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又见柴窑

　　王凌雪包饺子的水平只能用一般来形容，他俩在赵家寨过年时，看到连妈妈包的水饺个个都像滚瓜烂熟的小甜瓜，王凌雪就羡慕得不得了，但她手艺的确一般，也就是能达到不露馅的程度吧，大年除夕她就是给连妈妈打个下手，压压饺子皮而已。她曾经暗地里问连如江：“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笨？”那厮在老家喜欢独斟独饮，看她问自己，两只大眼睛扑闪扑闪，明显是想听几句安慰的话，就大大方方地说：“没事，等将来你做了婆婆，也就能像我妈包得一样好了。”这个答案想来并不能被王同学满意，晚上睡觉的时候被掐了好几把。
　　不过这次的饺子包得挺好，已经有了小元宝的雏形，王凌雪见丈夫的确是饿坏了，才包了二十几个就让连如江烧水下了一锅。她有点不耐烦厨房里的油烟味，就凉拌了一个白菜心，切了块桂花鸭做下酒菜，破天荒地允许连如江喝点小酒，但连同学却不满足于口舌之欲，没吃几口就要和妻子亲热，王凌雪大羞。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连同学已经哈欠连连了，他习惯于早睡，今天一天活动太多，又加上酒足饭饱，妻子在侧，丝毫没有什么心事，他掏出手机看看，刚才和王凌雪温柔时怕别人打扰，索性调成了安全模式，现在想看看有没有人找过自己。王凌雪坐在他旁边安安静静地继续包水饺，打算冻起一部分等他馋了的时候自己下。
　　连如江手机里的信息还不少，第一个是聊城市委办公室同事的一条短信，说是单位上最近安排一批干部下乡锻炼，条件是科级以上，工龄满五年，要安排到聊城市下辖县区内的乡镇挂职，这几乎是每年约定俗成的习惯，大约半年左右的时间，回来往往都是上浮一级，由副科调整为正科，而正科则晋升为副处级职务。连如江现在担任正科级职务已经三年，他倒是符合硬件条件，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排在这次的队伍里。他伸伸懒腰告诉了王凌雪这个消息，王凌雪却不希望他下乡，说是下半年孩子要出生，老是在外边跑，一周回一次家没法公私兼顾。连如江忽然想起一个事情，说道：“宝贝儿，我回去就找人办个驾驶证。咱自己买辆车吧，那样的话只要不是太远，即使挂职也能天天回家。”这倒是让妻子很动心，但她又说道：“你要想学车就去学，别找熟人办，开车是个很危险的事情，自己学的毕竟和找人办的驾驶证不一样，你也是马上当爹的人了，别老让我们娘俩为你担心。”连如江连连称是。
　　第二个短信就是李进报平安的短信了，明显他给他打过几次电话但一直没通，索性就短信告诉他肖木燕母子已经准备回临清了，只是从短信里连如江嗅到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怎么会有一种很浓很浓的不情愿呢，这位老大哥莫非有什么心事？连如江决定明天方便时打电话问问李团长，这种多愁善感可不是我们满族大英雄的风格。
　　短信提示的未能接起来的电话上有沈刚的号码，另外一个就不知道是南京哪个固定电话的号码了。他觉得有可能是沈刚家里的座机，凌红岩仍然躺在鼓楼医院的病房里并不见明显好转，连如江估计沈刚找自己百分之八十是为了红岩的事情，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一声叹息而已。
　　连如江很奇怪电话里居然没有杨梅或者杨老打过来的，按照他的判断如果那个盘子真的是汝窑，杨梅会第一个给自己报喜；但如果接到的是杨老电话注定是空喜欢一场了，但二人都没信息就让他有点感觉奇怪了。看他躺在沙发上有点迷糊，王凌雪洗洗手走过来，用手抚弄着丈夫的头发：“累了是吧？你这头大牛就会瞎折腾。要不咱们去睡吧？明天我和娇娇他们还要去旅游呢，也不知道肖婷这个古怪精灵的丫头安排的什么行程？”
　　连如江又打了一个哈欠，这次明显夸张许多，他伸手让妻子拉他起来，说道：“我去洗个澡吧。宝贝儿去房间等我。”王凌雪刚才已经洗过澡了，看他又色眯眯的神态不由脸又红了。就在这个时候连如江的手机响了，低头看的时候，竟然是黄院长的电话号码，接起来后传出的却是徐子婵的声音。
　　“连如江！”她一直直呼其名，偶尔生气才称呼他连主任。“有两个消息告诉你，一个是好消息，一个是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徐子婵的声音很大，旁边王凌雪听得清清楚楚，不由眉头微蹙，那个徐子婵看上去文文静静，怎么居然用这种口吻和丈夫说话呢。貌似二人并不是很熟呀。
　　连如江也有点不耐烦她的语气，徐子婵对他很有心理压力，首先他一直看不透这个女孩身上隐藏着的秘密，其次就是上次拳脚相加给他造成的心理阴影了。那记断子绝孙脚太过于狠辣，当时他的意识在强力安眠药的作用下几近模糊，但仍对那种疼痛记忆犹新，连同学都担心自己这个家传的宝物被她彻底废了，好在经检验只不过是皮肉伤。他现在听她说话带着兴奋，心里明白应该是那个疑似汝窑大盘的事情，就回应道：“先说坏消息吧，我喜欢苦尽甘来的感觉。徐小姐请讲。”
　　徐子婵却没听出他语气称呼中的嘲讽滋味，仍在刚才的兴奋中意犹未尽，听他说先听坏消息，就抿嘴笑道：“刚才你委托杨老送过来的天青色大盘，经在场四位半专家鉴定，最后达成一致意见，肯定不是汝窑瓷器。”
　　“哦。”连如江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随即一种失望油然而生，尼玛这些专家都是有谁呀。虽然自己不懂文物，但那个大盘绝对不是仿制的工艺品，这点连如江的自信还是有的，自己虽然不是火眼金睛，但有种古朴气息绝非现代人所为，他甚至觉得这个大盘子比在博物馆珍宝馆里看到的那个和尚带来的明朝四大才子书法所蕴含的内容还要清纯许多，可是这种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东西无法说出来供别人考证，这帮专家都他妈的不识货。他腹诽不断。
　　徐子婵也听出了他声音中的失望和无奈，于是在电话那头嘻嘻笑了：“想不想再听听好消息？也许让你换换心情呢。”
　　“还能有什么好消息？你就别安慰我了。徐小姐。”连如江忽然很想睡觉，他语气中的不高兴就连旁边妻子都觉察出来了，王凌雪伸手抓抓丈夫的手，轻声安慰他道：“没关系，不就是二千块吗？”
　　“好吧！不和你开玩笑了。我这是偷偷给你打的电话，我外公他们几个和你那个杨同学几个人都在我外公房间呢。你捡到的那个大盘子现在初步怀疑是失传已久的柴窑瓷器。乔教授曾经在一个文物市场见过这个东西，但是错过了。刚才杨老一拿出来他就认出来了。这算不算好消息呢？不过要真是柴窑瓷器，估计这个盘子你拿不走，连如江。”
　　电话这头连同学有点发懵，他惊讶问道：“这柴窑是怎么回事？比天下第一的汝窑还好吗？我那个盘子值多少钱？”
　　前两句让徐子婵很无语，尼玛这什么人呀？竟然不知道柴窑这个名词，本想要给他解释几句，但他最后的问话更加让徐大小姐哭笑不得。你怎么就知道钱呢？
　　“连如江，我给你说，柴窑是五代时期周世宗柴荣的御窑瓷器，其以‘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罄’的特色成为古代六大名窑之冠，你懂了吗？也就是比你开始认为的汝窑还要好，这次你满意了吗？”最后一句话有点不着头脑，什么叫这次我满意了吗？好像连如江和徐子婵并没有什么超过友谊的关系呀，怎么有点半怨半艾的意味呢？
　　“你这次的回答我相当满意，只是有个小问题暂不太明白。为什么杨老说五大名窑，到了你这儿又成了六大名窑了。”他已经习惯了和这位面对他的时候就伶牙俐齿的女研究生斗嘴，但有些问题也真想问个清楚，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很简单，是不是柴窑比汝窑还要值钱？我才不管他周世宗，还是宋徽宗，我只知道让我赚钱就行。
　　“好了好了。和你这种不学无术的人一句话两句话也说不清楚。我要进屋和几个老专家继续讨论。要真是柴窑，连如江，你就准备捐献给国家吧。”
　　“凭什么？我才不傻呢。捐献给国家能给我什么？一个三好学生奖状？我要把它世世代代流传下去，给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再给我孙子。”连如江醒悟过来，他的大盘子一定很值钱，那就足够了，让我捐献，门儿都没有。他的话音未落，对方已经扣下了电话。
　　“宝贝儿媳妇儿，我们又发财了。”他把电话往旁边一丢，一把搂着王凌雪亲将过去，王凌雪一闪身，这家伙扑倒在沙发上，这次是王凌雪笑了起来。
　　杨梅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连如江已经睡了一大觉，他的手机置了静音，半夜醒来，王凌雪发现手机一闪一闪的才推醒他，把手机递到他手里，连同学睡眼朦胧的问道：“谁呀？”
　　电话里传来杨梅的声音：“如江，我是杨梅。”
　　“哦。”连如江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轻吟一声，这深更半夜打电话有点午夜凶铃的象征，扰人清梦是犯罪呀。
　　“那个大盘子鉴定遇到了一点难题，徐小姐都给你说了，是吧？”杨梅明显知道徐子婵打电话的事情。
　　“说了，说不是汝窑，倒好像是什么周朝的窑。”连如江脑子还没完全清楚，他的历史知识极为丰富，正常情况下不会把柴荣和姜子牙弄到一个朝代去。
　　“不是周朝。是五代十国最后一个皇帝周世宗柴荣，因此才有柴窑的说法，历史文献原来记载的五大名窑是柴、汝、官、哥、定。柴窑排首，汝窑排二。但一直到了清晚时期仍不见柴瓷踪影，故又重排五大名窑，汝窑由第二跃据为魁首，又将均窑递补排后，才形成今日的汝、官、哥、定、均。所以说能排在汝瓷前的只有柴瓷，能优于汝瓷的也是柴瓷。”杨梅没想那个家伙躺在被窝里懒懒洋洋的接电话，还以为他在正襟危坐听自己介绍呢，因此也就说得比较详细。
　　可能昨晚吃水饺时喝了几杯酒的缘故，连如江觉得有点口渴，他看看床头柜上，原来在哪儿经常摆几瓶矿泉水，但今天没有，取而代之的是一大杯散发着柠檬清香的蜂蜜水。他忍不住感激的看妻子一眼，王凌雪闭着眼睛，但明显没有睡着，而是在侧耳倾听连如江说话的声音，电话里杨梅继续说着：“刚才各位老专家上手此种器物，确实精美无比，十分传神，不管是什么人只要一上手立马感悟，不愧古人千年难见近世难仿！其釉色胎骨器型釉质均五代、宋瓷之风格特征，但又明显不同于五大名窑窑口特征。乔教授坚持说它符合古书中关于柴窑的记载，其器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滋润细媚，有细纹、制精色绝，为往昔诸窑器之冠，这件大盘子倒是完全符合。只不过柴窑已失踪千年之久，它的庐山真面目成为历代史学家和陶瓷专家苦苦求索的难解谜题。迄今为止未发现一件完整的柴窑器件，只有史料记载:话说当年明朝权相严嵩父子，借皇帝之名，举全国之力，穷其一生搜罗到十数件柴窑瓷器。近代史上就只有民国时期，袁世凯的管家、大收藏家郭葆昌以一处宅子、二十亩良田与人交换了一件柴窑器，但这些都是传闻。你这件就连黄院长都不敢拍板说它是柴窑，只是在否定汝、官、哥、钧、定诸窑特征后，说话模棱两可。”
　　“好吧。”听到最后连如江才明白最终仍是没有结论，不由得有点丧气。他问道：“既然定不了，那就干脆把盘子拿回来吧。你嫂子还想用它盛饺子呢。”王凌雪眼睛没睁开，但黯淡夜灯中可以看到她笑了。
　　“不行啊！如江。几个老专家坚决不同意。你不知道他们的眼神能把我吃了的模样，我就是问问能不能放在宾馆里，几个老专家说是要在这儿彻夜守候。另外黄老联系了国外的牛津大学，明天要派人过来用热致冷光法对它进行年代测定呢。”
　　“这群不讲理的家伙，怎么能这样呢？是我的东西好不好？”连如江心情很不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