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三 失卦

　　连如江也没想到荆暗夜说走就走，眨眼之间就人去楼空，淡淡雾色中只有触目之处的绿树红花，徐子婵似乎也没想到，她“咦”了一声，转头对连如江说道：“你师父好快的身法呀。跟武侠小说中描写的一样，会不会也能飞檐走壁？”
　　刚才面对邋邋遢遢的大觉道长，二人尚能并肩而战，但到了独处时却总无法和谐，连如江鼻子里轻哼：“你就少见多怪吧。荆大师和你那个崂山道士师傅说不定都是缩地千里的地仙，区区飞檐走壁，那是小偷干的活好吧？！”他到底不肯称呼荆暗夜做师傅，在大事上连如江原则性极强。
　　“唉。”徐子婵并没有反舌相讥，她自己也觉得自己的那个道士师傅和荆暗夜相比，无论是本领，还是气度都大为不如，但是人家辈分高呀。她于是笑嘻嘻说道：“连如江，刚才我听荆大师说，大觉果然高他半辈儿，咱们开始见到他们时，那句师侄称呼也并非大觉道长托大，要这么论起来，你是不是也应该称呼我一声师姑？”两人撑起伞来，边往山下走边厮闹着。
　　“你这个小姑娘就是奇怪，人家女人都希望自己小，希望自己年轻，你非要做大辈儿？占这个便宜有好处吗？”连如江老气横秋地教训道，最后却话锋一转，“你要非愿意做师姑，那我见了你就叫你姑姑，行了吗？”这句话大有调笑之意，不知怎么回事，徐子婵竟一下子想到了杨过和小龙女的故事，恼道：“你又想占我便宜？”
　　连如江可没有她联想丰富，他看着雨小得几近于无，于是收起了伞，听她语调里带着怒意，就急行几步，离她远点。徐子婵刚想抬腿踢他，却看见他已经离自己很远了，又喊一句：“你等等，让我追上你，踢死你。”
　　二人走到慈寿塔下的时候，正遇到上山来找他们的武毅，徐子婵和武毅并不熟悉，但也知道他是大家子弟，于是恢复了自己温柔娴淑的乖乖女形象，武毅也只是给她打了个招呼，就问连如江：“连哥，刚才那几声雷好响，金山寺的长老说雷声位置在江天一览亭位置，嫂子随身带着的那几枚铜钱莫名其妙被震落了。她说你最怕雷，担心得不得了。开始又不敢给你打电话，黄院长说雷雨天打电话容易引发雷击。后来接通了才知道你没事。这不是总归不放心，派我上来看看你。”
　　其实还有一个细节他没说，王凌雪随身的铜钱掉在地上，被黄院长看到了，发现竟然都是特大型的大观通宝，很有价值，张秘书长和金山寺长老也都是识货之人，众人竟然研究起铜钱来。王凌雪心急火燎，很后悔自己身体不方便不能陪丈夫上山，她听说过花钱买平安的故事，竟然要将这几枚铜钱都捐献出来作为香火钱。谁料到此言一出，倒把旁边几个人惊呆了，金山寺长老合掌拜道：“这位女施主，您可能不知道这古钱币的价值，它们市价每枚都要在五千元左右，这五枚价值颇高。”出家人不贪人钱财，金山寺作为国内首屈一指的寺院，僧众俱都是得道高僧，和外边那些穿件僧衣就冒充高人，连经书都不会念的假和尚有本质区别。王凌丹站在一旁，闻听此言也忍不住拉妹妹一把，要按照这位长老说法，这些铜钱就要好几万元，这可是她一年工资，没必要如此大方。王凌雪却是惦念山顶之上的丈夫，她微笑着说道：“长老，钱财是身外之物。就想要个心安理得，我就是不知道贵寺院是否收这种古钱币？”
　　“这，”虽是长老见多识广，也没见过拿着古钱币捐献的事情，不免稍微一愣，刚要再说话，旁边一人走向前来说道：“王女士，您看这样可不可以，我出钱把这几枚大观通宝收了，您直接捐献现金给金山寺。我这个人收集古钱币，看着几枚古币品相极好，就忍不住动心，这样我们可以各取所需。”此人却是镇江文物局庞副局长。
　　王凌雪自然没有意见，金山寺长老却是有点后悔，他明白这些古币的真实价值，虽然此时市价的确五千左右，但长远看增值可期，不过一言既出，反悔就不好了，况且庞副局长和金山寺来往颇多，也就令小沙弥拿来功德薄，记下王凌雪名讳，但写名字时王凌雪却是把丈夫的名字写上了，她暗中抚摸一下小腹，也为自己的孩子祈祷：全家人平平安安就是福分。
　　武毅和连如江并肩而行，徐子婵跟在后面，连如江悄悄看看表已经中午十二点了，就问武毅：“小毅，我们午饭怎么解决？”
　　“我这不是也想和你商量吗？金山寺说请我们吃它们特有的斋饭，但没油没肉，都是豆腐做的，有什么好吃。不如咱们出去找个镇江特色饭店？嫂子她们下午的火车，咱们还要回南京收拾东西，要是陪着这群和尚，不知道几点完事呢？”
　　此话正中连如江下怀，他虽然对荆暗夜佩服得五体投地，但对于其他僧人却没有什么亲近之心，想到陪着他们阿弥陀佛的念经吃斋，就觉得是一种刑罚，于是点头说道：“小毅，那样我们就不进去了，不然一客套起来咱们谁也走不了。咱俩一起出门，你把车开过来，打电话让肖婷带着你嫂子出来，不辞而别。反正这儿的和尚和咱们也不熟悉。”
　　“好主意。我这就打电话。”武毅很高兴连哥的当机立断，又加上一句，“嫂子刚才把你在扬州捡的古币都捐献给金山寺了。”
　　“嗯，没事。”这点上连如江倒是丝毫不在乎，但忽然想起那个姓唐的老乡来，刚要说话却看到后边亦步亦趋的徐子婵，就回头说道：“徐小姐，今天很有幸陪你和黄老同游金山寺。谢谢你刚才仗义出手救了我。我们也在此一别吧。”
　　“我救你？”徐子婵开始没明白，后来才懂是雷击时自己拉他一把的事情，于是嘻嘻笑道：“连如江，这可是第二次了。上次你吃了蒙汗药，也是本小姐救的你。”
　　连如江脸上发烧，她说的一点也不假，说起来自己怎么对救命之恩一点都不敏感呢，对大恩大德的救命恩人没无感激之心，反倒是常常讥讽嘲弄人家女孩子，他拱拱手：“我没齿难忘，将来一定好好报答小妹妹。”
　　对他的这个称呼徐子婵却很反感，她招招手：“过几天我要去你们市考察挖掘文物，你可要进地主之谊呀。你走吧，再见。”
　　“一定一定！再见。”连如江如释重负。
　　徐子婵看他得意的笑容，却不想如此放过他，她说：“连大师，久闻你梅花易数能通神，这都要再见了，不送我一卦吗？”
　　武毅跑到旁边打电话去了，连如江很为难的样子，本来王凌雪嘱咐过他，尽量少用梅花易数给别人算命，怕泄露天机遭到天谴，他自己也担心，最近虽说手气很好，但接二连三遭遇不测不由心中产生联想，要说前几次或遭拳击，或遭下药都是人祸，那刚才差点被雷劈那可是近在眼前。但是徐子婵的要求拒绝总归不太礼貌，他笑着说：“子婵，你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怎么也相信这种东西。我就是和别人开玩笑，做不得准的。”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称呼徐子婵，好像一下子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但徐子婵产明显不想买账，她用手掏出大觉道长送给他的那本古书，故意恶狠狠地说：“我查查有没有给人白日遇鬼的符咒，让他没有感恩之心，活该遭报应。”
　　武毅打完电话，喜笑颜开地说道：“连哥，说好了。你出大门往左走等等，我接上嫂子他们几个再去找你，别让那些老和尚之类的人碰到缠住你。”
　　连如江做了一个OK的手势，看武毅快步离开，他转头对徐子婵说道：“子婵妹妹，好吧好吧。你别吓唬我，我给你测上一卦，不过信则灵，不信则不灵呀。”
　　徐子婵这才露出妩媚一笑，但连如江觉得还是原来她冷若冰霜给自己的安全感更浓，他退后几步。身边有一棵银杏树，草青色的叶子犹如一柄扇子，五枚一簇，细长的叶柄挂在树枝上，连如江顺手抓下几片，问道：“子婵妹妹，你是求啥？求名求财还是求姻缘？”
　　听他说到姻缘，徐子婵脸色一红，刚想反驳他几句，但转念一想终于忍住，说道：“我就求姻缘吧。你看看我什么时候能够嫁得出去。”
　　连如江点头称是，他再度凝视徐子婵，看她站在银杏树下，看她身穿淡绿色衣裙，背后乌云翻滚，愈发显得清丽动人，只是看到她眸子时，依旧是影影绰绰看不真切的样子，他很担心自己的梅花易数是否也像看相一般无功而返。于是心中默念，顺手将摘下的银杏树叶子撒向地面，看绿叶飘飘如蝴蝶穿花，轻飘飘落下，就在即将到达地面的时候，不知从哪儿起了一团风，打着卷席地而来，所有的银杏树叶子未曾落地就被风一扫而空，飘得无影无踪了。连如江目瞪口呆，这是他第二次遭到这种变化，上一次是测定南京大学碎尸案的时候，也是牙签不按照正常规律落下，以至于后来发生了凌红岩重伤的事情，这次是怎么回事呢？
　　徐子婵看着风将连如江抛下的树叶都刮走了，忍不住往树叶飞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却是金山寺大门的方向，正西方。她是一个很大度的女孩子，见此情景也就知道连如江肯定无能为力了，不悲反喜：“这就是你名震天下的梅花易数吗？”
　　“名震天下？妹妹，你觉得刚才那雷轰的我还轻是吧？”连如江耸耸肩，这次的意外变故并没有完全出乎他的考虑，本来徐子婵在他眼里就一直神神秘秘，自己看不透她的面相，那梅花易数也自然无法勘破她的前程，好与不好，好像不是自己这个市井俗人所能明白的，“看来我真得要走了。子婵妹妹，在你面前我算是一筹莫展呀。”
　　“哼！说不定你这是故意的呢。看来我的婚姻大事肯定是一场东风全吹散呀。”徐子婵仍不想饶了他。
　　“唉。后会有期。你嫂子她们这就出来的，你留在金山寺吃素斋吧。”连如江招呼没打就急匆匆地跑了。他在想：好奇怪，这徐子婵到底是什么来路？从身为高僧的荆暗夜，到游戏江湖的大觉道长，甚至自己勉强也算得上有点本事的人，在她面前竟然都无计可施。说不定此人将来是个大人物呢。
　　王凌雪几人离开的时候费了一番周折，可能刚才她太过于大方的原因，金山寺长老和庞局长对拿了几万元捐献的香客非常热情，坚决不让他们走，说一定要尝一尝有名的金山寺素斋，庞局长更是说要带她们去到镇江市里有名的饭店尝尝镇江的口味。不过几个人中明显是肖婷说了算，她坚持说要回南京，说怕误了火车，其实算算时间真的有点紧张。南京到镇江开车在高速上就要一个小时，南京城内时常堵车，众人见挽留不住方才作罢。倒是黄院长也本打算和这一行人一起，但张秘书长等众人慌忙拦着，相对而言这才是他们最尊贵的客人。徐子婵走进禅房别院时正赶上众人送王凌雪等人出门，她急忙过去拉住王凌雪的手道别，不知道为何，王凌雪也特别喜欢这个小妹妹，两人互留了联系方式方才依依惜别。
　　娇娇肯定是又饿了，出得门来就问肖婷：“婷婷姐姐，镇江有什么好吃的？”肖婷摸摸娇娇的头顶，说道：“镇江美食有三鱼和三怪，三鱼是鲥鱼、刀鱼、河豚；三怪则为肴肉、香醋和锅盖面。”
　　“我吃过河豚，姐姐。小姨夫带回去过，可好吃了，我现在还想吃。”娇娇咽了一下口水。
　　“今天中午可能来不及。娇娇，一会儿让你武毅哥哥给你订几份，带到火车上去吃。”肖婷看看手表，在镇江可能只能简而单之了，否则真有可能赶不上火车，好在武毅所在军区出色的厨师很多，材料更是比比皆是，比一般的饭店要准备充分得多。娇娇明显有点失望，但她很懂事，说那好吧。
　　武毅接上四人后，才去找连如江，原本以为这家伙就在附近，谁知道这厮脚程挺快，十几分钟的时间竟然已经跑到了西津古渡，而且打电话让众人到那里吃锅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