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山上山下（9）

　　且说大婶急急呼唤新友道：“儿啊，我想开了，就按二百五讨饭化子的去医院查查，再说吧！”孔医生听了虽是心里不痛快，但对化子治病不得不认可，说道∶“就去查查吧，化子的话也许有道理，钱没白花的。去吧，快去吧！”新友听孔医生话，以为话里有话就犹豫不决，不知咋办好了。化子说∶“你别没主义，走一趟医院化验化验就知道我说的结果是对是错了！”大婶催道∶“新友不要二糊了，快去医院，花点钱心里安生！”新友就带着娘上医院去了。岭下村离鸿仪河医院跬步之遥，医院肝病专科采用先进科技办法能很快查出肝病来。新友带娘去后，所有的人都不散去，要看患者的结果究竟如何？不到两个饭辰，查病的回来了。大婶拿着化验单哭成了泪人，她被查得的结果吓毁了，拍着胸口说化子：“大实诚的孩呀，婶错怪你了，查得给你所说一样样儿的，快要肝硬化哩，怪不得时有丝丝拉拉的痛着，这病悬呐！娃儿救救我，婶子没活够，还不到七十哩，还要活个一百四十岁呢！”说着泪流满面，噎噎哒哒道，“化子，婶的手脖不是随便摸的，孔医生不敢摸，你敢摸，摸了就得负责！还记得那个大热天，是我让孩子给你井拔凉糖水吗？要不就热死你了。你可得知恩图报呀，人心都是肉长的！”化子听得此言，心里大笑，这农村人娘的真够荒唐的了，一碗破冷水也得知恩图报，把你要死的病治好，你就不说“知恩图报”了？嘴里说∶“报！报！大恩大德终难忘怀！世界上就您一个好人啊婶呀！”化子谛视化验单良久，想你这老东西罪有应得！说∶“大三阳呀婶，大三阳有病毒复制的可能……”婶听了不等化子话说完，泪如河决堤，哭得甚凶，拍打化子生法儿。化子心惊：粘包儿了，脱也脱不开，如何是好？张了几张嘴，想了想，医者活人也，仁心为本，不管啥人乃至动动之物，皆乃患者。自己讨饭，别人贱之，有何不可？假若国家主席，谁敢说一碗冷水叫你“知恩图报”？想到此，便释然道∶“别哭了，我的好婶子，大三阳主要因湿热病毒所致，湿热一清，病消疾散，您不就大健大康！”婶子挥泪道∶“你能还金钢钻钻瓷器？”化子说：“请你放心吧！我有乙肝妙方，其效良捷，能破病巢，能使康复到永远，实婶婶大幸也！”婶听此文绉绉的话儿，不悦道∶“我病成这样儿了，还说屁熏熏怪语，给加病是不？捡好听的冒！土人爱土语！”化子土说：“我药方儿灵，治乙肝，治一个好一个，还不复发。”其实化子明明知道乙型肝炎从根上是治不好的，只是控制不犯算完，可这老女人非要活个一百多岁不可，只好来她方便话儿宽心。婶子听乙肝有治愈的希望，破涕为笑，说：|“这话我爱听，真治好了我，热天多给你几碗井拔凉下快糖，从头到脚爽到底！滴水之恩，碗水相报呀！良心呀，不讲良心还叫人吗？”化子苦笑，这女人滑稽得要命，其实是瞧不起讨饭的罢了，道∶“您省省气儿吧？我是冲你一条命来的，谁稀罕只值一碗凉水的良心？上次你的井拔凉差点儿把我拔死，肚子拧绳痛，屁眼儿窜稀，若不是干姜救了一命，就死在你井拔凉里了，还给你治病？”婶子说∶“我不信，是你不让我感谢你的推辞。”正说时，新友回来了。
　　新友“刺陵”来了一个圈儿，给化子个后背。还没弄清咋回事儿，就见他撅着屁股，一本正经地说∶“化哥，踹屁股！！”化子愕然道∶“屁股怎么得罪我了？”新友说∶“好事不用解，只管来一脚！”化子心说，这狗比蛋蛋怪得出奇！说道∶“啥意思？我这脚从不师出无名！”新友说道∶“因果报应！”化子忍不着捂着肚子，嘎嘎地笑说∶“一盘臭哄哄烂屁股还因果报应哩，笑死人了！”新友皱起眉头说∶“别婆婆妈妈的，又不是六寸金莲！”就手“啪啪”拍着自己的腚说化子，“踢呀，不踢不够朋友！”化子以为他得了挨脚病，不听他的是好不了的！又听新友说，“我给你了一拳，你必须还我一脚，这叫情同手足！懂不懂得？”化子说：“你小子血气方刚，乱点鸳鸯谱儿，一会儿人，一会儿妖？今生就这了，来生再因果吧！”新友不依不挠，将屁股撵着化子的脚在院追了一圈儿，惹得人们哈哈大笑，说真会演戏。化子有点儿害怕，想他挨脚病病入膏肓，不治恐也会死的，臭小子，让你享受享受挨脚大餐！就攒着劲头，“哼哧”，照那屁股踢去。观众有的擦着眼睛，都乱惊叫着“咦咦＂，看那逃荒脚能踢出何等结果来！只见新友“妈”呀一声，跟头流水往河里栽去，若非有棵芙蓉树挡了一着，就“河伯认子”了！新友捂着屁股呻吟道∶“穷XX拉唧的真实在！咱们扯平了，好好给我娘治病吧！”人们在笑。化子也是笑，笑得冒出一串响屁，拿手指着新友说∶“你呀，瞎长个心，斤斤计较，你打我那拳早就没影儿了，你还耿耿于怀，让脚受不白之冤！狗就没踢过，踢人？冤得很呀！”婶子急急，瞪起眼睛，熊道∶“你俩别黑达达黄达达放虚屁！快给老娘治病！”化子闻听不敢怠慢，刮尽脑汁，搜寻治疗乙型肝炎的药方儿，终于有个端倪，凡是湿热瘀滞的肝炎，胆囊炎无不释效，其方云∶
　　清肝解毒汤∶白毛藤15克，秤杆草50克，春盆草30克，茵陈30克，郁金15克，鸡骨草16克，田基黄20克，柴胡12克，白芍12克，金铃子12克，牡蛎20克，山栀子15克，柳须20克，黄芩12克，大枣5枚水煎服早晚各次，忌腥辣酒肉。若加公英，地丁，双花，皂角刺也可用于丙肝。仅供读者参考（是方曾治愈河北威县一丙肝患者）。总之，凡肝炎多因湿热病毒为患，清热利湿解毒为治疗大法。
　　另外，他又把河北威县李寨医学大家赵博士，治疗乙肝的祖传秘方，一不做二不休也亮之于众，觉得舒服。还是以前赵博士到河南桐柏医学讲演，化子闻之，前去领教，见博士慈眉善目，鼻端口方，头戴博士帽，五尺余高，身着博士衣胖胖达达福气不浅，未曾开口先有笑，见化子竟一乞丐，不觉同情道∶“你呀，啥也别问了，我给专治肝病的秘方，够你吃喝一辈子了，不用戳狗牙，可以吗？”化子倒头便拜∶“尊师在上，请纳徒儿一拜！”赵博士扶起他说∶“别，别，别，给你个药方儿，不必这样，你这摊子，药王见了就不给你了。”化子起身匆匆记了药方离去，至今未忘。那方儿名叫“天地青白散”，就是用青葙子的籽儿（鸡冠菜的成熟种子）五百克，同生白矾三十克共末装胶囊，每次三至五粒，日早晚各次，用汤药冲服更妙。
　　大婶得着良方，喜不自胜，连给化子弄几碗井拔凉，感谢化子，说∶“快糖不下了，婶子关心你，怕你尿糖，俺这村就有尿糖的，只瘦不拐弯，还好喝水。你若得上这病咋要饭吃呀？提前冰冰心火，自然无事的。”化子心里不是个味儿，想她的命只值两碗井拔凉？笑死人了！嘴里却说∶“世界里就您一个好心的婶子！婶子呀，我这会儿也病了，从头到脚，从外到里，心中拔冷拔冷的，快来几碗姜汤水就好了！”婶子说∶“假病！”还是一个劲儿让化子喝井拔凉。化子接过泼到桃树根上说∶“婶子好心好意，多给她结桃子吃吧！”边说边到厨房拿块生姜嚼着吃。
　　“哇——”人们笑着往化子身边围了过来，个个的表情难以琢磨，让化子给瞧瞧有没有乙肝。嘻嘻哈哈好比演戏一般的样子，山里人这劲儿鬼马黑倒眼。化子笑着想，到哪学哪吧，说∶“乙球了乙，回家乙去！”这当儿孔医生领个老女人来了，见人们一窝蜂地闹，呵斥大家∶“对化子尊重点儿，有病看病，没病的都别瞎宕咣！”又说那女人是他宝眷，叫杨雪，愣是叫化子称长辈。化子心笑孔医生真能吹，皮毛其外败絮其中就吹“宝眷”？珍珠玛瑙，玉石珊瑚，价值连城啊？化子仔细瞧那宝眷长辈，顶有六十多岁，一身蓝裙子，提个红兜子，满满圆圆不知何物？她比孔医生矮一头，银盆大脸，柳眉凤目，朱红小嘴，满头乌发，精神饱满，满面慈祥，身板硬朗，说话响亮，不像有病之人，因何而来？啊！能是孔医生显摆“宝眷”的？其实，不是这样，是人家给化子送好吃的来了。因这个长辈的得知自己丈夫多年沉疴痼疾缺德，一蹲厕那鲜亮亮的血顺屁股眼子飙，痛得老孔娘的爹的苦喊，谁也替不了。不想这病好到一个讨饭吃化子的手里，叫人感动，特送一兜煮熟的鹅蛋示谢。化子见此物拳头大，洁白滑润，十分好看。想那小草鹅，屁眼子有限，付出多大的痛苦完成如此大蛋？吃着于心不忍呐，就留给新友的母亲吃，并说，鹅蛋打个口儿放进二十颗棉花子仁蒸熟食之，治供血不足心脏病特效。
　　“瞧病，瞧病,瞧病……”人们乱喊。许多手脖，男人的，女人的，伸伸缩缩杵了上来。化子目不暇接，手不暇忙，心不暇思，塞到心里的男女都一个味儿，自私得了不得！对他再真诚，说你还是讨饭的，不因为他除苦而高看你，哪怕高一蔑子也好，农夫和蛇不是寓言故事，是真实。化子灵机一转溜起简便药方儿来了应付自私自利的家伙们了，听着也有意思的。他溜道∶
　　山里人们都是强，现在我来说药方。
　　如若气血不够用，黄芪大枣有专长。
　　肝气不舒用柴芍，加点青皮气顺畅。
　　腰痛腿酸口又干，吃付六味地黄汤。
　　风湿腿痛啜蝎子，寒气头痛细辛羌。
　　失眠烦躁多痛苦，补心安神柏枣尝。
　　男性不育衍宗丸，女人宫寒煲桂姜。
　　屁眼痔疮用槐角，阳痿早泄驴鞭当。
　　关节滑膜最痛庝，白芷黄酒功效彰。
　　腰肌劳损用鹿角，血竭乳没妙义祥。
　　大千世界人最多，保健养生说健康。
　　男女恩爱为续后，半夜三更莫太狂……
　　化子一边溜一边想，跟胡生熏修有好处，溜精强壮，溜劲茂盛，溜上瘾了，刹不住溜车，一路飙升……人们听化子拿着调门像唱戏儿一样弄不出子午卯酉来，大笑不止，有的说：“人见女的不张狂？别说半夜三更了，大白天还张狂哩。”忽然有一个牛鼻子老道打扮的人，只见他：头戴方巾，身穿蓝色道袍，腰扎黑带，比一般人高个耳朵，见那长髯飘胸印堂有记，忽觉面熟，想了半天，知道以前曾带一队人马在歇马岭逮“山混子”的那个队长，咋当老道呢？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装做不认识吧。只听那道家说∶“不贴切，不贴切，整点儿贴切的吧！”化子停溜道∶“啥贴切？”那道家的定睛瞧个化子仔细，笑道∶“哈，听着像你，以为你来不到这儿的，一看真是你，成了职业丐手了？”化子也笑道∶“我早就看出你是逮山混子的队长，就不想认你，结果被你认出来了，缘分深！你逮凶兽可得门了，没山混子了，你当老道？”道家的说∶“哪呀？自从咱一起逮的那头山混子，送到南阳动物园之后，歇马岭那凶兽骤然多来，人畜屡被糟蹋。我一横心，研制许多扑捉那兽的器具，在岭上盖座道观，这道观是慈航道长被我凛然大义感动，说我是元始天尊的门徒，就出资修建的道观，就穿着道袍夜里逮那凶兽，半年里就捉了一百多头，那兽断根了，我也不愿下岭了，这道袍也不脱了，穿着挺好的。孔医生我们是多年老友，来这找他，听讨饭化子顺口溜溜得好听，一看是你，你曾说过自己会医术，你就整点儿贴切的吧，方便方便群众，如山村常见病，腹胀、气管炎、胃反酸、干咳的、记性不好的、拉不出屎的、头晕眼花的、结石病的，都给说具体点儿么。”化子笑了，俨然以菩萨自居道∶“但凡所求，尽皆满愿，众等洗耳恭听吧。凡所腹胀，白罗破种根，就是地骷髅主治，立竿见影。气管炎者，蚯蚓干半斤为末，每次半羹匙，白糖水送服早晚各次尽剂痊愈。胃反酸者溃疡者鸡蛋壳炒黄末，麦面半斤炒熟，拌匀，也有加小苏打若干者，早晚各次，吃完就好。忌地瓜、韭菜、糖、南瓜烟酒之类，以免复发。若有干咳，生芝麻一调羹，白糖适量，捣碎开水冲服早晚各次三天好。若有记性不好的，鹅蛋炖白糖吃一个月就好，七十岁以上者不算。若有拉不出屎的，南瓜蒸熟，取糊一碗加熟猪油三羹匙，搅匀，一天一碗，三次即可。若有头昏眼花的，用鸭蛋一个赤小豆二十粒，鸭蛋打到碗里同豆搅匀蒸熟早晨饭后服，连用七日特效。若有结石的，用生鸡内金，玉米须各五十克煮水喝，一次一碗，日三次，连用十天就好了，禁忌动物肝脏，蛋黄烟酒类即可。”还有一个短半顿煤的家伙问得太不着调∶“小鸡不捞窝咋整？”化子打眼一看，这家伙是个车轴汉，胖得像个打地滚，一米二三高，穿个破白背心，下面的黑裤纽扣不扣，脸色红赤赤的眼睛一横一竖，不知他父母为个啥子要别出心栽弄出了个打人眼球的造型，就这劲儿也要鸡子捞窝的？化子逗道∶“好办，找劁猪佬劁了往后一塞不就捞窝了？”
　　
　　有个老女人感到嗤耐，说道∶“真不嫌窝囊！”没等化子回答，新友却道∶“谁裤裆里不长挠粪堆鸡子？窝囊？窝囊可别呀！”正嚷嚷间，傻子来了。傻子丢了棍，“哼哼”着也要瞧病。化子很耐心给他号脉，觉得这个人傻是傻，很可怜的！在人们眼里，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在化子心里却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化子这混蛋怪不得讨饭吃！”人们纷纷说∶“讨饭的贱，差点儿给傻子打死还这样上心瞧病！？”不知傻子在哪儿弄了十元钱掏了出来，拍在化子面前，呲着黄牙，唾沫星子乱飞，说：“化子，我打你你不记恨？好人一个呀！”化子说：“我不是好人，好人不讨饭的。还是你好，能叫我给你瞧病，说明了你头脑清楚了。给你用了一阵子心，得知你是遗传精神病，遇到刺激就犯，赶紧去山採采桃花一斤，切碎分二十包，每次一包，生矾水冲服，日两次，五日一疗程，连用一月就好了。”傻子就“哼哼”着往山去了。后来他病真的好了，又知道抢女人了。真是没病不如有病，这个贱种，非被人打死不可的。天晚了，人们笑哄哄地散去了。
　　次日一早，天地薄雾，他乘朦胧不辞而别。化子在公路边上信步悠悠，一路向东。深知朋友不会骑摩托追自己，因没用了，用着你朝前，用不着你朝后，人大多是这样的。没用的人最好，无事一身轻。他轻轻松松欣赏暮春之初的山光水色，惬意非常。行至半里之遥，霏雾消散，日光朗然，山水碧新，真想再溜几句以畅心情。正在得意之际，忽听有人“一腾一腾”追了过来，喊道∶“老兄，咋不吱一声开溜呀？我盼你盼得好苦啊！”化子回头一看，一时恍惚，记不起这个人来。此人造型怪异，鼻梁凹陷，鼻涕疑似两个蛆虫在鼻孔露出黄头，“刺陵刺陵”一出一进地响着，风箱似一般扇着一股臭豆腐味，似如蔑条割了一道缝儿的眼睛挂满了眵糊，红汗衫，白裤子，球鞋烂个口子，露几个脚趾，很有特色。想此人咋活的呀，还不如我个讨饭化子呢！审视良久，化子忽然“啊”了一声，这不是浸水塘里上吊欲死的小吉吗？就抓着他的手流泪道∶“小吉！你咋越长越倒出了？浸水塘你可不这样，怎的你又生气了？＂小吉说：“变成木实人了，不知啥是气了。山上那时准备见阎王爷特别捯饬了一回，阎王见好样儿也不打我了。你也不是阎王，也不用打扮的，你承许的事儿办妥没？”化子说∶＂妥了妥了！＂小吉半信半疑，说∶“真的？”化子点着头说∶“可不敢有假啊！你这劲儿还疑神疑鬼的？”小吉说∶“不怀疑的，你说的地点在哪儿的？”化子想佛教慈悲，普度众生，把手一指道∶“桐柏县城往西二十多里，过河往南再有十来里，有个佛寺，那里僧人慈悲，佛祖灵验，能把你变成白马王子！＂小吉听得此言，十分高兴，告别化子，回家准备一回，就欣然而去，落发剃度出家了。后如法修行，最后开悟正果了，轰动一方。
　　化子想那胡生临阵脱逃不无道理，是要在文学创作里惜时如金，也想开悟正果。其实胡生心地不错，同情化子可怜，想他化子临险正是改变自己命运的良机，挨顿打，讹他们一笔钱财，不就发财致富啦？因之不管化子就是怕影响财路，就一溜烟的窜上公路扒个荒车（停在路边的拉货的汽车）回家而去了。到家就深感写作安全可靠，等化子回来，好好说明，使他不要对自己的足智多谋发生误会。未知以下如何？且看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