼医院找他做一个渐冻症病例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武毅。
　　“这个很好办。”武毅智商几近满分，他自然知道连如江的用意。“一会儿我让军区后勤部的一个人找你吧，你把需要的药材告诉他就行，然后给你送过来，顺便拿个天平，你自己称重分包不就行了吗？”
　　“知我者武毅也！”连如江喜出望外，这正是他需要的效果，“你简直是我的福星。”
　　武毅呵呵笑了起来，年轻的笑声充满活力和朝气。“对了，连哥，我爷爷听说你发现了唐伯虎的真迹，也很想看看呢。你啥时方便来北京陪陪他老人家说说话吧。”
　　“我随时都行。”连如江想起武老那矍铄的笑容，不由心中一荡。
　　“过几天我让姑姑和你联系吧。”武毅笑着挂断了电话。连如江很得意地站起来，果然是万事大吉，想啥来啥。
　　他又仔细看了看那十三味药，决定还是留一手，尽管武毅让他绝对放心，谁知道军区内是不是有有心人呢？他从中挑出十味药，决定剩下的自己去药房买，分而治之。
　　连如江故意转了四五个药店才凑齐了那几种药，还顺便买了一个电动熬药器。回到宿舍的时候，正好军区送药的也过来了，对方带来了他指定的各种药材，另外还带了一个很精巧的天平以及一大桶纯净水，据说这是中医大夫特别嘱咐过的。中草药煎制的用水十分讲究，认为水有轻重、动静、厚薄之说，应因地而异，因时而异。连如江同学自然一头雾水，但仍是表示了感谢，对方给了他一份中医熬制中药的须知就和他挥手告别了。连如江拿着所有的中药材回了自己的房间。
　　小时候连如江曾经见过父亲熬药，一般说起来都要泡上半个小时左右，他比照药方上的剂量慢慢称重，称好一份放在他买来的电动砂锅里一份，只是称量到牛黄的时候不由感叹一声，且不说这副药管不管用，但就是这些牛黄价值就要在千元以上了，他决定磨好刀好好宰一宰鼓楼医院。
　　凌红岩是一个沉不住气的人。从下午四点就开始打电话，一会儿问怎么样了，一会儿又说可不可以去他宿舍找他。连如江后来干脆不接他的电话，一直到红日西坠，差不多六点半才给凌红岩回话，让他到南京大学门口等他。
　　凌红岩是和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赶过来的，在南大门口他看到拎着一只大大雪碧瓶子的连如江，不禁有点惊奇，刚要放肆地调笑几句，但看看身边的中年人却不由闭上了嘴，他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大学同学连如江，这位是鼓楼医院的谭副院长，主管中医工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