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作品名称:紫槐花 作者:乡野墨客 发布时间:2018-10-28 12:14:34 字数:5540
话说“县令”这个人,从心里不愿还刘虎家里的那一千六百块钱。他找到梁老三,本以为梁老三会顺着他说,没想到,梁老三反劝他还债。虽然,他脸上略露笑容,心里依旧不想还债。
梁老三把“县令”送出家门。看着“县令”离去的背景,他又想起了前几天的事儿。
那天,“县令”像个魔症一样,找到了梁老三:“跟你老三说,我二哥真不自觉。这两天老招呼我给他帮忙,谁不想出去挣两块。”
梁老三瞟了“县令”一眼,没有搭腔。他心里说:“你看的太近了吧!”
“二哥搭个敞篷,忙活两三天了。把我的事都耽误了,真是不自觉……”
“县令”说得嘴冒白沫。梁老三听得有些心烦,实在听不过耳了,说道:“今个儿,你说这话,我听着不入耳。五哥,我说话你别不爱听。你家二哥不找你找谁?谁让你们是一个妈的呢。我问你,他咋不找我帮忙啊?他找你,这说明他眼里有你。”
“你不知道,你五嫂子老叨咕,叨咕得让人心烦。”
“那好办啊!你做做五嫂子的思想工作呗!”梁老三说道。
“那咋整?”
“咋整,多简单的事儿啊!回家跟五嫂子说,前几年,你家盖房子,好不是你家二哥爷俩,天天在那盯着干。别人咋不天天在那盯着啊?就因为他们一个是你哥,一个是你侄子。我相信,五嫂子理解的。”
梁老三停了停又说道:“这是啥,你知道吗?这就是亲情。亲情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用金钱是买不来的……”
“爸,他这个人整天地想啥。真是的。”梁晓玉从姐姐梁清玉屋里出来,见老爸站在门前,跟老爸说道。她的话打断了梁老三的思绪。
“你偷听我们说话,那可不好。”梁老三说道。
“谁偷听了?窗里窗外的,就隔着纱窗,你们说的话可都传到我们的耳朵里了。”
“他就是那么个人。他的脑子确实有病,心里撑不住事儿。就前几天,他磨磨唧唧地跟我叨咕他二哥,说他二哥忒不自觉。”梁老三说道。
“又因为啥?”梁晓玉问道。
“因为啥,就因为他二哥找他帮忙干点活儿。他那个人啊,不可交啊!”
古人言,欣赏一个人,始于颜值,敬与才华,合于性格,久于善良,终于人品。
人品,是情谊天长地久的试金石。因此,梁老三才会跟女儿梁晓玉说,此人不可交。
说着话,梁晓玉往妈妈的屋子走去。梁老三跟在女儿身后,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时,突然,身上的电话铃声响起来。他停驻脚步,掏出手机,退出了自己的屋子。
梁老三:“喂!谁啊?”
对方:“三哥,我是良子。”
梁老三:“有啥事啊?”
良子:“我家没电了。我想问问三哥,我用电笔量了量,咋两根线都有电啊?我弄不明白了。哈哈。”
梁老三:“你那么聪明,这点事儿你就弄不明白了。零线断了。电流回不去,可不是两根儿线上都带电。”
良子:“三哥,我明白了。谢谢三哥!”
梁老三:“良子,别客气,跟三哥还用客气。要不我过去一趟。”
良子:“快别介,这老远的就别跑了,实在不行再说。哈哈!”
良子挂了电话。梁老三收起手机刚要往屋里走,电话铃声又响起来。
“谁啊?”梁老三自语着,打开手机,见是大哥的号,他接通了电话,叫了一声:“大哥!”
梁老大:“是我,你大哥。”
梁老三:“我知道是大哥。有事儿吧,大哥?”
梁老大:“明个儿你找辆车,带着我到医院去一趟。”
梁老三:“谁咋了?我嫂子吗?”
梁老大:“你嫂子最近还行。是我,我肚子这儿,长了一个硬疙瘩,有时候还疼。”
梁老三:“多长时间了?”
梁老大:“好长时间了,输了几天液也不见好。大夫劝我到大医院做一下检查。孩子们都不在家,你嫂子动不了,只有找你了。你把他三婶儿安排好喽,找辆车跟我跑一趟吧。”
梁老三:“行啊。明天咱们几点走?”
梁老大:“不得六点啊!咱这儿到医院开车不得两个来小时。”
梁老三:“好嘞,大哥。”
梁老三收起电话回屋。妻子问:“谁啊?”
“大哥。明个儿,让我跟他去市里看病。”梁老三回答妻子。
“这是咋了!不是这个的,就是那个的。嫂子病了快半年了还没好,我又躺炕上了。现在,大哥又要上医院。”妻子哀叹道。
“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半夜下饭馆,赶哪算哪呗!”梁老三说道。
梁老三安排梁清玉姐俩好生陪妻子,梁晓玉执意要和爸爸一起,陪大伯去医院。
“不行,明天,我有事儿,你得陪着妈妈在家。”梁清玉说道。
梁晓玉看看姐姐,没有吱声。她不知道,这个姐姐又会有啥正经事儿。
梁晓玉无奈留下来陪妈妈不提,单说次日一大早,梁老三陪着大哥去医院看病。
一路无话,从家里出来两个小时后,面包车开进了医院。
梁老三陪着梁老大走进急诊室。大夫问过姓名、年龄及其他,让梁老大躺在平车上,做了初步检查后,开了单子,给梁老大做了心电图,又做了个CT。
面包车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也是一个憨直的人。他陪着梁家哥俩跑东跑西的,就像家里人一样。梁老三心里很受感动,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一小时后,回到诊室。大夫仔细看着CT片子。抬起头,看了一眼刚刚进来的女护士,没有吱声,他又低下头继续看片子;手里握着的笔,在办公桌上轻轻地磕了两下,这是大夫传递给护士的暗示。
“大爷,一会儿有个新病号来,这儿太窄了,请您到别处坐吧。”那位女护士很客气地来到梁老大身边。司机师傅扶着梁老大起来,陪他出了诊室,到大厅里坐定。
大夫见司机领着梁老大出了诊室,他回头问梁老三说:“你和患者啥关系?”
“那是我大哥,我是他三弟。”梁老三回答。
“从你大哥的CT片子来看,他的病情不容乐观。建议你带他到大一点儿的医院再做一个加强CT,详细检查一下儿吧。”
“有那么严重吗?”梁老三急切地问。
“你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大夫停了下来。沉吟片刻,接着说,“你哥得的是肝癌。”
“肝癌?”梁老三很惊讶地问道。
“没错!肝癌晚期。”大夫说道,“就现在说,肝癌晚期无疑了。”
“应该咋给他治疗?”梁老三问道。
“现在已经扩散了。手术都晚了,没有希望了。”
“还有别的办法吗?”
“我们这儿的条件有限,无能为力了。你到人民或者是工人去做个加强CT。后期治疗还得是那两个医院,我们这儿真的没条件……”
大夫后边说的话,梁老三一句也没听到。他不相信,不相信大夫说的是真的。
大哥的身体多好,可以说是一棒子夯不倒,他咋会得肺癌呢?小时候,大哥背着他在山上玩耍,到还乡河里游泳、摸鱼的情景萦绕在梁老三的脑海……
“你在听我说吗?”大夫见梁老三愣在那,连连说了两遍。梁老三才醒了过来。
“不好意思,您说。”梁老三赶紧说道。
“刚才,我让护士把你哥请走了,就是一个目的。先瞒着他,这样的话对他好。如果让他知道了,就没有了精神支柱,走得会更快。回去以后,嘱咐家人千万要瞒好他。建议你们赶紧去人民或者是工人,一刻也别耽误了。但愿你哥还能有希望,能够康复……”
梁老三从诊室出来,和司机一道儿,带大哥出了医院,上了面包车。
“大夫咋说?”梁老大问梁老三。
“还没有确诊,大夫怀疑是囊肿,今天做的CT看得不清楚,建议咱到人民医院或者是工人医院做一个加强CT。”梁老三说着话,心里忍受着煎熬。事实上,大夫已经确诊了,大哥得的是肝癌。他所说的话,就像演员们背的台词,都是事先准备好了的。说的这片话,对于一个从不讲瞎话的梁老三来说,真是难为他了。
路上,梁老三感激司机的实在,跟着自己跑东跑西的忙活。他几次让司机停下来,找个地方吃点饭,可憨直的司机执意先回家:“咱还是先回家吧。大哥也好歇歇,吃饭的机会有的是。吃喝不在今儿。”
梁老三也只好听了司机的,急着赶路。
梁老三的手机铃声响起。他掏出手机一看,是妻子梅三嫂打来的。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梅三嫂:“咋样,没事吧?”
梁老三:“放心吧,大哥没事儿。”
梅三嫂:“啥毛病啊?”
梁老三:“啥毛病啊?没啥事。大夫说是囊肿,先挂了吧,一会就到家了。”
梅三嫂:“好吧,我就放心了。”
梁老三收起手机,两眼朝车窗外望去。路旁的庄稼长得格外喜人,到处绿油油,充满着生机。
梁老三无暇欣赏大自然赋予人间的美景。小时候,大哥身背柴草,领着自己回家的情景,浮现在眼前。他担心让大哥看到,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
面包车回到了紫槐沟,把大哥送回家里。
病病歪歪的嫂子已经准备好了午饭。梁老三拿妻子说事,婉言推脱,赶紧回了自己的家。
“大哥究竟是咋回事儿啊?”梁老三进得屋来,妻子急不可待地问道。
妻子一句话,问得梁老三满肚子的酸楚,他的喉咙里,像被啥东西堵住了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眼泪,像泄了闸的水一样,一涌而下。
梁老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转身出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他堵住自己的嘴,怕自己的哭声惊动四邻。
“快去看看你爸咋了?”梅三嫂的话还没说完,梁晓玉已经出了屋子,到了爸爸梁老三跟前。
梁晓玉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爸爸落泪;而且,哭得那么伤心。她心里不禁一紧,大伯一定是得了不好的病。
梁晓玉俯下身来,帮爸爸捶打着后背,她的一双绣眼也含满了泪水:“爸,哪怕有天大的事儿,还得往宽想……”
梁老三哭了一会儿:“没事儿,我没事儿。快去陪你妈。”他说完,起身到自来水旁,打开了水龙头,痛痛快快地洗了几把脸。
这纯净的自来水,冲洗着梁老三脸上的灰尘、污垢,也冲洗着淤积在他心底的伤痛。
梁老三哭过了,洗过了,他的心里舒服多了。回得屋来,一五一十地把大哥的病情说给妻女听。
娘俩儿听后,她们知道,将面临着失去一位至亲至近的人,一个个已是泪水洗面,她们的心中滋生着对梁老大的牵挂……
次日天明,梁老三早早起来,打来一盆水,给妻子洗脸洗手。
最近几天,妻子恢复得不错。她可以侧身,自己吃饭了,给梁老三节省出好多时间。
梁老三料理完妻子,早早地来到大哥家。
“三叔早!”大哥的女儿梁明玉见了梁老三,赶紧打招呼。
“明玉回来了,啥时候到家的?”梁老三问侄女。
“黑夜一点十分下的火车,到家差不多三点了。”
“坐多长时间?”梁老三问。
“八个半点儿。”
“都谁来了?”
“就我自己。你姑爷出差没在家。”
爷俩说着话进了屋。梁老三见大哥躺在炕上,关切地问到:“咋样,大哥,今个儿疼没疼?”
“还好。半夜前儿疼了一会儿,劲儿不大。”大哥强打精神说道。
“嘀嘀”门外响起了汽车喇叭声。
面包车从紫槐沟出来,载着梁老大、梁老三和梁明玉飞速前行。一个多小时后进了市区。
市区里,车多人多,面包车走得缓慢。梁老三心里企盼着,今天,能有一个好的诊断结果。但愿昨天大夫的诊断是误诊,大哥他,得的不是那要命的病。
人民医院里,人声嘈杂,梁老三想给大哥找个座位休息一会儿。转悠了两圈儿也没找到,只好找个墙角站定。
少时许,梁老三望见不远处有一把长椅空了,没人坐。他赶紧扶着大哥朝长椅慢慢走去。到了近前,这才发现,有一青年人躺在长椅上。
梁老三失望地站在那。低声说:“大哥,要不到外边儿找个台阶地儿歇会,等叫号再进来吧。”
“你们去吧,我来等着叫号。”梁明玉说。。
“没事,我还能坚持。”梁老大说道。
这时,坐在旁边的一位老者站起身,对梁老大说:“你做吧。我站会儿。”
“我没事儿,您坐吧。”
“别客气了,你坐吧,看着你就累。”老伯离开座位站到一旁去了。
这时,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走到了躺着年轻人的长椅旁。她用手捅了一下躺在长椅上的年轻人,说道:“喂!起来!赶紧起来!”
只见那年轻人不耐烦地“哼”了一声,依旧躺着不动。
那中年妇女又捅了一下年轻人,说道:“你起来,让个座。”
那年轻人急头白脸地说:“你烦不烦!”
“你烦?我还烦呢。挺大个人不知里表儿,跟你出来都上火。”
年轻人不耐烦地坐起来。那中年妇女见年轻人空出座位来,她一转身坐了下去。
梁老三本以为那中年妇女,是路见不平的,没想到她是给自己找座位。听口气,她们好像是娘俩。心想,都说隔山买马看母子,这话一点儿都不假,像这样自私的女人,教育出来的孩子,也一定是自私的。
医院里人满为患,人声嘈杂。梁老三陪着大哥无奈地熬到中午快十二点了,总算做完了加强CT。
“为了做检查,早起没吃没喝的,早该饿了。”做完了加强CT,梁明玉赶紧从挎包里拿出一袋奶让梁老大喝了。
做完加强CT,带着大哥、梁明玉和司机一行人,找了个饭店吃饭。
饭后的医院里清静了许多。
梁老三找了一把长椅,让司机陪着大哥歇歇。他和侄女梁明玉去找大夫问一下儿诊断结果。
到了诊室,大夫打开电脑,详细地介绍着梁老大的病情,他指着电脑上的图像说道:“你们看,这儿,这儿还有这儿,这些都是病兆。他的肿瘤已经扩散,病情已达四级……”
“大夫,我先打扰一下。啥叫四级?”梁老三打断了大夫的话。
“四级吗——这样说吧,就是癌症晚期。”大夫说道。
“我想问您的是,啥时候,能够安排我哥手术?”梁老三急切地问道。
“手术啊!你哥已经没有手术的必要了。”大夫很无奈的口气。
“那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梁老三问道。
“只有化疗,无他选择。”大夫摇摇头说道。
“化疗!一化疗,我哥不就知道病情了吗?”梁老三心里一阵难受,嗓子里觉得噎得慌,眼里含着泪问道。
“咋办,你们家属做决定。如果做化疗的话,就安排你哥到化疗科住院。”大夫说道。
“大夫,容我们商量一下吧。”梁老三恭恭敬敬地说道。
“好的。”大夫说道。
“对了,大夫,我哥大概还有多长时间?”
“这个不好说。病人的体质,治疗的效果等因素都不一样。这么说吧,他的时间得用月算了。”大夫沉吟片刻说,“十个月,顶多十个月……”
梁老三无心再听下去,当他回头再找梁明玉时,已经不见了她的身影。
出了诊室,梁老三见侄女儿蹲在绿篱旁抽泣着。他轻轻地来到侄女儿跟前,躬下身,爱抚地把手放在侄女儿的后背上,低低地声音说:“好孩子,你别哭。”
梁老三劝侄女儿不哭,自己的鼻子却是酸酸的,两滴眼泪在眼圈儿里打起了转转儿。他的另一只手抹了抹眼泪,接着说道:“可千万不能让你爸看出来。为了你爸,我们得坚强,摊上啥事儿办啥事儿……”
梁明玉从挎包里掏出湿巾,擦试着双眼,抑制着自己的情绪,站起身来:“三叔,我会的。”
梁老三将侄女儿梁明玉领到一颗树下,说道:“说啥也不能让你爸知道诊断结果。他要是知道了,会崩溃的。”
“三叔,你说该咋办啊?”梁明玉一脸茫然。
“那就随机应变吧。”梁老三心里也是没有主张,说出话来没有底气,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