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八、又见杨梅

　　第二天连如江同学过得很平静很平静，除了按时给妻子报平安的电话，就是晚间时候谭院长过来拿药，这次谭院长很客气，拿了一个信封交给了连如江，说是药费三千元，请连如江打了一个收条。从他的脸色里连如江丝毫看不出昨天那付药是不是起了作用。
　　杨梅依旧没有回来，陈娟也是依旧在操场上苦练不休，武毅可能已经坐上了去法国的航班了。连如江望着楼下一棵石榴树愣愣的发了半天呆。
　　第三天早晨依旧平平淡淡，只是天气不如前几天那般晴朗，开始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本来下雨天是睡觉的好时节，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城市上空雾气缭绕，整个云层似乎都压在楼顶，举手可及。但连如江却不想在宿舍里再酣睡一天了，想想南京城景点众多，他却没有一点游览的兴致，凌红岩这厮估计是上班了，居然没有一个电话打过来，让他有些不快，虽然平常很反感这家伙的大喊大叫，但真要是一天到晚没个动静也怪烦人的。他决定今天去南京图书馆呆上一天，那个书中世界应该是很精彩的，而且最重要里边有空调，抱本自己喜欢读的书，泡杯绿茶可以消磨一天的时光。他可以和弭风池联系一下，但总觉得给别人添麻烦并不好，弭班长不是那般特别热心的同学，做事情也循规蹈矩，反而让他有种疏远的感觉，远不如自己宿舍的沈刚沈四哥让他舒心。他想告别宴上一定请沈刚召集，自己买单也就是了。沈刚在熊猫电子，名声上虽然说是上市公司，但收入并不高。尤其家里沈师嫂河东狮吼，御下极严，而沈刚又习惯要面子，二人经常为一些小事吵闹一番。现在看时间已经周四，这周肯定要和南京同学们说声再见，下周二就远赴苏州，自己的这趟江南之旅要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了，想到这里，连如江不免几分伤感。当时大学毕业离开南京，因为和楚谷闹得不很愉快，有点快点逃离伤心地的想法，现在再度离别南京就和那个时候的心情迥然不同了。
　　下楼打把伞走进雨里，雨潇潇地下着，树叶枝条绿得晃眼，就连树干上都朦朦胧胧有了一层淡绿的色彩，雨水顺着伞骨滴下来，变成了一串串水灵灵的音符。地面湿润了许多，整个校园散发出一种沁人心脾的芳香气息。走到他们所在教室前，忽然间一个浅蓝色身影出现在他前面，他心中一喜，忍不住喊一声：“杨梅，杨书记！”
　　杨梅转过身来，缕缕雨丝中看清了是连如江，她的脸上也展露出笑颜：“如江，怎么是你呀？我本以为就我一个人去教室呢，没想到你也这般守纪律。”十几天不见，杨梅似乎胖了一点，脸色却没有以往的红润，倒像是被捂白了的哈密瓜颜色，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也有点困倦，眼皮浮肿，就好像大病初愈的样子。
　　“那个啥，我可没想去教室。”连如江实话实说。“论文不是你帮我做完了吗？还去教室干嘛？”
　　杨梅有点后悔自己的自作多情，这家伙平常上课还看不到影子，这种自修课更不指望他在那里循规蹈矩了。于是说道：“那你这是干嘛去？下雨天不在自己房间睡觉？”
　　“我想出去转转，漫无目的。”连如江问道，“杨书记，中午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那篇论文，廖主任夸我呢。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如江，过几天吧。我前几天回宿迁，天天醉生梦死的，一看到饭店我的胃都疼。”杨梅说的是实话，前天中午的接风酒让她直接住到了医院，。
　　“也行，反正咱们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呢。到了苏州我请你去小小得月楼吃枣泥拉糕、苏式船点和松鼠桂鱼吧，那可是天下第一食府。”连如江一点也没有被拒绝的尴尬，他总觉得自己和杨梅是君子之交。
　　“好！”杨梅心情其实并不是很好，她总觉得那天接风宴上的副市长两眼色眯眯，尤其二人握手时他的小手指有意无意的挠了一下她的掌心，这种看似调戏却又很有可能一拍即合的礼节让她有点害怕。父亲前几年做过副市长，但年龄到限后就主动退居二线成为了政协副主席，寄情于文物古玩收藏，相对而言家里也再没特别有权势的人了，更重要的是父亲这几年为了扶她上位，动用了许多的社会关系，在位时候的人情基本上都已经消费得差不多了，如果自己再不站稳脚跟，恐怕杨家在宿迁政坛上会逐步衰落，就像目前国家政局中某个曾经很荣耀的家族一般，人人都是锦上添花，很少见到雪中送炭。这位财政副市长同时是常委，要真得罪了他恐怕以后绊脚石会很多，但杨梅的为人岂会做别人的情妇，她受过的教育以及为人处世都不允许她做出这样的选择。
　　连如江觉察出了杨梅的异样，看她面相也有点命犯小人，但他和杨梅的交情似乎还没到无话不谈的地步，于是轻松地打个招呼，往校门处走去。杨梅则是和他背道而驰，去的教学楼。没走几步连如江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他转身喊道：“杨书记，有件事情我差点忘了。我从老家带来了一点阿胶，我给你送过去。”他看杨梅摇手拒绝，就说道：“这可是我老家的特产，我可没有向领导行贿的念头。另外乔教授的联系方式你有是吧？我这次在老家又有点收获，家里老人说一件棉袍里有本画册，但我一直不敢拆开。上次见识过乔教授的手段之后才知道，原来装裱居然有那么多的讲究。”
　　杨梅想起上次《金山胜迹图》的事情来，不禁惊讶地问道：“如江，你最近这么好的运气呀？这次知道是什么宝贝吗？”
　　“不知道。我爷爷年轻时在天津卫做生意，一九四五年小日本投降的时候无意间救了一个东洋人，对方感谢他救命之恩，送他一本画册。只是里边都是日文，我爷爷也不懂，后来一直放在家里，四清五反时担心引火上身，我奶奶都想烧掉，我爷爷才把它缝在衣服里。几十年转眼就过，也不知道最后怎么样了呢？我想也就是乔教授这样的高手才能拆开。”
　　听得他说有秘藏文物出现，杨梅脸上出现了兴奋的表情，对古玩他有种与生俱来的喜好，现在就恨不得一睹为快，她问道：“现在那本画册放哪儿了？”
　　“在我宿舍啊。”连如江回答，“你方便的时候和乔教授联系一下，我们去拜访他一下！但我打听过画册一般都是近代的产品，不会很值钱。”在他眼里文物值不值钱是判定好不好的最主要因素。
　　杨梅明显犹豫了一下，但终于忍住没再说什么：“我中午就给乔教授打个电话，让他定时间。”
　　“好！我们继续走我们各自的路，从此一别，各自天涯。”看杨梅脸色变得稍微红润，连如江反而开起玩笑来。
　　杨梅一片绯红飞上脸庞：“好像原来我们在一条路上一样，咱们来自不同的方向，就是偶然遇到而已。如江，一周多不见，我怎么看你变化很大呢？和你原来的样子有点不一样，就好像透明了一样。”这已经不是第一个人这般描述连如江了，他自己也有点奇怪，但无论照镜子还是用相机拍了照片仔细观察，总是发现自己没有丝毫的变化，也许是蜡烛下边反而黑暗。
　　“是吗？我也七十二变了？”连如江纵声一笑，消失在雨雾里。
　　“我要不要把自己的烦恼告诉他呢？也许这个神奇小子会有办法给自己解围。”杨梅心乱如麻，转身走向教室方向。
　　连如江的图书馆之旅并不很舒畅，主要是一些电话闹的，凌红岩这厮昨天休息了一天，今天好像还阳了，给他打电话说约同学一起吃饭的事情，让他定时间，他要大摆宴席给他送行。相继弭凤池、沈刚等同学也纷纷电话问他什么时候走，肯定是凌红岩这家伙通知了大家。他看图书馆内静悄悄的，自己也就压低声音说话，对方反而认为他在上课，于是慌忙说几句就挂了电话，连如江有点自鸣得意，这要是在宿舍弄不好就要长篇大论。
　　连如江手里拿的是一本研究宋史的书，赵宋，这也是连如江最喜欢的历史朝代。宋朝的历史地位，在很多教科书中给人的印象就是“积贫积弱”,仿佛这就是宋朝历史的全貌了。事实并非如此，陈寅恪先生曾说过，中国文化“造极于赵宋之世”。那么，除文化之外，其它方面又是怎样的呢？
　　北宋继承的遗产是中唐、五代以来的衰败，面积比历代中原皇朝少，却也约略相当于四个半除俄罗斯外的欧洲第一大国法国。南宋的国土面积又比北宋减少三分之一。但北宋比盛唐丧失的，除了五代后晋割让的燕云十六州之外，都是边远地区，而基本上保留了发达的内地。有人认为，唐朝是中国古代文化的鼎盛期。唐代文明最重要的代表是唐诗，是公认的古代诗歌发展巅峰，唐诗胜于宋诗。但宋代文明胜过唐代文明的主要有教育、经学、科技、史学、宋词和散文六项，可知宋文明总的说来，是胜过了唐文明，宋代在教科文方面继续处于世界的领先水平。说宋朝军事“落后”，是不准确的。在军事技术上，宋朝并不落后，例如古代黑火药的应用，主要是在宋朝，特别到南宋中后期，火药兵器已在兵器中占有相当比例。世界上第一次使用火药兵器的海战，是南宋初的胶西海战，准确的说法应是宋朝在军事上孱弱或软弱。但也须作具体分析，例如对横扫欧亚大陆的蒙古军而论，最顽强的抵抗对手就是南宋。
　　英国史学家汤因比说“如果让我选择，我愿意活在中国的宋朝。”中国学者余秋雨也说“我最向往的朝代就是宋朝。”因为什么？因为宋朝是文化艺术的殿堂，宋没有倾尽全国之兵、全民之财发动对辽、对西夏的进攻，是因为吸取了隋炀帝、汉武帝的教训。战争侵略得到的远远比不过自己创造的，开明的政策使宋朝的人们长期没有战争、兵役、苛税这三大灾害之苦，使宋朝人民长期生活富强安逸。如果说秦亡于苛政，汉亡于战乱，隋亡于兵役，唐亡于割据，那么宋就亡于安逸。连如江不禁想:如果自己可以选择的话，是不是也可以到宋朝走一圈呢？过把穿越的瘾。他正看得津津有味，刘磊书记的电话来了。
　　刘磊的电话丝毫没有什么顾忌，张嘴就是大喊：“如江，你现在电话方便吗？”听到他说不方便的时候，却又命令道：“那去找个方便的地方打回来。给你说，咱们第一个投资商来了，咱们的老朋友管总，她这次投资额可是很大。”连如江叹口气，尼玛的乡镇干部素质就是低，看看我刚才那些同学，人家都十分文明客气，一听你这边有事都纷纷挂电话。
　　但想想现在刘书记是自己的直属上级，况且自己任期一年内一定要有所成就才行，这种人家上门送政绩的事再拒之门外，就有点无论如何说不过去了。还有更重要一点，就是他魂牵梦绕的藏宝图，他一心想借着管玉楼投资，确定好大致地址，找出那些宝贝所在地。要知道那可是太平天国北伐军搜刮的大部分财富呀，虽然比不得南京城内一直没有发现但流传甚广的藏宝和张献忠长江藏宝，但也绝对可以让自己一夜暴富。连如江曾做过一个梦:若干年后他的儿子成了一个地主少爷，家有良田千亩，闲来无事干着调戏民女的勾当。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那样的话王凌雪同志就变成地主婆了。
　　他的电话打回去的时候，刘磊已经到了清平镇迎旭门，乡镇干部全体列队在那儿迎接管总的到来，原乡长已经确定调到县城轻工业局担任局长，但仍坚持站好最后一班岗。他很后悔这一个月没和刘书记搞好关系，听说财政局刘局长已经出院回到了聊城，乡长不禁叹一口气，早知如此何必给刘书记添麻烦呢？说不定以后有事要求人家帮忙，刘局长没事，刘磊距离副县级就无限接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