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八、开光
作品名称:寻宝记 作者:卧龙饮水 发布时间:2018-10-28 07:39:49 字数:4553
黄院长哈哈大笑,颇有见猎心喜的快感:“荆大师,久仰大名。终于有机会一见,也是我老头子三生有幸了。”
荆暗夜依旧是风波不惊的神色:“桑榆不言老,夕阳释余晖。黄部长在老衲面前可称不得老呀。”黄院长这才想起据传闻眼前这位看上去像中年的僧人至少已经古稀之年了,不由自嘲道:“在大师面前的确是不敢言老。”
后边则又有几个人走了过来,王凌雪对这个荆大师印象并不好,她一直担心对方会忽悠自己丈夫信佛,记得当年读《红楼梦》,看贾宝玉被一僧一道带走,最后遁入了空门成了和尚,就让多愁善感的王大小姐偷偷掉过眼泪。现在看丈夫和这个僧人在一起态度谦恭,和平常那种满脸坏笑的样子大有不同就不免心中揣揣然,她走到连如江旁边,示威一样用手揽过丈夫胳膊,看着这个僧人,却不发一言,眼光中大有不善。
荆暗夜一开始却被徐子婵吸引了,他见黄院长身旁这一女子淡绿色装束,双目盈盈,看自己一眼竟然有种光芒影动,不由大为好奇。他是有道高僧,曾经参与大藏区活佛转世的勘测,眼见徐子婵这种风姿和当年遇到过的一位转世灵童很有相似之处,天生气场浓墨重彩,就连自己这般造诣都不由凛然生威,他再度行礼问道:“请教这位女施主的名讳?”
徐子婵刚才还想着自己外公和这个和尚的渊源,现在见他问自己就嫣然一笑:“我叫徐子婵,这是我的外公。”她用手指指黄院长。见那和尚竟然对自己行礼,忙稍微退后几步,点头算作还礼。
连如江这个时候才看出荆大师对于徐子婵的礼遇,不禁心头暗想:我能看出徐子婵不同于凡人,荆大师强我很多,自然也能看得出来。真不知道这个徐子婵从哪里继承的这一身造业,她也没修习过什么佛法之类的呀,前几日被她痛殴,是很疼,可是也不像身怀武功一招制敌那般厉害,比起当年遇到的那个女间谍一拳就让自己晕过去的情景差了许多。以后我要离这个女子远点,以免招惹祸端。
张秘书长声音传来:“黄老,连专家,你们遇到朋友了是吗?这是位佛家大师,要不我们一起吧。”她看前几辆游览车早已经无影无踪,担心耽误整个行程安排,因此过来催促一下。
荆暗夜没再说话,他忽然伸左手抓住黄院长,指指他的左臂,黄院长开始一怔。一只手已经按到了他的寸关尺上,寸、关、尺三部,每一部有浮、中、沉三候,合称为“三部九候”。荆暗夜的手法却与平常所见中医大有不同,蜻蜓点水般一划而过,不到半分钟时间竟然已经号完,只是他的脸色严肃不少。张秘书长看众人没有动静,又要说话,连如江凑到他面前,低声耳语几句,她也是一愣,这个时候荆大师已经把手从黄院长手臂上拿了回来。
荆大师轻轻叹息一声,看了站在黄院长旁边的徐子婵一眼,暗中羡慕黄老的运气,要不是有这么一个外孙女福泽绵长,恐怕他已经卧床不起了。他再度合掌说道:“连施主,我暂时不打扰几位了,一会儿我们到流云亭一叙吧。”说完不管别人反映,僧袍翩翩往西方而去。连如江倒不知道这流云亭在何地,忍不住抬头看看张秘书长。张秘书长一边安排众人上车,一边解释道:“留云亭是金山视觉最为开阔之处。传说当年康熙皇帝陪其母游览金山来到这里,看到大江东去,水天一色的壮景,情不自禁地说,‘这里可谓江天一览。’官员们为了讨皇帝欢心,恭请圣上题词。当康熙写到‘江天一’时,提笔忘字,忽然写不下去了。其中有一大臣见此情状,立即跪奏:‘臣今见驾。’康熙听见‘臣今见’,恍然大悟,随笔写出‘览’字。因为‘览’字繁体正是由‘臣、今、见’三个单字组成,这位大臣巧妙地用拆字法提醒了康熙,十分机灵。虽然这是传说,但现在看起来康熙题写的四个字的确不是一气呵成。这‘江天一’三字要比‘览’字大些。因康熙御笔‘江天一览’碑在亭内,故留云亭又称为‘江天一览亭’,那个地方地形陡峭,无论如何游览车是开不上去的。”
王凌雪悄悄拉一下丈夫,低声说道:“这个和尚神经兮兮的,你少和他交往不好吗?”连如江安慰妻子:“宝贝儿,没事,这位大师是得道高僧,前段时间在南京救了我一个同学,他医道高明,双目似电,我想找他请教一些问题呢。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出家。”后边一句话不由声音说得有点大,徐子婵回头看他一眼,但什么也没说。
黄院长见荆暗夜给自己诊脉,但最后什么也没说就飘然而去,心中不由几分疑窦,总觉得自己身体有些问题被刚才那位大师一眼看穿,只是自己闷在鼓里很难受,他转身问连如江:“如江,一会儿你再遇到荆大师,替我问候他呀。”心外之意就是想让连如江请教一下对方,估计流云亭上不会是刚才那种大家都聚在一起召开记者招待会的情景。连如江何等聪明,马上点头称是,又担心自己形体语言表达不清楚,又加上一句:“我也问问他刚才给您号脉结果如何。不过我看着子婵你怎么和这位荆大师有点相像呢。”
他这么一说,身边几个人却也都动了心思,包括徐子婵自己,从道理上说二人绝无一点相似之处:一老一少、一男一女、一僧一俗,长相上更是千差百别,一个是娇艳如花美少女,另一个则是饱经风霜的脸庞,但不知为何,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在二人身上显现出来大为相像,可能是气度或者气质相似吧。王凌雪忽然说道:“子婵,你的眉毛和荆暗夜特别相像。他的左眉里有一颗黑痣。”这句话提醒了连如江,他一直不太敢直视荆暗夜,但徐子婵眉目之间却是久熟于胸,他从来没有参详透过这女子的面相,可以清楚记得她的眉毛长而粗,眉头略弯,眉色乌亮富有光泽,最有特点就是右边眉毛里居然暗藏着一颗黑痣,他记得三命通会中说这应该是北斗眉,大富大贵之人的眉。因为徐子婵整体面相给他一种朦朦胧胧,根本无法参悟的印象,他也就没考虑这个女子的个别特点,莫非说这也是面相里的突破点。
游览车拾级而上,众人各怀心事,说话极少,倒是余导发挥极好,每到一处就给大家仔细讲解,从天王殿,到大雄宝殿,每一个传说都讲得娓娓动听,只是这一车人中都大多渊博之士,反倒是王凌雪听得津津有味。当余导游让大家找出十八罗汉中有一位与众不同时,王凌雪拉着丈夫一个个仔细辨析,后来看到左后方有一罗汉,满面笑容,双手拉开腹部,只见他腹中有个菩萨端坐其中。王凌雪忽然想起自己腹中的小宝宝来,她指着这尊罗汉喊道:“余导,是不是这一个和别的不一样呀?”余导从她带的包里取出一个旅游帽递过去:“恭喜您,答对了。送给王姐一个小纪念品,就是这个罗汉很有特色。我们都知出家人是不喝酒不吃肉的,这位就是济公师傅,他既喝酒又吃肉,别的和尚都指责他,他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不信,你看。’这就是见证,其实,不管做人做菩萨,在于心诚,而不在于形式咋样?”他最后一句话让众人感受颇深,黄院长则想起刚才那个荆大师的不告而别,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不诚的原因,他悄悄嘱咐徐子婵:“小婵,一会儿你跟着连如江会晤一下那个荆大师吧。”徐子婵则有一些不情愿,说道:“姥爷,您看这个和尚真有古怪吗?”
“那是自然,且不说围绕他的那么多传说,单看刚才他给我号脉手段就是高手风范,前段时间我总觉得噩梦连连,但来到江南之后反而耳聪眼明,莫非真有什么孽障报应之说。”
“报应?”对这个词徐子婵不理解,“外公您一生行善,待人热忱,我见过的所有人都说您是好人,怎么也担心报应之说呢?”徐子婵扶着外公,她对于这些大殿内的各种塑像故事都是了然在胸,根本不愿意听余导游带点演义性质的戏说词。
“当年你太外祖父因为做汉奸被国民政府判了死刑,这是黄家的奇耻大辱,我们黄家人从来就没有把他当做自家,族谱中也除名已久,甚至连提起他的名字都觉得耻辱,我当时还小,是在一个叔叔家长大,对他也并没有太深的感情。但到了我这把年纪,只是想虽然做汉奸是他的不对,觉得未尽一点孝心也不免心中那个矛盾。他不忠于国家,我却不能忘记孝道,可能这就是报应之说吧。”黄院长心中一直压着块石头,现在说出来反而觉得轻松许多。
“哦。”徐子婵也早就知道太外祖父的一些事情,不过家里对此一直讳之莫深,现在听外公说出来就想问个究竟,但看看大雄宝殿时不时涌进来的人流,也觉得这不是说话的场所。张张嘴就作罢了。
从大雄宝殿的后门出来,爬上几级台阶,到了更高处。在此处看到了大雄宝殿的背后中间,有个圆圆的镜子,里面有山有水有寺庙。它就是金山寺的开光宝镜,是一个直径为九十九公分的凹面镜,纯铜做成,用这个镜子把光聚焦再照到开光佛像的眼光、口光、耳光、鼻光,这样的佛像才有名气,最后洒上圣水,这就是所谓的开光。所以每次都要用这个镜子来开光,称之为佛光宝镜。全国寺庙林立,但能开光的只有金山。因为寺庙大门都是南北方向的,而金山寺是门坐东朝西,面向太阳升起的方向,开光便是由此而来。在宝镜的下方有五个大字:“度一切苦厄”,由此可见金山寺是保一世的平安,这也是世界唯一的开光宝镜。王凌雪和连如江走到镜子对面,他边听余导给大家讲解,一边两眼聚神,往这面镜子望去,似乎有万道霞光斑驳其上,眼睛的光线要好像被霞光渲染,在连如江眼里,它并不是黄铜颜色,而是有一种万紫千红光焰的花海。“果然是宝物。”连如江喃喃赞道。余导游听到了他的这句话,笑着回应道:“连专家,我们这个金山可是处处都是宝,你这是进入了宝山。”
“当权若不行方便,如入宝山空手回。”连如江忽然想起这句俗语,但回头看看,副部级领导黄院长和处级领导张秘书长都不知所踪,倒是自己这个科级干部蹒跚前行。
“连专家果然有才气。”余导游恭维连连。
“开玩笑了。我今天到了金山寺这座宝山,不知道会不会有收获呢?”
“肯定会有的。至少您收获了知识,收获了快乐,看你夫妻俩多幸福呀。”小导游果然很会说话。连如江笑了,王凌雪脸色微红,她暗中掐丈夫一下,这家伙太自恋了。
从大殿后侧登山,进入夕照阁。几人正走间,见张秘书长已经陪着黄院长祖孙二人赶了上来,夕照阁内存在清代乾隆南巡驻跸金山留下来的七块御碑,现今仍然保存完好。石碑记载内容大都是乾隆六次下江南到金山,对金山胜景的评价和如何继承清室大业的决心。这些石碑引来了许多游客的赞叹。余导游又讲起了故事,乾隆皇帝在这里不仅留下了“御碑”,而且留下了一个颇有趣味的传闻。相传,雍正一生无子,到了五十多岁时,皇后才生下一女,为此闷闷不乐。忽听到陈阁老夫人也是这天分娩,生下一男,便降旨陈家带子进宫。过了好久,陈家接回的竟是一女婴,陈夫人吓得一命归西,陈阁老一气之下到金山寺当了和尚。平日里装疯卖傻,无人知道他的身世,乾隆继位后,有一天乳母向他说起身世,乾隆如闻惊雷,发誓要找到自己生父。乾隆在京城听说生父在金山寺为僧,于是下江南到了金山寺,一次又一次查访都毫无结果。回到了京城,后来乳母给他出了一个点子。就在乾隆第六次到金山时,打听到全寺共有僧人四百四十八名,就命人缝制四百四十八件袈裟,由他亲自赐给每个僧人,可是最后一件袈裟无人接收。乾隆便问刚继任的方丈。方丈说:“还有一个疯和尚,蓬头垢面,所以没有让他出来迎圣驾。”乾隆听了半信半疑,就去查看,只见一个小禅房里一个老和尚坐在蒲团上,方丈告诉乾隆:“这老和尚名‘八乂(叉)’,乾隆看到床前一双鞋又是倒置放着,心想这个老和尚果然疯癫,就没有降罪。结束南巡回到宫中,乾隆将此事向乳母讲起,乳母大惊说:“这‘八×’叠起来不就是一个‘父’字吗?鞋儿倒置不是在说‘孩儿到此’(江浙方言“鞋”读“孩”)吗?这不是在告诉你他就是你父亲吗?”这么一解乾隆恍然大悟,立即派快马去接父亲来京,只可惜,他已不辞而别。
“我怎么觉得它和金大侠《书剑恩仇录》的故事有点相似之处呢?”连如江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