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作品名称:紫槐花 作者:乡野墨客 发布时间:2018-10-31 19:17:21 字数:4481
梁清玉被人洗了脑,她的胆子变得太大了,敢私自打着她妈妈住院的旗号,借来五万块买了所谓的产品不说,她还私自领来一个粗谷轮墩的男人。那男人看上去比她大好多,活像一个庙里的老和尚。只是,那人认出五万块为梁清玉还债,梁清玉许诺嫁给人家。梁清玉这所作所为,哪能不让梁老三生气。
甭说是梁老三,就是换了谁也都会被气死的。这一下,一向身体不错的梁老三病倒了。
马宏伟得知岳父病了,和梁晓玉一起,赶紧操持着带梁老三到医院看病。梁老三执意不去,可他架不住姑娘、女婿的生拉硬拽,还是来到了医院。检查来检查去的,大夫说他没有啥毛病,年龄大了,回家休息两天就好了。
梁老三提出赶紧回家。梁晓玉和马宏伟还是不放心,带梁老三去看老中医。
老中医把着梁老三的脉象,说道:“你得注意了。眼下你有轻微的抑郁症,再发展下去,你的神经会出毛病的。”
“有那么严重吗?不至于吧。”梁老三说道。
“最近,是不是有不顺心的事儿啊!”老中医用审视的目光注视着梁老三,“比如说谁让你生气了,或者是……”老中医把后边的话淹了回去。
“有啥话尽管说,我没事。”梁老三说道。
“从你的脉相上看,你这病是悲伤过度引起的,再加上不顺心的事儿生了点儿气才会这样……换换胳膊我再看看。”老中医说道。
梁老三看了一眼梁晓玉和马宏伟没做声。心里在说:“他真有艺儿,看得太准了!”
老中医给梁老三把完脉:“好好调理调理就没事儿了。”他嘴里说着,开了方子,有人拿了方子去抓药。药抓好了,马宏伟和梁晓玉陪着梁老三,出了老中医的家门口。
这时,梁老三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在大街上。他与那熟悉的身影即将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一辆摩托车,不知为何,朝着那熟悉的身影背后撞了过去。
说时迟,那你快,梁老三狠劲地拉了一把那个熟悉的人。那人被梁老三拽到了一旁,躲开了飞奔而来的摩托车。
这时,摩托车歪歪扭扭地停了下来,司机跳下摩托车,支好车梯赶紧跑过来,向那险些被撞的人致歉。
梁老三这一拽,避免了一场车祸。他头也没回一下,继续走自己的路,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来到马宏伟的车旁上了车,关好了车门。等马宏伟和梁晓玉也上了车,他淡淡地说道:“开车。”
梁老三的一举一动,把马宏伟和梁晓玉弄糊涂了。说是梁老三见义勇为做好事吧,又不像,他的脸上挂满了木然,没有任何做了好事的成就感。
“叮叮当,叮叮当——”这清脆的声音萦绕在梁老三耳畔。
虽然这“叮叮当,叮叮当”的声音已经过去几十年了,可梁老三却听得是那么真切。
马宏伟和梁晓玉哪里知道,此刻,梁老三的脑海里显现出另一种画面。
几十年前,这“叮叮当,叮叮当”的声音来自紫槐沟小学操场旁的紫槐树下,一群人围在烘炉旁看热闹。
马师傅左手里的大铁钳从火炉中夹出一张镐头,通红的镐头被烧得“呲呲”冒油。他快速地将镐头放在砧子上,右手紧握领锤“叮叮”地敲了两下砧子耳朵;徒弟梁老三赶紧举锤便打。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梁老三的锤子打下去,火花四溅,围观的人们不约而同地退后几步。师徒俩“叮叮当当”打得正欢,不料,马师傅手中的大铁钳,欲将镐头翻身时,一个不小心没夹住,镐头从大铁钳子中脱落。马师傅的失误,让没有心里防备的徒弟梁老三措手不及,他欲将已经落下的大锤停下,可大锤的惯性太大,一时难以控制,锤头却依旧朝砧子上砸去。只听到“啪啦”一声砸在马师傅,没来得及抽回的大铁钳子上。
这一下,马师傅手中的大铁钳子被打落在地,只震得马师傅直抖手。马师傅的脸都绿了,他怒从心中起,手举领锤砸向徒弟梁老三。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只吓得梁老三丢掉大锤后退了两步。
梁老三一个躲闪不及被师傅耍过来的领锤划伤了手。
他的手受伤了,一个不小心把大锤砸向马师傅脚旁的水盆,大盆砸酥了,大盆里的水溅得满屋都是。
马师傅向一旁一蹦,着实吓了一跳。他怒气未消,反被徒弟溅了一身水。口里不三不四地骂着,顺手抄起一把笤帚又朝梁老三砸去。只顾低头看手的梁老三没有留神马师傅报复,被笤帚砸中了;还没等他转过神儿来,马师傅又将一铲子煤耍过来。气急败坏的马师傅疯了,得啥是啥砸向梁老三。
“住手!你还有完没完!”人群中有人高声喊道。
“他还仅仅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就这样又打又骂的,你还是个人吗?”看热闹的人群里,站出一位老者,横眉立目的对准铁匠马师傅大声喊道,“你作为一个师傅,难道就这样对待徒弟吗?你看看这孩子手,都流血了,多让人心疼啊。你不说赶紧给孩子洗洗上点药,你还骂人,难道你连一点起码的怜悯心都没有吗?你还是人吗?”
“我咋不是人了?我这是为他好,我这是在教他。”马师傅强词夺理地说道。
“教他,有你这么教的吗?”老者质问道。
“他不会,让他长点记性,难道我错了吗?”马师傅强调了一句。
“甭说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会出错,即便大人也会出错的。错了,作为师父的吱一声儿,孩子也便知道错了;再说了,我们清楚地看到,是你的钳子没夹住镐头,错在你而不在孩子。”又有人说。
“我看呐,你就是欠揍!”一位年轻人在人群里喊道。
“揍我,你敢吗?我管教我的徒弟,有你屁事儿?”
“你生心眼子的欺负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就是不行!”年轻人义正言辞地说着,两个拳头攥得“咯吱咯吱”响。
“我的徒弟我咋管教是我的事儿,你们谁也管不着。我这也是为他好,才教训他一下的。严师出高徒。不觉得你们这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啊!”
“你说谁狗拿耗子?”老者只气得胡子都立起来了。
“你真的是欠揍!”年轻人往前跨了一步,端起了拳头。
“揍他!”
“揍他——”围观的人们愤怒了,七嘴八舌的嚷嚷道。
“慢——”老者伸出双臂,岔开两腿,一个“大”字拦住了愤怒的人群,“大家请息怒,打架解决不了问题。”
“这管不了那么多,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对于这样没有人性的人,就得靠武力解决。”年轻人大声嚷着。
“慢着,慢着,我们可以找说理的地儿嘛!”老者耐心地劝大家。
“对!去找郝校长。再不就到公社去说道说道。”
“去公社不管事儿的。他大爷是革委会主任,要不他就这么横!”有人低低地声音说道。
“我去找校长。”人群里有人应着。
“不用找了,郝校长来了。”人们回过头,只见郝校长和主任已经跑了过来。他气喘吁吁地问道:“咋回事啊?咋围了这么多人?”
“校长啊!你来了,正要去找你。”有人说道。
“校长啊!你从哪请来这么个混蛋师傅?”又有人说道。
“校长,做师傅和做老师是一样的,最主要的是有个好人品。”
人们七嘴八舌的跟校长说道着。郝校长朝大家摆摆手,转过脸问马师傅:“马师傅,咋回事?”
“我只是教育一下孩子嘛。”马师傅回答。
“教育孩子,有你那么教育的嘛?”
“他打人家孩子,孩子的手都流血啦!”
郝校长赶紧来到梁老三跟前:“来,我看看!”郝校长这才发现,梁老三的左手紧紧地攥住右手,鲜红的血已经钻出手指缝。
“主任,赶紧把孩子带到医务室去吧。”
“梁志发,疼不?”苏主任心疼地问道。一手扶着梁老三的胳膊,一手爱抚的搭在梁老三的后背朝医务室走去,回头冲着马师傅狠狠地横了一眼。
“马师傅,狗屁!我看呐,应该叫他驴师傅。”
“对!我赞成。就叫他驴师傅,驴师傅这个大号很适应他。”
“驴啊!也是一条倔驴。”
人们又是一阵挖苦声。郝校长又向大伙摆摆手:“我倒想听听,你是咋教育孩子的。”
“我……”
“你说话啊!你那嚣张劲儿呐?”人群里有人质问。
“究竟咋回事,你说话啊?!”郝校长逼问着马师傅。
“我就是在教他咋干活吗。”马师傅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整话。
“这样的人用不得。”
“前两天,这个驴师傅还烫坏了好几个学生呢。”
“是吗?有这样的事?”
“这个驴师傅在这儿呢。不信你问问。”
“喂!驴师傅,你把人家的孩子烫了是真的吗?”
郝校长在,马师傅那双老鼠眼瞟了一下人群没敢回答。
“是真的。就前两天的事儿,一帮学生看他们打铁,他嫌烦,又轰不走。他就用煤铲子除了一铲子炉子里的火炭儿扬向孩子们,一下烫坏了好几个孩子呢。只烫得孩子们‘诶呀、哦呀’的尖叫,脖子上都是大燎泡。人家家长都找来了,他还蛮有理的跟人家打架呐!”
“真是欠揍。”人群里又有人喊道。
提起打铁,对于梁老三这样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来讲,那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他清楚地记得,到校办工厂打铁的第一天就轮大锤。十二磅的大锤轮上一天,回到家后往炕上一躺,浑身像一摊泥一样,不想吃、不想喝,胳膊腿儿又酸又痛。一直到了第二天早晨,太阳出来的时候,他还没起来。他本不打算去了,可平日里老爸所说的话又在耳边想起:学点儿手艺不错,对你的将来是有好处的。男子汉大丈夫,要学会吃苦,不能吃苦咋成。年轻人吃点儿苦算啥,那是你的福分,年轻不受苦,老来不知福。年轻人要有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冷了迎风站,饿了腆肚行……此时此刻,老爸看着他,老妈也在一旁不声不响地注视着他,那眼神中充满了无限的期待和希望。
此时无声胜有声。梁老三是个懂事的孩子,懂得老爸老妈的心。强打精神,他勉强起来吃了点儿饭。下炕穿鞋,忍受着浑身的酸楚,含着眼泪离开了家。出了家门,擦了擦眼泪走向学校。来到校办工厂,开始了新一天又苦又累的打铁生活。
出身贫困家庭里的孩子,的确能吃苦。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嘛。在老爸和老妈无声期待和鼓励的目光中,梁老三在不懈的努力中顽强地坚持着;盼望着在不久的将来,自己能学到一手打铁的手艺,成为一个手艺人,成为一个有用的人。
让梁老三没想到的是,今天,竟然会遭到师傅的虐待。苏主任领着他去医务室的路上,两眼含泪,心里在想:“不干了,跟着这样一个师傅不会学到啥的,自己一定不会有结果的。”
师傅的脾气古怪,心狠手黑,根本不拿同学们当人看。在梁老三进校办工厂之前,他的同学李宝友跟他做学徒,被他烫伤后离开了学校。今天,梁老三无意中打错了这一锤,马师傅咬牙切齿地骂娘,还弄坏了他的手,鲜红的血顺着手指往下流。谁见了都会心疼的。
自从那次以后,梁老三从心里对马师傅产生了恨,非常地恨。他仇视马师傅,他永远也不想再见到这位马师傅;他不想再去受那样的苦,受那样的罪。梁老三心里发誓不再去打铁了。
梁老三没有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任何人,自己带了一个弹弓跑到还乡河边,钻进了山上茂密的紫槐树林里,这一天,他逃学了。这也是他平生第一次逃学。
梁老三漫无目的地在紫槐林游荡,他努力不去想任何事。手里的弹弓一下接一下地将衣兜里的石子射向他用石块垒起那个“石头人”的身上。心里狠狠地骂道:“射死你!射死你!”他把对马师傅的恨一股脑的发泄在那“石头人”身上;一直到把两个衣兜里的石子打完,心里仿佛舒服多了,他背靠着一棵紫槐树坐下来。
梁老三努力不让自己去想任何事。他越是不让自己去想,可马师傅那副气势汹汹的嘴脸越是浮现在他的眼前,马师傅骂街的声音越是萦绕在他的耳畔,这一切让他挥之不去。
梁老三刚刚舒服了一些的心里,顿生怒气,他“嗖”地一下站起,捡起身边的一根树枝,左右开弓抽打着“石头人”;抽打了一阵,弯腰从身旁搬起一块大石头,疯了一样砸向那个“石头人”,那“石头人”被他砸了个粉碎……
梁老三砸碎了“石头人”,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心里在愤愤地骂道:“你去死吧!”
梁老三的一句“你去死吧”吓坏了梁晓玉,她问道:“爸,你说啥呢?”
“没啥,没啥。”梁老三回答着女儿的话。梁晓玉的问话把梁老三拉回到现实中。
马宏伟和梁晓玉哪里知道,刚才,梁老三救下的人正是那个铁匠马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