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老三在家吗？”
　　“在！”梁老三看着梁晓玉进了她姐姐梁清玉的屋子，他还在揣摩着她们之间，是不是有啥事儿瞒着自己和妻子。忽然间，门外传来“县令”的声音。
　　梁老三答应着出屋。见“县令”晃当晃当地在院里溜达着。
　　“五哥，咋不进屋坐啊？”梁老三招呼着这位“县令”大人。
　　“就在这儿待会儿吧。这有风，比屋好。”
　　“那好，咱就在这待会儿。”梁老三嘴里说着，心想:今个儿，“县令”一定是有啥事儿。阴沉着个脸，看来是谁惹着他了，没事儿轻易不会来我这里的。
　　梁老三掏出烟递了过去:“先点着。”说完，他回屋沏了一壶茶端来，放在锤布石上，说道，“先喝点茶吧。”
　　“好茶，挺香啊！”这位“县令”躬身闻闻说道。
　　“哪有好茶，还不是茉莉花。你还不知道我？常喝的就是花茶。习惯了，主要是便宜。好茶喝不起啊！”梁老三笑呵呵地说道。
　　“你就是会过。不像我，瞎混。我长期喝铁观音，要不我就攒不下钱。”
　　“你咋那会说啊？你还没钱？你有个好亲戚。那年给你点儿活，一年就赚了几十万。谁比得过你啊！”梁老三嘴上说着，心想:就是那一年，你“县令”净赚四十多万。要不是你和那几个小姑娘鬼混，谁比得了你！手里有俩骚钱儿你就瞎干，几十万嘚瑟干了不算，还把自己弄进“里边儿”呆了三年多。平日里说话不知检点，瞎话连篇。你还长期喝铁观音，我咋一回也没见你喝过。即便你说的是真的，我梁老三也不信。
　　“他三婶恢复得不错吧？”这位“县令”问道。
　　“还行。”梁老三接着又说道，“今天，你这脸色不大好，五嫂子给你气受了吧？”
　　“那倒没有。只是……”这位“县令”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你说，刘虎家里的真缺那一千多块钱儿？”
　　“啥意思？把我弄糊涂了。”梁老三不解地说道。
　　“刘虎家里的到我家去三趟了。”
　　“她去你家干啥？”
　　“要钱呗！”
　　“要钱，啥钱？刘虎得病要集资嘛？”梁老三明白了，这位“县令”一定是欠了刘虎家钱了。
　　“还是我搞工程的时候，刘虎在我那干过几天。”
　　“哦！多少钱？”
　　“一千六。”
　　“那你咋说？”梁老三问道。
　　“县令”沉吟片刻，说道:“他还老追着我要。你说这个人！闹得我心烦。”
　　“闹得你心烦，就说明这点儿事儿你太在意了。就是你太在意了，你才会觉得心烦。这就对那句话了，你在意啥，啥就会折磨你；你计较啥，啥就会困扰你！说了半天，你就是心疼钱。”
　　“刘虎家里的去了好几趟了，你能不在意？”
　　“我不在意。那有啥？你拿出钱来还给人家，不就没事了？”
　　“人家小陆和老白都说不要了。刘虎家里的日子比谁不好，还老追着我要，真至于的。”
　　梁老三没有答话，心想:你这位“县令”的心态不正常，有病。欠债还钱，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你差人家的钱不想还，还蛮有理，此人不可交啊！
　　“老三，你想啥呢？”
　　“没想啥。”
　　“我最信服你。你说，我该咋办？”
　　“咋办？你自己说了算。谁说都是扯淡。”梁老三本不想多说话，“县令”问起他，他才这样说道。
　　“今天，我就想听听你老三咋说？”
　　“要我说啊！人活着就应该顺其自然。如果，有了这个心态，我们身边儿所有的事儿，其实都不算个事儿。不要把啥事儿都想的那么复杂喽。人活得豁达点儿，简单点儿，洒脱点儿，那才像个爷们。把事情看淡了，是非曲直也就无所谓了。我们也就单纯了，人单纯了，活得就不累了，你就不会心烦了。”
　　“老三，我没文化，还是没弄明白你的意思。有话你就直说吧。”
　　“直说，我怕伤着你，又怕你挑理儿。”梁老三说道。
　　“有啥话就直说，我不会怪你的。”
　　“照你这么说，五哥，我说对说不对的，千万别怪我。”
　　“说实话，我今天来，就是想听听你的说法。”
　　“我这个人实，我就实话实说。五哥既然这么说，那事情就好办了。”
　　梁老三又递过一支烟给“县令”，自己也点着一只，接着说道:“一个，你不能怪刘虎家里的。刘虎得了癌症，日子不多了。他真的走了，撇下孤儿寡母的不易；再说了，谁不想就这个引子要债啊。反过来说，就是我，在那个角度上站着，也会这样做的。”
　　梁老三喝一口茶接着说道:“二一个，你毕竟是欠人家的钱，她才找到你的门上。话说回来，她咋不找我啊！所以说，还了钱，完事大吉，你再也不会烦了。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还有，你说，人家小陆和老白都说不要了。这个事儿，还得看你咋想了。是你们之间，真的有那么深的交情，人家才说不要了呢，还是人家瞧不起你了，看透你还不起人家呢？既然你问到了三哥，三哥才这么跟你说。过去有句话，许人家不要，不许咱不还。你别听小陆和八头都说不要了，也许是像我说的那样。你如果是个男子汉，你拿着钱给人家送去，如果小陆和老白再说不要了。那才是真的不要了；另外你还得看看人家，是不是真心地不要……”
　　“县令”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闲聊一会儿，喝了一杯茶离开了。
　　“县令”走了，梁老三想起那会儿，妻子说过的话“晓玉嘴说没事儿，我看，她好像有事儿瞒着咱们”。
　　梁老三仔细揣摩着妻子的话，又回想着梁晓玉的举动，他也似乎觉得妻子说的话有一点道理。
　　梅三嫂说的不错，梁晓玉找姐姐梁清玉的确有事儿。梁清玉是陆青竹的闺蜜，陆青竹的老妈病了，她想问问是真是假。
　　梁晓玉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陆青竹的老妈的确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人有病不可怕，可怕的是小字辈们不理不睬；更可恶的是，把病人放在一边，眼里反倒盯住了老人身后的财产。
　　陆青竹有三个哥哥：大哥陆青峰，二哥陆青岭，三哥陆青山。
　　陆青竹的爸爸前几年因车祸去世，坚强的妈妈撑起了这个家。
　　如今，陆青竹的妈妈病了。按理说，应该赶紧入院治疗。人倒是进了医院，检查结果一出，后期治疗需要一大笔钱。
　　大哥陆青峰不愿出钱，三哥陆青山穷得拿不出钱来。二哥陆青岭说道:“这样吧，你们一个拿不出钱来，一个又攀着比着。那照你们这么说，老妈的病还治不治了？”
　　“老三掏我就掏，他不掏我就不掏。”大哥陆青峰说得很坚决。
　　“照你这么说，咱老妈的病就不治了？荤话！有收藏古董的，难道还有留着病的？”陆青岭严词质问大哥陆青峰。
　　“老爸在的时候，手里俩钱都让老三胡弄着花了，总不能都着一个人吧？”大哥陆青峰反问二哥陆青岭说道。
　　“不管咋说，老妈的病得治吧。你不掏钱，老三又拿不出来，反正老妈的病非治不可。”二哥陆青岭说道。
　　“我不管，还是那句话，老三掏我就掏，他不掏钱，我绝不掏。要不就把鸡场卖了给老妈治病。”大哥陆青峰上来了拧劲儿。
　　“那不行！仨大儿子，卖鸡场给老妈治病，好说不好听。要是老妈没有这个鸡场，有病就不治了，等死不成？你这不是难为老三，分明是难为老妈，难为我。”二哥陆青岭说道。
　　“有本事你让老三掏钱呐！”
　　“行了，我也不跟你磨叽了。你们都不掏钱，我先垫上。总的来说，不能把老妈放在一边不管。”陆青岭说出此话，本以为这样做会风平浪静了。
　　“你先垫上，说得比唱的都好听。我看不透，老妈要是没有那个鸡场，你会先垫上？你是不是想着老妈的鸡场能变钱……”大哥陆青峰的一句话，就像一块丢进水里的石头，让平静的湖面泛起了涟漪。
　　二哥陆青岭那张脸，只气得一阵儿红一阵儿紫的:“你啊！这说的啥话，你真混账。你生在头里，却没有个哥哥的样儿。我真想扇你耳光。”
　　“你扇个试试？”
　　“你啊，还别跟我较劲。念及你是哥哥，我才没动手！”
　　哥俩越说越多，越说声音越大。哥俩的声音惊动了守在老妈身边儿的陆青竹。
　　陆青竹赶紧跑过来:“你俩这是干啥！这是医院，不是在家里。”
　　陆青竹的话一出口，哥俩不再言语。
　　沉默许久。二哥陆青岭愤愤地说道:“任凭你咋想，任凭你咋说。老妈的病得治，今个儿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说完，二哥陆青岭到收费处交费不提。单说大哥陆青峰一甩袖子走了，回到了紫槐沟。
　　大哥陆青峰上来了牛脾气，他气不过三哥陆青山不务正业。老爸在世的时候凭着一口不烂之舌，把老爸手里的几块钱都给骗走了。这一次，他绝不能再让老三得逞。
　　他到鸡场转了一圈，见媳妇和两个弟媳，都在鸡场里忙活着，摆出一副老大哥的架势说道:“你们几个都过来，我有重要的事儿告诉你们。”
　　那妯娌三人不知啥事儿，都放下手里的活，来到了陆青峰的跟前。
　　“你们都动动脑子，估摸一下，这个鸡场能值多少钱？”陆青峰的一句话把姐仨儿弄蒙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不知何意。
　　“啥意思？”妯娌三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女人家头发长，我啥意思，你们仨还没明白？”陆青峰摆出一副老板的样子说道。
　　“有话直说，有屁就放。我们可没工夫跟你扯淡！”陆青峰的妻子说道。
　　“是啊！大哥，有啥话就照直说。”
　　“你是大哥，老妈病了，啥事你就说了算。”两个弟媳说道。
　　“眼下，老妈不是病了吗？你嫂子知道，最近，我家手头紧，拿不出钱来，我估计老三家也费劲。老妈的病不治又不行，也不能让老二家自个儿花不是。那样的话，我们不忍心，也不好意思不是。”
　　“大哥，你说的意思，是不是想卖掉鸡场啊？”弟媳问道。
　　“卖鸡场？那可不行！鸡场是老妈的，不是你的，你说卖就卖？从我这说就不行！”老大媳妇说道。
　　“那你说咋办？老妈治病得花钱。”陆青峰反驳媳妇说道。
　　“那也不能卖，你把鸡场卖了，把老妈不得气死啊！”
　　夫妻俩越说越多。在场的小姐俩儿赶紧劝说。
　　大哥陆青峰哪听得进她们的话，一甩袖子走了，丢下妯娌仨在鸡场。倔强的他回到了医院。
　　医院里，陆青竹的二哥陆青岭交了费，大夫已经给老妈输上了液，二人守在老妈的床前。
　　陆青峰进来，一屁股坐在老妈身边儿，趴在老妈的耳旁说:“妈，儿子跟你说点事儿。”
　　“有啥事儿，你说吧。”老妈躺在床上，侧过脸来说道。
　　“我啊，是这么想的。妈，你年岁不小了，该享享清福了。别再为鸡场的事儿操心了，把鸡场卖了吧，我……”
　　“卖鸡场，为啥？”老妈惊讶地问。
　　“大哥你……”二哥陆青岭想拦住大哥陆青峰，可陆青峰根本不理睬。
　　“妈，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你年纪大了，辛苦大半辈子了。如今，我们都成家立业了，你该想想清福了。我琢磨着，把鸡场卖了，好好地把病看好，剩下的钱留着你养老多好啊！”陆青峰跟老妈低声细语地说着。
　　“大哥你说啥呢？别说了行不行？”二哥陆青岭说。
　　“大哥，你啥意思！难道老妈的鸡场不卖，就不给妈治病了不成？”陆青竹厉声厉色地质问着大哥陆青峰。
　　“看你们这话说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行了，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你不就是怕我三哥拿不出钱来嘛！他拿不出钱来你就不拿，是不是？”陆青竹的嘴不让人。
　　“不是的，小妹。”
　　“啥不是啊！我还能屈枉了你不成。行了大哥，孝敬不孝敬老妈，咱自愿行不？我三哥拿不出钱来，你又不拿。那好办啊！就交给二哥我俩得了，就当当初老妈没生你们俩就行了。”
　　“小妹，你说的是哪家子的话吗？我没那意思。”大哥陆青峰还在强词夺理。
　　“啥没那意思。老妈躺在病床上，病还没治好呢，你就想着卖鸡场。你是不是想气……”
　　“小妹，别说了！”陆青岭厉声打断了陆青竹的话，“有话回家再说。这是医院，不怕别人笑话啊！”
　　陆青竹听了二哥陆青岭的这句话，不再言语。
　　大哥陆青峰被小妹问得很没面子。从板凳上站了起来，悻悻地离开病床，朝病房外而去。
　　“老大，你给我站住！”当陆青峰走到门口时，老妈对他喝道。他立马停住了脚步。
　　“你们都过来。都到我跟前来。”老妈的脸上显露着慈祥的笑容，和蔼地说道。
　　哥仨围拢过来。
　　“你们啊！都是我生我养的，你们都是妈的好孩子。今天，只有老三没在场。他是有一定的毛病，但是，你们多迁就他一点儿吧。他小时候身体一直很弱，是妈把他惯坏了，怪妈没教育好。”
　　老妈说到这儿，把话锋转向老大陆青峰:“青峰啊！你是老大，你应该有个做大哥的样子。老三的坏毛病已经养成了，我希望你能够让他一步，谁让你生在头长在头呢。”
　　老妈这样说着，哥仨时不时地点头。
　　“你们哥仨，还有青竹，手心手背儿都是娘身上的肉，咬咬哪根手指我都心疼。还是那句话，你们都是妈的好孩子，今天，老大说出了我早有的想法。”
　　老妈停了停接着说:“我是年纪大了，养鸡场里整天忙，的确有些吃力了。原本想着，等这几排鸡一出栏我就不养了。谁想，半道上我有病住院了。这事儿啊，就交给你们哥俩去办吧。回去通知一下老三，我累了，想歇会儿。”
　　老妈说完，闭上眼不再说话。她的眼角淌下一串泪花。
　　都说养儿防备老，今天看来，这句话并不是永恒不变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