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三、酒到用处

　　连如江正愣神间，魏局长接话道：“叫管总，管总可是做大生意的人。这位小兄弟可要好好听管总指点。”
　　连如江暗自佩服老魏大哥见机行事之快，于是说道：“听你魏叔的吧，称呼管总。小栓，这里都是你的长辈。”他心里并不愿意小栓跟着管玉楼去混，虽然管总现在手下既有文化传媒公司，也有拍卖公司，据说还有向房地产业进军的规划，但小栓要学历没学历，要技术没技术，过去肯定属于最底层的工作人员，看着身边美女如云，花枝招展，恐怕那些都是镜中月水中花而已，没有几个人会把他这个没有什么背景的农村人当作什么角色。秦汝阳那里则不同，虽然小栓不可能当个什么干部，但身临车间跟着师傅能多少学些东西，腰缠万贯不如一艺压身，那样的话在农村找媳妇儿可是很有优势。不过既然侄子自己做出了选择，他再指手画脚就不太好了，况且他相信管玉楼，尽管管总属于强势女人，但对自己的侄子肯定会高看一眼，小栓看上去有点莽撞，但绝对不傻，刚才那一声姐姐叫得管玉楼脸上笑容如花。
　　小栓挨个称呼了一遍“叔叔”、“阿姨”，唯独在管玉楼那儿恭恭敬敬喊了一声“管总，您好！”管玉楼看他懂事，也自喜欢：“你下周一找我去上班吧，这是我的地址。”她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小栓：“公司包吃住，安排宿舍，开始第一个月净工资给你开二千，三个月试工期后涨到四千，具体岗位呢？临时在我的办公室接接电话，姐再给你安排适合的。”
　　连如江大为惊讶的口气：“管总，我现在一个月收入还不到三千，你一下子就给新员工这么高的工资让我心里很不平衡呀。”小栓根本没想到会有这么高的工资，赵家寨附近没什么大型企业，连爸爸在镇上棉花三厂上班，一个月扣完养老保险才八百多块钱。要这么高的薪酬待遇，恐怕不用老叔再费心，村里说媳妇的会挤破他家大门。小栓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表示，只是点头哈腰地说道：“谢谢管总，谢谢老叔！”
　　连如江忽然想起一事，他指着小栓说道：“汝阳，你昨天从我这里拉走的那个大花瓶就是小栓领着人挖出来的，本来别人想据为己有呢，我这个侄子力挽狂澜。也是该着那个大花瓶归你所有，要让我们老乡拿到家里，估计就是当咸菜缸用了。”秦汝阳憨笑一声，并没接腔，倒是旁边管玉楼问了一句：“什么大花瓶？要是文物的话如江你可要通过我的拍卖公司出货，上次我和凌雪已经达成共识了。”
　　“一件很普通的清朝民窑，估计也只能当咸菜缸用。”连如江没说里边可能藏有珍宝的事情。
　　秦汝阳则说：“如江，你就没想到瓶子里可能藏着东西？”连如江心想：我哪能不知道呀，但没有你福气大而已。但嘴上表达出来却是另外一个意思：“想了呀，反正咱俩见面分一半，里边不管是啥都有你我各一半。”秦汝阳很坚决地点点头。
　　几个人又说了会儿话，连如江就有端茶送客的念头，大家都是公职人员，跑了几百里路过来吊唁老人就很感激了，不想耽误大家太多的时间。却不想正在此时刘磊带着连爸爸和连大伯办完迁坟手续回来，众人遇到一起自然又是一番亲热，尤其是刘磊想拉秦汝阳在清平镇投资，非要众人一起吃个午饭，他说今天上午过来就准备了五粮液，不和老朋友一醉方休似乎有点过意不去。听的有酒，张部长两眼熠熠发光，只是管玉楼坐在旁边，他不敢强自出头，只是晃动身体就像调成了震动模式的手机一般，两眼望着连如江露出渴望的神情，想他也出言挽留，这样就好借坡下驴。魏局长和张处长也想陪连如江好好聊聊，尤其是张处长想通过连如江挂上殷部长这根弦，因此魏局长没看连如江，就顺水推舟答应下来，他老大哥的身份自然一言九鼎。连如江忙打电话在镇上酒店订了一个房间。
　　黄院长众人也是中午时分到的济南，山东省博物馆派车接了诸位专家，林馆长已经接到了肖婷的通知，说黄院长要来参观就不用请示连如江了，但一定要保证《金山胜迹图》和柴窑大盘的安全，尤其是柴窑大盘，如果黄院长不指名点姓非要参观就不主动出示，毕竟发现疑似柴窑的事情注定会在收藏界引起轩然大波，而且有倭寇虎视眈眈，也担心出别的问题。林馆长也算是黄院长的半个徒弟，文革后几乎所有从事文物工作的头面人物，都在北京故宫培训过一段时间，他正担心老师杀到而自己要是拒绝不出示国宝的话，恐怕再也无颜见黄院长了，没想大小姐的电话给他解了围，心里自然高兴。黄院长这次带了四位专家，说也凑巧，竟然是张王李赵四大姓的安排，都是国内有名的古画专家，他们听得《金山胜迹图》重现人世，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能有幸目睹这充满神奇色彩的国宝，心中都是喜不自胜。其中张专家更是山东章丘人，在济南亲戚估计特别多，偏巧就有一位从事古文物拍卖的老板经常给他打听有关博物院的事情，并且请他担任了自己拍卖公司的供奉级专家，这个老板自然就是管玉楼，管大小姐。
　　连如江一干人等聚在赵家寨，酒宴却并不像原来那般痛快淋漓，首先是连如江滴酒不沾，其次秦总乍一上场毫不怯场，但只和刘磊对了一杯酒之后就迷迷糊糊了。原本兴趣盎然的张部长就有些不尽兴了，他忽然想起了李进的事情，马上给李进打电话约他们两个到赵家寨一聚，说来也巧，李进真的没走，他是要参加连爷爷最后的出殡大殓仪式的，听张部长电话里一忽悠，就忍不住想和肖木燕联袂杀将过去。但肖木燕却不想和这些人一起吃饭，想想都是伶牙俐齿之辈，光是玩笑话就叫人无法招架，于是命令李进找个理由推脱了。就在这个时候，管玉楼的电话响了，她接起来只说了几句话就脸色微微一变，起身走到门外，众人此时正搅成一团，连如江以茶代酒挨个敬酒，刘磊陪着迷迷糊糊的秦汝阳指手画脚，丝毫没留神她的离开。
　　连如江给魏局长敬一杯茶，说道：“大哥，可能过几天有事找你？”
　　魏局长其实酒量不逊于张部长，但他习惯扮猪吃老虎，低调惯了，听得连如江要找自己马上瞪大了眼睛：“如江，有什么事情？公事私事？”
　　“亦公亦私吧！过几天我可能要到一个乡镇挂职锻炼。”他见刘磊丝毫没注意自己，就接着说道：“就是刘磊现在任书记的乡镇，半年到一年的时间。我想做点成绩出来，如果您有投资的信息早给我透露透露，听说那里的干部每个人都有拉投资的指标。我至少要二千万！刘磊的二千万把他压得晚上都睡不着觉。我对工业也不是很熟悉，想大哥您人脉宽广，替我留点神呀。”
　　魏局长笑了，笑得有点诡异，以至于连如江看着他的笑容都觉得有点像是寺庙泥塑菩萨脸上的笑颜，他惊讶地问道：“怎么了？大哥。”
　　“如江，刚才我们在路上，管总就给我们描述想在高唐建一个大型度假村，这里距离济南开车一个多小时的高速路程，而且树木成林，地价又低，如果再有温泉等资源，那就是一处风水宝地了。我们路过济南北部国科高尔夫别墅区，她就一直看外边的地形，过了高唐县城眼前一亮，说这儿就很符合她的选美标准。你想想要在你挂职的那个镇建一个温泉度假村，一下子就要几千万的投资，不就把你的问题全部解决了吗？所以我说你是一员福将，很多好事好像排队等你一样。”
　　“真的吗？那一会儿管嫂子回来我可要骚扰骚扰她，要是想在我们那里投资不先照顾我可不行。”连如江心中高兴，他想起自己那张藏宝图，他看过最新的地图，那里是原来的林场边缘，里边野生的生态环境几乎没有被破坏过，这要是在那儿有个度假村，肯定能吸引不少游客。看国家现在大力推广旅游业，房地产也势必很配合得迎头赶上。这个管玉楼不能不说眼光毒辣，的确算得上女强人。要是度假村别墅建设成功，自己可要在里边分一杯羹，争取把藏宝地点放到自己买的别墅院子里。
　　“不是嫂子，是姐姐！”管玉楼的声音忽然在他背后响起，不由连如江哆嗦了一下，他回头看时，见管玉楼笑语盈盈的看着他，那个笑容也像刚才魏大哥一样，几分诡异的成分，心中暗骂自己：我今天是不是撞邪了，怎么看啥也有点神情古怪遇到鬼了一样呢？他脸上很配合地笑道：“我还是叫嫂子习惯！不然张哥可灌我酒，我喝不过他。”
　　“如江呀，听说明天你家还要来一个重要客人是吧？咱们的老朋友。”管玉楼喜欢看连如江带点窘迫的样子，这个小男人挺好玩。
　　“没有呀？什么重要客人？”连如江不明白管玉楼什么意思，这次没装，是真的不明白。
　　“你不会说忘记了北京故宫博物馆黄院长明天要来吧？那可是文化部副部长级别的干部，要论身份可不比昨天来的那些领导身份低下。他现在在济南的博物馆，欣赏你的那幅国宝画呢。随行四个咱国内顶尖的书画专家。他自己说明天要来高唐县，不是来你家能是哪儿？”管玉楼撇撇嘴，她倒不怀疑连如江故意装糊涂骗自己，这个弟弟聪明是聪明，但很少在小事上骗人，大事情上管玉楼可没有把握。
　　“哦。这么快呀？”连如江想起昨天请教黄院长花瓶事情的时候他说要来给爷爷送个行，忙说道：“是有那么回事。黄院长说过的，不过没想到他来得如此快速。”
　　“他是对那幅重出江湖的《金山胜迹图》更感兴趣好吧？”管玉楼实话实说，她看一眼正和刘磊各端一杯酒准备一饮而尽的丈夫，怒喝一句：“老张，你别没数呀，说过的要适可而止，喝一半就行。”张部长明显哆嗦了一下，这河东狮吼着实厉害。他自嘲地笑笑：“刘书记，适可而止，适可而止！”连如江噗嗤笑一声：“嫂子，以德服人，以德服人！”
　　不过经此一闹，气氛反而活跃了，管玉楼坚决要求连如江想办法把那幅画交给她保存，作为“迎接新视界泉城秋拍会”的压阵之宝，相对而言连如江倒没有转换保存地点的想法，在他心目中山东博物馆里边的保存条件应该远胜于管玉楼的拍卖公司，他说道：“嫂子，上次凌雪答应你了，我这件藏品肯定让你代为出手，但是有必要转换放置地点吗？”
　　管玉楼叹口气，她坐在连如江旁边，问道：“如江，你知道什么叫做国宝吗？”连如江见她王顾左右而言他，就有点警觉，这个姐姐不会在挖坑让自己跳吧，于是含糊其辞地说道：“值钱多的就是国宝呗。难道不对吗？嫂子！”
　　管玉楼白他一眼，对他不称呼自己姐姐感觉很不满意，但是仍很耐心地给连如江讲下去：“弟弟，不是那么理解的。咱们国家有个文物鉴定委员会，这个机构的主要工作，就是给各种文物进行鉴定，评估价值，最后定级。这种定级标准非常严格，并且所有专家共同在场。博物馆馆藏文物通常分为一级、二级、三级三个等级，其中最高级别的一级文物又分为甲、乙两个等次，而只有一级甲等文物，才可以称为‘国宝’。
　　从建国之初到现在，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一共确定了不到一百种文物为一级甲等，也就是国宝等级。其中故宫以外存在六十四种，故宫二十九种。但凡一级甲等文物，都不允许出馆展出。当然这种评定，也难免有些争议。例如大名鼎鼎的四羊方尊、越王勾践剑等，价值连城，但只是一级乙等。这些文物属于地方镇馆藏品，却依然没有抵达国宝级别。从顶级文物排名：故宫、国家博物馆、湖南省博物馆、湖北省博物馆、陕西历史博物馆、上海博物馆、辽宁博物馆。这就是中国七大博物馆。国宝文物都在八件以上。其它博物馆国宝文物没一家超过五件。咱们山东博物馆要想跻身于这一行列，你想想你这个肯定能进入国宝系列的藏画会安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