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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识计谋顺水推舟

作品名称:滹沱河水向东流      作者:沧州子系      发布时间:2018-11-04 04:45:54      字数:4382

  果然不出人们所料,付金涛的被捕,完全是王三元一手导演的。
  王三元从记事起,耳闻目染,印象最深的是出入于客厅的刀笔、政客,包揽诉讼的陈词滥调,还抱在王冠盈怀里的时候,就被掰着小指头的教给他有多少家仇敌。这个从小就在心底里就埋下“报复”种籽的洋学生,一入“四存中学”更是野性勃发。生恰逢时,又找了个干老子,忠实的投靠了日寇。他把日寇的“治安、肃正”进而“强化治安”,特务与军事配合,恐怖与怀柔兼施,步步紧逼,威胁人们“接头”“维持”,建立伪政权,这一时的假象,梦幻为大日本铜帮铁底的一统天下,到了他光宗耀祖的时候了。他埋怨他老子太苛刻,忘记了“小人喻于利”。他认为,“长存君子道,须有称心时”。正是自己借来巩固乡绅地位的法宝。他要兴家立业,光耀门庭,必须仇以恩施,安抚敌对,先消除四面楚歌的困惑局面,站稳脚跟,然后分而治之。所以也未经父亲的同意,就给挂了个大乡长的头衔,并想在那高等小学上花些工夫。谁能为他代言呢?当然是付金涛。两家门当户对,付家人缘比自己强,和他哥哥两家一起逃亡西安的命运又连在了一起,和他合作共振家邦,自觉是不用费周折的。然而,他没有刘川影响大,尽管有过倾向于赤化的思想,如今时过境迁,岂能不识时务?
  真是异想天开!果真找了那么几个叛徒找到刘川碰了一鼻子灰。他不得不忍住性子,又回到付金涛身上。然而,这个叫横跋扈的家伙,那肯求助于人。狡猾的耍了一点权术,求在宪兵队里当翻译的一位监兄弟代劳,把付金涛附一五花大绑缉拿归案,以待付金涛吃一点苦头的时候,托人来向自己求情,一胁一诱,紧紧抓住付金涛好老老实实听任摆布,还得感恩戴德。他安排已定,借石家庄吴公馆给他爹挂了个电话啊,自鸣得意的把他的杰作一讲,出乎意料,电话里传来一连串刺耳的叫骂声:“碌碌之辈还要什么权术,汝不闻‘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下面的话虽未听清,似也领悟了一点意思。不得不将计就计,派人迎至城外,从西关奔河口,经晋县上火车。太阳大高,付金涛就安然无恙的被送到大丰陶瓷货栈。一个肥头胖耳、大腹便便的家伙“哈哈……”挺胸腆肚的迎在门口,说:“身体不佳,恕未远迎。贤弟一向可好?哈哈哈……”付金涛正惊魂未定、惊疑猜测的时候,忽然头发根子一炸撒,认出此人就是王冠盈。心里顿时像蒙受了莫大侮辱。你这个狡猾的家伙,六亲不认,竟把主意打在我姓付的身上了,简直要气炸了肺了。
  王冠盈虽是新沿村的首富,在私塾也念过大学、中庸,爱寻章摘句拽几句陈词滥调。可是,平时付金涛就瞧不起他。为富不仁,狡猾无赖,不光为霸占别人的土地折腾穷了十几家,就连他这个大丰陶瓷货栈也是坑了不少推车、挑担贩砂壶、砂锅的小本生意人开起来的。他常在背后自称“土鳖”。今天他真的梦想见见天日了。既狭路相逢,倒要看看他怎样耍这把戏。他压抑着满腔怒火,不卑不亢,大大方方站在王冠盈面前,以犀利的目光盯着他那笑眯眯地眼睛,说:
  “人逢难时遇故知。我付金涛造化非浅也……”
  “嘿!老弟哪里知道,我是特意敬请光临,一叙别情啊……”王冠盈故作惊讶的问:“莫非中途还有什么不测?”
  付金涛冷笑了一下,说:“嘿嘿,王兄经多识广,可曾听说过有五花大绑以绳代车请来的客人?”
  “啊!竟有这等事……必严加追究!”王冠盈假惺惺佯作生气的样子,说:“先进屋,再细谈……”说着,拉上付金涛,一直到了柜房,分宾主坐在了八仙桌两旁的太师椅上。
  到车站上迎接的两个年轻人赶忙上前沏茶倒水,递过手巾把儿,拿来香烟,殷勤招待。付金涛怒火中烧,心里不静,勉强应酬着。等两个年轻人一出屋,他迫不及待的追问道:“你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药?”
  出乎意料,王冠盈猛然站起身来,猝不及待大步流星的走出去了。
  付金涛心烦意乱,惴惴不安。等了多时,不见王冠盈回屋,又不定去弄什么鬼。愤愤然站起身来,在屋里踱起步来。下意识地往墙上瞥了一眼,一幅照片忽然映入他的视线你,是王冠盈和谁的合影。他懒得去看那奸相,然而那个镀金镂空的镜框却引起了他的疑意。他走近了些仔细的端详了一下。
  “嘿嘿……这是五年前的照片了。”王冠盈不知怎么那样轻捷的站在了他的身后,说:“当时赞周刚刚被清了出来,任正定维持会长,隐退了多年又复出也真乃官运亨通,不久连升三级,荣任建设大东亚新秩序的河北省长了……嘿嘿,多个朋友多条路嘛。我和令兄带上家口刚到这儿,正遇见他在这柜房里喝茶,谈吐潇洒,一见如故。经李掌柜一介绍,是他的同乡,原为孙传芳的旧部。经他一讲日本人正学西方,振兴工商,劝我经营这个货栈,我才把家眷托给令兄,带去西安,自己留了下来。还算够朋友。做了省长,也曾来信问候过,你三侄的事情就是托他关照过的……将来金涛的事难免请他关照了。”
  这个意外的发现,引起付金涛的注意。真想不到这个土鳖,神通广大,还交往了一个大名赫赫的汉奸省长。是真是假不用说,看他那种趾高气扬的派头,也像有点来头的。要单凭王三元,一个警备队里小小的中队长,在石家庄是九牛一毛,不会带给王冠盈这种气势。他真有点害怕这会与自己的事有什么关系。
  待王冠盈陪他坐到了太师椅上,付金涛说:“我问的话还没得到回答哩……”
  “嘿嘿……”王冠盈故作姿态,显得悠闲自得的样子,伸手去开条案上放置的收音机……
  “别急。自然我得追究。必须有人给说清楚……金涛呀!”他摆出兄长的架势,似很感慨地拉着长音说:“五年多……颠沛流离,朝不保夕,太难为你们了……好不容易盼到见你一面呀,这回既来了就多住几天。等吃过饭,去洗洗澡,理理发。明天看看电影听听戏,咱兄弟俩好好絮叨絮叨……”边说边拧收音机,里面发出“哧啦哧啦”的声音。付金涛耐着性子听他想找点什么“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王冠盈十分得意地半仰卧倒在太师椅上,右腿搭在左腿上颤颤巍巍……“石门……家乡……天渊之别呀。一晃五年多,你们在家的人可吃尽苦头了。与令兄有书信来往吗?”
  付金涛耐着性子回答说:“外边封锁很紧,解放区往外通个信可不易。况且……”
  “嘿!你看看,解放区,解放区……那简直是地狱,连个通信的自由也没有,还解放个什么呢?”
  “不!解放区是可以随便通信的,是日本人实行经济封锁。实际上断送了与那里的一切来往……”
  “哈哈……看起来,老弟是屈从惯了,五年之久任人摆布习以为常了。”王冠盈轻轻的摇摆着那肥胖臃肿的秃头,装出一副十分惋惜和怜悯的样子……
  “我说的是实情。”付金涛认真的辩解道。忽然,竹帘外面闪过一个穿军衣的人影。付金涛不觉心里一怔。门帘一掀动,王三元进来了。
  “金涛叔——”只见他两腿一并,“啪啦”打了个敬礼,随即转像他爹……
  “他妈的,混账!你还有脸来见俺们……你是怎么给我办的事,弄得这人不人鬼不鬼的,让你二叔担惊受怕的……”
  “爹,你别说啦。让我把个副官都关禁闭了。我本来是……”王三元编造道。
  “你本来个屁……你念‘四存’,学‘八德’,哪一条经卷史册上写着请客用绳拴啦?你简直欺祖了……”王冠盈像真动肝火一样,装得活灵活现,腮帮子那肉还颤颤巍巍的像哆嗦的架势。付金涛侧身在椅背上看他父子俩像演苦肉计,心里想,你们早就拿定了替罪羊还表演什么呢?
  王三元见王冠盈把股风火劲过去了,笑嘻嘻地转向付金涛,说:“二叔,真难怪我爹发脾气。这真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本来我爹总惦着你,咱们这个家当加上……事变前你好歹也在官面上混过几年。八路军怎么能得意呢?以前消息闭塞,不通往来,说说罢啦。如今形势一变,给我捎信传信要我把你接到柜上来住住,当时很乱,也不知道你的下落,好容易打听到消息了,听说你做了校长,这更非同小可了。老实说,八路军神出鬼没,我是想的多了一点,怕从我身上给你惹麻烦,让宪兵队有些表示,好使人感觉日本方面对你的不信任。既请你玩一玩,还给八路军造成一个假象,你好站住脚。哪成想副官没讲好,给二叔造成了一场虚惊……”
  “你这个东西,笨得像头猪,还想耍点花招……好好的向二叔去赔礼道歉。”
  付金涛见王冠盈的把戏要收场了,笑了笑说:
  “为什么偏偏耍真招……咱们年轻的时候,就净把事办得那么利索?算了吧,事与愿违的事多着哩……三元赶紧坐下,你怎么来的这么快……”
  “我……是昨天来的。”王三元支支吾吾应付了一句。其实他是和付金涛一趟车来的。王冠盈一听,怕他又露出什么破绽,想赶紧把他支出去。
  “你去照料下,看看饭做得怎么样了?”王三元就坡下驴,赶忙退出去了。
  “金涛啊,你就看看这些年轻人……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一点不假啊。以后还得托付你了。他经常在你身边,我是鞭长莫及了。要替我尽点长辈的义务啊。我已经再三托付令兄,西安的一切由他来做主,家里的一切就由你来操心了。不瞒你说啊,凡事从实,积福自厚。东庄高等小学就是愚兄想为乡亲们办点好事哩。听说恰恰你去任职,真应了孟轲那话‘天之生此民也,使先知觉后知,使先觉觉后觉也。’高兴地几宿睡不安稳,请你来就是表达我的心情的。你知道,为了锅台大的那块地方,我是吃了半辈子官司的。听说刘玉福、闫润堂、董宗义、刘明德这帮刁民,又成了八路军的红人,那程子思想起来可太寒心了。有家不得归,做梦也不愿落个外丧鬼啊……”说着,悲悲切切的挤出了一滴眼泪,想多么的伤心似的。“要回去必任人摆布,不去……祖坟又在新沿村……”说到这儿,忽然破涕为笑,提高了声音说:“还不是上苍有眼,这回也算把你我这样的解放了……哈哈……咱也用用这新词,翻身,翻身,好比睡觉,总不能光在一边倒着啊。愚兄对你没有什么奢求,只要你把我的学校办好,那就是无数金碑,要世世代代的传颂咱们弟兄的……哈哈……”
  付金涛一听,此地无银三百两。下这么大心血已昭然若揭。你王冠盈还有什么资格训斥儿子,真是半斤八两,简直想入非非,云游梦境。竟想也像提弄几个推车挑担的小生意人,开起大丰货栈那样,一个土鳖也想在圣人殿前沽名钓誉了……
  付金涛说:“我可没有那种本领,办学校谈何容易。恕小弟直言,听说三元他们校长了吧?‘四存中学’影响如何?到头来张荫梧在冀南为非作歹,照样落个身败名裂,不堪设想。不过……倒不是有意为老兄败兴,古语说得好‘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烧香念佛总比杀人越货强……办了好事一定会有好报的。”他为了不使王冠盈在自己身上太扫兴,接着说:“学校我一定按照你的吩咐努力去办,而且要好好的宣传老兄荫德乡里的一片苦心。只要你名义乡长不失关照,我们一定有希望……”他稍稍安抚了一下,不料果真引得这个野心勃勃的家伙“哈哈”大笑起来……
  王冠盈正高兴的时候,王三元掀帘子进来了。
  “来的正好,给我们烫壶杏花村,今儿个和你二叔开怀畅饮,一醉方休。哈哈……咱这才真解放解放哩。哈哈……”笑着站起身来,摆动着那臃肿的身躯,在屋里转起磨磨……
  付金涛说:“只有一点我们必须处理好,我不能在这儿久留,回去的越快越好。说辞是‘错抓了’。久隔必难解释,要贻误大事……”
  “好,好,好……来日方长,后会有期。三元看看早车几点,很快把你叔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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