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东莞找工 42

　　在乔工管理部，有个文员叫陈迎春的，湖南人。个子娇小，梳着短发，两弯柳叶眉，眼睛小小的。她和邓秀云，李志娟，金课长等的关系都还不错，好像她们还住在同一宿舍里呢。
　　那个时候，陈迎春不过也就二十多岁吧，她处了一个男朋友，是常来乔工维修机器的。哇塞（广东方言，就是很惊讶的意思），那伙计一米八几的高个，平头，脸颊饱满而红润，眼小但有神。身板壮实，肌肉发达，一看就是一个猛男型。
　　原本是知道他姓甚名谁的，不想时隔多年早已忘记，所以就用高个男来代替，也一样可以达到预期的效果。高个男也是湖南人，时常都穿一件黑色的短袖，露出壮实的臂膀，走起路来风风火火的。我在东门值班，只要路过，都会向我微笑一下点个头，然后才进到车间。
　　下班的时候，陈迎春差不多都要和他同出厂门，他们一前一后走着，就有人在私底下悄悄议论，男的太高，女的又太矮，咋个“协调”哦？言毕“嘿嘿”一笑，似乎话中有话，莫非还有什么深藏的特别含义么？旁边有人接过话茬，不屑地一笑：“咋个协调？那还不简单吗，中间对齐三。”
　　“哈哈哈哈”值班室传来一阵有点淫邪的笑声。此时，他们二人早已走远，徜徉与路东喧嚣的傍晚人流车海中。
　　不知是谁又插了一句：“男的像‘喜马拉雅山’，女的似新疆的‘塔里木盆地。’”
　　“你们那都有才哈。”大约是刘小军及时地补了下文。
　　相对电子厂来说，乔工的女工人数都算是少的，可和傢俬厂，五金厂对比，似乎又有不少呢。不过在乔工旅行箱厂，女工的数量绝对超过男工，无论她们上班还是下班，都要从东门保安的目光中走过。茶余饭后无聊之时，就有人会对女工们评头论足，谁谁谁再高一点就更好看了，哪个哪个瘦一些就刚好，某某某好严肃的样子，如果去追，恐怕不易得手等等。
　　我在旁边，心情好的话，有时候会附和几句。尤其是和来自贵州省习水县的胡德钊上班，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里，就对上下班女工全方位扫描，并附上一一点评。
　　胡德钊和我在好几个岗位都上过班，他那双眼睛里总是多情。还没到厂里几天，就找到了一个女朋友，而且还打得火热。其它保安兄弟还朝他点头说。
　　“德钊，你扣女的速度好快，厉害！让人佩服哈。”
　　“你说些啥子哦？只要你想，也可以的啊。我对打扑克倒是很感兴趣的呢。我以前在长安镇上班的那个厂，门口有个小卖店，那老板也喜欢打牌的不得了，就是打扎金花。我不是吹牛，把扑克拿给你来洗，随便你怎么洗，你相信不，到时候我准能拿到自己想要的牌。不说回回金花，但最起码能常赢钱。那天晚上，那老板和我们一起打扎金花，结果输掉了五千多块钱，不晓得他们两口子后来吵架没有哦？”
　　刘小军哈哈一笑，露出一些不屑：“你就吹吧，反正现在吹牛又不用上税。”
　　胡抬了一下头，翻了翻白眼说：“你还别不信，哪天我们打来看，你就晓得的是咋个回事了，现在给你说你可以不相信。”
　　刘小军一笑起来，红唇大开，上下牙齿都暴露无遗。还是不相信的样子，就有点激动地说：“胡德钊，好啊，哪天约一下嘛。”
　　胡浅笑道：“只怕你输了不好的，放心好了，都是兄弟伙些，我保证不打假牌。人对了，赢要赢得光明正大，输了也要心服口服。这是我的为人原则。人不真，那就很难说了。”
　　德钊和我上班还行，相互也很配合默契，所以说合作就还愉快。他告诉我说自己的老家在贵州遵义地区的习水县，习酒是当地有名的特产之一。习水，贵州省遵义市代管县，位于贵州北部，地处川黔渝结合部的枢纽地带，东连贵州桐梓县、重庆綦江区，西接贵州赤水市，南近贵州仁怀市、四川古蔺县，属大娄山系和长江流域，总面积3128平方公里，辖23个乡镇(区)，习水县总人口717534人。习水还是全国煤炭开发重点县。
　　德钊一笑起来的时候，有些嘟哝着嘴唇，两眼一白，可两只大眼睛却目不转睛地紧盯着你说。
　　“老邹，有时间的话欢迎去贵州省习水玩哈，我们那面还是很好玩的呢。贵州这些年的发展变化还是很快的。不像前些年，交通严重滞后，信息闭塞，基础设施建设跟不上经济发展的步伐。”
　　他老早就晓得我是四川人，就有些羡慕地说：“四川的经济发展很不错，在全国都有名气。我们习水就挨着四川古蔺县，也常出省过去玩，不过，古蔺县城可能是地处泸州偏远之地，发展上还不平衡，所以相对来说，是要落后一些。我还去过泸州呢，那里的情况就要好很多呢。”
　　我耐心地听完，内心开心地说道：“你客气了哈。虽然我没去过习水，遵义那面，但是去过贵阳，都匀等地，给我的印象都还不错。哦，对了，保安队的吴文梅也是贵州人。”
　　“我晓得我晓得。贵州人在东莞这面的不多。”他轻微地抬了一下头，扭头望我一眼说，我看见那双眼睛背后深藏着的犀利神采。不过，胡德钊皮肤较白，眼大嘴大，说话语速不快也不慢，一说一个笑，看上去还挺亲切的。另外，他说话很逗女孩子们开心，那嘴上就像是抹了蜂蜜似的。他还悄悄地告诉过我，说自己在乔工连续泡了几个女孩子，和她们都保持着很亲密的那种关系。
　　有人说他出厂是因为买彩票中了几万元钱的奖，反正，我没看到他出厂，是没有和他在一个岗位，并且又上夜班，白天通常都在休息。这样来看，就无缘和他说声再见了。
　　那个时候，和胡德钊经常一起打牌的保安就有：肖涛峰，包家海，包志杰，杨文学，阮云冲等。乔工天B管理宿舍竣工以后，原先住在饭堂上面二楼的写字楼人员一一搬过去了，余下的房间空了出来，管理部就分配了两间给保安居住。队长住的那间有电热热水器，可以冲凉的。我们住的那两间啥都没有，不过也是可以过去冲个凉的。反正又不是花自己的钱，只是浪费一些时间罢了。
　　饭堂前边挨着楼梯的大铁篷，之前是员工们看电视的场所，管理部规定由清洁组长袁志勇负责。他的老婆叫李中秀，两人同时来上班，基本上处于同一个高度。袁志勇留着平头，眼大肚大，嗓门粗，浑身有肉，若是把他惹急了，通常都会两眼圆睁，朝你一翻白眼：“嘿，格老子的，你信不，我马上修理你。”还别说，样子还挺吓人的。我们见得多了，都知道他是故意虚张声势作下秀而已。如果说他真的出手，那是很划不来的，毕竟他们两口子都在乔工上班，一个月下来再怎么都有两千多，一旦出手，乔工的厂规他当然是清楚的啦。徐经理早就有言在先“厂里不允许打架，不管对与错，只要交手了，就得卷铺盖走人”。所以，他怎么会轻举妄动呢？除非他不想在乔工继续干下去了。
　　他老婆爱笑，声音大。清洁组几个老娘们一凑，唧唧喳喳有说有笑的。该干的活也不能落下，还有看到经理们去车间或者在路上，会来事的都会不说话，干着活。等他们离开之后再说也无妨。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清洁组的女工差不多有六人，也就是可以唱两台戏喽。
　　“九一一”事件后，乔工的欧美订单锐减。为了节约成本，公司发文开始大量裁员。那段时间，东门保安最是辛苦，因为要检查离职员工的行李和收回管理部为他们开具的行李放行条。可以说，对任何一家工厂而言，保安收放行条和检查行李都是相通的。几乎每天都有人员出厂，一时间，厂外的宿舍早已人走楼空，场内的也有好多宿舍都有空床位。除了工模部，成型部，和加工课有夜班外，其余各部门均没有夜班。当时之前的乔工员工总数，在路东所有工厂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可以称之为大厂。
　　加工课靠近果园的地方有间小屋，是一个姓傅的先生办公场所。起初和他并不熟悉，渐渐地也就晓得了他贵姓和工作范围。这个傅先生是湖南人，个头不高，二分头，鼻梁上架着一副镜片较厚的眼镜，时常背着一个长肩带的黑色挎包，怀里抱着一堆资料，走起路来风风火火的。只要你招呼他，他都会朝你使劲点点头，然后露出经典的招牌式笑容，开心地说你好尔后便向小屋走去。
　　在北门上夜班的时候，偶尔见他过来，便和他随聊几句，不忙的情况下，他邀请我去小屋坐坐。可又担心打扰他的工作，有些犹豫，他就哈哈一笑。
　　“没事，我那点事情很快就好。和你们聊天，我真的很愉快。”
　　我回笑道：“傅先生，还是您好啊，有单独的办公场所，厂内还有单间，薪水也高，还自由，好是叫人羡慕。”
　　从后镜片中透出来的目光中充满着友好，他哈哈一笑：“怎么说呢？我们的工作就是要到处跑，实际上也是帮老板打工，只不过要比你们看上去自由和轻松些。对了，你们的工资怎么样啊？”没想到他会这么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
　　我摆摆手苦笑道：“快别提了，十二个钟，八百三十元。”
　　“哦，时间上是长了些，而且薪水也不高嘛。”他表情略微沉重，收敛了先前的笑容说道。
　　“是啊。在东莞做保安，工资高的厂是有，但不多，工资低的厂很多，这就要看各人的运气了。我的运气既好又不好，当初从深圳过来东莞的时候，在基业人才市场谋得保安一职，连想都没想就直接赶过去面试，所幸被录用了。那个厂三班制630元，香港老板。附近有家眼镜厂，也是三班制，工资就有九百多。让你看笑话了哈。傅先生。”
　　“不说那些哈，我们都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又何必曾相识’。中国人是很讲究缘分的，既然大家能够相识，这本身就是一种缘分。还有一句叫做‘五湖四海皆兄弟’对吧？你们的情况和处境我都表示理解。是啊，出门在外，谁都想干活轻松，拿钱不少。可是话得说回来了，还得根据具体情况来综合分析判断和决定才是。找工就跟做生意的原理差不多，有时赚有时赔。个人的心态真的很重要，太过于计较不一定是好事，大大咧咧也不足取，准确拿捏好度更加彰显与众不同的高超水平出来。”在他的办公小屋里，傅先生和我轻松地聊了起来。
　　在他面前，我不好多说什么，因为我还是有些自知之明。太过健谈，无疑会暴露自己的缺陷，老是沉默寡言，太明显的不合群。看得出来，傅先生是一个“老江湖”了。他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场面没有经历过？你如果再絮絮叨叨，没把人家放在眼里，一直就那样自作聪明地夸夸其谈，只会叫人徒生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