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媒人

　　李进和连如江的相识还要推到四年前，当时连如江在济南一家企业上班，李进是因为武老视察地方去做政审外调。但二人一见如故，私人关系很好，按照连如江对李进的了解，他虽然说不上万事不求人，但也傲骨铮铮，轻易不说一个“求”字，现在听说他要找自己帮忙，先是微微吃惊，接着却又大喜过望。他哈哈笑了几声：“大哥，您尽管说。我只要能帮忙肯定全力以赴。”王凌雪并没退出浴室，她也好奇李进找丈夫能有什么事情，但见连如江湿淋淋一丝不挂打电话，也不由责怪道：“你不冷吗？”边说边拿浴巾给他擦拭，连如江很享受妻子的温柔。
　　“你和木燕是同学，是吧？肖，肖科长。”李进的话忽然结结巴巴，好像在琢磨措辞，也有点像本来准备好的稿子正要读，却被风刮跑了，以至于手足无措起来。
　　“是呀？”连如江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但他何其聪明，电光火石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李进哥，我知道了，是不是你和木燕摩擦出了火花了。好事呀。”旁边王凌雪看他激动的样子，忍不住用手轻轻拍拍他的下巴，做了一个让他冷静的手势。
　　李进没想到连如江竟会一语道破，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是在电话里“嘿嘿”了两声。“大哥，听我说，木燕是个好女人，我和她在南京读书时就认识，算得上是通家之好。”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忍不住偷眼看看在梳妆镜前的妻子，她正在用卫生纸抹去上面的雾气，似乎并没听到他说的话。不知道为何，他想起了若干年前那个雨夜，那段断片后的故事，但可以确认的是自己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但毕竟有过那么一段说不清楚的历史，也许这段历史只有肖木燕才能说清楚。他听李进并不插话，才继续说道：“木燕上一段婚姻很苦，但那也是天灾人祸，她原来和你弟妹在一起工作，今年才调回老家去的，要不我让你弟妹介绍一下木燕的为人？”
　　王凌雪听连如江又把自己牵扯进来，又羞又恼，回头连连对着丈夫摆手，李进也在电话那头接话说：“不用不用，如江，我最近和木燕一直在一起，这不是孩子也没事了。就是小男孩脆弱，老是离不开我，我呢，也觉得和木燕挺合适的。可就是，最近她看上去对我不冷不热的，我想是不是因为我年龄有点大，配不上人家呀。”说到最后李进"唉"了一声，听得出来满腹心事。
　　“大哥，你现在是在哪儿？”刚才连如江听王凌雪说李进在临清。
　　“我来临清了。肖天泽天天哭闹着找我，木燕担心他病情反复，我也不放心她和孩子，今天特意从北京过来看望他们母子。你知道，大哥说话耿直，今天给她说了我的心思，但看她好像很多心事呢。我准备晚上开车回北京，但心里总放不下这个事情，想给如江你说说。”李进大为踌躇，他经历过丧妻之痛，原本以为不会爱了，但没想到这几天肖木燕北京之行似乎唤醒了埋藏在他心底深处的东西，他对肖木燕，甚至是对阳阳都一种相见恨晚的浓浓情谊。开始只是作为朋友的角度无私的帮助，但到得后来他每看到肖木燕的眼睛，总有种被电晕的感觉，看她作为一个母亲那般的无助，那般绝望般的哭泣，他就有一种壮志凌云的使命感。肖木燕出院回山东时，他去火车站送她娘俩，看着阳阳挣脱母亲的怀抱死抱着自己不肯撒手的刹那，李进也哭了。他已经记不清楚上一次落泪是什么时间，但这次的眼泪却让他心里充满柔情。
　　才过了两三天他就忍不住思念那远在山东临清的母子，当听到阳阳并不清晰的声音"大爷"的时候，几乎没思索他就开车七八个小时到了临清，陪伴阳阳过了一个周末。但此刻要离开时反而不舍了，他对肖木燕说了自己的心思，但肖木燕听完后却躲得远远的，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明显也是有心事的样子。他六神无主，才决定给连如江打电话问问自己该怎么办。
　　“哈哈。”连如江笑起来，李进要在他跟前估计会给他头上几个爆栗，一听这小子的笑声中就不怀好意，“进哥，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不明白，看来你真的不懂女生情怀。这叫矜持，懂吗？”连如江比比划划，教训着老大哥。他继续说道，“进哥，这种事情你应该向我请教。虽然论起武艺，我八个也不是您的对手，但要是说起女生心理，不谦虚地说，你应该称呼一声连老师。木燕的性格我很了解，即使她再满意，也不会马上答应你，不过你这么一说我想起前几天看到木燕的情景，觉得她脸上和你真有点夫妻相呢。”这厮明显有点得意忘形，浑然忘记了浴室里还有一位女同胞，正说得起劲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轻轻一哼，马上这家伙三魂吓掉了两魂，"我的天呢！我们家大当家还在这里边呢，好在自己没太过于放肆，这要是一不留神说出自己对女生心理研究的心得来，估计自己胳膊弄不好就要被九阴白骨爪摧残了”。浴室的温度似乎下降了好几度，他连打了两个喷嚏。王凌雪忍不住被他的喷嚏吸引了，尽管有些气恼，但是担心他感冒了，走出浴室给他拿了一套睡衣扔给了连同学。
　　这一来一往分散了连如江的注意力，他偷偷擦擦冷汗。自己没喝酒呀？怎么晕晕乎乎的呢？这要是招惹妻子不高兴，那岂不是自找苦吃吗？他决定不再和李进开玩笑，而是正经的做个媒人。李进在电话那一边等了好久，不见他的动静，忍不住喂了一声。连如江忙说：“李哥，我刚才穿衣服。咱们继续说刚才的事情。”
　　下边的对话正经许多，连如江就把肖木燕的诸般优点一一仔细说给李进，反过来复过去也无非是善良贤惠之类，但当李进听说肖木燕父亲居然是临清县副县长的时候不禁也有点吃惊，从肖木燕身上丝毫看不出干部子女的那种天生傲气。对肖木燕的上一段婚姻连如江点得不多，就是说结婚几个月车祸溺水身亡的事情而已，留下了一个遗腹子。李进明显对此早有耳闻，他本身就很喜欢阳阳这个孩子，也觉得自己和孩子有缘分。
　　一直到娇娇回来敲门喊他们下去吃饭，连如江的电话都没打完。他忽然发觉自己有做媒人的潜质，原来在古装戏曲剧中看到描眉画眼，穿一身很有性格衣服的大红袍子，嘴角都带有一颗媒婆痣出场的媒婆，他总有一种做呕的念头。他很讨厌这种伶牙俐齿，爱传播小道消息，擅长张家长李家短身份的人。但轮到他自己进入这个角色，他却有一种成就感，他甚至很恶意的想，要是李进和肖木燕成了，那他俩对酒谁胜谁负呢？
　　李进也明显觉察出了连如江的撮合之意，但说到心理他却有几分配不上肖木燕的自卑。自身的职业性质决定了整天不着家，聚多离少的现实，另外自己年龄至少要比肖木燕大上十岁左右，虽然是个团级干部，但完全没有对应处级的县太爷那般轻松自在。有时候爱之初二人可以不管不顾，但要到了具体生活的时候总不免要瞻前顾后。李进和肖木燕都是过来人，他们的经历决定了双方不可能像不谙世事的少男少女那般。最后连如江打包票一样说：“李哥，这个事情包在我的身上了，你看我给木燕说吧。当时我订婚，你俩是证婚人，现在换位置了，我和凌雪就做你们的介绍人。”
　　娇娇拍门的动静很大，李进在电话里都听到了，很不好意思的说道：“如江，是不是打扰你和弟妹了。我没别的事情了，你要是方便的话木燕这边帮我说说吧。”王凌雪打开门，又把浴室的门带了一下，她担心娇娇这个家伙看到小姨夫穿着睡衣打电话的举动。肖婷和娇娇高举着几个购物袋子走了进来，看王凌雪示意连如江在打电话，悻悻说道：“男人们真忙，我刚才回房间看着小毅也是在打电话。”
　　李进见事情说得差不多了，就准备放下电话，忽听连如江问道：“李哥，打听点私事，你们中央警卫局里有没有一个光头的中年汉子，身材一米八左右，有点酒糟鼻子，走起路来龙行虎步很是威猛。”
　　“有呀。”李进已经在警卫局工作了近十年时间，和师团级干部都是老相识，一听连如江的描述马上想起一人，说道：“你说的可能是鹰王李若鸿，他原来就是兰州军区特种部队的总教练，在我们警卫团内部无论是徒手搏击还是枪械都是前十名的人物。只是最近几年听说去了国外执行任务，怎么能和你见到呢？”
　　“我是在扬州市个园见到的这个人，看他身上有一种和你特别相似的气质，猜想也算是大内高手，这才问你。”连如江丝毫没有隐瞒李进。
　　“嗯。扬州，我明白了。”李进深知警卫团的纪律，他决定这种事情自己不应该透露出去，但他仍止不住提醒连如江：“李鹰王不但身手出类拔萃，最重要的是特别机警，如江，没必要的话千万别招惹他。”
　　“那是当然，李哥。我和他没有丝毫的利益冲突，就是觉得他那种人不应该在公园做一个普通的管理员，好奇而已。”连如江可不想把自己在个园发现神秘宝物的事情透露出去，匹夫无罪怀璧有罪，弄不好会招来大麻烦。
　　连如江换好衣服走出浴室的时候，几个女生却都跑到了隔壁王凌丹房间去试衣服了。他试着打了武毅的手机，占线的声音。娇娇忽然推门进来，噘着嘴说道：“小姨夫，我妈妈不给我买衣服！还是跟着你和小姨出去好。”
　　连如江哈哈笑着说：“我们小公主生气了？一会儿给你弄点好吃的东西让你消消气，明天一早我们就过长江，去镇江了。”
　　“镇江有什么好玩的？”娇娇这次旅游明显心玩野了。
　　“镇江有个金山寺呀，你看过白娘子传奇没有？上边有个水漫金山，就是说的镇江故事。”连如江解释道。现在的小朋友和他小的时候用着天壤之别，当时看谈恋爱的小人书都会被连妈妈批评，可是娇娇可以和父母大人谈论电视剧剧情，讨论什么是真爱的问题。他又想起了李进和肖木燕，不经意间发现这两个人真的算是大有缘分。
　　“哇。金山寺？”娇娇摆出一副很憧憬的表情，抬头看看悬在房顶的日光灯，两只手摆成花托的形状放到下巴上，“小姨夫，扬州要有个金山寺多好呀。”
　　“扬州没有金山寺，但有一个金竹寺。”连如江呵呵笑着。
　　“金竹寺？那它在哪儿呀？”娇娇问道。
　　“它应该就在我们这儿吧，这是一个传说故事。话说有个大个子扬州人在镇江金山寺游览，金山寺老方丈请他带封信给金竹寺老方丈。大个子问，金竹寺在扬州什么地方，方丈说，就在扬州南门城外，一问便知。又道，倘若将书信带到，对方定有重金酬谢。大个子道，些许小事，何谈重金酬谢。方丈一番嘱托后，大个子拿了书信辞别方丈回到扬州。大个子回到扬州已近傍晚。他吃了晚饭便到南门询问。说来也怪，他东头跑到西头，西头跑到东头，问了三十六个人都没有问到一个什么金竹寺。张三道，不晓得。李四说，没听说过。大个子自语道，怎么回事，难道金山寺方丈搞错了。也罢，再问几个人，问不到就算了。这时已是晚上八九点钟了，当他问到西头的时候，看见一家茶水炉子，大个子问道，请问老太爷，此地可有个金竹寺？老人一愣，我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从未听说过有个金竹寺？一个没问得到，大个子灰心了，他正准备返身离去，老人突然道，你刚才问什么？问金竹寺哎。刚才好像有个小和尚走过去了。天下和尚是一家，你问他，也许他晓得。在哪块？老人用手指着外面，呶，才过去，没走多远呢！大个子转身望去，果然有个小和尚，还打着一盏灯笼。他紧跨两步赶了上去，小师傅请留步。小和尚停住了脚步，请问施主有何吩咐？在下没有别事，动问小师傅，你可知道此地可有个金竹寺？金竹寺？我就是金竹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