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七、风雨送贵人

　　“好漂亮的镜子呀！”王凌雪原本就是建筑专业，她毕业论文就是关于中国古建筑的内容，记得书中记载古人在建筑内部总喜欢藏一面镜子，取其藏风积水的含义。另外几乎所有的女人都喜欢照镜子，因此自然有一种别样感情。现在看这面铜镜虽然略带锈迹，但有一种年代的沧桑，背后几枝葡萄看似凌乱但布置有序，不由暗自喜欢。她拿过镜子照了照，铜镜好像刻意打磨过一样，她竟然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脸庞，可能是怀孕的原因，她脸上略显浮肿，只是那种艳丽脱俗的气质丝毫掩饰不了，连如江没看镜子，只是赞美道：“再过四十年，宝贝儿也是这样美丽。”
　　“去你的。”听丈夫夸自己，王凌雪脸上有点发红，“就会哄我高兴。”不知为何她又一下子想起关于肖木燕的那个流言，心头泛起一种不快，她轻摇一下头，似乎想把这份烦恼驱除出去。再看镜中的自己她忽然惊叫起来：“如江，你快来看，我头上好像有一个光圈。”
　　连如江原就知道这面镜子必有古怪，但不知道奇特之处在哪儿，听妻子惊叫忙凑过来往镜子里看去，只见镜子中王凌雪的面容逐渐隐去，出现在画面上的是透视室才能看到的人体骨骼，只不过和黑白底片不同，竟然是彩色的图像。最惊奇的是王凌雪头像背后竟有一个圆形的蓝紫色光圈，有点像是大遮掩的帽子，直径在半米左右，携带在背后，蓝紫色的光圈有点像是薰衣草的雾状，也有点紫罗兰的清爽，粗看散漫，仔细看却好像一个巨大的玉环。王凌雪抓着镜子的手有点哆嗦，连如江担心掉到地上，忙伸手接过来。很奇怪镜子到了他的手里居然什么景象也看不到了，他“咦”了一声，拿起镜子照照自己，什么也看不见，别说刚才那种有血有肉的图像，就连正常样子也看不出来，他凑近一些，铜镜上影影绰绰出现了一个大鼻子，他摇头说：“宝贝儿，这个镜子认人，在你手里就能看到东西，拿到我手里什么也没有。”
　　“是吗？”王凌雪有点害怕，毕竟刚才那种图像有点大大出乎意料，“我再看看。”他从连如江手中拿过镜子退后几步，对准丈夫照去。
　　镜子里好像出现了一团灰色雾状的人影，但根本看不清楚这是什么，唯一有点异样的就是人影上方似乎有团黄色光芒，两种颜色交融在一起，有点像是一盏夜雾中的提灯。和丈夫在一起王凌雪并不缺乏安全感，再说她见惯了连如江的神奇，她开玩笑说：“老公，你就是封神演义中的那个灯神，不在神仙行列，也不在道教佛门。”
　　连如江嘻嘻一笑：“宝贝儿，我是愿作鸳鸯不慕仙。”
　　“老公，你说我能用它看看咱们宝宝是男是女吗？”王凌雪总觉的小家伙现在动得厉害，似乎感到一种威胁，她想一探究竟。
　　“最好不要。乖，我说不清楚这面镜子的原理，别万一带点放射性之类的物质那就麻烦了。”关系到宝宝安全，连如江可不想冒险。听他这么说，王凌雪也觉得有理，她把镜子递给连如江说道：“嗯。不过这面镜子好神奇，应该有透视的功能，只不过原理说不清楚，还是小心为妙吧。”
　　“我就是奇怪，为什么这面镜子在我手里，什么也看不出来呢？都说宝物识人，可是宝贝儿你竟然用它能看到东西。另外最奇怪的是它在秦汝阳手里会幻化出一种只有我看得清楚的淡黄颜色，莫非说真的是命中注定该这家伙所有。”连如江苦恼地用镜子砸砸头。
　　“如江，很多东西都是命中注定的，我们现在已经很幸福了，别太贪婪！”王凌雪又感到宝宝在动，可能上午有点劳累的原因，“汝阳和你是铁哥们，他有和你有有什么区别，再说你本身就是火眼金睛，要这个镜子干嘛？”王凌雪揽着丈夫的胳膊，轻声细语地劝导他。
　　“嘿嘿。宝贝儿说得好。刚才我有一时贪念，这个镜子还是给老秦吧。说不定将来他有大用呢，放我手里一点用也没有。”连如江很享受妻子这种小鸟依人的温柔，他轻吻王凌雪的额头，“我一会儿就把镜子交给秦汝阳这个傻瓜。这可能就是黄院长给我介绍的透视镜，据说能用它治病呢。以后汝阳就成了秦大夫了。哈哈。”他想到秦汝阳刚才披麻戴孝的样子倒是真的有点像是一个大夫。
　　“你也要嘱咐他几句，他太实诚，万一让别人盯上就不好了，你不知道今天上午你们在灵堂哭丧，他的声音让我们女眷议论纷纷的，有人说他是二傻子呢。”
　　“唉。英雄大多藏于草莽之间，你们见过哪个二傻子是千万富翁。”连如江对看不起秦汝阳的人嗤之以鼻，他可以随便说自己的好朋友，但不允许别人污蔑他。
　　二人正说话，忽然听到门口小栓的声音传来：“叔，婶子，您们吃饭吗？不吃的话准备起灵了。”
　　“好，马上就来。”连如江和王凌雪急匆匆锁门出去。
　　丧礼仪式是十二点半正式开始的，几乎全村的人都跑过来看热闹，原本安排的县政协主席念悼词，但王云贵和文政委一到，高县长又觉得有几分不妥，主动承担了这个差事。不能不说高县长是个文化人，一片并不太长的悼词在他嘴里抑扬顿挫竟然说得感情十足，中间还有几次掏出纸巾擦拭眼泪，他的这一举动引得连大伯连爸爸哭成一片。连家无论男丁还是排队灵棚之外的女眷自然也是哀声一片，但其中声音最响亮的依然是秦汝阳夫妻二人，弄得连如江痛哭之时还不时伸手拉一把这个哥们。
　　悼词结束之后就成了赵家寨的规矩，但有点不同的就是一般人家都是几个比较近的亲眷过来祭奠，也就是四五家吧，但今天连老太爷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众多亲戚，有农村的，但绝大多数都是身穿西服革履的城里人。连如江等人必须要跪着接受这个仪式，没想到前前后后居然有半个小时之多，到后来连大伯起来去摔老盆的时候，两腿发软，却是怎么也站不起来了，他试着起了两次终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连如江原本想起身去扶大伯，但身形晃晃，也没站起来。却见旁边两道身影急闪过去架起大伯，一个是秦汝阳，另一个是小栓，秦汝阳丝毫不见异样，小栓则是一瘸一拐，这半个小时的跪拜有点太过于折磨人了。
　　连如江将镜子还给秦汝阳时，就小声叮嘱他这块镜子的妙用，秦总大吃一惊，他试着照了照站在旁边的连如江，里边依然是一团迷雾，要么是连如江已经修炼成了金刚不坏之体，要么就是他身上也有足以抵挡宝镜魔力的灵异之物。正好连爸爸过来，秦汝阳悄声照过去，这才看出宝镜的确魔力无穷，连爸爸身上的血脉骨骼一收眼底，在他后背腰肌之处竟然看到几块紫黑色淤积的血液，他想是不是连爸爸腰部受过老伤？
　　后来大家都开始忙碌，秦汝阳怀揣镜子跪在连如江旁边，看别人都跪得摇摇欲坠，他反而一点感觉也没有，心中明白是这个镜子的作用，不由心中窃喜。他见连大伯最后居然站不起来，忙过去扶起，他让小栓扶住连大伯，又急忙把连爸爸拉了起来，其实大家都是因为跪拜时间太长引起的血脉不通，大约一两分钟挪动几步就舒缓许多。见连大伯脸上痛苦之色稍轻，身为执事的马乡长才把老盆子递了过来。
　　这个盆叫“阴阳盆”俗称“丧盆子”，不过也叫“吉祥盆”。这个仪式很重要，摔盆者一般是死者的长子或长孙，总之是关系非常近的人。农村里有的孤寡老人无儿无孙，就不得不由家族中长者指定人来摔盆，这一仪式就会使摔盆者与死者的关系变近，直接可以确立财产继承关系，死者所有家产理论上都由这个摔盆子的人来继承。摔盆讲究一次摔碎，甚至越碎越好，因为按习俗，这盆是死者的锅，摔得越碎越方便死者携带。瓦盆一摔，抬棺的杠夫起杠，正式出殡，送葬队伍随行。这个盆上都有眼儿，据说阴间有位女鬼，往往要强迫死者喝一碗迷魂汤使其昏迷，以至造成难以再度轮回。丧家的儿子要准备有眼儿瓦盆，有眼儿的瓦盆可将迷魂汤漏掉，好让死者能再投胎转世。盆儿在起杠时由长子或者长孙摔碎，父死用左手，母死用右手，如果盆儿没摔碎忌讳摔第二次，一般由抬扛者踩碎。
　　连大伯端着盆子，他的大腿有点抽筋，双手也忽然颤抖起来。摔老盆需要在街上安排块石头，棺木就停靠在石头之前，但石头距离连大伯大约七八米的距离，他蹒跚走了两步，尽管有小栓全力拖扶，仍是挪动不了多长距离，连大伯叹口气，把盆子递给他旁边的连如江：“小江，你去摔吧！我动不了。”连如江已经来不及做出半点犹豫，他接过盆子往前走了几步，将盆子高举过头顶，然后重重摔在石头上，刹那间啪的一声，瓦盆粉身碎骨。马书记大喝一声：“起灵了。”整个队伍往村外徐徐走去。
　　这一行队伍出村的时候尚有五十多人，基本上都是连家的嫡系子女，就连刚才表现很好的秦汝阳也被劝说得脱离了大队伍，连如江的几个姑父打着花幡走在最前面，连大伯和连如江并排走在队伍的中间位置，刚才走了几步后连大伯慢慢适应了步伐，走得也快了起来，但尽管如此连如江仍是压住步伐，慢慢陪着大伯和父亲。夏天的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起灵时尚能见到阳光，出得村来天空突然暗了下来，空气中流动的风也多了几分清凉，一团乌云从北方慢慢弥漫过来，天空中开始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姿态，连爸爸呼喊一声:"大家都快点，可能要下雨了。”似乎配合他的这句话，空中闪过几道亮光，接着就是沉闷的雷声，连如江哆嗦了一下，他可是最怕打雷的。
　　连爷爷的墓穴距离村口并不远，远远望去却见火光冲天，那里已经开始了烧花圈。这次花圈有点太多，按照刘磊的部署，从这边正式抬棺起灵开始，那边就开始点火。原来马书记在这块地里种了许多的黄豆，都已经到了膝盖高度，但估计这场烟熏火燎之后剩不下几颗了，五六辆电动三轮来回往返，把花圈运到墓穴附近扔进火堆，风借火势，火借风威，黑烟飘摇，再加上纸灰乱飞，配合着乌云压城的漫天黑色，似乎弥漫着诡异的味道。
　　众人到得墓穴边上，围跪成一个大圈，连爷爷棺木就位，大家一起哭了起来，连如江想起爷爷平常对自己的好，想到再也见不到他老人家的身影了，不由悲从心来，趴在地上泪如泉涌。连大伯和连爸爸也是老泪纵横，四个帮闲的人用铁锨铲土进去，马书记过来拉起连大伯，又冲着众人招手：“都起来，跟着连家老大转圈，每人抓一把土投进去。”这也是当地的风俗，大家边走边哭，不时抓把土丢进墓穴里，说快也很快，几分钟的时间就已经填满了墓穴。马书记拿一个花圈插到坟前，然后说道：“在一齐给老人磕个头，大家就散了吧。除了帮闲的几个人，走的时候不准回头呀。”他的话音刚落，空中响起一声闷雷！似乎就在不远处炸响，接着几点雨丝飘到连如江脸上。
　　马书记也明显感觉到了雨点，他命令道：“大家都回去吧。这里我和帮闲的处理。没烧完的花圈浇上汽油烧，不能剩下！”
　　连如江扶着连大伯和父亲迈着沉重步子走出这块地方，他想回头再看一眼，却被大伯拉住：“小江，我们回家吧！不让回头的。”
　　雨丝开始变成了雨滴，啪嗒啪嗒打在地上，天边出现了一道长龙似的闪电，“哗”的一声响雷，紧接着大雨就像塌了天似的铺天盖地从天空中倾泻下来，雨点连在一起像一张网，几乎眨眼间大家身上衣服就全湿透了。连如江想撒腿就跑，但看看大伯和父亲却怎么也不好意思舍下他俩。
　　“小儿，你先跑回去，别陪我们淋着。”连爸爸命令道，后边那些侄子、孙子都开始跑了起来，小栓跑过来又扶住连大伯，说:“爷爷，别着急，我和老叔一起陪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