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赏月

　　这顿三头宴吃的时间有点长，可能是觉得这是这次探亲假期最后一顿晚餐的原因，王凌雪居然有些伤感，腹中小宝宝也好像不愿意离开爸爸一样，接连动了几次，让她也有些担心。看连如江和武毅推杯换盏已经喝了十几杯白酒，不禁心中暗骂这家伙的没心没肺，她打断聊得正欢的二人，说道：“如江，李进大哥委托的事情你别忘了，喝酒多了就没法给肖姐打电话了。”这句话提醒了连如江，武毅却也很奇怪她提到李进的名字，就问道：“嫂子，李进大哥有事？”王凌雪愣了一下，才想起李进一直是武家警卫团的人，有点后悔刚才催促丈夫那句话，这件事情最好还是保密，谁知道能不能成呢。于是想想才回答：“嗯，他找你连哥有点私事。”武毅何等聪明，马上止嘴不问。
　　连如江喝了几两酒，心情大好，他晃晃手说：“你别担心，小雪。吃完饭咱们到楼下走走，到时我打电话。这件事情其实你说比我说要好，我大男人讲这些儿女情长的话多没意思。”王凌雪觉得他的话不中听，想要驳斥他几句，但看着房间中大家都是高高兴兴，就不愿意破坏现场气氛，用筷子夹了一块服务员已经拆开的狮子头，放在嘴里，好香。
　　说到李进，连如江忽然想起他说的鹰王李若鸿，就问武毅今天和齐先生交流的如何，武毅看几个女士在一旁边吃边聊，丝毫不关心他俩的话题，就开口叹道：“齐先生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在扬州就是旅游，不要存别的想法，这是块很敏感的地方，估计我们自从进入扬州城，就有人专门负责我们的行踪了。现在各大家族相安无事，但到别人的地盘上总要小心谨慎才对。殷部长也给我说不但是国家警卫部队，安全部门也布有重兵。想在扬州安插一个咱们的视线，只要稍有根基马上就会被发现，估计那柄逐日剑很难落到我们手里，只能望梅止渴而已。”
　　他说的声音极低，也就是连如江勉强听到，连如江看他面有难色，只得安慰：“小毅，别失望，要往好处想问题，至少我们知道那里有我们想找的东西呀。一年不行，二年，要不连哥下海经商，到扬州来开个公司，替你把守这个宝物。”
　　武毅苦笑：“连哥，你难道不明白吗？你现在身上武家烙印明显，只要你在扬州一露面，马上就是众矢之的，别说开公司，就是多住几天都少不了盘查问津。”连如江想想也是，忍不住嘿嘿几声，他也没有好的建议告诉武毅。
　　连如江的手机又响了，王凌雪很奇怪丈夫如此多的电话，忍不住看了屏幕一眼，见是黄院长的名字，才猛地想起他刚才找连如江的事情，不禁暗自懊悔怎么忘了这件事情。黄院长明显也在参加酒宴，电话里传来的是一片噪杂的背景。“如江，明天的镇江之行你如何安排呀？”他丝毫没提刚才打电话的事情。
　　“黄老，听您安排，我们惟您马首是瞻。”连如江嘻嘻笑着回答。
　　黄院长爽朗笑声传来：“如江，那可不行。这次以你为主，我老头子就是跟着凑个热闹罢了。你们大约几点能到？”
　　“我们九点镇江金山寺门口集合如何？”连如江也是一个干脆的人，不想在枝节尾叶上纠缠。
　　“好！一言为定。”黄院长也很是痛快，放下电话前他提醒一句连如江，“如江，你现在扬州是吧，今天可是月圆之夜，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可要好好欣赏一下扬州的月下景观呀。”
　　“谢谢黄老。”连如江也准备很客气的挂电话，忽然脑筋一热，问道：“对了黄老，我请教你一下，宋代货币大观通宝值不值钱呀？”
　　“你说的是徽宗大观年间所铸行的大观通宝钱吧，它虽然仅仅铸造发行了四年，但种类繁多，有小平、折二、折三、当五、折十等数十种版式。折十钱文最为美观，小平中也有俊美之品，这种货币每年在河南、山西、山东等地都有出土，而且出土数量不小，价格不贵。”黄院长对这种古钱币轻描淡写，要真是古钱五十珍出世，那他老人家立马就能从南京杀往扬州。
　　连如江有点泄气，但想想自己总不能见到古物就发大财，那样估计自己会被国家有关部门关注，甚至会被当做小白鼠做实验都有可能，他再次谢过黄院长就挂了电话。
　　酒宴上场面静了下来，王凌丹忽然问道：“如江，明天我们几点的车呀？娇娇后天还要上学呢？”娇娇撅着嘴表达着自己的不高兴。
　　“姐姐，我查过了。咱们定下午五点的一趟车吧。到济南是第二天五点半，正好天亮了，让如江安排人到车站接了咱们直接回聊城。耽误不了娇娇上学。”王凌雪回答道。
　　“没问题。我让秦汝阳的司机送你们回去。聊城到济南一个多小时行程，上次我回去就是这么安排的。”连如江紧跟着妻子说道。
　　“票好买吗？星期天一般票都紧张。”王凌丹依旧有点担心。
　　“姐，你放心好了。我安排！”武毅说道。酒足饭饱，几个女人才觉出浑身的疲累，娇娇更是当众打起了哈欠，马上会传染一样，肖婷也伸了一个懒腰，反倒是王凌雪下午睡了一觉，现在精神十足。她见连如江二人仍是你一杯我一杯的喝酒，就说道：“你俩也少喝点吧。明天还要赶路。如江，今晚月色很好，吃完饭你陪我到楼下走走。”
　　连如江酒色上脸，脖子之上都是通红，听妻子指示，马上住嘴，嘻嘻对武毅说道：“小毅，今天咱俩喝酒到此为止。下周没事去我宿舍喝，那里有你嫂子包的饺子，都冻起来了，比你上次带过来的刀鱼鮰鱼好吃得多。”
　　听老公夸奖自己，王凌雪觉得一阵甜蜜，反倒是娇娇在旁边不满地说：“小姨夫。你上次回家带回去的刀鱼特别好吃，怎么这次在南京没吃到呀？”
　　“娇娇，刀鱼要在清明节之前吃，再往后它的骨头就硬了，不好吃了。”连如江解释道。他们边说边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几个人快走到电梯口了，王凌雪悄悄用手拉了连如江一下，同时故意回头看看步行楼梯，开始连如江并没醒悟过来，这要是走楼梯爬到八楼可是极其耗费体力的工作，自己勉为其难倒没有问题，但妻子现在这个身体是万万不能的。当王凌雪收回眼光的瞬间，他明白了：妻子想和自己一起走下去看看风景。于是说道：“现在大好春光，我们到楼下赏赏月吧。”回答他的几声明显带点夸张的哈欠声。王凌雪很捧场地说：“如江，看你的人缘不怎么样啊？这样吧，我陪你去楼下走走吧。”
　　武毅酒后也是面色潮红，看着女朋友的眼光里充满着某种渴望，他甚至都没回答连大哥的话，看电梯开门一步跨了上去。“尼玛的重色轻友。”连如江腹诽连连。王凌雪善解人意挎着他的胳膊走下楼去，边走边说道：“如江，人家都说扬州是月亮城，这话从何而来呢？”
　　“宝贝儿。”看楼梯里人不多，连如江忍不住搂紧妻子吻了一口，王凌雪轻轻推他一把，嘴里埋怨道，“就知道喝酒，满嘴酒味，今晚不准碰我呀。”
　　一楼大厅里空空荡荡的，但灯光明亮，前台上服务小姐穿身红色旗袍，见他们经过齐声问好：“先生好，女士好。”连如江笑嘻嘻地给对方打招呼:“你们好，你们如果用扬州话问好，就更好听了。”
　　今天恰逢月中，空中的月亮在明亮灯光的衬托下少了一些娇媚和朦胧。走到门口时忽见黑影中站着一个人，尽管是晚春，天气燥热不少，但夜间气温并不高，连如江甚至都能觉察出这个瘦小人影在哆嗦，他吃了一惊，仔细一看那人居然是下午在文玩市场遇到的唐老乡，他不禁喊道：“老唐，怎么是你？”
　　老唐正被冻得瑟瑟发抖，下午那场雨的原因，今晚气温要比平时低一些，他都有了想离开的念头，猛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喊自己，转身看见连如江，不由惊喜交加：“哎呀，老乡，我可等到你了。”
　　连如江心存疑问，他找自己能有什么事情？不会是把刚才卖文物的钱都丢了，找自己这个老乡借路费吧？要真是那样自己刚才可是看走眼了，老唐明显已经是水落石出的福气之相，不可能如此倒运吧，他忙问道：“找我啥事呀？老唐，你吃过饭了吗？”
　　老唐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把钱来，他这件衣服不知道是从哪儿捡的破烂，虽然叫西装，但穿在他身上好像被戴上枷锁的猴子，要多别扭有多别扭，他边掏钱边说：“老乡，你刚才给我钱我也没数，结果刚才吃饭时一算账，多出了一百，这不是我现在给你送回来吗？兄弟，挣点钱不容易。”这个时候站在门厅里边的一个迎宾小姐刚巧走出来，见此情景也有点感动，她告诉连如江：“你这位朋友从六点多就开始等你。本来我们想帮他查查你的房间，但他又说不上你的名字。”
　　“哦。”连如江也觉得鼻子一酸，他已经很久没见到这样的老实人了。他把钱又推了回去，说道：“老乡，你太……”说到这儿反而不知道怎么描述这种行为了，说他傻吗？这绝对不傻，说他太死板，但这种死板却是社会上最缺少的诚信。王凌雪不明白怎么回事，看丈夫和这位打扮的土里土气的黑瘦汉子推来推去一百块钱，就站在一旁好奇地看着。
　　“老乡，那不行！”老唐说道，“生意就是生意，说好多少钱就是多少钱。另外我知道是老乡照顾我，就我那些破铜烂铁三百块钱也卖不上，我如果再贪您的这一百块钱，就良心上过不去了。”他再度郑重其事把钱递了过来，连如江略一思索，就接过来放进了钱包里。他说：“好，老乡，盛情难却。”他当时多数出一百元是故意的，第一就是真想帮帮这个老乡，虽然钱不多，只是想让他出来一趟多少能手头宽裕一点；第二就是看看老乡的德行了，如果不贪，那真的前途无量，现在看起来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好，老乡，这是弟妹是吧？”老唐看到了站在一旁一直没吭声的王凌雪。又深深鞠躬，说道：“谢谢您一家。要不是遇到老乡，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去。”
　　王凌雪也是急忙还礼：“您别客气。”她一直没能明白这个人怎么可能和丈夫认识，但她天性善良，从来没有过看不起别人的心理，看对方蓬头垢面，不由说道：“你吃饭了吗？”这也算是一句聊城常见的问候话。
　　“我吃过了，要不是兄弟帮忙，我可能今晚真没钱吃饭。”老唐感激涕零，但他看出人家两口子是出来散步，就不想打扰，他说道：“老乡，我走了。后会有期。”
　　“慢！老唐，我忽然想起一个事情可能需要你帮忙。”连如江说道，他现在对于这个老乡的人品十分放心，他想起刚才武毅说的没有放心的人可以安插在扬州，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念头，可不可以让这个老唐借着做生意的名义落脚此地呢，要知道文藏古玩在扬州现在可是热门生意，有的人甚至一步跃龙门，靠捡漏就直接进入上中层社会，要是老唐入驻扬州，可能就避过众多耳目。他觉得此事最好和武毅商量一下，但这无疑是一条思路。
　　听说自己能给老乡帮忙，老唐马上露出欣喜之色，不自觉的挺挺胸膛，说道：“老乡，你尽管吩咐，我老唐无不从命。”
　　“嗯。老唐，今晚我喝了一点酒，你给我留个联系方式，我安排人找你吧。你明天就回临沂吗？”连如江掏出一支笔，又跑到前台去拿了一张便签纸递给老唐。
　　老唐龙飞凤舞地在纸上写下一串字，最后甚至把他邻居的家庭电话都写到了上边，只是脸色红红地说道：“我想买点东西再回去，出来好久了，家里婆娘老是牵挂。这个电话号码是我邻居家的，我们村就几家装电话的，你有事找我可以让他转告。”
　　“好！”连如江郑重其事地把电话号码装进了衣服兜里，然后老唐就告辞了。
　　运河边月影婆娑，微风习习中水波荡漾，天上一轮明月皎洁如玉，与水中数十个月亮倒影相映成趣。
　　“如江，我想听扬州关于月亮的传说。”王凌雪依偎在丈夫肩膀上，喃喃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