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节外生枝
作品名称:滹沱河水向东流 作者:沧州子系 发布时间:2018-11-04 03:22:33 字数:3809
志明和赵淑萍他们正在“葬寇谭”吃午饭的时候,付金涛被五花大绑抓到宪兵队去了。
大乡代乡长张玄明气恼焦躁的敞着怀扇着小折扇,在自己办公室里不停的踱来踱去,脑袋上流淌着豆大的汗珠子。这个老实人是经不起什么事态的。
“乡长,找来了……”打杂儿的刘五更抹了一把汗气喘吁吁急嘴连舌的说了一句,就退出房门。
张玄明望眼欲穿的急急走到门口,向外张望着……多时,大门外才显出贾金财那瘦瘦的脊背,弓身猫腰的在和谁说话的样子,他急不可待的愤愤地喊了一声:
“贾金财——”他刚刚学会的那“先生”的称谓早忘到脑后了。
在门外侍候着的刘五更,急忙颤达颤达跑向门口又叫了一声,贾金财颠达了几下脑袋,才笑眯眯地朝乡长走去。
“哎呀,我说老兄,火都上房了,你还迈着方子步颠达……”老远,张玄明就朝他喊叫起来……
奸诈多变的贾金财皮笑肉不笑的呲着黄牙,也顾不得烈日曝晒,在门口把步一停,脖子往后一仰,说:
“嘿!我那个乡长老兄,别那样急嘛。丈二和尚我还没摸着头脑……有话就说,别攥着拳头让人猜呀。”说着赶忙迈上门台,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老刀香烟抽出一支向乡长递过去,张玄明见他那不阴不阳满不在乎的样子,气更不打一处来,一扭身,连看没看他一眼,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气愤愤的说: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没听说?亏了你说出口,你们左一个拥护,右一个捧场,真到事头上了装聋作哑……你算个什么东西!”
“咳咳,你别动那么大的肝火啊啊……兄弟确实还没听说。有事咱商量嘛。”收敛了苦涩的笑脸,也有点再也装不下去的样子,声音顿时升高了八度:“咱话归前言,你上任那天我就说过,我贾金财没别的,秦琼为朋友还两肋插刀,只要你张玄明真要用着我姓贾的,上刀山下火海咱不能讲出半个不字……”苦笑了一下,又压低声音接着说:
“咱可不能昧着良心说话,实情我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眯缝起三角眼睛狡黠的看着张玄明。
“你知道也罢,不知道也罢,这件事要你办了。”乡长按捺着气愤的心情,尽量使声音平和了一些,忽然又提高道“什么‘恩泽乡里’‘造福后代’,冠冕堂皇,真他妈的人面兽心……红口白牙向我哀求一样,好容易把人家请来了,这是谁图的什么光宗耀祖的事儿……耍了他妈这么一手,这不拿屎盔子往我张玄明脑袋上扣吗?什么父一代子一代,套的多么近乎,亏了你还堂堂中队长说得出口……”骂了半天,他不指名儿,贾金财心里明明白白,但不能开口,然而早按耐不住了。张玄明一露出“堂堂中队长”几个字,贾金财赶忙插了一句“乡长说的哪个队长?”还故意打着哑谜……
“警备队长王三元……”张玄明斥责的愤愤高喊了一声:“吃里扒外的东西……”
贾金财吸了一口气,哭丧着驴脸故作姿态地说:
“听说三元不在城里,半个月前就往石门受训去了……是不是误会?”
“什么误会!不用腻磨。你赶紧去城里,设法托人到宪兵队,先弄个水落石出,为什么托人求情的把人请了出来,刚刚上任就给人抓起来。要千方百计设法营救。他王三元不顾廉耻,我张玄明还得顾点信誉。”“啊呀,闹了半天是付先生……他被抓走了?”贾金财装作十分惊讶的紧皱起眉头,吊着那三尖子眼,耷拉着两个嘴角,既像哭,又像笑,难雕难画的样子,呆呆的站在张玄明面前。张玄明一看就增了三分气,说:
“贾……贾先生,咱可是为众人办事……”
“是的,是的。我马上登程……看乡长还有什么吩咐?”
“这一宗事儿你能办成就行了。”张玄明愤愤地说道。
“为了乡亲,为了乡长和付先生,粉身碎骨也得把事情办的圆圆满满……看样子得动点干戈。实在不行,我就得去找老头子了……”说完向张玄明点了下头,转身拽吧拽吧的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又走出去了。
张玄明心里非常懊丧,在王冠盈捎信传信的“恩泽乡里,造福后代”影响下,他也认为,既然出面维持了,索性为乡亲们办点好事,名正言顺的办起座学校,让孩子们也求个识文断字,省的东跑西颠的都荒废了年华。是他向村长提议请来了付金涛。他王三元红口白牙关照过的,岗楼上驻的警备队就属王三元的三中队管辖。万万没想到会出这种事。在他心目中,什么警备队长,宪兵队长,官场上那一套还不是官官相护,互相利用,所以他非常憎恨王三元。认为他要耍什么花招……但无论如何,这对自己的面子是太难堪了。
付金涛官星不旺。刚刚当上伪校长,就被宪兵队抓走了。“也不算白当……”“可不是,落了个投敌叛变的好名声。”消息很快传开了,还不断的被添油加醋……
志明和淑萍他们吃过午饭工夫不大,学生们就把信传来了。他们觉得很突然,然而这没头没尾的消息,使他们也不好动什么声色。管润奇十分惊讶,说:
“真没想到,他投敌了……怨不得人们说,在这大动乱的时候,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变化太快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该!投敌叛变绝不能有好下场……”学生邸明贤很气愤地说道。
“我看这与他的出身有关……”
“这些财主们跟咱穷八路不是一个立场……”
“可是为什么宪兵队还抓他呢?”
“闫老师和赵老师你们事先一点迹象也没觉察?”
本来付金涛去任伪校长这件事就不便解释,又加上莫名其妙的节外生枝,实在出于意料,所以很想回避。不料,面对面对台直截了当的询问,再不能沉默不语了。志明说:
“路是要自己走。人生的道路也不是笔直的,坎坷、崎岖,结果如何,自有人与评说……至于出身、环境,一切外部因素,都不是个人前进中不可逾越的羁绊……但是,前途的选择是由自己的人生观、世界观决定的……”他这话,既有针对性又较含蓄。当然,别人听起来似一般道理,好像是含糊其辞、委婉的搪塞。
淑萍说:“复杂的事情不能用简单的是或非去判定。关于付金涛的这个消息,觉得很突然。情况还不明,怎么能说清楚呢?以后再分辨吧。”
见大家都没再说什么,志明站起身来说:
“看管老师还有什么事儿?”
管润奇摇了摇头说:“晚点再走吧。刚刚起晌,天挺热的……在这儿,多凉快一会儿。”
志明笑着回答说:“这地方可太好了……苍苍潭水,徐徐清风,风水交融,凉爽宜人,真不愧风水之地,殊无留恋之意,碍因要事在身,行期难违……”
“好!”管润奇拉个长音说:“真拽上了……”
“鸭子过河尚有三拽,何况鹅(我)乎……哈哈……”说完,志明自己也哈哈大笑了……
“真的。”赵淑萍用右手使劲的撑在地上往起站,一边说:“咱也得学乐天派……”
天傍黑,他们回到新沿村。董宗义正迎在村口,说:“佐之和政委正在家等你们。”他们猜想是为了付金涛的事。几个人相跟着就来到素环家去了。
一进屋,颜佐之就问:“老付这事听说了吗?”
“听说了,很突然。当时我们正在杨庄……”闫志明很坦然的回到道。“他去了以后还不一定坐稳,事儿就来得这样快……”
“是蹊跷的很……还不知这葫芦里装的什么药。锡谦同志已经派人去找县敌工部联系了。先等等,听听消息吧。现在其他的事情也不好做……”
刘锡谦看了看赵淑萍,见她坐在炕沿上不动声色,若有所思的样子,说:“淑平同志怎么分析这事儿啊?”
赵淑萍抬起头来,沉默了片刻,仍在思索着,说:“我想了两个问题。一是,这件事在外界引起了反应,这额外的收获,当然也是必然的结果。杨庄的学生们说,叛变投敌绝没有好下场。嘿嘿,这个黑锅付老师算是背上了;二是,事情的本身,我看是王三元在捣鬼。佐之同志和锡谦同志分析过他们的关系。那是非常客观的。王三元对付老师只能笼络、利用,绝不会排斥、加害,这样的表演只不过想把付老师拴得更紧一点罢了。究竟想利用他干点什么,那得以后看了。我想不会只希望他办好学校……笼络乡里……”
刘锡谦目不转睛地望着赵淑萍,不住的点着头。
颜佐之听了也连连点头,说:“高见,高见。怨不得不声不息。淑平同志是……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我很同意这个分析。你说哩?锡谦同志!”
刘锡谦说:“就得这样看了。不然还怎么解释呢?我也这样想过,王三元在警备队,抓人的是宪兵队,不会发生狗咬狗的事情。又一想,难道为了一个区区的小学校长,值得大动干戈吗?况且,王三元也绝不会鸣锣呐喊,付某是我王某的人……所以我想,即便双方出于误会,也只不过王三元一句话,不光立即放人,还要有人赔礼道歉的……”
“真的。什么宪兵队,也只不过王三元利用一下那个名儿罢了……”
正说着,有人叫门。虎娃和明新跑来了,小胸脯一鼓鼓的喘着粗气。
“怎么回事?”志明急促的催问道。
虎娃抹了一把汗说:
“俺们正在街上弹杏核,见贾金财毛头悚尾从家里出来,拿着个小包袱,还用草帽盖着。看他侧歪着身子那东西像很重的样子。走着走着,哗啦一下子掉在地上,骨碌骨碌滚出了好几块洋钱。他赶紧一个一个的追,忙拾起来往小包里塞。一阵风又把草帽给刮跑了,骨碌碌转了大远,逗得孩子们哈哈的笑。他也顾不上发脾气了,掂起来就赶紧朝公路上走。看样子往城里去了。”
闫志明看了看颜佐之,把眼光又转向虎娃,说:“就这些情况?”
“嗯。”
“很好,还要经点心。玩去吧。”目送着两个孩子走了。
刘锡谦不慌不忙地说:“又添了新内容。到城里去是张玄明派的。但拿洋钱干什么呢?赎人,也不能用现洋,再说怎么能从他家里拿钱,给当家里送钱……王冠盈也不能缺钱花。现成的陶瓷货栈,怎么也不会到了那般地步,从家里往外背银子……”
“再看吧。没有解不开的秘密。想法摸一摸……”颜佐之十分严肃地望着刘锡谦。
刘锡谦说:“我看咱得抓紧行动,不能光依靠张玄明。让玉福同志想法做些家属的工作,万一有什么不测,我们必须竭尽全力营救……”
佐之很同意这个意见,锡谦的话一落音,忙说:“我赞成。不能排除往坏的方面去想……”
志明和赵淑萍都点头,表示赞成区里的安排。应不惜一切,设法营救。
佐之说:“还要找张玄明说一说,老实人别急个好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