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别妻

　　徐子婵看连如江面有狡黠之意，不由正色说：“连大哥，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国宝古画，但我想说一句，这些古人给我们流传下来的国之瑰宝，都应该正确对待它们，无论我们通过何种方式而来，无论它现在什么状态，都应该找一个会照顾它们，会让它们重新焕发青春的大师，而不能随心所欲。人不能太自私！”这一席话不但是连如江，周围所有人都醍醐灌顶般清醒许多，王凌雪更是双手抓住徐子婵的胳膊，颤声说道：“妹妹，你说得真好！”她转过身去，马上变成了和徐子婵并肩面对连如江的局面：“如江，就按照子婵的说法处理，让黄院长帮你找乔教授装裱那幅画中画吧！”
　　连如江也是连连点头，他甚至开了妻子一个玩笑：“喳！尊老佛爷旨意。”旁边肖婷走过来挽住王凌雪和徐子婵的胳膊，笑语盈盈地说道：“姐姐，这下子可看出我们女儿本色了。如江哥这般厉害还是被嫂子管得服服帖帖的。”
　　连如江用手抚摸一下自己的头发，嘿嘿笑道：“自古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但我声明一下，我不是怕你们嫂子，是爱你们嫂子。”
　　王凌雪羞红了脸，信口埋怨道：“你那傻态儿，也不怕人家笑话。”肖婷冲武毅招手，嘴里说道：“武毅同学，请过来，听听你大哥现身说法，怎么爱自己的女人。”
　　徐子婵看人家夫妻唧唧我我，忽然有了一种很大的失落感，她看向连如江的眼神里竟然不无怨意，但忽然激灵灵打个冷战，一丝神明将她唤醒了，她喊一声"嫂子"。王凌雪回头看看她，笑着问道：“子婵，怎么了？”
　　徐子婵却又不知道说啥好了，她笑了笑答应道：“我就是想问问那幅古画是不是真正存在？要真有的话我现在就和乔教授联系一下。”
　　王凌雪转眼看向连如江，虽然自己刚才已经下了命令，但她担心丈夫会另有主意，这家伙常常是我行我素，虽然自己一向尊重他的意见，但也怕他上犟劲。这次连如江丝毫没有犹豫，他指着肖婷说道：“徐小姐，还真被你猜到了，你嫂子中午无意间采购了一幅古画，本打算自己见识一下，当刚才听你那么一说，也怕是画里别有洞天。要真是国宝一级的东西那让我们毁了就有点暴珍天物了。这幅画暂时在肖婷这儿，要不你联系一下乔教授，看他什么时候方便我们一起鉴赏一下。”连如江丝毫不傻，他担心现在交给徐子婵这幅画中画，就成了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如果真的是传说中的《金山胜迹图》，乔教授第一个通知的肯定是黄院长，然后故宫博物院会打着爱国之类高大上的牌子来收购，价格上可能连刚才徐子婵送给妻子的那幅南京云锦都不如，只能是象征性的付出一点金钱和若干个可有可无的荣誉称号，连如江可不缺这些。
　　徐子婵看了连如江一眼，很明白他这席话的半真半假，这种男人心眼太多，弄不好就会被骗。她想起连如江和楚谷在玄武大酒店相对而饮的场景，很有点同情地看看一直面带微笑的王凌雪：“嫂子，你怎么发现的古画呀。好眼力！”
　　连如江也知道此女人心眼太多，唯恐王凌雪招架不住，忙插嘴问妻子道：“小雪，你和姐姐收拾一下行李吧。武毅带来的东西有点多，整理一下火车马上就来了。”王凌雪正感到为难不知道怎么回答徐子婵，她是一个不善于说假话的人，现在听丈夫给自己安排事情，马上清脆地答应道：“好！”
　　连如江手机忽然响了，却是一个陌生的南京市座机号码，但仍接了起来，电话里传来的是凌红岩虚弱的声音：“如江吗？”
　　连如江大吃一惊，虽然昨天就知道凌红岩已经清醒的消息，但他总担心老同学不会恢复得很快。况且上午荆暗夜才交给自己一个药方，说是给凌红岩调养用的，他打算等妻子走了以后再去探望老同学，没想到他居然打来了电话。他双手紧握手机，语调里带着一丝激动：“红岩，我是如江，你没事了吧？”
　　电话那头的凌红岩一声苦笑，他昨天清醒之后才明白这次自己的伤情何其侥幸，要不是遇到荆暗夜这样的大师，鼓楼医院早就已经给他判了缓期死刑，别说清醒过来，就是植物人状态都是奢望，看着床头呜呜哭个不停的妻子，看着似乎懵懂未知事务的儿子，凌红岩心里有着很沉重的负罪感。那段记忆在他脑海里就像喝酒后断片一般被删除掉了，他只觉得当天中午自己是去牛首山一行，然后就什么也记不清楚了。
　　他还清楚记得昨天醒过来的时候床前是一个清秀的中年和尚，那人告诉自己叫荆暗夜，是他同学连如江委托过来给自己看病，他虽然勉强睁开了双眼，神智也算清明，但当时就觉得自己头疼欲裂，中年和尚告诉他已经没事了，让好好休息后就不辞而别。看僧人走路悄无声息，连开门都没有丝毫动静，他怀疑自己做了个梦一般。当他正琢磨自己这是在哪儿的时候，推门而进的妻子和他四目相对，他微笑着喊了一下妻子的名字，随后就是一声惊呼之后，妻子软软倒地而去。紧接着门外的大夫护士一阵忙碌，但这次忙碌的对象却是躺在地上的妻子，掐人中，打强心针，甚至有一个护士长都想去做人工呼吸，没有一个人看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凌红岩，仿佛他不存在一般。过了四五分钟，妻子悠悠醒来，勉强站起身子走到他的床边，看他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才如梦初醒般大哭起来。大夫们开始以为他不行了，等发觉他是清醒之后又都慌作一团，这种医学不可以解释的奇迹虽然让人惊喜不已，但也给那些号称专家的主治大夫一记响亮的耳光，他们不明白这件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忙着做各项检查来论证自己施药的正确性，更有一名大夫打算把它记入自己的药案，鼓楼医院可能会因为这项医疗奇迹一下子成为全国医院的楷模。凌红岩对此一语不发，只是配合着各种各样的检查，他记得那个中年僧人的话：这是你同学连如江委托我来给你看的病。他的妻子显然被这种劫后余生刺激得有点接受不了，开始自己哭，后来就是抱着儿子哭。她看着丈夫都不敢闭眼，生怕这是一个梦魇，自己一合眼再看丈夫又不在了。
　　经过一天的诊治，凌红岩恢复极快，醒过来不到二十四个小时，他已经能强撑着从床上坐起来，不能不说鼓楼医院在后期治疗上别具特色。虽然开始的时候众位大夫都束手无策，但见他起死回生之后马上施展回春妙手，中西医结合，让凌红岩渐渐生机薄发。南京市公安局的领导听到这个好消息也纷纷过来探望，以至于凌红岩给连如江打电话都抽不出时间，看到自己的部下已无大碍，领导们都长长出了一口气。终于等到下午黄昏时分，凌红岩才有时间给自己的同学说声谢谢。
　　听到凌红岩的声音，连如江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他想起前几天自己刚到南京，同学聚会时凌红岩意气风发的样子，凌红岩也是唏嘘有声：“如江，谢谢你。这次要不是你请的那个和尚大夫，估计我就彻底挂了。那和尚是谁呀？不会是少林寺来的吧？”
　　虽然经此变故，凌红岩幽默诙谐的性格依旧没变，一张嘴就想惹人发笑。连如江呸了一声，怒道：“你这个乌鸦嘴，什么少林寺的和尚，少林寺现在除了会卖药收费，还能做啥，这个和尚是名震天下的医僧荆暗夜，也算是我的半个师傅吧。今天上午他给我一大本药书。我现在送你嫂子呢，送完你嫂子给你去送一个药方，让你立马生龙活虎。”
　　“你丫的又从哪儿给我找了一个嫂子，不会是和楚谷死灰复燃了吧？”凌红岩这段时间一直躺在床上，丝毫不知道王凌雪到南京的消息，他想起曾经看到连如江和楚谷四目相对的情景，丝毫不加掩饰就说了出来。
　　“尼玛。”连如江想大骂一声，这厮醒过来就开始找事，但看旁边王凌雪似乎凝神静气在倾听他打电话的动静，反倒不敢造次。他很耐心地解释：“是你真正的嫂子，从聊城老家过来看我。她要回去了，我们在火车站。”站在一旁的王凌雪轻哼一声，想质问一句：“难道还有假冒伪劣的嫂子不成？连如江你会说话吗？”
　　“哦。”凌红岩这才明白的确是连大哥明媒正娶的嫂子到南京来了，不由后悔刚才自己的口无遮拦，但一言既出，又无法收回，于是深叹一口气说道：“如江，不好意思。嫂子来了也不能尽地主之谊，等我彻底好了肯定去聊城感谢嫂子以及你们一家。兄弟，这次谢谢你。”
　　“Stop！”连如江还记得当时在大学单身宿舍时的一些语言包括一些肢体动作，他本来想再回击凌红岩，开他几句玩笑，但听他语气萧瑟，知道他心情并不平静。劝道：“红岩，你最近好好养伤。这几天我去医院看你，顺便把荆大师留下的药方送给您。”他见远方一列桔黄色列车车头已经徐徐进站，忙给凌红岩说了一句话就挂断了。
　　看到火车进站，王凌雪的心情忽然就不好起来，她的手使劲抓着丈夫胳膊，好像一松手连如江就会飞走一般，嘴里喃喃说道：“如江，如江。我要回聊城了。”边说边忍不住眼圈红了。连如江也是心中不舍，他低声安慰妻子道：“宝贝儿，还有不到一个月我就回去了。你回家一定要注意身体，照顾好咱们宝贝儿。”王凌雪破涕为笑：“我怎么照顾他呀？现在他动不动就在肚子里捣乱。”忽然她啊了一声，说道：“这个家伙也不愿意离开爸爸，刚才踢了我一脚。”连如江想伸手去摸摸妻子腹部，但看后边跟着的这一群人终于不好意思。
　　王凌丹看二人难舍难分的样子，忽然想起自己家里那个吃喝嫖赌的二大爷，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涌上心头，她看好多人挤在门口等着上车，也有点着急，招呼连如江：“如江，这么拥挤你照顾好凌雪呀。”
　　“没事，着什么急呀。南京是大站，咱们有自己的铺位，等别人上去后再上。”连如江坐惯了火车，丝毫不着急，他伸出手去擦一把妻子涌出来的眼泪，飞快地抱了一下她，王凌雪很享受这种温馨，但马上就又推开他：“你个傻态儿，后边好多人呢。”她羞红了脸，不敢回头看众人，连如江厚脸皮无所谓，他回头看看，看到的是武毅的鬼脸和杨梅伸出来的大拇指，肖婷更是大声赞美一句：“连哥真是情意中人，有爱就要说出来。”
　　王凌丹故意捂住娇娇眼睛，佯装怒道：“连如江，你俩老夫老妻，弄什么少儿不宜。”徐子婵不知为何，就好像没看到刚才那一幕一样，眼睛只是盯着肖婷背后的画卷，好像在她眼里只有那幅画是真正影响她视线的东西，但是她的心情谁知道呢？
　　车门口的人聚得快散得也快，不一会儿就空荡荡的了，连如江等人帮着妻子在车厢里安顿好。她们三个人要的是一个四人包厢，这自然也是武毅的功劳，带的东西虽多倒并不显得拥挤，连如江又当着妻子给秦汝阳和管玉楼分别打了电话，告诉他们车次和车厢号码，管老板的丈夫原来的张参谋长现在是军区联勤部副部长，他安排车可以直接到站台上，几人稍微一寒暄，车就开始响铃催人下车，马上就要开车了。
　　连如江等人刚回到站台上，就看到火车抖动一下，车厢里的娇娇向他们挥着手，王凌雪并未在车窗露面，连如江知道妻子一定是哭得稀里哗啦，不好意思面对众人，他的心里开始变得空荡荡的。很多年前每到寒暑假楚谷送他坐火车时也都是这般生离死别的样子，他并不了解女孩子多愁善感的心，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太年轻，不懂爱。当他懂爱以后第一个遇到的就是王凌雪，他对爱格外珍惜，心里想着一定要陪着这个如雪的女人天长地久。看前方山一程，水一程，像这样的分离肯定会有很多，男人要坚强些。
　　火车，无影无踪，连如江的心似乎也伴随妻子飘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