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三、书记教诲

　　连如江并没有马上给凌红岩回复短信，他不知道自己这位同学啥事找他，在红岩没出事受伤之前，这个短信可以视为约酒令，只是他上次差点成了植物人，清醒之后，连如江感觉自己这个同学有了一种很强的使命感，或许死里逃生是一种让人蜕变的催化剂吧。他在老家时凌红岩打电话就说，怀疑原来南京碎尸案真实作案现场是在鸡鸣寺附近，就曾经让他有些心惊胆战。他可不和凌红岩一样属于嫉恶如仇的范畴，连如江深深懂得有时候被唤醒的罪恶会让人感觉毛骨悚然的，他总觉得凌红岩正在做着这样的事情，甚至于上次他莫名其妙在燕子矶受伤，可能就和此有关。连大师可是一个信命的人，他清晰记得三命通会上几句警示：（相）术不可与命覆，损有道而盈之。有些命中注定的东西靠自己的一知半解来企图改变未来发展方向，那就是一种自取灭亡之道了。因此历史上很有名的预言书，无论是《推背图》，还是《烧饼歌》，只能在成为历史之后才让人悚然心惊，而在此之前一些所谓的揣测和所谓的应运而生都成为一种笑话。根据《资治通鉴》中记载，西汉亡国之后，王莽的国师刘歆曾经就是一个相术高人，他预测到王莽新朝的建立，也预测到下一任皇帝叫刘秀，索性自己改名刘秀。打算应谶而生，谁知道王莽新朝末年，道士西门君惠谋划拥立这个“刘秀”做皇帝，事情败露，刘秀自杀，西门君惠在被绑缚刑场时，还对围观的群众说：“预言书的话没错，刘秀确实是你们的皇上！”后来历史的发展也果然应验。东汉开国皇帝光武帝就是刘秀，但这个改名的同学就白白送死了，名字算是白改了。这对后世那些指望通过投机取巧改变命运的人来说，也是个深刻教训呢。连如江一直以为南京碎尸案的案犯没到该现身的时候，而如果改变未来走向会不会影响到自己甚至于凌红岩将来的命运呢？
　　连如江沉吟许久，想想自己在南京也就是不到十天的时间了，索性不再关注此事，凌大人，您就消停消停吧。但很明显凌红岩是不准备让他消停的。过了不到十分钟，凌红岩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如江，你回来了吗？”
　　连如江故意压低声音：“红岩，我回来了，上课呢！”
　　“好好，回来就行，方便时候给我回个电话，我今天出院。”凌红岩声音带着几分兴奋，倒不像他想象的那般急切的样子，估计是在医院里憋得时间太久，终于要逃出了有点兴奋。
　　连如江决定中午时候再给凌红岩回电话，这厮找自己肯定没什么好事，但无论如何也要约约南京的同学，一是庆祝凌同学死里逃生，光荣出院；另一个就是给大家告个别。说心里话说到离开南京，未免有一点小小的辛酸，这个城市里有着他太多的牵挂和回忆，楚谷虽然已经不在这个城市，但走在街头看着绿意盎然的夏季风光，总想起上学时的一点一滴。南京大学鼓楼校区身处闹市，但里边就像一个大的花园，校园道旁的刺槐树，新绿的叶子在微风中轻轻颤动，雪白的花，似一串串洁白的风铃，挂在叶间，在轻风里无声的摇晃，阵阵清香，顿时让人精神爽朗。有的老教授急急忙忙地夹着书本，忙碌的身影从树旁经过，奔向待耕待整的学堂；也有背着书包，蹦蹦跳跳的学童，不知道是老师的孩子，还是附近的居民进来玩耍，笑嘻嘻的边走边哼着一些不着调的曲子，给校园里平添了一些快乐。连如江走着走着忽然心动了，他举手摘下嫩嫩的槐树叶，做只叶笛，然后将夹在嘴唇间，用力一吹，空气中便流动着一串优美动听的音符，他吹的是今天早晨听到的《茉莉花》。
　　“连哥，好潇洒呀。”连如江回头看去，竟然是陈娟，这个丫头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看来她的减肥效果的确不错，连衣裙穿在她的身上竟然松松垮垮的，连如江止住步子，说：“陈娟，又逃课？”
　　“去你的吧。连哥，我可不像你，说不在南京就一走十几天看不到。今天上午我们是选修课，我没报名。”陈娟习惯了和他斗嘴，丝毫不以为意。“连大哥，听杨梅姐姐说你们快走了是吗？”
　　听他提起杨梅，连如江才想起刚才想给杨梅打电话的事情，就笑嘻嘻地说道：“是呀是呀。要逃出这个大火炉喽。陈娟，你在南京这是第二年吧，我给你说，南京最怕的季节是夏天，尤其梅雨季节。咦，你怎么不说话了？”
　　陈娟的脸上露出很古怪的神情，她问道：“如江大哥，你要离开南京很高兴是吗？南京有没有值得你挂念的人？”
　　“有呀。”连如江没心没肺，“我好多同学都在南京，当然想念他们。陈娟你不懂得同学的情谊，等你毕业的那年才知道，就是平常和你动手打架的同学也值得你搂抱着他痛哭一场，做同学是一辈子的缘分。”他想起自己曾经和凌红岩动过一次手，那是在排球场上，为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明显他身为山东人并没有学会多少拳脚功夫，凌红岩人高马大占尽上风。他终究不敌，但这小子想依仗人高马大骑在他身上痛殴的时候，被连如江使阴招伤了子孙部位，结果战局逆转，连如江转败为胜。但后来他俩不打不相识，从拳脚较量变成了不可多得的好友。
　　陈娟脸色又见阴沉：“算了。不给你说了。以后见了你称呼连大叔，动不动就回忆往事，你知道吗？回忆往事就证明你老了。”连如江哈哈大笑：“陈娟侄女！以后见我可要尊称一声连叔叔呀。”他见陈娟脸上面相变化不少，就连最为阴翳的婚姻线也有松动的迹象，很吃惊她最近做过什么，记得有句说法：命由心生，相随命转。陈娟这样子肯定是做了什么善心的事情。
　　“如江哥，你走之前我想请你吃顿饭！”陈娟不想和他开玩笑了，说道：“不知道杨梅姐有没有时间，还有上次那个徐家姐姐。”
　　“徐子婵呀？她早就走了。”连如江想起那个始终看不透的丫头来，他忽然心头一动，秦汝阳手里的那款透视镜不知道照在徐大小姐身上会怎么样？不会也像自己一样迷雾重重吧。
　　“哦。”陈娟应了一声，似乎很怀念那个有点仙女样子的姐姐，连如江想起那天晚上她做的那个汤来，后悔路过徐州没尝尝正宗的，也许早饭吃的太过于简单，他能听到此刻自己肚子咕咕开始叫。
　　连如江准备回宿舍，晚上卧铺虽然舒服，但是火车的动静太大，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睡，反而让身体有种疲惫的不适从，他冲着陈娟挥挥手：“陈娟，我回宿舍了。过两天我请你吃饭吧。对了，我给你的那个药方是不是很管用呀？看你一周瘦了许多呢。”
　　陈娟没回答他的话，只是半举起手臂说道：“如江大哥再见。”连如江嘿嘿一笑转身走了。
　　杨梅这几天回了宿迁，她的任命已经下来，正式调到了财政局担任副局长，牵扯到一些工作交接的事情不得不回去处理。最主要的是各色的欢送会之类，杨梅虽然不胜其烦，但无可奈何大家的热情，酒量原本不大的杨梅天天醉醺醺的。本来她也打算今天一早回来，但计划不如变化，财政局通知她今天中午主管财税的副市长要亲自参加她的接风宴，因此肯定是回不去了。上周她替连如江交了毕业论文，也不知道这家伙回来了吗？她觉得还是给连如江打个电话比较好一点，不知道廖主任看了她写的那篇论文对不对胃口，这要是不合适再重新写那可是有点紧张了。
　　电话通了的时候，传来了连如江的惊讶声：“杨书记，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你的电话就来了，咱俩这算不算心有灵犀一点通？”
　　杨梅大笑：“如江，几天没见学会调戏姐姐了。家里的事情处理完了吗？你走了之后我爸爸埋怨我了好几次，他都想去看看老人，但就是不太懂你们那边的规矩。”杨梅说的是实话，杨方林原本就想去山东一趟，毕竟连如江给他的帮助一直没还过人情，心中歉疚。
　　“杨梅姐姐，我今天来了就找你，结果发现你史无前例的旷课了。廖主任那里我已经去过了，他说论文很不错，这下子我本周就等于放假。要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回来了。”连如江笑嘻嘻地说道。
　　“是吗？那太好了。我也算是了却了一个心事。如江，我回宿迁了，工作单位有点小变动。最晚明天就回南京。”
　　“姐姐是不是高升了？上次我就看你印堂发亮，距离飞黄腾达的日子不远。”连如江半开玩笑地说道。在他眼里杨梅不是那种青云直上的类型，但每一步稳重通达，要是运气好的话省部级干部并不是幻想。
　　“没有，平级调动。”杨梅却不想谈太多关于自己单位的事情。她问道：“要是论文过关，如江你也应该多看看书，这次课程中很多精髓之处，不仔细体会是体会不出来的。为了我们这个培训班，团中央和组织部都下了大力气。咱可不能一无所获啊！”杨梅觉得自己这个党支部书记应该好好给这个班级落后分子上上课。
　　“嗯嗯。我一定树立远大理想，为共产主义的实现奉献毕生的精力！”连如江很严肃的口吻反而让杨梅叹了口气：“如江呀，咱们班毕业时要根据平时表现打分呢，考勤率是一项重要指标，你可别给自己弄个基本合格，那就麻烦了。”连如江看了考核标准，这次培训班结业成绩分四个档次：优秀、良好、合格和基本合格。但他想起刚才廖主任和自己的交流，说道：“杨书记，你别担心。我觉得自己应该是优秀呢！”
　　杨梅扑哧一声笑了。你连毕业论文都是我帮你写的，你还想优秀？但嘴里不好意思直接批评连如江，就说道：“如江，毕业成绩可是要存入咱们的个人档案的。最近你表现好一点，考评时我也好帮你说话，可别到时候弄得大家都很为难呀。我在考评委员会里发言权也很一般。”
　　“好的，那谢谢杨梅姐姐了。你弟妹来的时候非让我带给你一点山东东阿阿胶，姐姐你回来我再给你吧。”
　　“如江，你准备腐蚀一个我们党的优秀干部吗？”杨梅故意开玩笑。
　　“拉倒吧。姐姐，我已经开始准备毕业发言稿了，你明白什么意思吗？姐，咱们谁优秀还说不准呢。”连如江快人快语，最后几句话差点让杨梅崩溃了。她急切问道：“什么发言稿？”连如江却不再理她，挂断了电话。杨梅不相信班里两名优秀毕业生的名额竟然有连如江的一个，她想想后点点点头，说道：“这家伙学会吹牛了。”
　　凌红岩找到连如江的时候，这家伙已经在学校门口的一家小吃店里点了一份南京皮肚面，快快乐乐吃得很幸福。皮肚又名干肉皮，是将鲜猪肉皮晒干而成，而皮肚面则是南京市有名的小吃。首先，皮肚就大有讲究，选择粗壮膘肥的猪，先悉心剔净肉皮上的每一块肥膘，把净肉皮用大锅清水煮到半透明状，然后捞起在通风处晾干，丢入用紧贴肉皮的肥膘熬制的猪油中煎炸，这样才够香。煎炸的火候非常讲究，非手艺高的师傅亲自动手不可。这样炸的皮肚金黄脆香，松泡细软，咬起来入口即烂。下面条也煞是讲究，首先将面条在清汤里下到七成熟后捞出，丢入肉骨熬制的汤里，撒入适量的八角、花椒、糖、生姜末、酱油、盐，然后放入皮肚、榨菜丝、菜秧、番茄片、肉丝、味精、猪油，煮到沸腾时面条就算成熟了。要是再加些辣椒，则味道更佳。连如江读书时候就没少吃这种价格不高但很有金陵风采的小吃。现在终于又有了自己无人管束的条件，要是王凌雪在场，是不准他这般大荤大肉的喂肚子的。他要了一碗大大的皮肚面后，又想点几个凉菜和来瓶啤酒白酒之类的。但一想到酒字，马上一种反胃的感觉，他暗恨徐子婵可恶的符咒，现在真的是滴酒不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