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五、心有戚戚

　　武毅有点吃惊，他是很佩服连如江的本领的，但听说自己宜静不宜动，不觉面露难色：“连哥，我最近要出国一趟，你知道的学校课程里有安排，我做不了主。”连如江看着他的双眼，目光炯炯:“往西走是吧？”武毅点点头。
　　连如江略一思索，说道：“倒不会有大的担忧，但你多加点小心就是。”李进在旁边说道：“如江，你也看看我，最近怎么样？”他见众人都看着自己，有点腼腆地嘿嘿笑笑。
　　连如江看日已西坠，就不打算再用梅花易数，而是仔细端详起李进的脸庞，又让他伸出手掌验证一下，打趣道：“李哥，你这个还用看吗？好事将近，我们大家都等着吃你的喜糖呢。那天木燕在旁边，我就给你看俩过了，这叫天地之合。”
　　武毅不认识肖木燕是谁，但明白连如江话中意思，李进大哥的婚姻之事有着落了，不由也暗自为他感到高兴，他轻轻用拳头敲击李进的肩膀，站在这个一米九身高的庞然大物之前，武毅也有点像是个孩子。武毅笑着说：“李师傅，你结婚之日一定要挑选好，这杯喜酒我是必须喝的。”李进脸上发红，不过他本就是大黑脸，倒是显现得不明显，他问连如江：“如江，我倒不是问你这个事情，主要我最近不想两地分居，想转业到地方，或者调到附近的军队系统，不知道怎么选择，你看看我，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这个问题却是连如江没考虑的，他又仔细看一下李进，李进刚毅的性格在脸上显露无疑，双眉微弯，像一株大树一般护住双眼，鼻直口方，嘴角越紧绷越显示一份笑意，连如江叹道：“李大哥，你的五官根本挑不出任何毛病，不应该出现上次大嫂因病早逝的事情，唯一解释就是您的先人可能无意伤害过有灵性的动物。至于事业，你可以随心而为，怎么选择都是对的。另外人家都说女人旺夫，其实你正好相反，经此一劫之后旺妻，相信木燕终于找到了一个好的归宿。”
　　李进听得他说这件事情，不仅举起左手大拇指：“如江，按理说咱们都是党员，不应该宣扬封建迷信的东西，但你说的的确有那么回事。五六十年代，三年自然灾害东北闹饥荒，我祖父去长白山打猎，曾经遇到过一只母鹿，中了枪后跪地求情，只是当时家里已无过夜之粮，一家人都饿着肚子，小孩子都嗷嗷待哺，只好狠心打死了它，后来才知道是一只怀孕的母鹿。那个事情对祖父影响很大，几乎再也没有打过猎。但后来每一代都多少出点事情，我祖父死于沉船事故，我三叔莫名其妙在长白山被什么东西给咬死了。你大嫂，唉，就别说了。也许这就是命吧。”
　　王凌雪站在一旁，听连如江一口一个木燕，心中不快，但听李进对丈夫佩服得五体投地却有种骄傲，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这是啥情绪。她问李进：“李大哥，肖科长原来和我是同事，和如江是同学，她也是一个可怜之人，你一定要好好对她。”
　　“弟妹你放心。”李进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这次她去北京给孩子治病，也算是我们有缘，如江本来找我给木燕帮忙，没想到反而成了如江给我帮忙。哈哈！”
　　“连如江找你给肖科长儿子治病？”王凌雪心中好像又一次打翻了五味瓶，她急切地问道。
　　“不是，我哪里会治什么病呀？是武主任，武主任的对象是北京外科一把刀。如江找的他程姐，你别说也就是如江的为人，武主任很少给人帮这种忙，我只是跑跑腿而已。”
　　“哦。”王凌雪不再说话，但旁边连如江却觉察出来一种寒意，他对王凌雪太了解了，这就是一种姿态，要发大脾气的前兆。
　　王凌雪听说连如江主动帮助肖木燕儿子去治病，不由对原来那个流言信了几分，他平白无故怎么会帮助肖木燕呢？看他原来的一些言行举止，他本人对肖木燕并没有很深的感情。最重要的是，按照连如江的性格，他帮助了别人喜欢给自己说说的，肖木燕这个事情从来没露一点口风这是很反常的，难道那个流言说肖木燕儿子长得像连如江，确有此事吗？要真的那样，王凌雪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办了。腹中孩子感觉到了母亲的不快，开始小心翼翼地伸展手脚，似乎在提醒母亲自己的存在。肖婷也觉得王凌雪有点不太对头，怎么脸上颜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呢，她问道：“嫂子，你怎么了？”她拉拉王凌雪的手，继续说道：“你的手冰凉，会不会有点感冒呀？”
　　连如江忙凑过来也拉妻子的手，说道：“凌雪，你没事吧？”
　　王凌雪冷冷甩开他的手，说道：“没事。肖婷，咱们赶紧走吧，你们还要赶回南京。”
　　武毅也说道：“连哥，我们南京见吧，你处理完事情肯定要继续你的学业，周末我在南京给你接风。”连如江见妻子恼怒，心情格外不好，但脸上仍是浮出一片笑容，说道：“好的，小毅，南京见。”众人上车走了。
　　连如江走进家门的时候，听得秦汝阳正在指手画脚给连爸爸讲解他公司生产的设备情况，他旁边是小栓上午送回来的那只大花瓶样的东西。见他进门，秦嫂子主动站了起来，秦汝阳则只是看他一眼，并没有停止他的比比划划：“叔，你知道导弹的弹模吗？那玩意儿就是我们设备锻压出来的。这种精度和重量全国只有我们公司能生产，你不知道这个公司可是有如江不少股份，您要去了不但管着生产，而且管着后勤，我老婆都归你管。”
　　“你给我住嘴！”连如江心情本来就很不好，一进门听这小子居然在煽动自己的老爷子去给他打工，马上有点发火，好在是看见秦嫂子，马上换付面孔，说道：“嫂子，你啥时间内退的？上次秦哥送我还没说呢。”
　　秦汝阳丝毫没把他的咋呼当做一回事，当时他俩在单身宿舍几乎天天吵架，连如江老是依仗自己牙尖嘴利逗弄秦汝阳，当时的机床内流传“秦傻连奸”的故事，但二人一致对外的原则从未动摇过。他继续给连爸爸说道：“我们厂里现在七十多个人，我计划到年底要增加到一百五，叔，你可以帮我去招聘人才，这样你招来的人肯定服你管。”
　　“我懂啥。”连爸爸和连如江性格不一样，做人相当低调，连如江倒是和连妈妈脾气很相似，“让我招人我可不会。”
　　“秦总，没想到你跑到我家里挖人来了？”连如江又好气又好笑，“我爸爸基本上没出过赵家寨，你让他给你那个济南市明星企业当领导，人家谁服他呀？”
　　“这有什么服不服的，我当时开公司也不是好多人不服气吗？结果怎么样？谁不服气谁走人，我给的工资是咱们机床厂的三倍，但第一条你来了不能倚老卖老。要想在我公司里摆老资格，对不起，您走人就行。”连如江这时方见到秦总的本色，他丝毫不像连如江在机关上工作混得八面玲珑，要照顾方方面面的关系。他做企业就是有一条：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好多人十分不看好他的公司，但没想到机床厂分离出去几十家私营企业中，只有他的公司蒸蒸日上，固然和他技术上的确有一套自己的东西有关，但最重要的就是他能全力以赴做自己的事情。当然这也和武家暗中支持他有着密切关系，每年军方的合同他都做不完，只有不断的扩大再扩大，他想请连爸爸去给他帮忙绝对是发自于真心。
　　连如江却不想父亲去操劳这些事情，他刚要出言反驳，却一眼看见秦汝阳双手放在他旁边那个大花瓶上，就很奇怪地问：“爸爸，我记得这个花瓶在我屋里放着来呢，怎么谁给搬出来了？”
　　“我！”秦汝阳自鸣得意的冲他笑笑，“刚才我在你房间，一眼就看上了这个大花瓶。没说的，你知道我喜欢文物，这个花瓶就送给我了。”
　　“你小子就是还乡团。”连如江笑骂道。他俩在单身宿舍时秦汝阳就有收集文物的嗜好，但就是眼力不济，经常让英雄山文物市场的小商贩们骗得体无完肤，常常一个月工资发下来先到那儿转一圈，然后捧着若干宝物回来给连如江吹嘘，自然这一个月就要指望连如江的工资接济了。据他自己交代，买过历朝历代的文物，甚至不夸张地说要是他有钱连失传已经一千五百年的传国玉玺他都能买回来。只是弄得他们宿舍乌烟瘴气，好像一个大字号的垃圾箱，最后气得连如江直接把他的诸般宝物扔了。这期间秦汝阳经历了他人生中第一次恋爱，很不成功的单相思，后来很快他就被现在的岳父相中，觉得他老实可靠，再加上秦嫂子长得也不漂亮，找对象未必被那些天之骄子看中，很顺利这段婚姻就成了。从此以后秦汝阳的工资月月由秦嫂子保管，偶尔有点私房钱存着也没办法去文物市场白活了。但他对文物的喜爱刻骨铭心。
　　秦总最近几年公司发展顺利，他也算有了点钱，英雄山自然去的少了，但几次参加富商们的拍卖会，曾拍的几件真正的文物放在自己办公室附庸风雅。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他跑到连如江的房间转了一圈，一眼就相中了这个大花瓶，该同学抱着和连如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原则，除了彼此的老婆和连如江的书他不能动，其他都是想要就要，丝毫没有客气的想法。
　　连如江对于文物知识所知甚少，但他眼力极强，前段时间在南京博物馆经过实战锻炼后更是火眼金睛般看出好坏文物的真假，他上午看小栓让人用地排车推回来的这个花瓶，颜色娇艳，有点像是农村女孩穿红挂绿刻意打扮一样，就断定只是件很普通的物件，要拿到文物市场上去卖也就是千把块钱的东西，但从自己爷爷墓穴所在地挖出来就很有纪念意义了，因此给了小栓众人二千元钱，他丝毫没有出卖的念头。但秦汝阳开口要他是万万拒绝不得的，就是他拒绝也没用，这家伙的性子他是知道的，人家都说“说走就走的旅行”，他是“说拿就拿的秉性”。
　　连如江假意问道：“汝阳，这件花瓶什么来历？要是宋代五大名窑你要拿走可不行，据说那玩意儿值老钱了。”秦汝阳一句话差点让他目瞪口呆：“我也不知道，但我一进你的门就觉得这个瓷器好像在等我来拿一样。”
　　连如江耸耸肩，对这种呆货表示无话可说的遗憾，他到父亲身边，端起老爷子的茶杯喝了一口茶，说道：“今天渴坏了。”连爸爸也心疼的看看儿子，是呀，这场将来肯定要名列赵家寨史册的葬礼都是儿子的功劳，忙端起茶壶又给儿子斟上一碗：“如江，今天发完梅花你就好好歇歇，明天歇丧没什么事情。”
　　连如江嗯了一声不置可否，他问秦汝阳：“你啥时候走？你的车技可走不得夜道。”同时又仔细看了一眼那个花瓶，他倒不是怕贵重东西送给了这家伙，而是担心这是一件宝物自己没发现，秦汝阳傻人有傻福反倒四处宣扬，要知道捡漏固然光彩，但捡漏背后都是被捡漏人的几分无奈，他可不想做秦汝阳的绿叶，来衬托他这朵红花。
　　花瓶很沉静地站在那儿，就像一棵根本不关心别人痛痒的树木悄然耸立，连如江没发觉什么异常，这应该是一个清朝民窑的物件：图像是一个红艳艳的大桃子，并以缠枝莲等构图方式自然地结合起来，这应该是一个寿星图。在历史中，人们以“福禄寿喜财”为生活的最高境界，而五福之中寿为限，总体上说明古代文化中人们珍爱生活、渴望长寿的理想追求。其反映到瓷器中，就是寿文化题材装饰大量出现在瓷器中，这个大寿字花瓶自然也是这个意思。但他根本没发觉这个花瓶珍贵之处，既然秦总想要回去玩，那就拿走就是。
　　只是就在他眼光转走的瞬间，秦汝阳的左手有意无意地抚摸到了花瓶，登时连如江感觉到了一丝诡异，刚才还无足轻重的花瓶随着秦汝阳的手晃动竟然有一种金色光辉在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