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五、面馆

　　看连如江神秘兮兮的样子，众人都有些纳闷，这个普普通通的小面馆能有什么让连如江动心的东西呢？娇娇听了连如江刚才一番话却是高兴起来，说道：“小姨夫，是不是我们现在都要做演员呀？”
　　连如江点点头，称赞道：“嗯，娇娇乖，我现在是总导演，要听话呀。”
　　娇娇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摆出一副在教室里上课的姿势，双肘放在到餐桌上正襟危坐，脸上的笑容都收敛起来，很严肃的样子。王凌雪紧挨着丈夫坐，心里也是很好奇连如江发现了什么，此时她腹内的娃娃忽然动了几下，她不禁哑然失笑，这个小家伙竟然也对爸爸的话感了兴趣一样。
　　门打开了，老板娘拿着一张纸走了进来，递给连如江：“先生，你看一下我帮您列的菜单，可以吗？”连如江只是扫了一眼就吩咐道：“面条和菜一起上就行。速度快一点，另外加上一壶丹阳官酒，加点枸杞姜片煮一下再上，那种酒对女士身体好。”
　　“好嘞！”老板娘开店不怕大肚汉，满脸笑容答应着出门而去，顺手就想关上房门，连如江则制止道：“开着门吧，敞亮，上完菜后再关门。”看老板娘兴冲冲出门而去，他趴到王凌雪耳朵边嘱咐几句，王凌雪很惊讶地问道：“就是那幅画吗？”连如江点点头。
　　肖婷坐在王凌雪一旁，听她说画，也瞪大眼睛四处看去，这个房间里也有几幅油画，画的是毛主席在天安门上检阅红卫兵的形象，她笑着对连如江说道：“连哥，文化大革命时期的邮票值钱，油画价格可很低。就像咱们房间这幅画，印数当时达到了上亿，太多了就便宜了，也许原画能多少值一些钱，但是翻印的油画几乎还不如空白纸张。”
　　连如江坐的角度正好看不到门外那张《毛主席去安源》的中堂画，但他心中却是起伏不定，刚才仔细看那幅油画的时候没发现什么古怪，只是迎接众人时距离中堂画远些，才发现那张画所在的中堂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和那天看《赤壁赋》的情景大为相似，这种年代带给的隽永绝非现代工艺品能打动人的感觉，因此坚定决心，一定要寻个理由把那幅画买下来，这张表面的油画只是用来掩饰的工具。他曾经在读书的时候看到过一种装裱技巧，收藏家在战乱或者不方便将重要的字画外饰于人的时候，经常采用画中藏画的模式，就是把一些名贵的画藏在装裱纸中，在外边故意放一张拙劣的字画作为掩饰，据说文化大革命期间不少毛主席画像后边就有文章。当时被众人奉若神明的主席像成为一种天然的保护层，莫非眼前看到的这个《毛主席去安源》就是这种情景？
　　老板娘和刚才门口那个面容黝黑的服务员每人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进来，服务员放下的是一盘子被一分为二的咸鸭蛋，老板娘介绍道：“这是高邮咸鸭蛋。”咸鸭蛋在全国许多地方都有生产，但唯有江苏高邮咸鸭蛋最为著名。清代美食家袁枚的《随园食单》有“腌蛋”一条：“腌蛋以高邮为佳。颜色细而油多，高文端公最喜食之。席间，先夹取以敬客，放盘中。总宜切开带壳，黄白兼用；不可存黄去白，使味不全，油亦走散。”连如江同学就是一个咸鸭蛋的忠实爱好者，看到咸鸭蛋上席，就不客气地夹了两个放在自己面前的盘子里。王凌雪却不喜欢他吃的太咸，瞪他一眼，连如江讪笑着，分了一个放到妻子盘中。
　　老板娘手中的盘子却是有名的镇江肴蹄，虽是凉菜，但非同于一般熏腊之类。它精肉绯红，虽凉但酥嫩易化，食不塞牙；肥肉去脂后，食之不腻；胶冻透明晶亮，柔韧不拗口，不肥不腻。此菜爽口开胃，色雅味佳，颇振食欲。传说，古时镇江酒海街酒店的小二，误把硝当盐腌猪蹄膀，烧煮后，肉红皮白，光滑晶莹，卤冻透明，犹如水晶，香味浓郁，食味醇厚。后来，人们嫌“硝肉”一名不雅，改为“水晶肴肉”，流传至今，成为镇江的传统名产。娇娇看到这道菜，高兴的“啊”了一声，只是她距离盘子位置稍微远些，于是从椅子上跳下来，伸出筷子往肴蹄夹去，浑然忘了刚才要做演员的承诺。老板娘介绍说他们家厨师曾经在镇江京口饭店学过艺，这种镇江肴肉却也是不同于市面上普通的肴肉：猪前蹄爪上的部分老爪肉（肌腱）切成片形，状如眼镜，叫眼镜肴，吃起来筋纤柔软，味美鲜香；前蹄爪旁边的肉，切下来弯曲如玉带，叫玉带钩肴，其肉极嫩；前蹄爪上的走爪肉（肌腱），叫三角棱肴，肥瘦兼有，清香柔嫩；后蹄上部一块连同一根细骨的净瘦肉，名为添灯棒肴，香酥肉嫩，为喜食瘦肉者所欢迎。
　　听老板娘介绍得活灵活现，几个人也有些垂涎欲滴，纷纷伸筷子去夹，房间里一阵咀嚼声响起。老板娘微微鞠躬，正准备退下，忽然王凌雪问道：“老师，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好吗？”她总不喜欢和连如江一样称呼人家老板娘。
　　老板娘楞了一下，但马上露出招牌般的笑容：“美女，您请说。我知无不言。”
　　王凌雪并没有站起来，好像是随意问道：“我看你们面馆装修的很有特点，文化大革命的风格，这对那个年代的人很有吸引力。我就想问一下，你们这些招贴画在哪儿买的？我也想购买一些，您方便介绍一下吗？”
　　“哪有什么不方便？”老板娘明显也是一个好说话的人，看着这房间客人点了自己近千元的饭食，这可是平时二三天的营业额，自然心中窃喜，她介绍道：“这都是我弟弟帮助我设计的，这些画和其他房间一些毛主席题词的仿品画，都是在镇江解放路文物商店旁边的一条小街上买的，一点也不贵。我给你们说呀，花了不到五百块钱，我们就是营造一种气氛。西津渡上每家都有自己的特色，有的甚至仿古装扮，都是清朝长辫子造型呢。”
　　“是吗？”王凌雪的表情有点夸张的喜悦，连如江这个导演觉得女主角表现有瑕疵，她应该是漠不关心的哦一声才比较完美。“解放路离这儿远吗？我也去买点文革时代的东西？”
　　“不远，顺着长江路一直往西，大约七八站公交车吧。”老板娘脑海中数着公交车站的站数，“不过平时都在早晨摆摊，下午可能没有。”最后她总结道。
　　“那就可惜了！”王凌雪这个表情很到位，带着几分遗憾，也带着几分不舍，“我下午就要回南京，接着回聊城。我们那是山东的地级市，找不到卖这些东西的。”
　　黝黑肤色的服务员又走进房间，这次她端的是一盘排骨，边放菜边说着菜名：无锡排骨。老板娘看样子觉得已经帮不上什么忙了，转身就想离开，连如江忽然开口道：“老板娘，你们这些油画看上去挺新的呀，都挂在玻璃框里保存得这么好。要不都转让给我们算了，难得我爱人这么喜欢。”
　　老板娘的笑容明显停滞了一下，但马上拒绝道：“那可不行。这是我们小店的特色呀，先生。”
　　“你买的不是不贵吗？我出一倍的价钱可以吗？主要在我们北方小城市买不到。”连如江笑着说。
　　老板娘明显犹豫了，她踌躇着说：“具体价格我也不知道，每幅画都要上百呢，再说我们是面馆，又不是卖画的。”
　　服务员忽然在外边喊老板娘：“大姐，吴厨师让我俩上面，锅盖面煮好了。”
　　“好，我马上来！”老板娘跑了出去。武毅指着墙上的油画问连如江：“连哥，这种画你要多少我给你拿多少！我们军区有个仓库，全是这种过期的印刷品。每幅画上百？按分计量吗？”他明显对老板娘的奸商素质大为不满。连如江笑笑说道：“小毅，有句话叫做醉翁之意不在酒。”正说酒的功夫，服务员端着一个热黄酒的小壶走了进来，王凌雪没好气地责怪连如江：“你看我们谁能喝酒呀？小毅下午还要开车。再说本来就很热的天气了，你还温酒！”
　　连如江则是接过服务员的酒壶，给自己倒上一杯，酒色泽黄橙透明，他说道：“我想喝我想喝。小雪，你不知道，虽然镇江以醋出名，但真正好的却是这种丹阳百花玉乳酒，我当时在东南大学读书，跑到镇江来偷喝过这种酒。现在回忆起来仍觉得黄酒温心，一点也不假。”其实当时是他和楚谷来镇江游玩，结果闹了别扭，自己在路边摊自斟自饮了七八瓶这种黄酒，最后成功吐了女朋友一身，现在再次来到镇江，不免触物伤情，想尝一尝酒味是否还是当年的滋味，但是当年的滋味他都忘记的七七八八了。
　　老板娘的锅盖面和三四道菜是一起上来的，看她和服务员穿花蝴蝶般进进出出，王凌雪二人居然都没时间插嘴问关于油画的事情，看到锅盖面已摆到自己跟前。
　　锅盖面也称为伙面、镇江小刀面，被誉为“江南的天下第一面”，它用的面条是“跳面”。所谓“跳面”，就是把竹杠和揉成的面放在案板上，由操作人员坐在竹杠一端，另一端固定在案板上，既上下颠跳，又似舞蹈，似杂技，反复挤压成薄薄的面皮，用刀切成面条。这种面条有毛孔，卤汁易入味，吃在嘴里耐嚼有劲，味道独具。锅盖面的底料也十分讲究，秘制酱油汁加上十余种佐料，味道十分鲜美。做好后，汤清面软，不粘不乱，青头鲜嫩。
　　众人看到有汤有水的面条，俱都是胃口大开，连如江看老板娘不在屋里，也无法和她商量油画的事情，就干脆给其他几个人讲起了锅盖面的来历：据传说这道名义上的镇江面条，其实还是聊城人发明的：从前，山东聊城有户人家，夫妻感情很好，但丈夫犯病，胃口不开。有一天，妻子将面下到锅里，出去拎冷水，回来迟了，面汤溢了出来。她连忙掀起锅盖，将汤罐里的水往锅里浇，把汤罐盖子碰进锅里。面烧好后，丈夫觉得爽口又适味，还要再吃。妻子就再用汤罐盖子放在锅里，盖在面上煮给丈夫吃。丈夫身体恢复后，到江南访友。妻子思念丈夫，赶去江南寻找。在镇江，为了生计，她只好靠煮面手艺，到一家面店里做伙计，并寻找自己的丈夫。丈夫到江南访友未着，流落到了镇江，在一家面店吃面，遇到了妻子。
　　他们想既然镇江人这么爱吃“锅盖面”，还不如夫妻俩开个面店，索性就不回山东老家了。这样，“镇江伙面店”就开张了，“伙面”成为镇江有名的食品一代代传了下来。
　　王凌雪说道：“如江，我怎么觉得我也是千里寻夫呢，我们到镇江吃这种面条是不是也很有纪念意义？”连如江使劲点头：“知我者我妻子也。”众人笑了起来，王凌雪笑骂道：“真酸！”当着众人她是不说“傻态儿”三个字的。
　　陆陆续续又上了几道菜，但众人却都觉得吃不下了，王凌丹更是故意看表，提醒众人，连如江喊道：“老板娘！”
　　老板娘的吧台距离他们并不远，听他喊以为是要结账，马上笑吟吟地拿着菜单跑了过来：“先生，一共是八百二十五元，收您八百吧。”王凌丹伸伸舌头，看看自己妹妹：“天呢，这么贵？”
　　连如江却没有掏钱包，而是说：“老板娘，你看看我爱人还是想要你那幅油画，另外你其他房间还有没有类似的画？我们都买了。”他故意伸手指指刚才那个有顾客的大房间，说道：“价格咱们好商量。主要我们实在没时间去你说的地方买了。”
　　老板娘故意露出很为难的样子，介绍道：“我们一共四幅油画，还有吧台旁边一个中堂画，要是收您很贵吧，显得我们镇江人宰客，要是低了吧，我们再买再挑选也挺麻烦的，我也做不了主，要不我问问我老公？他在旁边棋牌室。”
　　“老板娘，这点小事您还做不了主吗？我连饭费一共给你二千块钱，你看行不？”连如江不想给她考虑商量的时间，直接开价。
　　“行！”老板娘很痛快地答应道，丝毫没有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