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五、天材地宝

　　想到此处，连如江止住了脚步，他狡黠地冲着凌红岩一笑：“你丫的，原来你这是把我当做奇货可居的货物了。”
　　凌红岩个子比他高，故意做出一个俯视的姿势，二人无拘无束惯了，这厮很不以为然连如江的语气：“去你的，你什么奇货可居？都是上下铺滚出来的同学，你那两下子我还不清楚？要是说你拜了一个很厉害的老师我绝对相信，我这次能醒过来明白兄弟你居功至伟，但要说你会治什么渐冻症，对这个有办法，打死我都不相信。”
　　“那现在可以打死你了！”连如江嘻嘻笑道，“红岩，你可别不相信，这几年我可是有奇遇，你说的这种病我还真懂一点。”
　　“哇！”凌红岩故意很夸张地长大嘴巴，“你是不是驾驶木筏漂洋过海，最后流落到一个小岛上，上边有许多道人，你就在那里入学了。有一天你的师父手里拿着一个戒尺，在你头上拍了三下……”
　　“你丫的，最后我还起名叫做孙悟空对不对？”连如江笑道，“你这种人我拿你没办法，也许只有弭凤池收拾得了你。”凌红岩害怕弭凤池在他们班是公开的秘密，说也奇怪，连如江总觉得天不怕地不怕的凌红岩和班长不是一个路子，他怎么会怕弭班长呢。
　　凌红岩丝毫不以为意，他指指后边一栋四层左右的办公楼说道：“咱俩进去吧。我中午为了等你连饭都没吃，现在饿的有点难受，你这家伙刚才吃面条倒是舒服。”
　　“不，红岩。”连如江忽然说道，"你听过三顾茅庐的故事吗？咱们不能做上门的徐庶，要做守株待兔的诸葛孔明才行。”
　　“如江，可别说你胖你就喘，你知道鼓楼医院级别可不低，这里院长都是国家卫生部挂号的，享受副部级待遇。再说人家给了我很高的礼遇，院长都亲自和我谈了许久。”
　　“凌同学，你自己有面子，我呢？我以为是你的事情，急匆匆地跑来了，结果弄成了让我去面试，弄不好见我的都不是院长，而是下边办公室主任。咱说好了呀，我可是过来给他们帮忙的，稍微有点不礼貌我马上就走。”
　　“你这个人啥时候这么虚伪呀。”凌红岩推着连如江的双肩往前走，“我怎么觉得你蛮有把握呢，难道你真的会治疗这种渐冻症？别闹了，我叫你来也无非是给人家有个交代。人家找你可能是想找你的那个老师，你的那两把刷子我老凌完全都知道。”
　　“可别，你停停，你丫的病刚好就这么大力气。慢点，我有话说。”二人在办公楼前耍活宝，不少路过的大夫都皱皱眉头，似乎很不屑。凌红岩可能觉察出了别人眼神的味道，来来往往的人中竟然有几个熟悉的面孔，他有点不好意思，急忙说道：“有话快说，有那个快放！”
　　连如江拉着他走到楼前花坛后边，对他小声耳语几句，凌红岩吃惊地看他一眼：“当真，你真有那个啥？有合适的治疗方法？”他见连如江点头，有点难以相信，“如江，你可别乱说，咱俩怎么吹牛都行，万一人家医院当了真，那可没办法收场，你拍拍屁股回你的山东了，我可再也不好意思到鼓楼医院了。你知道我们公安系统的老大到这儿来都是陪笑脸，这个行业太有特殊性了，没人能保证你不生病。”
　　“你他妈的怎么现在婆婆妈妈的了？你的脑子看来是真有病了！”连如江指点着凌红岩的额头说道，“咱们就针对这个病，渐冻症。我也没说要彻底治愈，只是说有个药方能缓解病情。看你啰啰嗦嗦的样子。再这样下去别说认识我呀，给同学丢人！”
　　凌红岩将信将疑，终于他咬咬牙，似乎下定决心的样子：“好。那你就去准备吧。我们兄弟俩同进同退！”
　　连如江白他一眼：“红岩呀，你这点真不如咱们弭班长，做事情和个女人一样。”说到这句话似乎有点不妥，又改口说道：“这个事情你可以完全抛开自己，就说我很孤傲的那种人，你好说歹说我才答应的。我反正和鼓楼医院没什么瓜葛，有福同享有难我当，总可以了吧？”
　　凌红岩翻翻白眼：“我凌红岩什么时候舍弃过兄弟？”
　　“行了行了，就别吹了。在学校的时候有一次我们翻墙出去看电影，回来时你被保卫处的人抓住，最后把我也供出去了，不就是你干的好事吗？幸亏我和学校关系不错，不然丫的肯定背个处分。”
　　“你小子挺能记仇呀，快十年了你还记得，我早忘了。”凌红岩不服不忿。
　　“我是受害者当然记得好吧，你属于坦白从宽的叛徒。”连如江为此事写过深刻检讨，他自然对始作俑者不能轻易原谅。
　　二人又斗了一会儿嘴，才分头走开，凌红岩摆出一种很尴尬，甚至有点如丧考妣的表情来到院长办公室诉说他这个大牌同学的高傲，连如江则转身出了鼓楼医院。出了医院大门他忍不住回头看看，也许心理作用，在医院里总有一股消毒水的气味，乍一出门马上就头脑清新许多。中午的阳光开始火辣辣起来，他懒洋洋地想打车回学校，结果阳光下站了十分钟，一辆空出租车也没看到，只好气哼哼地迈腿跑了回去。绿树浓荫，但街上的柳树像得了病似的，叶子挂着层灰土在枝上打着卷，枝条一动也懒得动，无精打采地低垂着。连如江深刻体会了一把南京火炉的厉害。
　　进得宿舍门，他把自己扒个精光跑进了淋浴间，刚要放水冲澡，就听见放在中厅的手机响了起来，而且是那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响法，他原本不打算理会，但终于忍受不了这种噪音骚扰，只好跑了出来。
　　电话是亲爱的凌红岩打过来的，他说院长想亲自来拜访他，问他方不方便？连如江没好气地骂道：“你傻呀？我现在还不知道这个药方管不管用，万一不好使你叫我俩多丢人。你先给他说，让他晚上派人过来拿药，我熬好以后给他们拿过去给病人实验，要是管用自不必说了，别说院长，就是江苏卫生厅厅长我都见的，要是不管用，人家就不会麻烦我们了。”
　　“你家里能熬药？为什么不给他们药方，让他们自己处理不就行了吗？”凌红岩同学一点知识产权的概念都没有。
　　“你自己想！”连如江说完就把电话关掉，跑进了洗澡间。
　　连如江仔细翻开那本医书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想象的有些简单，药方固然历历在目，但其中至少有三味药被荆暗夜用红笔画了一个勾，旁注“殊难寻也！”，这三味药分别是野天麻、天然牛黄和犀牛角。连如江对中药懂得不多，但听说过一个关于牛黄的故事，这是流传在赵家寨附近真实发生的事情：
　　文化大革命期间，邻村有一个叫丁沟的，老实巴交的农民，那年春节之前，生产队杀了一头老牛，各家各户高高兴兴去分牛肉，牛肉分完之后，剩下的牛下水没办法平分，只有抓阄，丁沟手气真不错，他抓到了牛肚子！他抓到牛肚子之后，高兴极了，于是拿着牛肚子到水井上去冲洗，当他割开牛肚倒出里面的污物时，忽然眼前一亮，低头一看，发现污物中有一个黄灿灿如同两只拳头般大小的硬块，这是什么东西？过去，他曾听人说过有的牛肚里藏有牛黄，那是一种非常名贵的中药，甚至它的价格比金子还贵，一两牛黄二两金，难道今天自己真的这么走运，老天赐给他这样一块宝物？
　　他拿起这块东西小心翼翼地用水冲洗干净，拿在手里摸摸，又凑到鼻子上闻闻，裂开嘴乐了！凭他多年的人生经验，这块东西十有八九就是牛黄。“哈哈，我可要发大财了！”丁沟心里想着，高兴地笑着。在井上一同洗下水的二愣见了，以为丁沟拿着块黄色的牛粪，讥笑说：“叔，你今天是不是犯神经了，一块牛粪有什么稀罕，咱队牛棚里有的是，你要是喜欢就装一粪筐回家，哈哈哈哈……”
　　丁沟见被二愣发现了，急忙背过身去，掏出手帕包好，悄悄装进口袋里，回过头，迎合着二愣说：“是啊，我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块没用的牛粪，嗐，人老了，眼睛花了，越来越没用了。”说着，提起下水就回家了。
　　一路上，他心跳得厉害，一边走还一边摸兜，恐怕那宝贝从衣兜里掉出去。丁沟到了家里，把下水往地上一扔，迫不及待地跑进里屋，对老伴说：“快把窗帘挂起来！”老伴疑惑地问：“大白天挂什么窗帘，你没有发烧吧？”“让你挂你就挂，别啰嗦那么多！”丁沟说。待老伴把窗帘挂好，丁沟小心翼翼地从兜里掏出那块东西，轻轻打开手帕，露出了那黄灿灿的宝贝。
　　开始，老伴见他神神秘秘的样子，被他搞蒙了，等他打开手帕，看到原来是一块牛粪，就责怪说：“你真是越老越糊涂了，捡块牛粪带回来，还用手帕包着揣进怀里，真是有病！”
　　“牛粪？你知道这牛粪的价格吗？”丁沟一边聚精会神地欣赏着他的宝贝，一边对老伴说。
　　“五分钱一大筐，牛棚里有的是，要多少有多少！”老伴不以为然地说。丁沟笑笑说：“说出它的价格来，会把你吓晕！”老伴讥笑道：“嘻嘻，一块牛粪把我吓晕，你当我和你一样神经！”丁沟悄悄贴近老伴的耳朵说：“告诉你吧，它比金子还贵！这不是牛粪，这叫‘牛黄’！它长在牛肚子里，经过很多年才能长成这样。过去，我曾经听人说过，它是非常名贵的中药材，因为稀少，所以价格堪比黄金！赶明儿我到镇里中药店去一趟，打听一下这宝贝的价格。有了这宝贝，以后给大胜娶媳妇盖房子就不发愁了。”老伴一听这宝贝竟然这么值钱，非常高兴。第二天，丁沟便拿了一点点牛黄做样品，悄悄来到镇中药店做鉴定。他进了中药店，先四下看看有没有熟人，确定没有后，才来到柜台前，对工作人员说：“同志，麻烦你给看看这是不是牛黄？价格是多少？”
　　工作人员接过丁沟递过的东西，看看颜色，用鼻子闻闻，又弄了一点小渣放进嘴里尝了尝，惊讶地说：“哎呀，真是好货呀，这么多年没有遇上这么上乘的牛黄了！”
　　丁沟迫不及待地问：“多少钱一斤？”
　　工作人员伸出五个手指比划着。
　　丁沟故意装糊涂说：“五十元？”
　　工作人员笑笑说：“放着你那五十元吧，后面还得加三个零！”
　　丁沟故意装作惊讶地说：“啊，五千，这么贵！”
　　工作人员一边点点头，一边问丁沟：“您有多少？”
　　丁沟嘿嘿一笑：“我是替我的一个亲戚打听打听，具体有多少，我也不清楚。好了，谢谢！”
　　丁沟恐怕问出底细，急匆匆从中药店出来。他出了药店，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心想，“五千，这可是五千块钱啊！”
　　也难怪丁沟这么高兴，当时的五千块钱是个什么概念？一个工分一、二毛钱，盖三间青砖到顶的房子，也就用八、九百块钱，这五千块钱可以盖五栋房子！丁沟趁路上没人，哈哈哈地大笑起来，他想：“五千块！先把房子盖起来，房子盖好后，大胜就不发愁娶媳妇了。我就不信有了梧桐树，还招不来金凤凰？到时，说不定会把门挤爆呢！”
　　他正高兴地低头走着，不知不觉进了村，很快就走到了自己的家门口。丁沟抬头一看，吓了一跳，大队治保主任、生产队长和生产队会计竟然站在自己家的门口。大队治保主任开门见山地说：“听说你分的牛肚里有一大块牛黄？”丁沟惊出一身冷汗，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知道了，他立刻否认说：“没有，没有！”治保主任说：“你就别再遮掩了，二愣虽然不识货，难道村上就没有识货的人了？那是集体的东西，不能归个人，赶快交公吧！”丁沟见事情已经泄露，遮掩也没用了，就直接说：“就是有牛黄又怎么了？牛肚是分给我的，里面的东西也全部都是我的！”
　　治保主任说：“牛肚是分给你的，不假，可牛黄并没有分给你！分给你牛肚之前，生产队没有发现牛黄，那是生产队的疏忽，现在既然发现了，就必须交公！”
　　“交公，门儿都没有！”丁沟大声说道。
　　治保主任气愤地说：“丁沟，你是村里的老贫农了，‘一切缴获要归公’，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丁沟瞪着眼睛说：“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交！”
　　“不交就是不行！限你一天时间，明天上午，必须把牛黄交到大队部，否则，以贪污集体财产论处，让你戴高帽子游街，态度再不好，就让法院判刑！”治保主任说完，也不再理睬丁沟，和生产队长他们走了。
　　丁沟回到家中，痛不欲生，没想到一块意外得到的宝物，竟惹来这么大的麻烦，他叹息说：“真是福中藏祸，祸中藏福啊！”
　　他双手捧着这块曾经给他带来无限希望的牛黄，直呆呆地看着这块黄灿灿的宝物，“哇哇”地哭了起来，哭了一会儿，又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我得不到这块宝物，别人谁也别想得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丁沟拿来一把锤子把牛黄全部砸成细末，又找来一瓶农药倒进牛黄里，然后，他把拌了农药的牛黄全部吞进肚子里。一边吞，还一边大叫着：“给你们，全都给你们！哈哈哈哈……”这个故事流传很久，人们哀叹之余莫不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