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古币

　　连如江拎着蛇皮口袋走在宾馆走廊的时候，很轻易地吸引了好多人的目光，尤其是服务员更是很勇敢地走过来，问道：“先生，您好，请问您找哪位客人呀？”
　　“我是这儿的房客，这是我在下边古玩市场收的文物。”连如江解释道，他感觉看他的目光从好奇变成了鄙夷。
　　“哦。”服务员强忍住笑，很有礼貌的微微鞠躬，不再搭腔。连如江却不想把这些东西带回自己房间，王凌雪特别爱干净，蛇皮口袋难以压抑的尿骚味让他自己都觉得恶心，他可不想妻子嗅闻到，于是问服务员：“你们这儿有没有会议室？”
　　“先生，会议室在三楼，要收费的。每个小时伍佰元。”服务员觉得这位先生很有意思，拿着不知从哪儿捡来的蛇皮口袋竟然想租会议室。
　　连如江虽然并不缺钱，但让他再掏伍佰元出来却很是不情愿，正好他看到走廊深处好像有几把椅子，忙跑过去一看，却是一个小型会客室摆设的场地，于是大喜过望，把蛇皮口袋往椅子前一摆，就挑拣起来。
　　首先被他弃置一旁的就是那些盆盆罐罐，那也是最占空间的东西，他仔细看了一遍，都是一些家用器件，有一些明显是使用过，脏兮兮的黏糊糊的不知道是什么，虽然有些年头，但拿到古玩市场上几乎算是一文不值，他想拿到垃圾间去丢掉，又担心万一被唐老乡看到，会让他有什么想法，犹豫再三终于决定等一会儿再说。
　　那几件玉器也没有丝毫光芒所在，刚才老唐也说过，这是他在徐州古玩楼花五元钱一枚收过来的，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古董摊多些品种而已，这应该是河南镇平石佛寺玉雕湾的作品，连如江想想扬州本地就是玉器集散地，这李鬼居然杀到了李逵的地盘，不由有种哑然失笑的感觉。
　　蛇皮袋子里的那些古钱币才是今天连如江想仔细辨识的重点所在，中国古代钱币历史悠久，源远流长，品种纷繁，多姿多彩，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中的瑰宝。古钱币又称之为泉、布、帛，孔方兄等。前几天陪着黄院长等几人吃饭的时候，就听说现在收藏古钱币已经成为收藏界的热点，鉴赏古钱币需掌握包括货币史、钱币学、考古学、金石学及文物、古汉语等诸多知识，有些钱币外貌看上去很普通，实则是珍品，行家们则很容易从不太懂古钱币价值的卖家手中获得珍宝。连如江决定试试手气，看看这一堆从老乡手里买过来的古钱币里有没有价值连城的宝贝儿，那样的话这趟扬州算是真的不虚此行了。
　　连如江对古钱币懂的并不多，在很早以前他只知道天圆地方的概念，以为钱币都是统一模式，后来听杨方林介绍才知道古钱币有先秦的贝币、秦朝的半两、汉代的五铢、唐代的通宝、宋代的交子、元代的元宝、清代的银元等具体钱币形式，他自然是分辨不清楚，虽然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听那几位国内排名可以位居前十的高手分析，无非就是从历史价值和文化价值，以及存世量和品相四点出发。但连如江同学却只懂一点，看它顺不顺眼，顺眼有内涵就一定是精品，不顺眼那即使天花乱坠他也是丝毫不入法眼的。
　　钱币学是一门很广泛的知识，钱币也是名目繁多，不胜枚举。至于钱币鉴定和文物考古方面所定的专门分类，那就多如牛毛了，但沿袭几千年的基本形态却是方孔圆形铜钱，其标准式样是西汉元狩五铢、上林三官钱及唐初开元通宝，轻重适中，重约四克左右，而铜钱最普通的形制是小平钱，即一文小钱，又称平钱，它是使用铜钱时代的最小货币单位。这批钱从西汉“半两钱”、唐朝“开元通宝”、北宋“宋元通宝”一直到明朝“洪武通宝”都有发现，连如江粗略数了一下共有三百多枚，大部分钱币保存情况较好，制作精致，钱文清晰。他很奇怪古人怎么会把这些钱都藏起来，是不是有什么历史原因？他却不知道明代前期，朝廷允许百姓使用前朝旧币。但到了洪武廿七年，朱元璋一声令下，朝廷禁止使用铜钱。于是民间就有人便偷偷将铜钱存放起来，这可能是该批铜钱被埋藏的最大原因。
　　连如江刚才看这些古钱币的时候就发现其有略许光芒，自然不能和那种国宝相比，但却也是星星点点，让人眼花缭乱。只是当时看老唐实在已经精疲力尽，因此也就存心帮他一把，他现在仔细看起来却一时又觉察不出哪些古钱币应该是精品了。随手拨弄几下，看其中洪武通宝占了绝大多数，大约有百分九十左右的样子，其他的则是年代纷杂，他本以为年代越远越值钱，不过看了西汉的半两钱竟然丝毫没有感觉，于是颇为泄气，到最后看到宋朝的大观通宝时，才觉得有那么一点意思，却也并不明显，连如江摇摇头，这次自己算是学雷锋了。给老唐的那一千块钱估计都打了水漂，但想想老乡满脸云开雾散的面相心中又一荡，老唐可不像原来看到的失财之人。从宋版书、三链章开始，它都能从宝物易手中感觉对方财运不济，但刚才唐老乡可是否尽泰来，那会不会是说这批古钱币反而有些麻烦在其中呢，自己接手那就有点问题了。他想了想貌似这个想法大有道理，于是起身想把这些东西远远抛掉，出了宾馆就是大运河，就让它们沉入河底吧。
　　他的手机响了，看号码却是扬州宾馆的座机，估计要么是妻子，要么是武毅找自己，想在他磨蹭时间有点过长，于是站起身来拿出一张卫生纸裹着手机接听起来。果然是王凌雪，她洗完澡小睡了一会儿，也许丈夫不在身边总睡不踏实，迷迷糊糊觉得天色已经很暗了，忙开房间灯问连如江去了哪儿。
　　连如江急忙应声，说自己就在八楼怕打扰妻子睡觉没回房间，现在马上回去。王凌雪也就放下了电话。连如江看看摆在自己面前的诸般东西，决定还是早脱手的好，这万一有霉运让自己粘上，那可有点得不偿失，他把挑出来的十几枚宋代大观通宝用卫生纸一裹，然后就让楼层服务员过来，把那堆垃圾处理掉。服务员看着这位客人，心中疑问，说道：“先生，这些东西您都不要了吗？”
　　“不要了。要不要我帮你扔到垃圾纸篓里？”连如江刚才摆弄那些东西，手上身上都沾了许多异味，自感很不好意思。
　　“不用不用。”服务员用手拎起几个盘子，说道：“这些还能用呀，您确定都不要了？”
　　“都不要了。”连如江斩钉截铁地说。
　　连如江走进房间的时候看着妻子正坐在外套间看电视，见他进来问道：“你既然回来了就回房间呗，我就是有点累，也不困。多陪陪你多好呀，明天我就回去了，如江。”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声音中有了很不舍的情绪。
　　连如江本想过去抱抱妻子，但觉得自己身上现在这股味道怕王凌雪反感，就安慰她说：“宝贝儿，没事，还有不到一个月我就回聊城了。我刚才在古玩市场买了几枚古钱币，但身上出汗脏兮兮的，现在去冲个澡再陪你说话。娇娇她们几个没回来吧？”
　　王凌雪现在对丈夫那种寻宝的本领格外仰慕，听说他又有收获，就兴冲冲问道：“这次是淘的什么宝？如江，我寻思了一下，等回到聊城我就给你买个车。你今年可真是散财童子。”她嘻嘻笑了起来。
　　“宝贝儿，散财童子在你身上呢。”连如江终于忍不住凑到妻子旁边，吻了一下她的脸庞，又俯身去吻她隆起的小腹。
　　王凌雪推开他，说道：“快去洗澡，你这个爸爸身上好臭呀。”
　　“遵旨！”连如江把大观通宝放到茶几上，转身洗澡去了。
　　王凌雪打开纸包看看，见是几枚古钱币，她对于古建筑研究颇多，附带着也对有一些古色古香的东西有种特殊的偏爱，尤其是一些书法书画等更是赏心悦目，她见眼前古钱币上几个字大见功力。人们常说，书法在运用上有三难：篆刻难，书匾难，制钱文难。此三难中方印、书匾还比较容易，而在圆钱上铸字则要难得多了。但眼前钱币上的字体却是颇具艺术个性和美感。在钱币制作上，在方孔圆钱上安排四个瘦金体文，加上狭缘而不用阔缘，钱文与细廓的线条配合得非常得体，和谐。而这些钱文瘦直挺拔，横画收笔带点，竖画收笔带钩，撇如匕首，按如切刀，劲健有力，洒脱自如，加上廓深肉细的精湛作工，更显得豪纵俊逸，气度不凡了。特别是“大观通宝”四个字，有简有繁，在圆钱上本不易处理得当，但这枚钱币能部署、配置得恰到好处，真得让人赏心悦目。王凌雪是个识货之人，不禁啧啧赞叹，她觉得丈夫这次收购的东西绝非凡品。
　　连如江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了，王凌雪顺手拿过来接起，却是黄院长打过来的，他和王凌雪也见过几次面，虽然不是很熟悉，却也并不陌生，黄院长是问明天镇江的事情，想和连如江确定一下准确时间，大家一起去镇江金山寺，他也特别想见见那个江湖上大大有名的荆暗夜。王凌雪却说不上具体时间，只好说等一会儿让连如江给他回电话。
　　刚放下黄院长的电话，丈夫的手机又不知疲倦地响了起来，王凌雪皱皱眉，这家伙业务怎么这么多呀，这次她却不想接了，只是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手机号码出神，这是聊城的区号0635，但看号段应该是临清县的，她忽然很好奇这是谁的电话？可没听说过连如江有多少临清的朋友，莫非是自己父亲，她摇摇头否认了，父亲的几个固定电话她都知道号码。这不是机关内的，更不可能是尤秘书等人了，她忽然想起会不会是肖木燕呢？她怎么平白无故地老找连如江，想到这里王凌雪脸上罩上了一层氤氲，她决定敲山震虎，不想丈夫这个女同学动不动就给他打电话。每个人都有点私心，我们王凌雪也不能免俗。
　　她拿起电话，故作矜持地"喂"了一声，很有点机关干部公事公办的气质，对方却愣住了，似乎没想到会是女人接电话，王凌雪有些许恼怒，她问道：“您找谁呀？”她用的是普通话。
　　“是弟妹，是吗？”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这让王凌雪一下子呆住了，很熟悉的声音，也是很标准的普通话，但她一下子没听出是谁，于是声音和缓许多，不再是刚才盛气凌人的语气。“我是王凌雪，您是哪位大哥？我一下子没听出来。”
　　“我是李进。弟妹，如江呢？”
　　“李大哥呀？你怎么去了临清？”王凌雪感觉血往上涌，脸通红通红的，她和李进可是老朋友，自己和连如江从订婚到结婚，李进都是作为武家的代表参加，连如江和他也是那种肝胆相照的朋友，自己居然没听出他的声音，好害羞，“如江洗澡呢，你找他有急事？我让他接电话。”
　　“没事没事。”李进急忙说道，“一会儿等他洗完澡打给我吧。”但王凌雪义无反顾地快步走到浴室，喊道：“如江，李进大哥找你。你方便接电话吗？”
　　连同学此刻正泡在浴池里享受那种泡温泉般的感觉，在这水气蒸腾氤氲中洗涤爽身，如梦如幻，欲醉欲仙，妙不可言，大有“浴罢恍若肌骨换”之感，他听到妻子喊他，忙湿淋淋地跑到门口，问道：“宝贝儿，啥事？”
　　“李进大哥找你。”王凌雪边说边把电话递了过来，连如江擦把手接过。又听见妻子解释：“李大哥现在临清呢。”
　　“李哥，您找我？”连如江琢磨李进找自己能有什么事情？可是又想不出他找自己的原因。
　　“如江，大哥有事求你帮忙。”李进是一个直来直去的男人，从不拐弯抹角，他现在遇到了一个大难处，才向连如江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