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人情世事各不同（2）（3）

　　黄云站到杌子上，裤腰带搭上梁头，挽个套儿往脖子一套，脚儿一蹬，这小命就交代了。也是她命不该尽，孔医生家的在自己屋里坐立不安，极其烦躁，心魂不定，忽想黄云肺病甚剧，动得慈心，就到村里东一家西一家筹备治病的药费。适逢孔医生自化子给他治好病后进了中药，就取了川贝、猫爪草，又拿了大梨端着来到了黄云家。贝母是中药清肺止咳化痰，猫爪草散结抗癌，大梨生津，同熬水喝，治肺病效果不错。老菩萨推开虚掩的门，见状吓一大跳，“妈”一声，碗掉地打个粉碎，药物乱滚。她不容多想，冲上前抱着了黄云，想这黄姑娘可怜得很啊！千行百里跑反似的逃计划生育，来我们这里，没过一天好日子，没生出啥名堂，老头走了，他走他走吧，你走个啥？孩子还小，生了就得管，不能临阵脱逃呀？逃到没人的那一间心里就好受了？老菩萨顿感心痛，禁不住同情的泪滚滚涌出，悲伤地说道∶“你这是何必呀？孩子小得不行，怎么能忍心撒手扔了？这样当娘未免太狠心了吧？有病咱们好好治，不该走这个坷垃路呀！街坊邻居都惦记着哩，集了药费，咱不寻短见，啊？上医院治病去！这不是旧社会，有事没人管。新社会人是新的，一家有难八家支援多好呀！我老伴给南京的小儿子说他云婶婶有大病急需银子治病，就很快钱打来了。你说你不活个啥呀……”黄云听了，止不着泪水似天河决堤，一下子扑在孔医生家的怀里，泣不成声。孩子回来，被眼前的一幕感动得不知怎么说啥好了，只知娘吃过那两样药可有效，就收拾地上的药材下锅里给娘煮吃好治病。他望着孔家的流着泪说∶“老奶奶，老奶奶，您是佛！救俺妈回来了，我给您磕头！”说着对老菩萨头也磕红了。孔家的扶起孩子说∶“没事的，你娘的病一定好的。”这时，刘居士和化子回来了。小帅一头扑到刘居士怀里“吭吭”大哭，一边哭一边说∶“伯伯呀，快救救俺娘吧！就这一个娘，要是走了，我和妹妹咋见娘？没了娘我们咋活呀……”刘居士抱起孩子拿袖子擦着帅帅脸蛋儿的泪，悲悲地说∶“帅儿，别哭了，你娘不会死，看你老奶奶救你娘，我请这个医生也来救你娘……没事没事……”刘居士说着眼圈红了。黄云没有光泽而呆滞的目光，像被吸着似的盯着刘哥脸，目不暂舍，因为这是精神和生命支撑的唯一。孔医生家的见了化子说∶“化子呀，黄云的病全指你了，你可尽心尽力呀！”化子说∶“大姨啊，吃奶的劲我也拿出来，您还得念佛保佑着呀！”化子诊过脉，看看黄云的舌头，掰掰眼皮，说，“这是什么什么癌呀？看不见脉里有癌呀！”刘居士取出报告单叫化子仔细着瞧。化子心中“吸力”起来了，怎么真是癌呀？癌这玩艺是啥呀？那个秘方破树根能治癌吗？就转着眼珠子，想不懂也不能掉链子的。说，“没事没事的。癌症像弹簧，你强它就弱，你弱它就强！这位姐，鼓足勇气，就是胜利！”刘居士说∶“我知道你化子治肺癌拿手的，是吧化子？”化子心笑道∶“拿个屁呀？谁知道癌长的是什么眉目儿？”斜一眼黄云，违心地点头，故显轻松，给患者减压。黄云无奈哭笑，说∶“画句号的病，谁敢说有把握？知道宽慰哩。上辈子真没做好事的报应啊！有刘哥在，我早走会儿也好的！”她好像正在给阎王爷打招呼似的。化子想人到不中时，真是万念皆灰，死路一条！说∶“这位姐，别泄气，我们给你想方去！”化子说罢，拿起撅头，拽着老刘往山上跑去。
　　老刘说∶“咋还上山呐？”化子说∶“八访沟！”老刘惊道∶“你不想活了！”化子急道∶“这位姐活不？”老刘也急了，问∶“去那她能活？”化子不语，连推带拉向上去了。传说八方沟是西汉时期张良隐居之处。张良是刘邦的军师，平定天下，刘邦自立汉王，要把有功之臣赶尽杀绝，张良窥出凶险，悄然遁去，藏密不露。汉王亲访八次，终不相见。故称八方沟。二人来到此处，但见山势险峻，云雾弥漫。老刘说∶“万瓜吊石涯，哪里有药呀？”化子以前摸迷路曾撞来过，知道有治肺癌的药物。就滑到不远的林子里，终于发现了那物，一架架的果实展现眼前。化子欣然作猴状道∶“师父，弟子这厢有礼了！”老刘打眼一瞧，没好气地说∶“啊！就这？”化子不答话，举起撅头“扑腾扑腾”挖起来了。大约两个小时，天色尚早，采药归来。
　　化子背了一捆根根须须的东西。人们深感诧异，就这枝留蓬叉能治肺癌？也不便问。但见化子将此物洗净，“呯呯察察”剁碎，很快支起大锅，熬药，三遍之后，滤出药渣浓缩成膏。将大贝、山慈菇、猫爪草药面加入其中，蜂蜜适量即成功矣。令患者每次一两服，日早晚各次。一月为一疗程。忌生冷腥辣。黄云服药十五日后，病机渐渐好转，食欲大增，痰血顿减。化子奇之，不意僧人所传药方如此之神。那还是化子在给别人把脉治病时，有一托钵化缘游方僧人就传化子治肺癌的秘方，并嘱∶且勿私之，普利群生，功德无量！不想派上了用场。今将肺癌的秘方广布与众，酌情对号入座（无毒副作用）。肺癌膏的制作方法∶鲜猕猴桃根五十斤，洗净切碎入大锅一百五十斤水熬制三遍，去渣，药液合并浓缩为稠米汤状，再用山慈菇三至五斤、川贝一斤、猫爪草一斤，末之，与生天然蜂蜜适量同膏调匀服用，日二至三次，每次三羹匙。白水冲服。忌鸡鸭驴肉辛辣烟酒。
　　末了，刘居士问化子，猕猴桃根咋能治肺癌？化子道∶“善哉此问，正欲释之。猕猴桃根者，药物学名藤梨根是也，其性平凉，利水消炎，解毒散结，能杀灭癌细胞，又能益气强壮，又有猫人参之称，对各种癌症均有疗效。”就把药方交给刘居士，又想到：胡庄的大娘，未知身体如何；还有胡生现在的文章写得怎样了？就吃了一大碗干饭，匆匆离去。黄云全家、刘居士、孔医生家的，还有村里一些善人们，送化子一里多地，才恋恋不舍地告辞。欲知后事，且往下看。
　　
　　
　　第四章（3）
　　日头下山，晚霞似火。炊烟在地上铺展，铺展着山村锅碗瓢勺的碰撞和日亲捣娘的叫骂并了犬吠驴鸣，形成浓浓乡土气息的交响曲儿。水稻经人们辛苦多次捣秧长势茁茂（捣秧浸水塘一节明过），不几日里就抽出了花穗，在习习晚风里飘着阵阵清香，一眉新月高挂峰巅，犹如一幅美妙的图画。河里青蛙争鸣，如同孩儿们吹的琉璃鼓儿——玻璃制成口吹的玩耍乐器——那样的好听。流水浪浪似唱儿歌一般日夜奔流。胡生在洗澡，他看着依然茂密的水草好像隐藏着童年的往事，因一条鱼儿同四娃打架仿佛如昨。现在独自己抓鱼谁也不抢争了。感到没人争抢的人生也未免太无聊了，人活在世界就是争争夺夺，才能体现人生的价值，才能明白谁弱谁强。又感到岁月无情，卸去年华，确卸不去往事，又觉人生如戏，何必认真？认真不行，不认真也不行！人生的这盘棋真的好难走！忽然自喜自笑，自唱自歌道∶“滔滔河水日夜流，流不走往事流不走愁，何时荡消儿时过，触景伤情莫再有，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还无情……天有善良千古话，地有厚土说坦诚，智慧从不信胡扯，抱着月亮尅天明………”唱了一阵子，自言自语自己道，“南腔北调的啥玩意儿？自己也不明白！”他看个自赤裸的身子，便看见全世界所有的男人，不过皮肤颜色各异罢了。他就尽情玩耍彰显童年情感，在河水里打扑腾，倒冲船，蛙泳……啥都会。玩足玩够，就发现水边草里的鱼儿耍的是劲儿的，一会翻个白肚子，一会儿互相咬尾，互相亲嘴的还有咬着水草乱摇晃的，真有意思。鱼条不短，有虎口长的，有三四寸的，有四五寸的，还六七寸的。有鲫鱼、有花鲢鱼、有窜白条，有石光皮（带有彩色的鱼），还有“给亚丁”（一种黄色的小鱼身上有三角形的刺，扎脚）……品类繁盛，目不暇瞬。胡生面对诸多之鱼，突发奇想何以自己洗澡众水族热烈相迎，必有说道！常言道∶鱼龙混杂！难道自己就是龙？是龙，所以鱼儿多来朝贺！自己若不享用岂不罪过？就撇一只细长的杉树细条儿，抓鱼儿串串，宰杀干净，香油炸过，“闷刀淆”！今晚的生活从地下蹦到席上，高一蔑子。
　　
　　正在逮鱼兴足当儿，忽听娘的喊声：“生儿，生儿——快回来——家里来客了——”娘站在菜园埂上，两手圈着嘴对着河里喊，“生儿，快回来，来客了！”胡生心想，天色如此之晚，何处来客？来之又有何干？莫非又有别的什么想法？天天防盗，夜夜防贼！我必须仔细他是梁上君子，还是地上君子？再做定夺！胡生花格布衫缠肩头，绿色裤子缠在腰里，穿着湿裤头，掂着几串鱼，高兴地一步一点头地往家走。感到真有点儿儿时的韵味儿，好像时光倒流；而时光永不倒流，总在往前走。
　　
　　灯光下，坐个人，那脸型像福尔摩斯神探的样子，只是鼻子比鹰嘴还勾！操！外国人？又见得桌上堆了一大堆礼品，想他必定地上君子了。便一步跨进屋，见那人满脸好红，就以为是南非洲的红种杂交“物种”的了。说道∶“娘，给客人煮鲜鱼汤喝！”客人站起来，一身蓝哔叽，一米六七的个子，皮鞋蹭亮，扎着红领带，戴一顶黑色火车头帽，脸色红得更光亮了，手腕上戴的“欧米茄”亮得刺人眼睛。他握着客人的手，点点头，斜了一眼礼品，“嗤嗤”笑道∶“客从何处来？有点儿挂色，可这脑子臭，一时记不得仔细了。”客人笑说∶“知道你从河里来的！快把湿衣服换了再说，别凉了肚子！你娃子贵人忘事多了？”
　　胡生将鱼盛到盆里，换上干衣服，惊讶道∶“哬！我以为谁呢？原来是洋叔啊！那一年去找化子，仅仅一面之晤，印象不深。您是化子的叔，也是我的叔。叔能光临穷乡僻壤，蓬荜生辉呀！怪不得今晚电灯格外明亮，也知道贵客驾到了！”此人正是宛城地区孙庄大队老支书孙洋，因手里钱多，肥得似老绵羊一样滚瓜流油，群众送他送个绰号“老绵羊”。
　　老绵羊系化子族叔，胡生自然喊叔了。胡生问道∶“叔来山里有何贵干？莫非专程看我娘的吗？”洋叔笑笑，装着咳嗽了一大阵子，脸更红了。胡生想，他脸色记得不是这样的红，难道得红病了吗？问道，“叔，您面色何以愈来愈红了，像代赭石！”洋叔长叹一声看看老人做饭去了，神秘兮兮地说∶“娃子，我说了你可守口如瓶啊？”胡生打趣道∶“我是属鳖的，谁听我话除非等星星出来，有何秘密尽管道来，侄子一饱耳福！”洋叔道∶“我有远房侄子在南非干企业，去年去耍玩，嗨！没法说……算了算了，不说了！好歹我是你长辈的。”胡生笑道∶“什么长辈？我乃逢场作戏！”洋叔拿手点道∶“你这小子滑得很呀！你戏我不戏！”胡生想如果是好的内容写作还能用得上呢。赶紧倒茶敬烟，求道∶“叔叔来一段海外传奇吧！”洋叔笑道∶“我说你可别入迷了！”接着打开了话匣子，“南非，热带雨林较多，还有沙漠草原，景色绚丽，十分诱人。有一天，晴空万里，我站在一处红堡上看日落日出，突然一阵叽哩嘎啦的声音飞扑而来……”胡生惊道∶“扑你干啥？”洋叔说∶“干啥？你听啊！能有五六个丰乳大臀、披头散发、扯皮露胯的妖魔鬼怪，一齐把我按倒在地，扒去了下身的裤子……”胡生说∶“别说了，别说了，我知道了。那你得变黑人呐，何以成了红人？”洋叔说自己失魂落魄见到侄子，侄子说：“不叫你出去非出去，忘了给你说这里的女人见了男的如同狮子老虎见了草食动物，非吃掉你不可！有些初来乍到的男性活活被强奸致死，你这还算捡条命不错的。就拿出一瓶血红的液体叫我立即喝了，不然就成了黑人。打喝了那物，我就成了这样子！”胡生听罢连说∶“好事好事，谢谢你提供的精彩内容，出书了给你扬名！”胡生又说∶“我不断向化子打听您，还是老官职吧？”洋叔叹道∶“唉！能者多劳啊！这官早就干烦了，推也推不掉，三天两头开会，不叫消停，闹心死人了。打了几次辞职报告，县里硬是不批许。我这命苦透了，没法子。”胡生听过眼馋得不行，羡慕死了，说∶“哎呀呀我的叔啊，我好羡慕您，要是离得近了，我就替您当几年干部，尝尝受人尊敬到底是什么滋味那该多好啊！”洋叔说∶“好什么？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养儿不知娘辛苦。成天脚打罗似的像猴子一样被上级领导耍得团团乱转，东一个会西一个会，好像跑反一般地紧张。这不，县里扩大了烟草种植面积。你说矛盾不？明明说吸烟有害健康，联合国又规定戒烟日，还大力发展种烟，令人莫名其妙！村村盖烟炕，家家有任务，所以炕烟用的烟杆成了关键的难题。烟杆就是用五尺长的能有小核桃粗细的竹子做成的。木棍不行，经不起高温烘烤，因为是实的，好炸，一炸就断。竹竿是空的能释放热量所以不会炸，竹竿是当烟杆的好材料。数量之大，任务至急，愁得我一夜之间变成了白头翁！听化子说过咱山里竹林广广之有，因之就按化子曾说的地址来找你了，帮这个大忙的非你莫属了。”胡生想，无利不可早起，只要与老子好处大大地有，何乐而不为呀？握起拳头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洋叔大笑道∶“天！弄个竹竿儿竟然拿出诸葛亮的《出师表》精神了！来生我当刘备，你当军师好了！”胡生也笑说∶“那是必须的。叔的事就是我的事，一定尽心帮忙的！”
　　
　　电灯雪亮，几只苍蝇“嘤嘤”叫着绕圈飞像给主人取乐似的。苍蝇飞累了，落到灯罩上休息休息再接着飞又像炫耀技能。胡生来了嫉妒，心说，有我还显你呀？！取出苍蝇拍撵着打。苍蝇吓得飞到不显眼的地方躲起来动着脑筋想事儿。胡生听了洋叔一席话，心里捋摸起来了，抠出了脑筋，搜寻利益，终于发现了商机。想这个洋叔也必是个大贪，捉鳖不论水深浅，只要遇到手跟前，拿准劲儿别放松，狠狠刮你王八蛋！狠狠敲竹杠，不敲白不敲！他就笑容可掬地给洋叔敬上等好烟，用貌似尊敬的眼光注视着对方说道∶“叔，咱这山里别的不怎的，就竹林遮天盖地，多不胜数。若您需用再大，不过沧海一粟耳。小事一桩，不值一愁！”洋叔闻得此言，心中大喜，想睡觉可摸着枕头了！物为我用，人为我用，桐柏的土蛮子必须好好耍他一耍，让服气服气老子的高明智慧！欲知事后如何，且往下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