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舞女泪

　　安迪了解她，如同了解自己般。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十年，他知道她一旦下定决心便不再收回。
　　只是想最后做一次劝导而已，看安琪的样子，他已经知道了结果。也罢，随她去吧！否则她这一辈子都会在痛苦中度过。
　　毕竟，她身上背着无法放下的沉重包袱，而这个包袱是至亲赐予她的。
　　“安琪，还是那句话，我义不容辞地为你效劳。”他将她搂在怀里，生活中他们是朋友也是哥们。所以从不拘小节。
　　“安迪……谢谢！”她被安迪浓浓真诚感动了。
　　人世间得一知己……不易。她在安迪的怀里渐渐进入梦乡，奇怪的是梦里没有争吵，没有伤痛。而是甜蜜的幸福。安迪就这样搂着她，望着她的脸庞，跟着她一起走进梦里。
　　他很想知道安琪的梦里有没有他，看她的嘴巴蠕动着，应该在说梦话。可说了什么？他一句都没听清楚。
　　自从十年前，在树林里偶遇差点被害的安琪，他冥冥之中感觉到这个女人身上背了太多的债。没想到果然如他所料。
　　当年的安琪只有二十三岁，是那么年轻，那么朝气。虽说她当时被毁容了，但从她的身材可以看得出她就是个美人坯子。还有她的手指上戴了一枚戒指，虽不昂贵，但肯定是心上人送的。否则她怎会执意要回她的戒指呢？从那一刻开始，安迪便认定，她是个重情义的女人。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她的心上人居然在她出事后不久娶了她的亲妹妹。
　　那段时间，安琪不吃不喝，甚至不说一句话。她的冷静曾令安迪感到害怕。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安琪会那样痛苦？原来被挚爱的人伤害就是一种毁灭。
　　安琪被毁灭了，被爱情，被亲情……
　　此时此刻，看着怀里美丽的人儿，他的心被触动了。人非草木，谁能无情啊！
　　走过十年的路程，有过快乐，有过悲伤，但更多的是理解和包容。
　　安琪变得坚强，变得成熟，变得淡定。他想：这就是仇恨带来的结果。
　　
　　夜已深，思绪却百转千回。
　　如果说他爱上安琪也无可厚非，因为安琪本就是个才女，而且心地善良，对待别人掏心掏肺。他实在找不出安琪有什么缺点。如果非要有一些不足的地方，那就是她的家庭——父母都是普通工人。
　　他安迪不是个有门第之分的人，只要他想要，他相信安琪就是他的女人。
　　没错，他就是霸道的男人，为己所爱，在所不辞。
　　迷迷糊糊中，安琪娇喘了一声，胸前的浴巾快要滑落下来了。安迪深呼吸一口，闭着眼睛把浴巾往上提了一下。
　　哎呀！他想，不能再这样坐下去了，否则他很难保证自己对安琪没有非分之想。
　　面对一个绝代佳人，他能做到无动于衷吗？扪心自问：不能。
　　于是，他缓缓地起身，把安琪平放在沙发上。又拿着一个枕头过来，放在她的头底下。
　　他很体贴，只是对安琪。
　　天空的繁星还没落下，安琪便起床了。其实她的心思比较重，只要心里装着事，她准没有安稳觉。昨晚也不例外。
　　望着熟睡中的安迪，嘴角还挂着笑容，她想估计做美梦了。她轻轻地走进洗漱间开始洗脸，接着贴了一张面膜。女人嘛，不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持美丽的容颜。
　　安琪在这一点上从不亏待自己，青春来的快，去的也快。她可不想辜负了短暂的青春。毕竟，自己也是三十岁左右的女人了。
　　大约二十分钟，她揭下面膜，又认真地洗洗脸。接着化妆，换衣服，整理头发。一切收拾妥当，安迪也醒了。
　　“安琪，这么早啊？”他揉揉眼睛看着眼前的安琪又妩媚了几分。
　　“我睡醒了，把你吵醒了。你接着睡吧！”
　　“我也睡醒了，今天怎么安排？”
　　“找慕雨的罪证……跟男人私会的罪证。”她咬着牙，手按在柜子上，看得出她发狠了。
　　“嗯嗯！是时候修整她了。我跟你一起吧！”
　　“不行，你可是商界名人，我自己能应付。”很多时候她都在为安迪考虑，毕竟他的身份不同。
　　“那你注意安全啊！你应该懂我的心思，千万不要出任何意外。”他不放心地交待。
　　“放心吧！我现在就像个地下工作者。”她微笑着说。
　　安迪点点头，斜靠在床头。
　　这个时间还早，他也懒得去公司。只要偶尔露一下面就可以了，至少在员工面前装个样子。
　　今天安琪穿一件米色的风衣，料子超薄。由于是春天嘛，气候逐渐转暖了。这件衣服正合适，再搭配一条牛仔裤，看上去即轻松又潇洒。
　　安迪看着她这身打扮，不由得拍手称赞。
　　“安琪，你穿什么衣服都好看，不用特意修饰，你足矣迷倒众生。”他欣赏的目光从她脸上划过。
　　“我没有那么好，是你看我足够好，足够迷人。”她确实这样认为，安迪喜欢她，她心知肚明。
　　“你就是好，就是好……”他调皮地朝她吐吐舌头。
　　“呵呵呵，我该走了，我的预感告诉我，今天会有收获。”她朝他摆摆手，转身走出，房间门“啪”的一声关上。
　　哎！安琪多么好的一个女人，为什么命运不善待她？看着她孤独的身影犹见可怜。难道这是她的命数吗？不，怎么可能？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一切不幸都是人为的。
　　他躺在床上胡思乱想，脑子里迸发出一个又一个方案，但都被他否决了。他不能莽撞行事，否则就是害了安琪。
　　偶尔他气愤不过的时候，真想拿把刀把慕雨解决掉算了。可是转念一想，天堂和地狱仅一步之遥。他不能以身试法，更不能把安琪暴露了。
　　反复琢磨无数遍，还是认为让她用自己的方式处理比较好。只有这样，她才能从心底彻底清除仇恨的种子。
　　而在将来的岁月中，她也能快乐地生活了。只要心中无杂念，心才能坦然，人生才能绽放出新鲜的花朵。
　　安迪在平静的思绪中，为安琪的将来也做好了准备。他想，如果一切顺利，不出任何意外，那么安琪也会接受他。
　　
　　此时的安琪潜伏在咖啡厅内，戴着墨镜，望着前排座位上的一对男女。男的是韩总，女的无疑就是慕雨了。
　　安琪手里拿着微型摄像机，将他们的举动都拍了下来。还有他们的谈话同样不例外。
　　“呵呵呵”她在心里冷笑着，心想，这慕雨真是一点都没变啊！还是那么阴险，善于用心机。把韩总抓的死死的，而且还在吊他的胃口。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这是她给慕雨的评价，二十多年的姐妹了，她足够了解她，当然也知道该怎么对付她。
　　像慕雨这样的人，软的不吃，只能来硬的。她——安琪会成全她的，而且一步到位，绝不含糊。
　　至于他们的谈话内容是什么？安琪想，还是留给她的老公慢慢欣赏吧！
　　韩总和慕雨并肩离开咖啡厅，安琪尾随其后。她站在咖啡厅的侧门处望着他们两个上车，由韩总驾驶汽车，慕雨坐在副驾座位上。
　　汽车一路急驶到了一家酒店门口停下，安琪拿出摄像机抓紧时间录像。随后他们两个双双进入酒店直上二楼。
　　安琪从挎包里拿出帽子戴在头上，缓慢悠闲地跟在他们身后。她知道这个酒店，是韩总招待贵宾特意长年开了一间房，没想到也会借来苟合。
　　“哼哼”她在心里哼了一声，亲眼看见他们进了六一八号房间。这可怎么办呢？捉奸捉双才行呀！想到这，她灵机一动，随后到吧台开了一间房，紧临隔壁。
　　还好这个季节是淡季，空房间多的很。只是当服务员问她为什么偏要六一九号房间的时候，她怔了一下。接着她随意说有“九”的数字比较吉利。
　　突然间她发现原来自己撒谎的本事也是随口就来，“呵呵呵”心里暗自好笑。
　　进了六一九号房间，她紧贴着墙壁听隔壁房间的动静，只能听见好像是电视里传来的声音。
　　这下可难了，该怎样全程录下来呢？
　　她四下张望发现阳台是相通的，而且是二楼。可是明明房间号是“六”开头呀！怎么还是在二楼呢？莫非酒店的老板图个吉利为了用“六”开头好听？毕竟“六”是六六大顺的意思嘛！
　　可能是这样吧！她也不愿多想，干脆爬上窗台打开窗户，跳下去，果真是相通的哈。
　　她把摄像机紧握手里，悄悄地探着头往里张望，“啊”好恶心，真是一对狗男女。她毫不犹豫用摄像机对准了室内的男女……
　　这样的资料有一点就行了，她打算离开了。不过临走之前，应该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她又爬上窗台返回房间里，一眼便看见床头柜子上摆放着烟灰缸。她抓起烟灰缸，跳下窗台。
　　隔壁窗户上的玻璃“啪啪”掉了下来，屋里传出“啊”地一声惊叫……
　　安琪大摇大摆拿着房间卡，退房，迅速离开酒店。
　　这时韩总和慕雨慌慌张张地从房间里出来，他们直奔大街，启动汽车快速消失在车水马龙中。
　　“怎么回事啊！吓死我了。”慕雨的声音仍然是颤抖的。
　　“我也不知道呀！好奇怪啊！这个房间是长年留着的。”他心想是不是自己得罪什么人了，所以故意惊吓他。
　　“以后不来了……”慕雨拍着胸脯，大声喘息着。
　　“嗯嗯！以后换地方。”
　　“想得美，别忘记答应我的事。”她的目的露出来了。
　　“放心吧！不就是一套房子吗？有合适的先给你。”原来慕雨是跟他要房子。
　　“等你的好消息。”她心里有了打算，跟着林浩十年了，不仅没车而且没房。更可恨的是他居然不爱她。她接受不了这么不堪的结果，只能自己为自己安排后路了。
　　此时此刻，她尤其开心。虽说付出了那么一点，但得到的也多，何乐而不为呢？
　　她真想大声笑，笑三天三夜，把这十年的苦水都吐出来。可她转念又一想：刚才又是什么人在捣鬼呢？
　　她的心里突然七上八下的，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再看安琪坐在出租车里憋不住笑出了声，惹得司机频频回头看她。心想：这美女准有喜事，否则怎能高兴成这样？
　　没错，确实是喜事。
　　她抓住了慕雨的罪证，见不得人的罪证。她要将这些视频发布到网上，让她如过街老鼠般地生活。她更要让林浩发狂到歇斯底里的地步。
　　做为一个男人，被戴上了一顶绿帽子，那是何等的屈辱啊？更何况给他戴绿帽子的男人竟然是他的上司。
　　她甚至能想到他们狼狈的样子：慕雨终日用口罩遮面，林浩在公司抬不起头，人人都会骂他是个名符其实的窝囊废。哈哈哈哈……
　　安琪怎会变成这样呢？是谁造成的这一切？是谁……
　　她平静下来了，刚才过于激动眼泪都笑出来了。笑着笑着，她突然很想哭……
　　深夜难眠，在灯下翻阅往事是一种怎样的心情？二十三岁被安迪救下带往纽约，虽说安迪一家待她很好。可她是个有自尊有骨气的女孩子。她不能靠他们养活，只想自食其力。
　　然而在异国又何尝容易？她虽漂亮，可她不愿靠美色生活。好歹自己也是个大学生，怎能被人看扁呢？
　　为了生存，她四处游荡。品尝了苦涩，受尽了鄙视。霓虹灯闪烁的歌舞厅里，不乏同胞伴歌伴舞。她毅然走进去，毛遂自荐。只想给自己找碗饭吃。
　　莺歌燕舞，穿着性感，震慑全场。安琪的虚荣心也得到了满足，她不是个轻浮的人，而在这个繁荣富强的国家，她只是个流浪的人。能够在一席之地展示自己美丽的一面，也不容小觑。
　　夜夜灯光璀璨，摇滚不断。她随曲摇啊摇，摆啊摆，又怎能甘愿？然而，苦涩的泪只能独自咽下。同行鄙视的眼神敲打着她脆弱的心脏，原来她只是个舞女……
　　一气之下她拿起一瓶酒，站在舞台上“咕噜咕噜”仰头猛喝。台下的洋人吹口哨，甚至说着一口流利的英语调侃她。她都不屑，因为她没觉得自己卑贱。
　　静心回想那一幕，一路走来，谈何容易？
　　记得一次，她的表演服装被洋妞撕的稀巴烂。因为看不起——黄皮肤。
　　记得一次，她的饮料里被洒进了泄药，整晚上肚子疼痛难忍，只能强忍憋气继续工作——没人心疼。
　　记得一次，三五成群男人围着她耍流氓，她惊呼不停——没人阻拦。
　　记得，记得，记得………她不愿再回忆那不堪的往事了，两手抱头，垂下眼帘，泪水无声滑落。
　　像往常一样，每到难眠时，每到伤心时，香烟是她唯一的消愁工具。
　　嘴巴轻吮香烟的过滤嘴，一丝凉一丝暖渐渐流入她的口中。她，迷恋上了这种感觉。
　　像罂粟花开，毒掉了一颗心。她觉得自己的心已经不完整了，曾经被刀割过，曾经又被缝过。曾经被一点点地啃噬过，曾经被撕裂过。
　　碎掉的东西，能还原吗？她摇头苦笑。
　　烟雾缭绕在空间里，噘着嘴轻轻吹散一圈又一圈。
　　今晚的安琪尤其伤感，往事历历在目，仿佛昨日。她也有过快乐，儿时的记忆此刻在脑海中重叠。
　　记得跟妹妹一起爬山的时候，她总是走在最前面，妹妹耍赖要她原地不动，然后超过她，还美滋滋地说是她自己有潜力。
　　记得一起合影的时候，妹妹抢足了镜头，总在不经意间捏她一下，让她出洋相，而她自己则摆着优美姿势。
　　记得大学通知书下达的时候，妹妹看见自己跟她在一个学校，同样和她热情拥抱，还说能狂撩学校的帅哥了。
　　然而悲伤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林浩一次又一次来学校看她，妹妹始终跟在后面。他们的欢声笑语下藏着被冷落的泪。他们过往的足迹下，留着被重复的痕迹——那是妹妹踩过的足印。
　　时针准确指向三点整，夜已沉已深已静……她难熬。
　　时光就像把利剑斩断了美好，迎来了伤痛。
　　岁月总在不经意间留下伤疤，等待着愈合。
　　安琪想此事古难全，更待旧伤添新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