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泊的云(四十一)
作品名称:飘泊的云 作者:红叶秋 发布时间:2018-10-28 17:49:03 字数:3169
正常的钻井工作又被迫停止了,因为水循环中漏水太厉害,水供不上。没有了水循环,钻井工作根本无法进行。虽然暂时不用上班,但司钻不让工人外出,工友们只好在闷热的寝车里待命。他们或打扑克,或下象棋,只找乐趣消磨时间。拉水的车不停地拉水,声音很大,井场里很不安静。单于飞读了一会书,昏昏沉沉地睡了三四个小时,做了许多奇怪的白日梦。这生活,白天强迫自己睡觉,晚上强打精神工作、干活,黑白颠倒,真让人无法忍受。
天气又变得闷热起来,看来一场大雨要来临,凌晨五点多,突然下起大雨。没有雷声,没有浓重的乌云,天很亮,正应了俗话说的那句话,天怕亮,人怕犟,这雨不知下到什么时候。工友们多数在打扑克消磨时间。单于飞借了一本《青年的四个大梦》认真地读着。本书的作者以一位作家为例子,说明“教育旅行”的重要与可行。所谓“教育旅行”,就是一边打工,一边自学,这样对搞创作、研究社会学和人文学科有好处。说起来容易,其实他们要付出更多的精力。他们要克服别人无法想象的困难,要有别人想象不到的坚强毅力才有可能成功。从事文学创作和社会科学研究的人与从事理科、工程技术方面的人的经历也许不应该相同。从事社会科学研究,或者从事写作的人,就应该受尽社会的一切磨难,了解社会的各个方面,了解形形色色人物的心态、经历等。工作、学习、思索、观察,从社会中学习,从交际中学习,从磨难中学习,以现实生活的需要促使自己向书本学习,而不应该钻进学者的象牙塔里啃书本。读死书没有用,要把读书与思索、写作结合起来,并相互促进。高学历不等于高技能,书本知识不等于生活智慧,“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这是伟大诗人陆游的毕生经验总结。从事写作的人不应该有终身职业,而应该深入到社会的各个层次,生活经历要常常改变,历尽天下事,交往天下人,透彻地了解社会。
“理论是灰色的,只有生活之树常青”。歌德老人如此说。生活之源,乃创作之根,凭空想象的作品是立不住脚的,是没有价值的。从事文学创作的人,必定要吃更多的苦,受更多的难。他常常被社会遗弃,被人们嘲弄,但却一往无前。他深入生活,又远离生活,他熟悉生活,又决不与生活社会同流合污。他我行我素,又洞悉社会的发展变化。人生的悲欢离合,他坚强地忍受着,又敏感地感受着人生的苦与乐,忧与愁。
漏水的问题让井队领导非常头疼,他们一天几个电话地要求上级领导尽快解决问题。两天后,指挥部派来了维修小组,他们经过一个上午的努力,终于把漏水的故障解决了,钻井工作继续展开。
到了下午,雨渐渐小了起来。单于飞在空想和读书中度过一天,白天没有休息好,晚上仍然要继续上大夜班,从晚上八点干到第二天的早晨八点。在干活的时候,单于飞面对黑沉沉的夜空,想了许多,许多,每个夜班都是如此。
凌晨五点左右,灰蒙蒙的天空开始亮了起来,东边天际的几片灰白的云,突然间变成了金黄色,在蔚蓝色的天空映衬下,显得特别美丽。低处的地平线,仍是一片灰白,雾气腾腾的。五点五十分,太阳像一只大火球,慢慢露出地平线。圆圆的,血红的太阳没有刺眼的光芒,嵌在灰蒙蒙的东方。六点半,太阳终于跳出了晨雾的包围,放射出耀眼的光芒。
马上到下班的时间了,工友们渐渐放松起来。可是,突然出现的意外事故打破了黎明前的平静,在井队掀起很大的波澜。
随着钻机带动钻杆的转动,又一根钻杆也全部进入到钻台以下。紧张工作一夜的刘司钻全神贯注地操作着钻机,提起钻杆,当钻杆接口处离钻台一米多处时,司钻刹住手刹,单于飞和杜明很快一起拉过吊钳,“啪”地一下扣住钻杆,卸开丝扣。同时,司钻把大钩慢慢地放到场地上,准备把另一根钻杆拉到钻台上。场地工小李拉着大钩,用一根粗绳系着场地上的钻杆挂在大钩上,然后向刘司钻做了一个上升的手势。刘司钻操作着钻井,大钩拉着钻具慢慢升起……当钻杆被高高地吊起时,刘司钻正想把钻杆放到钻台上,系着钻杆的粗绳突然断了,接近一吨重的钻杆失去控制,向钻台砸去……
钻台上的工友们看到这种情况,都万分惊恐地四处逃避:有的跨过钻台上的护栏跳向地面,有的一步三四个台阶跑向场地。杜明正在钻台上低着头为钻杆的接口抹润滑油,对突然发生的险情毫无觉察……随着一声巨响,钻杆一头落在锚头的横梁上,一头砸在钻台的铁板上,并没有完全落地。杜明正站在中间,钻杆不偏不斜地砸在他的头上。他虽然戴着安全帽,突然的冲击还是把他拍倒了。他倒在钻台上,鲜血从鼻孔里流了出来。工友们回过神来,都惊叫着冲上钻台,七手八脚地把杜明抬下去。队长和指导员听说后也跑来了,他们围着杜明,不停地叫他的名字。可是杜明脸色蜡黄,双眼紧闭,没有回答。
“快,把车开过来,把他送到医院!”队长看到杜明脸上的血迹和油污,紧张地命令司机。司机小王很快起动井队拉菜的小皮卡车,带着杜明和指导员、井队卫生员等向三十多公里外的定边城驶去。
太阳已高高升起,灿烂的阳光普照着高低起伏的黄土高原。几片白云悠然地飘浮在湛蓝的天空,朝阳为它们镶上耀眼的金边。工友们目送着汽车消失在旷野里,还都站在那里没有动。
“还站在这儿干什么?”队长瞪着两眼吼道,“二班继续干活,三班准备接班!二班全部人员下班后,全部到井队会议室开会!”
一个小时后,单于飞所在的二班下班了,劳累了整个晚上的工友们穿着油迹斑斑的工作服,无精打采地来到井队会议室。
队长和副队长坐在会议桌前,正等着他们。看到疲惫不堪的工人一一走进会议室,队长扫视他们一眼,并摆手示意他们坐下。
“今天发生的事大家也就看到了,结果怎样还不清楚。你们说说,每次开会我都反复强调安全问题,为什么大家就不重视呢?问题出在哪里,大家要认真分析!李平,你今天把钻杆上的绳子系牢固了吗?”场地工李平看到队长严厉的眼光,哆嗦了一下。
“我明明系结实了,不会开的呀。”李平脸色发白。
“不会开?那钻杆怎么能脱落呢?”队长瞪着他说,“杜明如果没有问题万事皆休,杜明有个三长两短,你马上给我卷起铺盖滚蛋!当然,今天这件事主要还刘云强负责!”队长又把目光转向刘司钻,“你作为一名带班的,在井队工作近十年的老工人,怎么能不顾工人的安全,自己先躲开呢!”
“我当时也吓傻了,也许是出于本能吧,我叫了一声‘快躲开’,然后就从钻台上跳了下去。”刘司钻实事求是地说。单于飞曾听其他工人们说过,在长期的钻工生活中,刘司钻遇到好几次危险经历,他的胆子都被吓破了,他经常在睡梦中大叫。
“这件事也不能全怪你。”队长说,“有意想不到的原因,也有主观的因素。希望你带着大家好好查明原因,分析总结,杜绝类似的事件再发生。你们辛苦一晚上了,我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希望你们认真反思,及时查出安全隐患,保证自身安全。大家回去洗洗先休息,下午我们再开会!”
工友们回到寝车,简单地洗洗后,吃过早饭,尽管劳累了十几个小时,但他们谁也没有睡意。有的人坐在床上抽烟,有的躺在床上,两眼望着寝车顶发呆。单于飞躺在床上,浑身像散了架似的,今天早晨的一幕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脑海,挥之不去。那根钻杆掉落时,他只是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并没有跳下钻台,钻杆几乎是挨着他的身子落下的,仅差几厘米。如果砸在他的身上,他的下场可能比杜明还要惨。单于飞望着杜明空空的床铺,心情非常沉重。杜明那只超大的塑料水杯还像平常那样放在床头,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还能不能回来呢。
外面阳光灿烂,在钻机的轰鸣声中,寝车好像都在抖动。黎明前浓浓的睡意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单于飞随手拿了一本书,可怎么也无法阅读。他翻开日记本,认真地记下了早晨发生的一切,只有强迫自己写的时候,他的心绪才能勉强逃离郁闷和恐惧的阴影。中午吃过饭后,他实在不想躺在闷热的寝车里忍受烟的气味,于是独自来到野外,在一个高坡上站了下来。太阳落进了云层,它虽然隐去了,但其光芒却没有消失。那绚丽的光涂抹在云彩上,涂抹在辽阔的黄土高原上。仿佛有一位顽童,手持画笔,沾着色彩,随意地在天空中、在高原上涂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