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寻路1

　　满眼是绵延起伏的苗圃，药材一望无际，如绸缎般铺展而去、如绿浪般涌动，辛勤劳作的村民点缀其间。
　　柳仲元触景生情，化用毛主席的《七律·到韶山》，吟哦道：“喜看药材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农田。唯有我辈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
　　一路上，柳仲元领着大家作采访。与玉仙第一医药有限公司的技术员攀谈，做细致的交流，从土质、气候、栽培、用工、政策等对药材种植一一作了详细了解，面临的问题：一是区域性很强，受地理环境、海拔、气候等影响，大多数只能在海拔1500-3000米的山区。这是能不能种的问题；二是土地流转难，规模种植被切割，给科学管理带来麻烦。这是地的问题；三是用工成本迅速上升，而绿色发展又需要大量相对廉价的劳力。这是合不合算的问题。
　　转而又找劳作中的村民交谈，聆听村民所想所盼。村民因种粮效益太低，大部分将土地租赁，然后进公司做事或在苗圃打零工，部分农户则选择自己种，少的3-5亩，多的8-10亩。
　　柳仲元认真做着笔记，思索着产业前景和出路问题，抬头见小龙等盯着自己看，不禁纳闷道：“哎哎哎，看什么看，难不成我脸上长花了？”
　　“长花倒是没有。不过，老大，你认真的样子，帅呆了，酷毙了！嘻嘻……”
　　“后悔了？”柳仲元突然认真问道。
　　“后悔啥呀？”小龙被问蒙了，这没头没脑的。
　　“是不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哈哈……”柳仲元狡黠地坏笑道。
　　“老大，你还真坏吔，哼，人老心不老。”小龙上了当，被捉弄得羞红了脸，不依道,“你……”大伙见此情景，赶紧帮腔，群起而攻之：“老牛还想吃嫩草！”
　　连着柳仲元也哈哈大笑起来。因为这是柳仲元常开的‘古人也会老牛吃嫩草’的玩笑版本。
　　“老大，你咋的也不忧伤一下，你也太‘小强’了吧？”待大家笑停，小张露出被打败的样子，一脸不甘地问道。
　　“对，比蟑螂还厉害，太打击人啦，好歹消沉一下，安慰安慰我们这无比脆弱的心。”小陈赶紧补上一刀。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有必要吗？做事，问心无愧就行！遇事就放不下，就心存芥蒂，何以成大事哉？”柳仲元开始励志了，牛逼得不行，“宰相肚里能撑船，将军额头……”说到此处，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我也不是宰相，肚里撑不了船，刚才还咬牙切齿恨恨地骂人来着，也不是打不死的‘小强’，打击多了，也会死的，刚才还淌眼……”差点就道出‘淌眼抹泪’的怂相，一想，不对呀，老大的光辉形象不能辱没了，赶紧改口道，“嘿咦，你们这群没良心的，是想看老大的倒霉相，盼着老大倒霉是吧……”
　　“天地良心，比窦娥还冤！”大伙模仿老大时常说话的口吻，朗声齐声回答。
　　这次采访，竟获得意想不到的成功，题为《发展中药生态农业——玉仙县农业插上绿色高效双翼》一文，相继在《农民日报》、省报发表，央视、省台也前来报道。并非说玉仙县中药生态农业已经做得如何如何的好，而是玉仙县的做法，契合农业发展的大趋势，宣传报道出来，有一定的指导性和引领作用。也让姑娘小伙们着实风光了一把，也导致全县发展农业的思路豁然打开。暂且不提。
　　话说，最近，柳仲元一直在苦苦探寻南水宛的出路问题。柳仲元认为，没有一个响当当的致富产业作支撑，全面小康只能是句空话，甚至会诞生新的贫困户，暂时脱贫的贫困户，也有可能重新返贫。
　　这次采访后，柳仲元邀请了玉仙第一药业有限公司技术员来实地调查取样，证实这里的土壤、气候等非常适合他们的药材种植，整个南水宛，除柳子湖外海拔都在1500米以上。外出务工人员多，土地流转相对容易，老人妇女留守，劳力相对廉价。发展中药生态农业，是个不错的选项。
　　柳仲元就此事多次与公司洽谈，公司有着强烈的合作意愿。然而，习惯了种粮的村民，突然改弦易辙种药材，阻力可想而知。这是后话。
　　话说全县流动现场会开过后，柳子湖以明眸善睐、古色古香、养在深闺人未识而著称，四邻八乡的人争相前来一睹芳容为快。人流却限于本县，实乃美中不足也。
　　柳仲元趁势又点了把火，请来市作协的作家、市摄协的摄影家前来采风，长枪短炮一架，水中仙子的美定格在那一瞬间，加之生花妙笔，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啊！世人惊讶柳子湖的美，美得令人心颤，一传十，十传百，一拨又拨的人流，潮水般涌向这儿。
　　一时间，车马喧嚣，人声鼎沸，柳子湖已是人头攒动、游人如织了，俨然成为一个新的热门景点。如此饕餮盛宴，旅行社不甘寂寞，也来分一杯羹，悄悄带团过来。
　　陡然涌现的人流、车流，路上还时不时出现拥堵塞车，村民出现短暂的不适与懵逼，却惊喜于游人那恐怖的购买力，发觉现在啥都值钱了，随便个柳条筐子、篮子值好几十，寻常不值钱的果蔬、玉米，在这群吃货面前，成了稀罕物，抢着采摘，连地里往常喂猪的番薯，如今是论个卖。村民简直是乐坏了。
　　眼前陡然兴起的一切，仿佛魔幻般不真实，却又在眼前实实在在存在着。头脑灵光的早醒的村民，在家里开起了农家乐，搞起了民宿，喜迎八方宾朋，偷着乐数钞票。柳子湖有限公司自然是赚得盆满钵满。
　　整个南水宛村的村民，要说最喜的，最偷着乐的，自然当数十三伢子了。
　　大清早的，村口溪边的大榕树上，几只喜鹊追逐嬉戏着，从一个高枝飞至另一棵大树的高枝，欢叫声传得老远。这不，一大早，就接到朋友的电话，要来柳子湖观光，待到九点光景，时辰差不多了，十三伢子约上石斯文，前往与朋友汇合。
　　电动车汇入车流，十三伢子开始穿插，因个子高，两只脚曲放着，后座上载着石斯文。石斯文就如一个不安分的孩子，左顾右盼。
　　天上碧空如洗，万里无云，一群大雁正排成人字从高空飞过。秋日的阳光，柔软和煦，习习秋风，令人舒适。
　　石斯文瞧着这人流、车流，喜得直冒泡，一路上嘚瑟得快不行了：“十三伢子呀，你瞧瞧这些个傻人，看看这些个憨人，一个个大老远地屁颠屁颠跑来给我送钱，我都快不好意思啦！”
　　“切，瞧你这点出息，赚点小钱而已，微股东。”唐富员一脸不屑，眯缝着眼睛，小心地在人流车流中见缝插针穿插着。
　　“哎哎，怎么说话呢，前面还是小股东，咋的又变成微股东呢？”石斯文嘟嚷着，不满地提醒道。
　　“不乐意是吧？在我眼里就是！”十三伢子笃定说道。
　　石斯文不晓得十三伢子顶了柳书记的股份，还蒙在鼓里呢：“你前一阵子，还叫‘小股东’来着，现改口成了‘微股东’，你这打击，可谓不遗余力呀，你特么是羡慕嫉妒恨！”石斯文往前凑，大声喊着，可一想到快年底了，要分红了，心情倍儿爽，仍旧乐呵呵道，“蚊子虽小，吃到嘴里也是肉呐。算了，这事就不与你计较，小小地鄙视你一下就行！”石斯文摆出一副大人有大量的作派。
　　见十三伢子没吱声，石斯文又谆谆教导道：“不是叔爷说你，你呀，是越大越没出息了。你咋就见不得你叔爷好呢？真小气，成天啊，算盘吊在屁股后面拨打！要勇于改革，大胆创新，大步跨进新朝代，知道不！”石斯文学着柳书记讲话的调调。
　　“哦，谈钱不俗啦？跟您老说过多少次了，那会子，手头真的紧，不是小气，是真没钱，我还向我妹子借……唉呀，算了，不跟你说了，小股东，与你说话，真累，不，是贼累！”
　　“嘿嘿，告诉你吧，小小气，柳书记借给我2万，我凑足了5万嘞！现在，可是大股东啦！本来是不想说的，是你小子逼得老人家不得不嘚瑟一下，不得不小小卖弄一番哦。省得成天‘小股东’‘微股东’地叫，叫得人心烦呐。”石斯文“不经意”透露这个憋了“很久”秘密。
　　“真的？！唉呀，柳书记对您老，那真是没得说了。你可真要记住人家的好，像这种事，他一般是不愿开口的。”十三伢子确实惊讶，因为感觉柳书记近来愈发谨慎了，连到他家吃饭都会时不时带来一包米或买上几斤肉，等于变相给了钱。现在的自己，会差钱吗？可又拗不过呀。
　　前一阵子，听说石斯文又缠着柳书记借钱来着，没想到，还真借。问题不是钱的事，关键是开口让黄总同意追加股份，这相当于明着抢钱嘞！
　　见十三伢子惊讶，石斯文无不得意：“那是，也不瞧瞧我俩啥关系来着！不过，其他贫困户也把借条给兑现了，黄水龙这兔崽子，脸都绿了，天天牙疼。要说呀，我这一刀是宰狠了点，但他也不差这一刀不是？”石斯文得了便宜还卖乖，一副傻乐的样子。
　　唐富员露出鄙夷和不屑，打抱不平起来：“人家不是唐僧肉，凭啥要当你们这些人的冤大头？要我怎么说你们好，当时，柳书记与黄总上门一家一户做工作，你们一个个，嗨呀，鼻孔朝天，矫情！嫌人家作狗屎臭！现在倒好，见有钱赚了，又要追加股份，换谁谁乐意？哦，好歹你们只能赚，不能赔。嗨呀，当时说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啰，噎得、臊得黄总天天发躁。现在，又觍着个脸，求柳书记去追加股份，柳书记也难做人呐！”
　　一通连消带打的话说下来，石斯文的老脸挂不住了，讪讪说道：“是是，对对，批评得对。贫困户就这怂样，就这点小出息。”但窝囊、憋屈，不是石斯文的选项，得赶紧扳回，灵机一动，“咦，十三伢子，我隐隐听说，好像有人告了柳书记！是哪个该死的、遭雷劈的？怪不得那天的现场会，我还纳闷，柳书记怎么不在呐？哼，那天，倒是便宜了廖副镇长那小子。他当时拿着个话筒，人五人六的，瞧着就不爽。依我看，干部里头，最没本事，就数他啦。对了，你说，会不会是这小子告的？如果是他，老子捶死他去！”石斯文终于找回了场子，挥舞着小拳头。
　　“嘎吱”一声，唐富员一脚点在刹车上，惊诧又恍然大悟般说道：“你还别说，真有可能呐！当初，他死皮赖脸地要入股，又没啥子能耐，只想摘桃子，几个股东坚决不同意！记得当时，柳书记还劝他：干部是不能入股的，何况，这还是您分管范围内的。唉呀，不好，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主，没准真是他！”
　　冷不防猛的一个刹车，石斯文的老脸顺着惯性在十三伢子的背上狠狠地挤扁了一下，却也不恼，忙伸过头，压低嗓音神秘兮兮地说道：“那柳书记入股，不也是……岂不成了‘只许自己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嗯，厉害，厉害！小瞧他了，嗯，比你有出息……”石斯文露出一副地球人都知道的表情。
　　瞧他这副模样，十三伢子知道误会了，且误会很深，他还来劲了！不由忿忿责怪道：“这都哪跟哪呀！柳书记不是那号人，他的股份……唉，不跟你说了，说了你也不懂，微股东！您老再胡咧咧，小心我跟你翻脸！”十三伢子急了，越说越来气。
　　石斯文见唐富员真的火了，也没往深里想，以为他护犊子呢，赶紧道：“好好，我不说，我哑巴了，还不行吗？你慢慢细细骑你的车。”心里却想，这个样子才可爱呢，才是我的好徒弟。师徒俩又说说笑笑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