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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作品名称:春回大地      作者:张会      发布时间:2018-11-03 17:29:15      字数:7277

  张二心里有事,早早起来却不见大哥大姐,便问妈妈,妈妈告诉他:队里今天种麦子,他俩没等敲钟就去了。桌子没撤,上面一碗一双筷,张二囫囵吞枣两口,穿好鞋吵着上姑姥家听收音机。
  妈妈说:“你姑姥爷在外面跑了很长时间,人困马乏的不得好好补觉哇?你听收音机影响你姑姥爷睡眠?听妈的话,头午别去,等下午去,好让你姑姥爷睡一头午好觉。”
  “不是我要听,是我三姐今天放假她要去。”
  “你可行了吧,你从昨晚一直说收音机真好,连梦话都说没听够,又扯到我身上来了。”三娟子出外倒扫地土进屋,恰好听到弟弟说自己,于是说,“小哥你别啥事都我身上赖好不好?你不想妈说我吧?”
  张二朝三姐努努嘴:“你啥也不懂?行了我不和你说了。”转头商量妈妈,“妈,我听话,让我看一眼收音机就行,我都忘了它长什么模样啦,我保证不听,行不行?妈,你不相信我向毛主席保证。”朝毛主席画像敬个不规范的军礼。耳濡目染,他学会大人常做和极具信服力地话。
  “妈你就让他去看看,省得磨叨的心烦。”二娟子在炕席坏处的边缘抹上浆糊,把破布粘在上面,歪过头来说,“还省得影响咱们干活。”张二朝二姐紧眨双眼,嘴角挂着笑,伸出手指在鼻尖上晃动。
  “去可是去,今天可不行手粘脚不加的?不然我以后再不让上你姑姥家,记住没?”淑云勒抑烦闷地心绪,始终为杨家的事提心吊胆,放张二走是以防不测,猜想杨家人少顷会来兴师问罪,到时张二是主要目标。儿子去妹妹家比较安全,杨家人有所忌惮,自己在家任凭他们折腾。她让三娟子也跟着去,明着是让三娟子看着张二,暗地里怕吓到孩子,也让女儿出去躲避无眼地拳脚。
  “哎!”三娟子当然乐此不疲,牵起弟弟手来到姑姥家。她们进屋不见姑姥爷,便问,“我姑姥爷呢。”
  “你姑姥爷上生产队去了。”姑姥告诉完问,“三娟子今天不上课啊?”
  “嗯哪!今天是星期天。”三娟子问老姨:“老姨吃完饭了?”
  带芎子手搭在收音机开关上,回头说:“三娟子从打上学好像长大了不少,会说话了,我猜你俩来一定是来听收音机,老姨给你俩放。”带芎子旋动乳白钮。“你俩听,老姨收拾屋子。”
  “姑姥这里面一男一女唱的是啥呀太好听了?”三娟子问。
  “二人转哪。”
  “啊!二人转哪。”
  “我昨天晚上和你说你还不相信呢,是不是里面什么都有?你刚听什么也不知道,里面还有更好更好听的东西呢,我不和你讲了,你听时间长了就知道了。”张二指手划脚地说,三娟子叹服。听得入神之际,姑姥爷推门进屋,姐俩赶忙说:“姑老爷回来了,我俩回去了。”老队长拦在门口,轻抚姐俩的头微笑道:“你俩听吧,怎么姑姥爷一回来你俩就走呢?”
  “我妈说怕打扰你睡觉。”三娟子说。
  “没事的,姑姥爷觉大得很,真要困了是雷打不醒。”老队长捶着后背。
  “咋了?你腰咋了?”老太太问。
  老队长不到一头午工夫整个人好像消瘦许多,像身心播撒在田埂上的老黄牛,年迈地卧在槽头,就连挑眼皮的力气也没有了:“扶了几回地耲耙,骨头缝儿都疼,哎真是老了,太不中用啦!”挪坐在炕沿上,指头揉搓满是皱纹的额头。
  老太太讽刺道:“逞强、嘴硬?你不总说你不老吗,还年轻着呢?怎么又说老了呢?这句话从你嘴里溜达出来,我感到很惊讶,能不能是我耳朵听错了?不然你再说一遍,我仔细听听?”
  老队长屁股朝炕里尾了尾,腰前倾,头几乎要碰到双膝,双手反复揉动眉梢:“不重复了,说归说,嘴再硬也不行喽!腰腿谁的话也不听喽!我年轻那时……”
  “得得得,一整就提起年轻那时候,我都听腻了,好汉不提当年勇。”老太太强行割断他的话,撇起嘴,“好汉没有当年勇,你年轻时再怎么厉害,那也是过去的事儿,你还是面对现实吧,别老活在年轻那个时候好不好?真是的。”
  “不听拉倒,我可要躺下歇歇,递我一个枕头。”
  带芎子从被垛上拿下枕头,笑呵呵地说:“爹,这可不是你的性格?”
  老队长笑了:“我想应该是我以后的性格才对呀。”
  “姑姥爷我给你捶下背就解乏了。”张二推姑姥爷翻身,骑在他背上抡起小拳头。
  “哎呀,小张二太眼力见儿了,捶这,哎,往下点,哎哎哎就这。”老队长拿着玉米棒芯做的痒痒挠指到哪张二拳头跟到哪,赞扬说,“真还别说,这小拳头还真有点劲儿,好像学过似的,酸疼真减轻不少。”
  “姑姥爷你再哪疼,就叫我给你捶背,一下就好。”张二飘飘欲仙,“我随叫随到,我练好手,赶明儿个我就干这行了。”
  “行,我再哪块不得劲儿就叫你过来练练手,以后你干这行我就是常客。呵呵……”
  三娟子过来说:“姑姥爷我也帮你捶背,我比我老弟捶得更好。”
  “呵呵,不用了,你俩听收音去吧,姑姥爷我躺一会儿。”
  三娟子倒也识趣:“姑姥爷你睡吧,我俩回家啦。”
  “不用,不用,姑姥爷头挨枕头就着,你俩放多大声都行。”老队长头刚挨枕头鼾声就响起来。
  “你俩瞧瞧,你姑姥爷和别人就是不一样,一般岁数大了觉很轻,可你姑姥爷他越老觉越大,就几个人把他抬走他都不带醒的。”老太太拿过自己的衣服盖在他身上。
  “妈,我爹不是累的嘛,这几天也没着消停,前天儿一宿没睡起早到的家,今儿个又干了半天活能不困吗?你老太太就能磨叨?”带芎子抬手把抹布搭在幔杆上。
  “我一说你爹你就不愿听。”
  带芎子指着老太太对小姐俩说:“你俩看看,你姑姥又生气了,再说我也没说别的呀?哎,老小孩。”
  老太太生气,带芎子尽情表现,直忙到日昳,屁股刚粘炕,三娟子叫道:“老姨你听外面好像有人喊啥?”
  张二旋小收音机音量:“我也听见了,还破尿罐子声喊。”
  老太太望着窗外说:“老姑娘你赶紧出去看看,若是谁吵吵你劝劝架。”
  带芎子嘟哝:“人家喊碍你什么事儿,一天天的,家心也操,外面的心你也操?”问三娟子:“你俩去不去?”
  “去呀。”姐俩随老姨出屋。
  老太太屋里告诉说:“如果有打仗的拉拉架,打人没好手,骂人没好口,谁打谁儿也不好。”
  带芎子她们来到房后,大道上一个好像刚从土堆里钻出来的人,一瘸一拐,尖起喉咙喊:“我偷麦子喽,我偷麦种喽……”
  “他是杨秃子。”张二前面指着过来的人说。
  “得回你眼尖,刚才都给我猛住了,真是杨秃子。”带芎子叫停张二。
  “老姨,是不是他偷麦种让队长他们抓住了,让他游街呢。”三娟子问。
  张二说:“我看指定是。”
  “也被不住。”带芎子凝神,“不对,要是游街他脖子也没挂什么东西呀?另外还没有人跟着,八成不可能。”迷惑不解,“不对,是他偷他也不能喊哪?”紧走几步叫道,“杨秃子你过来。”
  杨占山踟蹰,歪头问:“叫我有啥事?”
  “你喊啥?你提儿了着破大缸声可大街喊啥?成心不让我爹睡觉吧?”
  “他睡他的,我喊我的,我也没上你家屋里趴你爹耳朵上喊?”
  “你说啥呢,再说一遍给奶奶听听?”
  “说八遍我也敢说,偷麦种不行我喊你替我喊哪?”杨占山面对带芎子他不规避反进攻。挑衅地扬起巴掌在头顶晃了晃,徐徐放下,口里咯吱吱磨牙声,指着三娟子姐弟:“小兔崽子,还敢到我跟前来,今天不打你们了,告诉你妈,我哪天还去你家养伤。”
  “杨秃……”张二的口被捂住。带芎子匪夷所思,一时破解不了其中玄机,笑问,“你缺心眼儿呀,人家偷东西都怕人知道,哪有你这样的,很怕人不知道?”
  “胆小的人才怕人知道,我是谁,我是杨占山,嘿嘿,我是大组长!”
  “你怕啥,你脸多大?大得都不害臊啦?”
  “就脸大不害臊啦,偷麦种啦,谁又能把我咋地吧?”风干的伤口周围,把面皮拉得不适。杨占山手心蘸唾沫搓搓,然后贴在脸上。
  “啊,真了不得,偷麦种多狂妄?”挖苦道,“别人造这出还有情可缘,你大组长就不同了,是不是领导疯了,把你塞进土堆里打的,哈哈……”
  杨占山斜乜她说:“你、你是管这个……这个的?”
  “该,揍的还轻,咋不削断你腿。”
  “我腿瘸腿断与你有何相干?不管咋的我都乐意。”
  带芎子曲指抓向杨占山:“让你气我?”杨占山退后数步,他测不到带芎子真挠假挠,借拳打人的把戏或许带芎子识破,当手抓至面门时,他瞬间改变领导面前告状说带芎子打人不让喊的想法,她若真打坏自己怎么办?无苦可诉,干吃哑巴亏。想罢,扭身便跑,不料脚绊到什么东西,他像在高处跳进河里,双臂直伸八字,身体平行射出,顾不上看什么东西绊到自己,爬起来,捂肚彳亍屯路:“我偷麦种了,我偷队里的麦种了……”
  乔凤贤不见杨占山回来,她想了很多,用排除法一一排除,不被排除的是他来来回回跑累了。麦口袋就在旁边,她舍不得吃,半晌嚼一粒。时间分秒过得很慢,几次跑去房后等老头子“凯旋归来”,等来却是变凉的风。坐在山墙角,闭着眼睛头枕墙,突然听到喊声,她循声跑去,近前她几乎辨不出是杨占山,速度极快地捂住杨占山的嘴,说:“你是虎是尖?偷就偷呗,还满大街喊啥?生怕大家不知道啊?”杨占山充耳不闻,乔凤贤一巴掌打过去,“麦子吃多了,吃醉了是咋的?别再喊了,让队长听见那还了得,你想蹲笆篱子去呀?”
  杨占山搬开乔凤贤的手,说:“让我喊,我还没喊完呢,别拦着我?我要继续喊,我偷队里的麦种了,我偷麦种了……”
  “谁让你喊的,你都告诉我呀?”乔凤贤预感到事情不妙,杨占山哪是精神失常,而是不挂东西游街,为了帮他减轻点罪行,也许大家更能相信自己的话。杨占山喊“我偷麦种喽”。她就补充:“只偷半挎兜。”
  “我偷麦种喽。”
  “就偷半挎兜。”
  屯中炸开了锅,妇女老幼多簇云集院墙外,众说纷纭:“唉,这不是杨秃子两口子吗?”
  “可不,这家伙真张狂,偷队里的麦种还敢可屯子喊,还半挎兜,不定偷几个半挎兜呢?”
  “多少兜谁也干涉不了,人家腰眼子硬。”
  “换做平常人别说用挎兜揣了,就吃一个粒让领导撞见都要开个临时批斗会。”
  “这年月比的就是嘴大嘴小,哎,就行州官放火,不行百姓点灯啊……”
  “也在传递个信息,屯中人今后和他说话多注意,就霸气怎么着,真不把全屯子人放在眼里。”
  “别生没用的气了,这世道上不知什么时候能变?”
  “我看好了,猴年马月能变!走进屋吧,越听越来气,耳不听心不烦。”
  “说啥说呀,咱们就憋暗气吧,走,回去吧再听肺就得气炸了。”
  原来,绊倒杨占山的是张二,他曾用过这一招,他还想用一次。他观察杨占山仰脖说话,不瞅下面,他和三娟子说:“瞅我高招。”趁杨占山后退时张二滚过去,斜躺在他脚前,拦截两个方向。张二从爬起,尽管杨占山膝盖砸得他后背和臀部阵阵疼痛,他还是望着杨占山的背影吐了一口:“我绊的就是你这个秃胡噜。咋没把你的牙全卡掉喽。”
  带芎子埋怨说:“嫩骨头嫩肉的,杨占山砸坏你怎么办?你傻呀?”
  “那也合适。”
  “老姨,看我老弟那虎出,我拽他都没拽住,直接滚过去了。”三娟子拍打张二身上土。
  带芎子指头点在张二额头上:“他才不虎呢,走,咱们回家。”老姨拉起小姐俩。张二手指远处说:“等会儿,前面是我大哥我大姐。”
  “啊,正好问问到底是咋回事?”带芎子性子急,刚想大声问,就听到大娟子的骂声:“今天太便宜那秃呼噜了,提儿了个秃头成头挑事,妈的。”又听见大维说大娟子的声音:“别骂了,杨秃子那人都知道就是那样坏,不过今天也给他造够呛,他也受到应有的惩治。韩队长为这事都向咱们说软乎话,咱再往前赶,对韩玲也说不过去。”
  大娟子由怒转笑,大维费解,他怔怔的看着大娟子:“大……大妹,你……你没事吧?”大娟子笑道:“哥,我没事,我是想杨秃子吐王会计看他如何交差,我想也够他受的,整不好不得滚出万宝山哪?”
  大维说:“王会计一向爱面子,杨秃子又让他在众人面前出丑,看狗咬狗是不是掐死口吧。”
  “咱们坐山观狗斗。”大娟子站在哥哥前面,“哥,你兜里的绣花手绢是哪来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难道是你捡的?”
  “韩玲给的。”大维止步,单纯地回答。
  “这花是后绣上的,我也从没看见韩玲姐会绣花呀?对了哥,这手绢怎么跑你兜里的呢?”
  “她给我的。”
  “她为啥给你?哥你先别回答我,我今天若不来的快被杨秃子他们看见可就麻烦啦!”
  “我便现在就告诉你,她说擦汗方便,也许看我用袖头擦汗才给我的吧?但我不要他硬给我塞兜里的,你要给你。”大维掏出来说,“我擦汗用不着它,再说我用都糟蹋手绢了,给你吧。”
  “哥,这可不行,韩玲姐给你的,你不可以借花献佛,她看到了一定会生你的气,你还揣起来吧!”
  “那我回去给二娟妹吧?”
  “哥,这手绢你还是自己留着,她给你一定有说道。”大娟子诡异的笑道,“说不定韩玲姐对你有意思呢!”
  “说点正经的,别瞎说。”大维漫不经心地说。
  大娟子的眉毛笑成弯月,旋踵一指前方问:“大哥你看,老姨和三妹,老弟她们在那干啥呢?”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过去问问去。”
  三娟子和张二这时跑过来分别拉着大姐和大哥的手一起走到老姨面前。
  “你们咋住工这么早呢?”老姨问。
  “是杨秃子赖……”大娟子感觉有双眼睛在瞪视她,她硬把下话咽了回去。
  “老姨你们在这站着干啥呢?”大维问。
  “我们在屋里听到杨秃子喊,所以出来看看。杨秃子喊着偷生产队麦种,我问你们哥俩,到底是咋回事?”
  “是、是他偷麦种被发现了。”大娟子把开始发生那一幕剪切掉。
  “什么?他真偷麦种了,这事非比寻常,不知队长做何反应?”
  “没太大反应,就罚他可屯子喊喊就行了。”
  “哎。”老姨叹道,“溜须拍马的就吃香,若换做别人早就给带走了。哎!天理何在?如此大的事对于杨秃子来说却是小事一桩,真是瞎子都得气冒眼睛!说什么也没用。对了,大维、大娟子,冷不丁干累活不知你俩小身子骨能吃得消吗?”
  “还行。”大娟子回答道。带芎子在大娟子脸上看到了姐姐的坚强。她们在两座房子之间分手,带芎子说:“一会儿你们来听收音机。”张二笑嘻嘻说:“那是一定。”
  二娟子闻听说话,从屋里走出来问:“那前儿不知谁喊啥,妈让我出来看看?我一直没工夫出来看,你们听到没有?”
  “好像是卖啥的。”大哥本意不想隐瞒二妹,即使二妹知道了也不会告诉妈妈,急耐一两句话又道不明白,还会引来妈妈的怀疑,只能用谎言来搪塞。
  二娟子点头说:“真是卖啥的,刚才我就说卖啥的妈还有点不相信呢。”无意中发现张二在大哥身后,扯着哥的衣服低着头,她不解地问:“你干啥扯着大哥的衣服?”
  张二似乎没听见,二娟子问三娟子:“三妹,今天老弟怎么一言不发呢?身上土豁豁的,是不是又讨嫌去啦?”
  三娟子说:“刚才我俩疯玩,他不小心跌了一跤,他之所以躲在大哥身后,一定是怕你们看见,说他呗!”
  二娟子拉过张二说:“老弟你瞅你脸灰抹撩烂儿的,没摔坏吧?”
  张二摇着头:“没有、没有。”
  大维说:“老弟你可咋整,造的都没孩子样了?刚才光顾着和老姨说话真没注意你,哎呀,你太逗了。”
  张二一吡牙“嘿嘿”地笑。
  大娟子告诉三妹:“你给老弟好好打扫打扫,如果妈看见了又要说老弟了。”三娟子应承,把张二从头到脚重新擦打一遍。
  二娟子说:“大哥、大姐,没想到今天住工早,我和妈还没做好饭呢。”
  “我们都吃饱了!”大娟子说。
  “在谁家吃的,吃的是啥饭?”二娟子以为是谁请他们吃饭,“没看出来你们人员超好,下次别忘了,有这么好的事把妹妹我带上。对了,大哥,你快告诉我,吃的是什么饭了?”
  “当然是好饭喽!”大哥笑说,“当然是自己请自己喽!”
  “真的吗?大姐你告诉我吃的啥好饭?”二娟子攥住大娟的手摇摆,“大哥说自己请自己,我怎么没明白?”
  大娟子说:“真的,这顿饭都是各个儿请各个儿,吃的贼好不说,还贼饱。”
  “越说我越糊涂,哪有请人吃饭这个请法的?”
  大娟子说:“走,进屋我请你吃就是了。”
  张二最喜欢听的就是好吃的,急忙跟着哥哥姐姐们后面。三娟子双手横在门框上:“你一听有好吃的蹽蹶子往屋里跑。”张二矮身从三娟子腋下钻过去,回头冲三姐挤眉弄眼:“呵呵!我以吃为天,当然跑得越快越好啦!”
  三娟子哼了声:“你土迷人信实,还什么天地都出来了,我告诉你吧,大哥大姐他们骗你哪。”
  张二说:“不管是真是假,我听着也过瘾。”
  淑云心情随着时间而变得好起来,杨家跋扈成性,有事没有搁置的先例,这场风波或许平息,淑云自不必费脑去想原因,但见孩子安然,所以微笑说:“妈还以为你们落日以大后才能住工,难道是头一天干活,队长和会计怕大家累殃着吧,提点前让大家回来?”
  “也许是吧。”大维说。
  “妈,我给你烧火。”大娟子接过火叉子向灶里蓄着毛头柴草。
  “大姐,你说给我们好吃的,在哪呢?”张二舌尖舔着干唇问。
  “啊。”大娟子掏出麦子分给弟弟妹妹,“我没诓骗你们吧?好吃的东西你们别吃瞎喽。”剩点递给妈妈,还说道,“妈你也尝尝,可好吃可好吃啦!”
  妈妈内心懔懔:“你咋这么胆大呀,敢偷这个?有没有人看见?”
  “没人看见。”
  “你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干活就好好干,倘若让队里抓到的话,咱家又摊官司了,不能因为这点口食铸大错?”
  “能咋的啊?”三娟子不以为然。
  “能咋地?真要被队长和会计抓到,不但游街,你想挺大姑娘脖子上挂着麦种全大队游街你说磕碜不磕碜死?还有,队里非得把你俩工分全部扣除,你说,一分钱不给分、一粒粮分不着,咱们咋活?”妈妈越说越害怕,竟然全身抖了起来。
  “大妹,你是啥时候拿的,我怎么不知道?”大哥埋怨道,“不怪妈说你,你主意真够正的。”
  “妈,不是我偷的,是韩玲姐偷偷塞进我兜里的,我不拿可她硬给我。”
  妈妈说:“傻孩子,谁给你你也不能往家拿呀?事败漏了可就麻烦事儿。”
  大娟子解释:“韩玲姐说拿回点给弟弟妹妹尝尝,如果有事她担着,往仓库放完麦种时她给我的,是没人看见的。妈,韩玲姐也是好心哪,我又不好拒绝。”
  “韩玲这孩子好心我知道,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那杨家爷俩对咱家黑眼蜂似的,没事都想制造出点事儿来整咱们家。”
  大娟子说:“妈,我保证以后不会拿队里的一粒粮食,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妈,你相信我!”
  “这才是妈的好孩子,你们记住,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也知道,谁见好的都想拿点,久而久之养成习惯,不拿手都痒。咱家生活虽苦,可碗边饭吃不饱人的!如果真馋了,在地里偷偷吃点,兜里可不能揣。”
  “妈,我听你的。”大娟子伸手,“剩点你吃了吧!”
  “妈不吃,还是给你弟弟妹妹吃吧。”
  “妈,就差你没吃了,尝尝麦子是啥味?”
  大维说:“我大妹认识到错误了,原谅她岁数小不懂事?”
  妈妈笑道:“傻孩子,妈妈能和你们一样啊,说气就生气啊?”
  “妈,你吃吧,太好吃了。”张二嘴角残留着白沫。
  妈妈为他擦擦:“瞧你下赘样,要是炒炒,再不烀烀能好吃点,生吃有一股生性味,别吃坏肚子。”
  “没事的。”
  “对呀。”大娟子把手里的那点麦子用水洗洗放进粥锅里,刚要盖锅盖,“我这还有点。”“我这也有。”二娟子和三娟子把手里剩下的也放进锅里。一股香气弥漫屋中,一家人围在锅台旁期待着美味出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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