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四、渐冻症

　　听见手机再度响起，连如江叹口气，这次实在没理由不接凌红岩的电话了，这家伙阴魂不散，莫非第一天出院就要自己和他一起组成捉鬼侦缉队，去搜索南京碎尸案不成？心里不高兴，语气里自然也有点火气：“干嘛呀？红岩。”
　　凌红岩似乎没感觉到他的不快，“如江，你看看几点了也不给我回电话？下课了是吧？快点快点，到鼓楼医院来一趟，你丫的不来我都出不了院。”
　　他的这种说法让连如江疑虑顿生：“我和你出院什么关系？没带钱吗？”
　　凌红岩啐了他一口，“你想啥呢？别废话，快过来，限你……”他肯定是在看表，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十二点半前赶到。我这里没事了，所有东西上午都收拾回去了，就是等你过来。快，我守株待兔！”
　　“你他妈的急什么急？我吃饭才吃到一半。”连如江抱怨道，话音刚落，才发觉对方早已挂断了电话。
　　连如江赶紧往嘴里扒拉几口皮肚面，可能有点过于着急的原因，一不小心把一口辣椒吞到了嗓子里，刹那间一阵强烈的咳嗽，他找老板要了一瓶冰镇矿泉水灌下去，才慢慢止住咳嗽，心中更加对凌红岩腹诽不已，这厮到底找自己啥事呀？听他的语气有点兴奋，应该不是坏事。想想自己好久没动用过梅花易数了，就决定测一下吉凶，他从桌上牙签瓶子里抽出几枚，掰去两端尖锐部分，心中默念后顺手一撒，桌子上三根小木棍自动组成一个三字的图形：正乾卦。大吉大利呀！连如江心情马上好起来，爷爷去世后按照规矩百天之内忌讳颇多，但想想他老人家墓穴选得好，应该是泽被子孙的，自己原来测过许多次的卦象，像这般好运气并不多。想到这里他的嗓子似乎也不是刚才那般火辣辣的疼了，站起来就往鼓楼医院而去。
　　他到达鼓楼医院门口的时候，就看见个子高高的凌红岩站在门口的一棵银杏树下左顾右盼，还时不时用手擦擦额头上涌出来的汗滴，心情很着急的样子。鼓楼医院在南京市也算是挂上名的大医院，门口车流、人流攒动，熙熙攘攘，凌红岩倒是没看见连如江。从远处望去，这厮比上次见他明显白胖了许多，穿一身便衣远不如原来穿警服那般雄武挺拔，怪不得有制服诱惑的说法。连如江本想跑到他背后吓唬他一下，但作为警察凌红岩的眼睛依然锐利，他才往前走了七八步就被这家伙一眼看见，他喊一声“如江”就跑了过来。
　　连如江个子比他矮，因此不想做出那种熊抱的姿势，他高举起手做出击掌的姿势，谁知道这家伙不想放过他，不搭理他举起的手，而是俩硕大的胳膊绕过来把他抱起，离地半米左右，又狠狠的往下一顿，“尼玛！”连如江大叫一声，同时双腿一蜷，没让他摔一下的阴谋得逞，但差点从他胳膊里掉下来，二人原来没少玩过这样的游戏，彼此哈哈大笑。倒是从他们旁边经过的不少人眼里露出讨厌的神色，似乎看着俩大人像小孩子一样有点看不惯。
　　“有啥事？我下午还要上课！有话快说，有那个快放。”连如江丝毫没跟他客气，下午有没有课程姑且不论，他感觉就是躺在宿舍里睡一觉儿或者找个图书馆看会儿书也比陪着这个家伙要好，谁知道他神神经经又要有什么事情要做。
　　“跟我走，边走边说，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凌红岩看门口人多，就拉连如江一把往门诊楼后边走去。
　　“见谁呀？大夫还是你的病友？红岩咱俩把丑话说在前边呀，你的病是我的朋友给你治好的，我可丝毫不懂植物人如何还阳，你丫的不要信口胡吹，让人家找我。”连如江想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荆暗夜来，似乎那天金山寺一别再也没有踪影，也不知道他老人家上次说的救国救民的想法实现得怎么样了。
　　凌红岩忽然止住步子，看他一眼问道：“如江，很聪明呀，怎么一下子就猜到是因为我病情的事情？”
　　“切！”连如江嗤之以鼻，“你的那点智商属于拉低咱们班平均智商的下半部分，你连哥如何看不出来。”
　　“唉，你别说，你猜得真有几分理由。”凌红岩详细讲述起这段时间的故事来。
　　原来，前几天凌红岩身体经过各项检查就确认全部恢复了，这家伙是坐不住的人，马上咋呼出院，但鼓楼医院高层非但没给他办理出院手续，还把他转移到后边的高干楼，费用自然由医院全额负担。要知道这种植物人这么快速清醒的病例放在全国也是凤毛麟角，原先负责凌红岩救治的ICU大夫是一个主任医师，开始以为自己发现了一种新的治疗方案，就把凌红岩的医案进行了专门研究，想写一篇论文。但经过医院技术委员会分析，它的治疗全部是常规治疗方式，和凌红岩同样病情的七八个人都是采用的这种办法，但基本上没什么效果，最长的已经十二年，最短的一个也差不多一年了，还躺在医院病床上毫无反应。
　　针对于凌红岩的病情基本上是两派意见：第一种认为是因为个体因素，就是说凌红岩身体素质好，具有自我排异能力，和其他病人不具有可比性。但这种观点得到了绝大多数大夫们的嗤之以鼻，凌红岩虽然身体尚可，但绝非出类拔萃的类型，医院里的植物人中比他强壮的鼓楼医院就好几例，更别说扩展到全国范围了；另一种则认定他有意无意间被某种东西唤醒了记忆，也就是说采用了不同于他人的医疗方式。好在医院里各类监控措施比较齐全，大家调看了他清醒前两天的所有视频资料，结果发现在他清醒的前夜有一个神秘人进入了ICU治疗室，那人身形缥缈，也进行了刻意的伪装，视频资料里根本看不清楚这个人的面容和行踪，追查当时的值班医生和护士，以及当时进出重症监护室的各类登记。要知道在鼓楼医院这种正规单位，无论做什么都要进行审批的，但当时所有的值班人员都说不清楚当时的情形，他们自然不知道是被当时的荆暗夜实施了催眠术。事情发展到这里本来也就告一段落，医院作为一个悬案高高挂起，但谁知道凌红岩有一次和来探望他的战友同事吹起牛来，一下子就把这项功劳按到了连如江身上。当时小护士听见后就给医院领导进行了汇报，以至于后来鼓楼医院高层和凌红岩谈话，说想见见这位高人。
　　凌红岩很了解他这位同学的性格，连如江并不是那种好事之人，让他和医院高层交流绝非他所喜欢的，尤其是事关一些医疗技术，他心中暗笑：连如江哪里会什么医术，他倒是能吃能喝。医院领导和他很客气，院长和一个主管医务的副院长在会议室里陪他聊了许久，主要议题就是了解凌红岩平常吃的中药是什么成分。
　　凌红岩这才想起来他清醒之后连如江曾经给过他一个药方，让他坚持每天服用，这也是当时他的主治大夫很不屑的，委婉地劝说过不要吃没有来历的东西，但是妻子对这个药方有点迷信，而且凌红岩有很强的心理暗示：连如江的这个药方也确是救命和保本固原的好东西，他坚持天天两剂药。昨天主治大夫曾经有意无意过来要药方，但他妻子推说丢了没给他。现在听院长提起中药来，他忙解释这是一位学中医的同学找的古方。后来再问他问题，凌红岩就开始装糊涂了，用什么也不知道来搪塞。
　　后来看他实在是不配合，院长才让别人都退下，自己给凌红岩摊了牌。最近几年鼓楼医院一直有个国家重大课题在研究，那就是渐冻人的康复与治疗，看凌红岩一副茫然的神色，院长按了一下按钮，对面墙的液晶电视上出现了一副画面：这是一间病房，里边呼吸机机械性地发出有规律的细微声响，管道的一头从喉管插入，维系着病床上一位患者的生命。
　　“他已经失去了呼吸的能力，一旦拔掉呼吸机，生命就将终止……”院长介绍道，“这名渐冻症患者已在病床上躺了多年，但至今意识仍然清晰。”他顺手关掉了监视器，看着脸上有点惊恐的凌红岩继续说下去：“渐冻人症是运动神经元病的一种，学名叫肌萎缩性脊髓侧索硬化症，它破坏的是人体的运动神经，其它神经系统则是正常的，也就是你的思维和意识完全没有问题，能听、能看，也会感觉到疼痛，大多数的渐冻人最终都是因为呼吸衰竭而死亡，但这个过程中，渐冻人的头脑清醒如常，清晰地看着自己逼近死亡。对于病人来说，它的残忍不仅仅是没有任何可以治愈的方式和药物，更在于还必须意识清晰地目睹自己生命消亡的全过程。之所以这么说，还跟这个罕见疾病的特殊发病方式有关。”
　　凌红岩身为一个刑警，已经看惯了血腥和死亡，一般的病痛并不一定让他放在心上，但这种渐冻症却一下子勾住了他的心。他问道：“这种病属于不治之症是吗？”
　　院长点点头，说道：“大部分的渐冻人，一般是从四肢开始出现肌肉萎缩，逐渐蔓延到身体的各个部位，最终彻底瘫痪，说话、吞咽和呼吸等功能也逐一减退。得了这个病，家属要有持久作战的心理准备。很多因素都足以支撑渐冻人症成为绝症中的绝症：不仅没有任何有效的治疗方式、致病原因也尚未明确，更无法预防，一般被确诊后，患者的存活年限为3年至5年。”
　　“你们找我有什么用呢？我原来又不是得的这种病？”凌红岩问道。
　　“唉，我们也是有病乱投医。在咱们医院一共有七名渐冻病人正在治疗，其中危重级别三人，刚入院一人，是咱们国家……”说到这里院长忽然停住了嘴，似乎不想透露病人的具体身份，而是说道:“你原来的病情说起来比这种病还要厉害，要知道渐冻病人又叫清醒的植物人，你能从植物人的状态很短时间内完全康复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尤其是你清醒过来以后，要知道大脑受伤的人至少应该有半年左右的恢复期，即使完全病愈往往也会在智力或者手脚配合方面出现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可是这所有的可能性在你身上一点也没反应出来，尤其你的智力根本没丝毫的衰退，这不能不让我们这些脑科专家都诧异万分。
　　尽管很多渐冻人的发病原因无法明确，更多的人直到死都找不到致病的原因。但目前大家比较公认的一些病例是由遗传因素也就是基因变异、环境因素这两类因素造成。我们就想从你使用的药物上看看能不能找出一种对治疗这种病起作用的药物。”
　　“这种病是不是新病种呀，我怎么以前没听说过呢。我清醒过来以后主要使用的是中药药方，咱们国粹能对这种新发现的病起作用吗？”凌红岩问道。
　　“由于我国没有流行病理学的详细资料，所以没有官方统计数据，不光是南京，就是全国目前有多少渐冻人，都尚无从查知。不过这个病尽管罕见，但出现已有上百年的历史了。从我们掌握的关于渐冻症的资料中，世界上最早关于这个病的描述是在十八世纪。到了一九四一年又因美国著名棒球明星葛雷克患此病而被西方国家称为葛雷克氏症，截至现在，这个病最出名的算是英国科学家霍金。渐冻病进展快者发病一年内死亡，病程进展慢者可持续十年左右，只有百分之五的病人能存活超过二十年。霍金正是这百分之五中的一员，他已经与渐冻病斗争了四十多年。”
　　“好吧好吧！我投降。”凌红岩其实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他听院长和颜悦色给自己讲了这许久，终于答应要给连如江联系，让他这位理工科的同学充当医科大夫。
　　连如江听凌红亚详细讲完这段话，不由停步仔细想了一会儿。他还真的在荆暗夜的药书上看到过这个病的名字，自然肯定也有对应的药方，但和给凌红岩的中药药方丝毫不同。他忽然觉得那本药书是一个宝藏，但如果让他老老实实交出来恐怕不会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