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寻路2

　　“啥？不种水稻种药材，当官的，肯定是半疯半癫哩！”
　　“是呀，好好的田，拿去种药材，瞎XX乱弹琴，简直是异想天开，种药材，种你屋里死多了人！种坏了老子的田，你拿啥来赔？”
　　“外面早就种了，没听说会种坏田，多操的鸟心。种与不种，通知上不是说自愿嘛，牛不喝水强按头吗？鸡不抱窝压着抱吗？”
　　“嗨呀，几时不是说的比唱的好？想要你的时候，树上的鸟都能哄下来！”
　　“也不能这样说，起码这几年要好多啦，尤其是柳书记来了以后，陈年垃圾清理，溪、沟、圳的清淤、柳子湖的旅游，还有公厕、文化大院、卫生保洁，哪件干得不漂亮？不要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碗就骂娘嘛，是怎样就是怎样，说话要凭良心呐。”
　　“一亩田300块租金，公司另外补80，粮补归自己，如果能兑现，划是划得来哟。就怕过河拆桥，最后鸡飞蛋打，落得两手空空。”
　　……
　　改种药材的告知张贴在每个自然村，一石激起千层浪。村民祖祖辈辈种水稻，突然说要改种药材，第一反应是惊讶，觉得不可思议、太过荒唐，然后是愤怒、声讨，说啥的都有，骂完娘后，冷静下来，村民开始盘算自己的得失。
　　南水宛村定为2016年全县重点打造的中药生态农业推广示范村，这是柳仲元全力争取得来的。告知书已经将村民的思想搅动起来，基本达到了预期的目的，然后是上门上户做通村民的思想。按照划片包干，柳仲元与罗熙俩人一组，负责往虎啸岭一带的村子。
　　“不好意哈，老哥，又来打扰您。你也不用皱眉头，我们只是推广，不搞强迫命令，种与不种，全凭自愿，决定权在你。”一进门，见村民拉长个脸。为避免尴尬，缓和气氛，柳仲元先打个哈哈，也不绕弯子，学村民直来直去地说话。
　　“柳书记，坐，你坐……”村民没想到柳书记说话比农民还直，一愣，反而没辙了，说完客套话，不吭声了。
　　进攻是最好的防守，柳仲元不愿被动，出声道：“老哥，政策估计你也清楚，田租是300块钱一亩，各地都是这个价，公司另外补贴80元，粮补归你。土地的所有权归集体，使用权还是归你，经营权归公司，你闲事莫管，年底收租金就可以。”罗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会有这样的好事，不要卖了我们，还在蠢蠢地帮着数钱。”村民冷言冷语回道。其实，事关切身利益，村民对政策已经摸得门儿清。究竟租不租，心里没底。甩脸子，是想发泄一下心中不忿，纯粹给干部添堵。
　　柳仲元唯有捏着鼻子认，笑笑道：“卖了，怎么可能呢？田土，公司能搬得走么？你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好了。怄气的话，就崩说了，觉得划算，就租；不划算，就不租。到时，这事是要签合同的，得双方自愿。你们夫妻俩，先合计合计哈。”
　　“柳书记，你们当干部的，也要把一只眼看看我们。我们也可怜造孽，每一粒谷，都靠自己到田里去扒，每一分钱，都靠自己流汗去挣。贫困户，房子你们帮他修好，又是粉墙，又是盖琉璃瓦；看病又不花钱；干部还三天两头拎着米呀油呀去看。日子过得比我们还要好！不是我妒忌，是你们在鼓励、在怂恿好吃懒做呐！干部上门，还反复问：‘还有啥子困难么？’看得听得都想作呕了，你们干部干脆嚼烂饭，喂他们吃好了！
　　“政府的钱，哪个不可以用？我们就不是人呀！难道我们是国民党领导呀？婆婆的奶，哪个吃不得呀！好，现在要推广药材种植，就记起我们，就想到我们，去找贫困户呗！出租，不是不可以，明年也帮我家搞个贫困户，实在不行，吃个低保也行，你答应，我立马签字！”村妇怨气不小，憋不住，噼里啪啦就是一通牢骚话。
　　“你个女人家，懂得什哩呀，能怪人家柳书记么？这事，一码归一码，不要从东扯到西，从南说到北，有事说事呗。嘿嘿，柳书记，你看看，明年能不能考虑考虑咱呀。”男人赶紧出来当和事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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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仲元挨家挨户苦口婆心耐心细致做着工作，相同的话，一家一户重复说着，村民埋汰抱怨，一次次笑着承受。罗熙因柳书记事先交待“不许发脾气”，只得捏着鼻子，老老实实跟着。
　　罗熙听着，看着，强忍着骂娘的冲动。在罗熙眼里，如今的村民，一个个成了大爷，无缘无故给你甩脸子，还来劲了，你越是细声细语好生解释，他越发的蹬鼻子上脸，数落得你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柳仲元瞧着罗熙那一脸憋屈、郁闷、快要暴走的模样，出门后走到僻静处，小声安抚劝道：“群众有抵触情绪，存在逆反心理，甚至反感，这怨得了谁？单是抱怨、责怪，有用么？你敢说，村民如今这样，我们的干部没责任？政府没有责任？既然是往日工作没做好，存在瑕疵和纰漏，有所亏欠，还不允许村民有牢骚，未免太霸道了吧？
　　“村民一年到头，累死累活的，只能勉强糊口，你就没想过，到底为什么吗？发几句牢骚又怎么啦！何况，村民也就是嘴上说说，埋汰两句，哪里就真的反对了？这个，难道你会都听不出来？村民是朴实的，当然也是斤斤计较的。我倒是认为，村民有气，有怨言，发泄出来，说出来，比憋在心里好。古代皇帝高高在上，尚且懂得广开言路，难不成，我们是天皇老子？我们要抱着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心态，要有闻过则喜的胸襟，不要老虎屁股摸不得。”
　　罗熙习惯于往昔的工作方式——通不通，三分钟，再不通，龙卷风。最近半年多，跟着柳书记，也学到了很多。挨训了，也是服服帖帖：“是是，柳书记批评得对，好歹我不作声，任他们说就是了。工作难满百人意，这个我晓得，我只是看不惯他们得理不饶人。哼，瞧见我不作声，还蹬鼻子上脸，越说越起劲。嘿嘿，柳书记，不好意思，我没你休养好、脾气好。”罗熙嘴上依旧不依不饶的，柳仲元也习惯了他的嘴硬心软。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是深秋，稻田一片金黄，农村进入晚稻的收割时节。
　　早天的山村，天气还有些薄凉，草尖上挑着晶莹的露珠。鸡鸭也比往常出来的要晚些，也不着急，用力扑扇了几下翅膀，然后才悠闲向田边踱去。
　　九点光景，露水晒干了。隆隆声打破了山野田畴的宁静，几台外来的联合收割机在稻田转着圈儿收割稻子，机台上立着一人装稻谷，另一边则将稻桔杆一把一把扎好，抛出，人立在田间。只三两下，一丘金色稻田倏地不见了。田埂上，立着一排满装稻谷的包。收割机早已向下一丘稻田推进，速度比熟练的理发师推剪头发还快。
　　阳光渐渐升温，收割后的桔梗被太阳一晒，一股独特的馨香和着稻谷的幽香弥漫开来。
　　“香，真香！沁人心脾。闻起来，感觉特别亲切。哈哈，想起了少年时的劳作场景。嗨呀，那时干农活，忒累啊，累贼一样啊。”柳仲元吸着鼻子，回忆道。
　　“是啊，如今割禾，不用镰刀了，不用弯腰弓背一蔸一蔸地收割，打谷机、脚踏滚桶、挥汗如雨，都成了历史。嗨呀，在当时那个年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今昔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罗熙感慨道。
　　“是啊，发展突飞猛进，一日千里啊，太了不起了，‘脸朝黄土背朝天’终于被甩进了太平洋，成为了历史的珍藏。哈哈，一丘田，收割机突突突转几圈，就完了。对那时的我们，宛如童话故事般。”柳仲元喟叹。
　　“作田，人是轻松了，不过，花的也是钱呐！一年到头，口袋里落不下几个钱。这叫做‘作快活田，过穷日子’。农民的的确确是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了，得闲得歇，自古以来苦苦企盼的一幕，是实现了呀！问题是，有效率，没效益啊！发展到现在，一个生产队的田，有两三个人就完全可以种下，但是，其他人不作田，去喝西北风呀？关键是效益，所以，改种药材，我举双手赞成！”罗熙总结道。
　　“哟呵，不错吔，能想到这一层，有进步！所以说，教育别人，也是提高自己。”柳仲元由衷赞道，“说白了，如今一家一户分散经营的模式，已经与生产力发展水平不太相适应，必须搞规模经营，才能提高效益。但是，土地怎么集中？靠土地活命的农民的收益如何保障？既要将土地集中起来，又不能让农民失去赖以生存的土地，关键是集中起来种什么？选准产业很重要，产业有活力，田租就有保障，全盘棋就做活了。所以，要因地制宜，探索出一条适合我们发展的路子。”
　　“嗨呀！柳书记，我想说的就是这么个意思，你总结得好！依你这样说，又要摸着石头过河啰！”
　　“是啊，是成是败，得靠实践来检验。药材搞起来了，到时漫山遍野都是苗圃，到处是绿色，估计会带动旅游业的发展，会延伸柳子湖旅游的产业链，全域旅游真有可能实现呐！”柳仲元畅想着憧憬着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