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二、有进有退

　　连如江一见到管玉楼就有种逃之夭夭的欲望，但今天看她一袭黑衣，轻妆淡抹，来自己家吊唁老人，避而不见的想法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实现的。他硬着头皮迎上去，不过故意双手握住走在最前面的张处长的双手：“张处，几年没见，您怎么来了？”
　　张处长脸上微红，说起来他和魏主任一样，是最早和连如江接触的政府官员，但后来那些人俨然成了好朋友。尤其原来只是机械局办公室主任的老魏，现在这几年青云直上，已经成为省国资局的领导，据说最近很有可能担任某大型企业上市公司的董事长。而自己只是在安全系统内转了几转，丝毫没有进步，昨天见自己的直接领导去济南遥墙机场接北京的上级，据说又陪同去了聊城的一个下县吊唁一位逝去的老人，本来这件事情丝毫和他也没有关系，但偶然之间他听到了一个似曾熟悉的名字：连如江。他隐隐约约记得曾经认识这么一个年轻人，当时在济南二环路上的一个军队酒店吃过一次饭，他一直惋惜没能通过那个场合认识现在的北京领导殷部长，但连如江他完全有条件结识的，于是乎通过几次电话联系找到了现在已经是副厅级干部的魏局长。老魏是一个热心人，几句话就把这所有的前因后果给他解释清楚了，张处长后悔得无可复加，这么好的社会关系竟然被自己错过了，看来这辈子差不多也就是处级干部的命运了。安全部门和其他行政机关区别很大，里边大多都是军事化管理，提拔一个干部极快，但闲置一个干部似乎不需要理由，只是在你档案里留下几句疑似政治问题的话语，恐怕就要老老实实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落地生根。他急于找到个自己的引路人，听老魏一介绍，张处长马上表示自己一定要报名参加“济南吊唁团。”
　　秦汝阳昨天一行大家都知道，但没有一个人问他具体情况，包括很宽大仁厚的魏局长，也只是拍拍秦汝阳的肩膀。他现在正在和秦总交流一些国资转让的事情，几家很破败的机械行业问秦总有没有兴趣收归门下，两人走动很频繁，但他懂得秦汝阳和连如江的感情，既然秦总自报连爷爷就是他亲爷爷，因此对这个看似憨厚实际上心眼并不比任何人少的家伙，魏局长一直高看一眼。经常被别人戏称之为“魏胖”的魏大人，心机可不是一般人能参详透的。据他看来，秦汝阳在官场的前程应该比连如江要大，因为都认为秦汝阳傻，对他丝毫没有提防之心，连如江就有点太过于引人注目了。说到看相，魏局长也许没有连如江那种窥人前程的能力，但他的一言一行老辣而精准，对眼中人物前程判断都能做到八九不离十。
　　众人见连如江迎上来寒暄，也都不自觉围成一个小圈，挨个握手致意，张处长很惭愧地说：“连主任，怪我事先不知道呀。今天过来给老人送个别。”连如江对他则甚是客气：“谢谢张处长，谢谢领导！”
　　魏局长也伸手和连如江相握：“如江，其实我们昨天就想来，但知道首长们过来，怕不方便才决定今天过来给老爷子送个别。”
　　“谢谢魏大哥！”这个称呼是魏局长前几次喝酒用了很大功夫给他纠正的，他不让连如江称呼他的官衔，就简单喊他大哥就行。开始连如江很不习惯，但架不住魏局长循循善诱，你称呼我的官衔我不答应，慢慢习惯了魏大哥的叫法。
　　连如江还未及转身，就觉得自己肩膀被人从后边攥住，很浓重的胶东口音传来：“如江，最近张大哥是不是哪儿惹你了？听说你几次路过济南，都不和哥哥我联系喝酒。这次要不是武主任从军区借车，被我发现了蛛丝马迹，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不给我们说？兄弟，你说是不是要说道说道？”说话的是管玉楼的丈夫——张部长，军区联勤部的副部长。
　　紧接着，管玉楼助威的话传来：“对！老张，今早晨他还不接我的电话呢。打他几下解解恨。”
　　“张哥，前几天我媳妇儿从济南回来，不是嫂子亲自送到聊城的吗？你说话有背实事求是呀，很跟不上现在三个代表的教育。”连如江边开着玩笑边转过身，想和张部长握握手，这家伙居然来了个小拥抱。“兄弟，你最早给我大西洋宾馆看的风水现在证明全部如你所说，现在你哥哥又负责了一个大型军队餐饮，这几天爷爷的事情处理完了你回南京，从我那儿过去给我看看风水。”
　　“张哥，我刚说了三个代表。你就率先破坏纪律！”连如江推开张部长，这家伙让酒淘空了身子，身为军人居然浑身软绵绵的，丝毫没有李进那般硬气。想到此处他不由看看站在旁边的管玉楼，管总身材婀娜竟似年轻了许多，这样子旦旦而伐，也就怪不得张大哥现在身上没力气了。
　　张部长哪里想到这小子瞬间就有如此龌龊的念头，他大手一挥，说：“咱们兄弟几个在一起哪里有那么多的讲究？说好了，济南的汇金大厦，我请所有哥们儿给如江兄弟送行。”
　　这个酒店连如江听说过名字，但并不知道竟然是军队背景，只是它的位置有点太过于靠近军队中枢位置，却不是好去处。他上次在济南吃饭去火车站时就曾看到这所建筑，雄赳赳气昂昂挺立于济南的老标志性建筑八一立交桥南侧，灯色辉煌，色彩绚烂，但有一种隐隐的妖气，当时他就断定这里绝非好位置，现在听张部长提起他居然是那里的幕后管理者，不由摇摇头：“张哥，我恐怕又要触你的霉头了？汇金大厦是你管理的军队产业呀？餐饮娱乐和住宿于一体的那座不夜城？好几十层吧？”
　　“二十六层！怎么了？兄弟！那儿不好吗？”张部长一听连如江如此说话，就暗自吸了一口气。
　　“不太好。哥哥！听我的赶紧出手换成别人管，它到年底前必出祸端。济南有几座凶宅我曾经留意过，这是其中一个。哥哥别受它牵连。”连如江很欠张部长一个人情，当时他订婚就是全部由张部长从济南带人过来操办，后来那个饭店成了高唐城的一个景点，不少人以在那儿吃过饭为荣！
　　“我当时也找了山大的大师过去看过，他说那里占据八卦坎位，肯定会红红火火，这半年生意也很不错呀？！”张部长心直口快，他倒没有丝毫怀疑连如江的想法，只是陈述事实，但听“啪”的一声响，原来是管玉楼重重拍了他的胳膊一下。
　　“老张，听我弟弟的，回去就想办法调整分工。”管玉楼毫不给自己老公面子，当着众多人仍是很强势的命令口气。她原本带了一个墨镜，但看到连如江后为了表达自己不快的心情，故意摘下眼镜两眼毫不掩饰地怒气冲冲看着连如江。但是刚才听到老公和连如江产生了分歧，居然连考虑都不考虑就直接选择支持她的“弟弟”。连如江心中一暖，管玉楼有着诸多毛病，但对他的信任这一点上超乎众人。原本二人也是有点瓜葛，要不是连如江眼力了得，恐怕管姐姐早已化作了“青闺梦中人”了。管玉楼接着说道：“咱们家现在什么也不缺了，你就喜欢和那些狐朋狗友喝点小酒，热闹热闹，找个妹妹唱唱抱抱的，也不注意身体。如果不从事餐饮管理了，对你我，对咱们家都是好事。”
　　张部长听妻子话语，不敢执拗。结婚几年来他已经完全被管玉楼慑服，不过管玉楼尽管咋咋呼呼，好像很强势的样子，但对他极好，再加上这几年管总生意一日千里，早就有了让他退隐江湖的念头。他微笑着说：“玉楼，当着众位哥们儿，给我点面子吧！”管玉楼白他一眼，说道：“这帮兄弟们面前咱们有什么掩饰的。”
　　她又转身面对魏局长：“魏大哥，你兄弟最近要金盆洗手了，俺俩想再要个孩子，下个月他戒烟、戒酒、戒和你们大鱼大肉。等如江的事情处理完了就去济南我家，给他个告别赛，让他放开酒量大喝一次，从此之后一直到你们当大伯，我都不准他喝酒抽烟了。”老魏嘿嘿笑几声，没接话。张部长脸上一副尴尬，他曾与前妻有过一个儿子，二人离婚后孩子跟着母亲去了海南，管玉楼从法律意义上则是初婚，要孩子也是符合政策的，但没想到她当众说出来。管玉楼特意看了看连如江：“如江，你曾经有个美女同学，叫什么燕子来着，上次在你家订婚宴上把老张喝得大醉特醉，这次他的告别赛，你别忘了邀请你的那个同学，俺们家老张可是念念不忘那场大败。上次在你家里我们是客场作战，这次也给我们一个主场机会。”
　　连如江耸耸肩膀，说道：“她现在和你一样的身份了。邀请她可有点为难？”
　　管玉楼有点吃惊：“她也开公司了吗？我记得她和凌雪妹妹是同事呀，下海了？嗯，像她那样的酒量就是应该下海，不然真是浪费了。”
　　“不是下海，而是军婚。她现在成了李进大哥的对象了。我见了面称呼和你一样，也要叫嫂子。”
　　几乎所有的人都“啊”了一声，除了队伍最后的秦嫂子左右看看，她走得有点累但见大家都站在胡同里说话却也不好意思自己先进去，她见众人都很吃惊的神色，问旁边丈夫：“汝阳，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秦汝阳认识肖木燕，但对于李进印象就不深刻了，貌似一般人很难让秦总过目不忘，他答非所问的说道：“没什么事情。我想上厕所呢，这些人说起来没完。”他的声音并不小，这句话有意无意提醒一下连如江。
　　果不其然，连如江露出很抱歉的样子，忙引领众人回到家中坐下，原本想把张处长放在上位，但张处长看了一圈觉得无论是论影响，还是比级别，似乎自己都应该坐在最后一排。张部长依然对刚才肖木燕和李进的关系念念不忘，他问道：“是警卫局的李进大哥吗？如江，我觉得几年前你的订婚仪式一定被神仙祝福过，这都成了第三对了。也不知道那个北京的美女研究生会不会找我们中间的一个人，那可就大四喜了。”正说间忽觉耳朵一疼，却是被管玉楼捏住：“老张，你还是吃锅里看碗里呀，怎么就你记得有个研究生美女呀？”
　　小栓拿个大暖壶走进来斟茶，张处长没话找话：“连主任，这是你弟弟吧。你兄弟俩长得挺像呀。”
　　张部长习惯了妻子这种当众名为吃醋其实秀恩爱的举动，他推推管玉楼的手说道：“老张，如江没有弟弟呀。这小伙子五大三粗的，好相貌。”听得客人夸奖自己，小栓脸上露出礼貌的笑容，他冲着张部长点点头致谢。
　　魏局长也对李进的事情饶有兴趣，他问道：“如江！李进不是在北京吗？他怎么和你同学认识的？”
　　“这叫千里姻缘一线牵，前段时间我同学有事去北京，没想到居然和李进遇到了。感情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呢。”连如江喝一口茶叶，他介绍小栓道：“这是我侄子，现在想找个工作，也想找个媳妇儿，你们几个可要给我帮帮忙呀？也给他找个一线牵的姻缘。”
　　“这好办！”管玉楼大包大揽，“我的拍卖公司里女孩多得是，个个貌若天仙，把这个小帅哥交给我安排，保管他一年之内找个漂漂亮亮的媳妇儿。”张处长正伸手扶着茶杯等小栓倒茶水，管玉楼的话让正在倒水的小栓手上一抖，差点将热水浇在张处长手上，俩人都哎呀了一声。
　　连如江自然是喜出望外，他点点头刚要答应，秦汝阳忽然说道：“如江，你可以让你侄子到我公司里，我叔要过去当副总经理，身边没自己的人怎么行？过去我给他安排个位置，月工资高高的，还愁找不到媳妇儿？让他也给我叔做个伴儿。”他心里已经把连爸爸当成了他的副总经理。
　　小栓一听大惊，好像美女的诱惑更大一些，他顾不得给客人倒水，马上说道：“叔，我想去这个姐姐的单位。”众人都笑了起来，连如江很满意刚才小栓的称呼，这小子可没有他看上去的那般憨厚。但嘴里仍斥责道：“什么姐姐，要叫……”说道这里自己也有点犹豫，叫管玉楼什么呢？姑姑？婶子？阿姨？好像都不太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