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雷鸣
作品名称:寻宝记 作者:卧龙饮水 发布时间:2018-10-28 07:52:25 字数:4238
王凌雪打了连如江一下,半嗔半怪说道:“你说话的时候注意一点,听人家余导游的,在佛家圣地可不能百无禁忌。”连如江呲呲牙,他凭山而望,往下看竟似满山烟火一般,巨大的金山幻化成了一个香炉,往远处看则见天上乌云开始聚集,似乎听到了召集令,徐步缓缓在空中或成团,或聚层,有的云像一匹骏马在队伍中突兀杀出,很快江北的半数天空都被乌云笼罩了。而且慢慢地在向南方蔓延,而太阳依然不紧不慢的悬在南方的天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姿态,吹在脸上的风里平添几分凉意。江南多风雨,连如江想道,弄不好明天就要下雨。
“如江,真是奇怪了。我到了南京下雨,到了扬州也下雨,这来镇江还是想下雨。这天气好像不欢迎我们。”王凌雪也看到风起云涌,忍不住抱怨。
“贵人出门招风雨。”连如江急忙安慰妻子,他说道,“宝贝儿是个贵人呀。下雨是件好事情,风雨游金山,这也是在谱的事。”王凌雪听得丈夫这般会说话,脸上不由露出了笑容。
由夕照阁上行至观音阁(阁中供奉观音),里边就是四宝室了。室内珍藏着金山寺镇山四宝:周鼎、铜鼓、玉带和金山图。周鼎是相传二千七百多年前,周宣王奖给北伐统帅遂启棋的青铜器,因而全称“周朝遂启棋大鼎”。它由湖北汉阳叶志光赠给金山寺收藏。东汉铜鼓是清代镇江知府魁元赠给金山寺的。相传为诸葛亮所创制,正面可作战鼓,反面能做炊具,民间称之为“诸葛鼓”。东坡玉带相传是宋朝苏东坡与佛印和尚打赌输给金山寺的,带上缀系着长方形、圆形、心形等形状不同的白色玉片。玉带虽经九百余年,仍然光洁如鉴。《金山图》则是由“明四家”之一文征明所绘。画中江水苍茫,金山中流砥柱一般屹立水中,左有文才子的题诗,后有历代名人的题跋。连如江站在最前面,伸长脖子去看那幅画作,王凌雪听他说过在南京博物院鉴别《赤壁赋》的情景,现在也有心看看丈夫的手段,就在他耳边轻轻问道:“如江,这幅画会不会也是赝品呢?”连如江笑而不答,他回头看看黄院长和徐子婵,正巧徐子婵也在看他,二人四目一对,但又同时倏然分开,连如江还是对她心有余悸。
见连如江并不回答自己,王凌雪有点不大高兴,她推推丈夫问道:“如江,你说话呀。”连如江趴到她耳朵上小声说道:“不但是这幅画,其他几个东西也都是赝品。你想想要是真的国宝金山寺能把它陈列在这儿吗?”王凌雪如梦初醒,这才明白为什么那几个高人对此并不感兴趣,显然是知道事情真相的。她心里也有点恼怒,刚要出言讥讽,但觉得连如江悄悄捏了自己一下,同时不自觉看看笑容可掬的张秘书长,王凌雪瞬间明白:这种陈列于大庭广众之下的物件估计百分之九十都是仿制品。真正的镇山之宝肯定藏在寺庙最隐秘的地方。
几个人走出观音阁的时候,开始下雨了,房顶上,道路上,溅起一层白蒙蒙的雨雾,宛如缥缈的白纱。这时一阵风猛刮过来,那白纱袅袅地飘去,雨点斜打在街面的积水上,激起朵朵水花。张秘书长给每人发了一把雨伞,说道:“我们到旁边的禅房去休息避避雨。等雨停了再仔细观赏金山寺的景色吧。”转了这么长时间,王凌雪也感觉有点累,她问连如江:“我们转了有多少景点了?”连如江细细算了一下说道:“比较大的景点其实就这些。宝贝儿你要累了干脆就别转了。跟着张秘书长去品茶吧。寺里茶叶有一种叫做金山翠芽,并不次于苏州的碧螺春。”
说到喝茶,王凌雪忽然想起当年在北京大觉寺茶社遇到荆大师的情景,不禁问道:“刚才那个和尚不是和你约会的吗?你们见面谈什么?从我第一次见他,就看出来他想找你。如江,咱们家可和寺院没有丝毫关系。”她总觉得那个和尚神神秘秘,怕他万一忽悠的连如江误入歧途就麻烦了,太聪明的人很容易走错路,而自己的丈夫无疑就是这种人。
“我也说不上他找我做啥,但肯定有事。凌雪,那个荆大师可不是凡品,他能看我的面相但我看不透他,我也想找他请教点问题呢。但你放心我不会傻乎乎跟着他出家,世界上没有什么比你和孩子对我重要,愿作鸳鸯不慕仙。你又不是不了解我。”后边这几句让妻子放心了,她看她一眼说道:“傻态儿,你快去吧。”
徐子婵一直在旁边等着看连如江啥时走,刚才外公嘱咐自己也去看看那个荆大师,总觉得心里有点七上八下,人家没有邀请自己莫不是要做个不速之客?她见连如江两口子有说有笑颇为羡慕,这个连如江真能装,原来在宾馆看到他和女同学唧唧我我的样子,没想到对妻子更好,看着王凌雪满脸的幸福就心下感慨:世间的男子多数都不能克制于诱惑,所谓好男人不过是能骗女人一辈子的男人,可惜多数男人连撒谎都不会,不知道自己将来能遇到一个什么样的男子呢。她总感觉自己这般年龄就有点古井无波,没有了那种电视剧里常见的为了爱情而激情澎湃的心情,是不是心态未老先衰了。都说世界上有三种人:男人、女人、女研究生,自己学历足够高,但总是遇不到可心可意的男人爱自己,甚至连接近自己的男人都纷纷遭受无妄之灾。我是不是也该请教一下那个荆大师自己的命运呢?
张秘书长站在亭子边,欣赏着雨中风景,她和黄院长有一句无一句的扯着闲话,黄院长几个月内两下镇江,上次春节来造访主要是为了镇江博物馆青铜凤纹尊、青铜鸟盖壶、青铜人面纹錞鉴定的事情,当时也曾经到金山寺一行,黄院长拒绝了金山寺戒明大师题字的要求,因此这次也不太好意思再度麻烦他。谁知刚才不知道戒明大师从哪里知道的消息,打电话过来说一直在门口等着和黄院长一见,并且准备了茶点之类,那两辆旅游车都已经到了禅房里。张秘书长询问黄院长可否方便和众人中午一起吃个饭,没想到这次黄院长很痛快就答应了,说是等一会儿雨小一点就马上过去。
阴霾的天空一点没有要消散的意思,风逐渐大了起来,扑扑啦啦整个金山都被风笼罩了起来,大风仿佛在和所有固定或者浮动的物体做着游戏,山亭外不远处小竹林整个的摇动。它们想逆风,它们想摆脱,那寂寞的挣扎对于风来说真是一种挑衅了。乌云浓浓的,渐渐的压下来,风反而更猖狂游动,终于,雨又开始变大了,天空爆发一般,密密的雨水渐渐由小而大。忽然间一道闪电划过,天空变得狰狞一般,随后而来的雷声更是是惊天动地了。说也奇怪,连如江特别害怕雷声,王凌雪反而不怕,原来在聊城的雷雨天连如江总把自己躲在房子里拉上窗帘,弄得黑漆漆的,有点像是怕见光的小老鼠。而王凌雪喜欢看闪电在云头上捉迷藏一般闪来闪去,她曾亲眼看到一道闪电击到东昌湖湖心的情景,她拉着丈夫来看,但连如江总是推三阻四。他查过相关的书,有几种说法;一种是前世死亡就马上投胎,并没有经过各种道,人道,畜生道,修罗道等等的人怕打雷!还有一种克父母的人怕打雷!最后一种则是天上偷跑的散财童子之类的人怕打雷。王凌雪笑着说丈夫肯定是第三种。现在听雷声轰鸣,连如江不由勃然变色,这天气真的很怪,早晨阳光明媚,风和日丽,谁知道竟然会有雷雨天呢,他又往天上看去,想想昨天在扬州见到的那团神秘的云彩,莫非自己要被老天收走吗?
张秘书长又接到一个电话,说是下边派了专车过来接她们下去,于是她招呼几个人过来,她的职业性笑容让人觉得格外温馨:“连专家,我们一起下山吧,到禅房品品香茗。”连如江皱皱眉头,他走到秘书长旁边低声解释自己要去流云亭的事情,说一会儿自己走着下山,反正金山并不算特别高。秘书长刚才也看到了荆大师,但她并不懂得这个很明显不是金山寺的僧人有什么出奇之处,不过也不好意思让连如江改主意,就笑着说:“好吧,那我们几个人就先走一步,一会儿在江天禅房等你。雨很大,连专家要小心呀。”连如江点头称谢。
徐子婵却走向王凌雪,在她耳边低声恳求:“嫂子,我也想去见见那位荆大师。你给连哥说一声让他带着我好不好?”这个丫头刚才已经琢磨清楚了,要是直接求连如江,估计那家伙一句话就能把自己噎死,不但完不成外公交给的任务,反而徒生一肚子气。连如江看似和和气气,但骨子里及其倔强,恐怕只有曲线救国,让王凌雪开口答应才行。
王凌雪没想到她会求自己,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她本来就不愿意丈夫去见荆暗夜,但看连如江态度坚决,知道自己劝阻不了他。虽然王凌雪在家里是名义上的家长,其实她很懂得张弛有度,驾驭连如江这般聪明的人太严了肯定不行,太松了也不行,不能不说我们王大小姐深谙此道,把老公管理得服服帖帖,这点比聊城第一把手龚书记都要强许多。徐子婵过来轻轻一席话她心中一动:带着这个小美女过去,恐怕荆大师就不会和丈夫胡扯什么了吧。她露出关切的神情,说道:“妹妹,下这么大的雨要爬山你方便吗?”
“没事,嫂子。我练过女子防身术。”她比划了一个姿势,王凌雪忍不住笑了。她喊道:“如江,你带着徐小姐一块上去见荆大师吧。”
“啊?”连如江很不情愿地应了一声,回头看看徐子婵说道:“徐小姐,你怎么也想起去见荆大师。”
徐子婵决定实话实说:“我看他刚才给我外公诊脉,想问问他结果呢。”
“我替黄老问问不就行了?”连如江不愿意的表情溢于言表,但好在没有出言拒绝。黄院长却在旁边说道:“如江,你就带小婵上去见见世面吧。这种世外高人能遇到,也是她的福气。”这下子连如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只好笑笑,说道:“好吧。那我们现在就走,快去快回。”
沉积的云层再度吐出一片耀眼发白的亮光,紧接着炸雷轰鸣,连他们落脚的小亭子都有一种晃动感,声音久久回荡,连如江脸色变得苍白,他心里也像被雷声震到一样咚咚跳个不停。但紧接着又一道细长的锯齿形电光在云层最低处利剑般直插而下,瞄准的却是金山最高端的慈寿塔位置,它的最前端并没有隐藏在浓黑的云层之中,而是变成恐怖炙热的武器攻向耸立的建筑,眼睁睁的,这道粗大的电芒就像从他们头上飞过,随即而来的就是响彻天地间的那声炸雷了,连如江竟被吓得扑通一脚坐在地上,地面上潮乎乎的都是雨水,他的裤子和上衣都沾上了泥水。徐子婵也被雷声震撼了,她手里的伞竟然掉了下来,反倒是王凌雪丝毫没看出异样,她走过去拉连如江起来,关心地问道:“要不等一会儿再上去吧?雨大雷声也紧。”连如江的手都有点哆嗦,想答应妻子,可又总觉得被这么多人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有失男人尊严,强自咬咬牙说道:“没事,我不怕。现在就走吧,别让荆大师等久了。”这厮虽然嘴硬,但腿脚止不住地哆嗦连连,连余导游都觉察出了他的异常,回过头去偷笑。
刚才那声巨雷之后,虽然又闪了几道闪电,但雷声越来越小,连如江稳定心神,抬腿走进了雨雾,徐子婵步行跟随其后。她打的是一把花雨伞,七彩斑斓的颜色,那滴滴打在伞上的水珠轻巧的,带着点点弧度从雨伞边角甩下,哧哧的咧开嘴,像个小孩似地在坑洼里打了个滚,悄悄地在跌宕起伏的地方消失。连如江拿的是一柄黑颜色的雨伞,就像一朵晒干的蘑菇在雨中移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悄然一个拐弯,两人在大家的视线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