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杀气

　　娇娇向他做个鬼脸，没接话，而是指着对面一家商铺喊道：“小姨夫，我要吃糖。”连如江看过去，却是写着扬州特产牛皮糖的牌子，于是走了过去，说道：“好。不过，娇娇，咱们不能多吃呀？你现在换牙，吃多了你妈妈不愿意。”
　　“好。”娇娇答应着，手上却不放松，抓起两块糖一起塞到嘴里。
　　武毅跑到路边，出神地看着一块石刻，连如江凑过去，只见上边是二郎庙巷的说明：二郎庙在扬州文化史上最重要的意义是阮元在这里发现了宋代残碑。话说清朝嘉庆丙寅年（1806），浙江巡抚阮元前去准提寺访客，路经二郎庙菜园时，无意中发现绿油油的蔬菜中有块废弃已久的古井石栏，上面似乎隐隐有字痕。阮元觉得此石不寻常，立刻取水洗石，用纸拓字。经过仔细辨认，石头上刻的竟是“*熙十*三公石*”字。“熙”字上面的一个字残缺不全，像是“淳”字。阮元想到以“熙”字为年号而时间超过十年的，只有宋代的“淳熙”，便断定这是宋代残碑。于是，一块不为人注意的残石，在学者眼中成了至宝。隔日，阮元亲率力夫将宋代残碑移至准提寺东廊，镶嵌于西楼壁上。后来，有学者评价：“扬州遍地是宝，连菜园中都有旷世奇宝”，此说出处即为二郎庙。武毅看完笑着打量连如江：“连哥，这个阮巡抚是不是和你一样，有双火眼金睛？”
　　连如江也是暗暗称奇，这座扬州城总是有一种诡异气氛，能人异士处处皆是。他想起刚才荆大师所说让他仔细观察一下这座江北小城的事情，于是瞪大眼睛仔细看去，触目之处却只看到蓝天白云，无甚异常。他给武毅介绍说：“扬州历史上被灭城两次，第一次在宋末元初，李庭芝苦守扬州，破城后遭屠城厄运，第二次就是著名的扬州十日了，史可法守城被红衣大炮轰破，这两次扬州富户极多，遭灭门者也很多，财务除被外族人劫掠去一些，很多都深埋于民间地下了。就是现在扬州人盖房子修路，经常会发现一些历史上的古迹和财宝。更有一些能人到扬州勘测，我曾见过一本书，叫做《搜扬记》，里边一个美籍华人用美国的一种金属探测仪，不知道搜罗了多少国宝呢。”
　　武毅瞪大了眼睛，问道：“这是真的吗？连哥，我们自己国家的宝物就这么轻易被别人挖掘走了？”他的语气大有愤慨之意。
　　“小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觉得那本书并非空穴来风，只是扬州是个大宝藏，说不定我们也能在这儿有点收获呢。”
　　“连哥，难呀。”武毅朝着后边的戴春林脂粉店努努嘴，“怪不得古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几位同志跟着，我们也就是陪着逛街的命运。”然后他抬头看着天憧憬道，“连哥，我觉得你的火眼金睛应该发挥作用，看看哪里霞光万道，我们就在哪儿挖坑，说不定能掘到宝呢。”
　　“去你的，你以为我是孙猴子吗？”连如江往远处看看，发现娇娇跑到了一个写着“街南书屋”的古建筑前，急忙呼喊一声：“娇娇，别乱跑。”
　　娇娇停下来冲他眨眨眼睛，小姑娘今天格外兴奋，她喊一声：“武哥哥，小姨夫，这里有个公园。我们进去看看好吗？”连如江回头看看已经有点距离的那间脂粉店，叹口气说道：“我倒是想去公园，只是那几位同学不知道答不答应呢？”
　　“答应！准奏!”肖婷带着俩姐姐满载而归，采购的各类营养化妆品每个人一大包，她命令武毅给他们放到车上去，武毅乐得不和这些人逛街，拿着包高高兴兴地跑了。剩下几位女同学一起走到公园门口，这就是和北京颐和园、承德避暑山庄和苏州拙政园并称中国四大名园的扬州个园。个园南门就位于东关大街之上。
　　个园由清代嘉庆年间两淮盐业商总黄至筠在明代“寿芝园”的旧址上扩建而成。是一处典型的私家住宅园林。从住宅进入园林，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月洞形园门。门上石额书写“个园”二字，“个”取其竹叶之形，因为其第一任主人名“至筠”，“筠”亦借指竹，所以起名“个园”，点明主题。走进园门两侧各种竹子枝叶扶疏，“月映竹成千个字”，与门额相辉映；白果峰穿插其间，也如一根根茁壮的春笋。主人以春景作为游园的开篇，想是有“一年之计在于春”的含意！透过春景后的园门和两旁典雅的一排漏窗，又可瞥见园内景色，楼台、花树映现其间，引人入胜。进入园门向西拐，是与春景相接的一大片竹林。竹林茂密、幽深，呈现生机勃勃的春天景象。
　　个园以假山堆叠精巧而闻名于世。运用不同的石头，分别表现春夏秋冬景色，号称“四季假山”。入园，春景选用石笋插入于竹林中，着重雨后春笋；夏景于荷花池畔叠以湖石，过桥进洞似入炎夏浓荫；体现秋景的是坐东朝西的黄石假山，峰峦起伏，山石雄伟，登山俯瞰，顿觉秋高气爽；冬景采用雪石堆叠的雪狮图如隆冬白雪。透过冬山西墙圆形漏窗，又可窥见春晖融融的春山，体现了前呼后应的构筑匠心。游园一周，如隔一年。体现了画家“春山宜游，夏山宜看，秋山宜登，冬山宜居”的画理。
　　个园假山有如此精巧的布局和艺术魅力，无怪人们会在这里产生游园一周，如隔一年之感。个园的四季假山，可以说是概括了所谓“春山淡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如滴，秋山明净而如妆，冬山惨淡而如睡”的画理。正如北京林学院一位教授所说：“扬州个园之四季假山是在寓四时景方面别具匠心的佳作”，“时景是命题，春山是开篇，夏山是铺展，秋山是高潮，冬山是结语。可称章法之不谬。”假山在亭台楼阁的映衬下，更显得古朴典雅，纲邃雄奇。园中的宜雨轩、抱山楼、拂去亭、住秋阁、漏风透月轩，与假山水池结合而成一体。登山环顾，飘飘然矣。山幽，花艳，竹俏。雾中看花，红红晕晕；雾中看山，朦朦胧胧；雾中看竹，隐隐绰绰，到此一游，如历仙山琼阁。
　　王凌雪本身就是学的建筑学，她见里边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别具匠心，不仅大开眼界。因为刚才有过一阵雨的原因，个园里边客人并不是很多，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没走多久五个人就分成了两帮，自然是连如江同学陪着妻子慢慢欣赏各个细节之美，那几个人就自由活动了。
　　两个人见队伍分散开来，反而放下心来，王凌雪温柔地把胳膊夹在丈夫臂膊里，边走边给丈夫介绍着山水之妙，但连如江明显觉察出妻子有点疲惫，就问道：“上午去瘦西湖转了多久？”
　　“三四个小时吧，但大多数时间是坐游览车。早晨小毅把那个大盘子送回他住的地方我们就出发了。路上倒是挺快，我还睡了一觉呢，醒了就到扬州了。对了，如江，你说扬州哪个寺院比较出名？我去给宝宝测个卦。我把名字忘了。”说到后来的时候她都有点害羞。
　　“我来了就哪儿也别去了。咱们转一会儿就住下，明天还要去金山寺。宝贝儿你现在是两个人，可不能累着。”连如江关切地说道。
　　“还行，就是刚才忽然有点眩晕呢。我总觉得回到了古代，连你的声音都模模糊糊的。”王凌雪也说不清楚刚才自己是怎么回事，就是觉得刹那间眼前发虚，就以为是身体的原因。
　　连如江却想起刚才看到的那片云，他也想：是不是扬州本身就是一个连接时空隧道的节点呢？怎么东关大街在自己眼里有种似曾相识，路边的青瓦白墙都和记忆中的一样呢。但他怕妻子担心，就开玩笑说道：“宝贝儿，可能昨晚你没睡好的缘故，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我都没睡好。”
　　“对了，如江。我没问你呢，那个大盘子最后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宋朝的？还是柴窑？看那几个老专家都好激动呢。幸亏小毅出现，否则我觉得你都不一定招架得住。”知夫莫若妻，王凌雪知道连如江看上去大大咧咧，但有时候却格外守规矩，要是老专家们都一起杀上门来，很难保证他不会答应他们的要求。
　　“后来故宫博物院黄院长找过我，他也能理解我的心情，毕竟是咱们自己发掘出来的。平白无故交出去自然不会同意。”连如江实事求是地说道。
　　“如江，我发现你到南京后，似乎双眼功力又精进不少呢，原来你只会相面，现在呢，就连考古都懂一些了。怪不得路上小毅一直说你火眼金睛。”
　　“还不是媳妇儿你教诲有方。”连如江给妻子开着玩笑。
　　“哼，说不定是咱们宝宝给你带来的好运气呢。”王凌雪怡然自得，享受着丈夫的吹捧。“你这么厉害，看看他是男是女？”
　　其实连如江早已经觉察出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是女孩，只是想继续给妻子保留一段时间的神秘感，他笑吟吟说道：“疏不间亲，我什么时候给你相过面，就是相也相不准的。乖！”最后这一称呼声音大了点，不远处两位也来旅游的游客忍不住回头看他俩，王凌雪脸又红了。
　　绕过夏山鹤亭，踏云石而下，山前有一水池，池中有浮石如跃起的鲤鱼，池边有卧石如鸣叫的青蛙，水中央立一“丑”字山石。这块丑石为镇园之宝石，此石修长飘逸，自下而上有三个近圆形的孔洞，如剔净的鱼骨，遮去下面的孔洞，又极似汉字中的“丑”字。宋代做过扬州太守的苏东坡的一句话:“石文而丑，一丑字而石之千态万状备也”，恰似专为此石而说。现代文学家贾平凹也曾就石之“丑”而言：“石以丑为美，丑到极处也就美到了极处。”个园有此石中精品真是可遇而不可求也，称之为“镇园之宝”当为不过。丑石之后有一石鱼，张嘴摆尾，神态生动，和池中金鱼相映成趣，平增了许多生意。丑石的安排，当是造园者的人生感悟吧。连如江想起照相的事情来，就想找肖婷给他夫妻俩来张合影，但触目之处哪里有肖婷的影子，于是摇摇头，咬牙发誓说道：“等回到南京我也去买个好相机。”
　　王凌雪嗤嗤笑着说：“连大师，你看看那块石头，说是镇园之宝。你觉得它有什么特殊之处吗？”连如江本以为妻子是开玩笑，就应道：“好，且看我的火眼金睛。”说完两眼凝视，不由仔细端详起那块石头来。不一会儿，脸上微微变色，他忽然从那块丑石之侧，嗅闻到一种曾经触摸过的气息，而且这种气息远不是他所见到过的诸般宝物，就连这几天闹得纷纷扬扬的疑似柴窑也远远不能和它相比，这是一种气势，似乎被埋没，也似乎在泽居，它有一种原始生命一般。他不由看看天空，莫非刚才那团云就与这块丑石，或者说丑石之下的东西有关？连如江的眉头拧紧了。
　　王凌雪明显觉察出了丈夫的异样，她胳膊上稍微用力拉了一下他，问道：“你又发现啥了？如江。”
　　连如江刚要给妻子解释，却看到周围人群熙熙攘攘，十几个人或拍照，或看风景，他担心自己说的话会被有心人听去，就呲牙一笑说道：“我看着对面是一个丑字，想它是不是在描绘我呀。”
　　王凌雪笑起来：“你挺有自知之明呢。”忽然听到后边有喊小姨的声音，回头看时却是娇娇他们几个人不知道从哪儿转了出来，就连武毅也出现了。连如江招手喊武毅过来，说道：“小毅，你过来看看这块丑石。”
　　武毅笑嘻嘻的走过来，说道：“连哥，这个个园挺有意思呢，刚才我们在十二生肖石那里怎么也找不到老鼠和猪，你说这是不是生肖歧视呀。”他逗得旁边几个人都笑起来。连如江拉着他走到距离丑石最近的地方，说道：“你先别动，感觉一下有什么异样吗？”
　　开始武毅依旧嬉皮笑脸的，脸上洒满阳光般，但突然不由一震，似乎被什么东西吓了一跳，他瞪大了眼睛，问道：“连哥，有杀气，很熟悉的杀气。”
　　“对。你记得那柄一直打不开的金属棒吗？”连如江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