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诗话人生 二十一、念念不见了
作品名称:命若青丝 作者:木一爻 发布时间:2018-10-16 17:39:30 字数:68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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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张本木色,磨得陈旧又因空气腐蚀变质的办公桌前坐定,拿出下乡时林林总总记下的关于“傩舞”的笔记,分类整理。申报“非遗”项目具体有哪些要求?找出文件细看了,王乔艺决定先填草表再写个备注。忽然门开了,程正平探进半个身子,他头上有三个旋儿,额发前中央有个标志性的,另两个在头顶。程正平脸上挂着阳光般的笑意,咧开嘴,露出缝隙有些宽的门牙说:乔姐。总算把你们盼回来了,乡下空气好收获多多吧。
嗯,还行。王乔艺含糊应了声。
不忙了过来领一下校对费。
噢,王乔艺抬眼看穿蔚蓝色青年上装,深灰色长裤,一如既往干净整洁的程正平,想起昨晚做的那个梦,梦中似乎听到个来历不明的声音宣布,程正平是恶鬼变的,地道里着火,槐树底下埋着死兔子都是他搞的怪。如此奇怪的梦,真是太无厘头了。
旁边的办公桌上,打着响指哼乐谱的青梅抬起头,看了看程正平就和王乔艺挤眉弄眼。王乔艺佯怒瞪了她一眼,意思是人家公事公办别往歪里扯。
担当文化馆主创任务,同时主编《北城文化报》,程正平总是很忙。常拿过一叠来稿让王乔艺帮着校对。报纸是半月一期,每月给王乔艺发十元钱校对费。王乔艺把它看作是程正平体谅她独自带孩子生计艰难,格外的照顾。程正平的办公室就在王乔艺和青梅隔壁,不大,一桌一椅靠墙放着,打开门,正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耕读岁月”的字画,笔体自然豪放旁注有几行草书小字,王乔艺认不出小字写的什么但没问。
十六人选三成了文化馆的正式职员,打心底里王乔艺不再抱怨命运。
青春年少时,受虚荣心驱使,委身于权势,犯下十恶不赦的大错。曾经常常心虚,觉得自己是该遭雷劈的那类,自己惹下的孽缘却报应到了丈夫身上,跑运输遇龙卷风掉下八米深的沟底命归黄泉。痛定思痛,王乔艺把丈夫的不幸算成上天对她的惩罚——他不顾家人的反对和她成婚,给她买城里人才穿的时髦衣服,腰间系带子的红风衣;浅紫色洒满碎花的连衣裙,她都不好意思上身,他却说村里只有她配得上那些衣服。丈夫待她真心实意,她却背叛了他。怀着赎罪的心,忏悔的心,王乔艺勤奋学习,努力工作。
文化馆宣传组连她在内共有八名职员,办展览、送文化下乡、进工厂军队宣传、办各类培训班忙得少有余暇,不知是同事们闻听了王乔艺丑陋的过去还是她自己多心,有那么段时间总觉得别人看她的眼神异样,有次,她去参加系统交流检查会回到办公室,听到同科室的王健、亚玲几个嘻嘻哈哈说着什么,见她近了,戛然止住。停顿了一下亚玲故作夸张的大叫:乔姐呵,我们正说你了,咱文化馆就数你耐看,是女人中的星星,走到哪里哪里亮。
老太了,谁看?王乔艺装作没在意打了个哈哈掩饰,心里却是莫名的虚慌。觉得自己是不同众人的另类,看周围的人都生活得比她轻松比她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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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时刻,王乔艺就写诗(思)。事实上,她自己认为写的那不叫诗,是一个妇人用短句记录乱七八糟的思绪。如:阳光下,魏大娘在院子里缝棉被,棉絮白得像天上的云;如:一张黑白照片/从冬到秋夜深人静/从钱夹的隐秘处取出来/那是我们过去的岁月,有艰辛,有泪水,有屈辱——经年后,回到原点,我已不是原来的我。如:荒郊野外/有长得像鲁智深一样的日本人/抢走小孩;再如:穿上戏服两眼看天/就是艺术家,脱了戏服/转身就是蹬三轮的大爷。还比如:你把无以言说的阴冷/变成了梦,你把忘不掉的往昔,变成了脚下的鞋……呵呵,看着铅笔和蓝墨水笔交杂写在纸上的句子,自己也觉得好笑,铅笔是最初写的,蓝墨水笔是修改过程的痕迹。至于“鲁智深”是什么样子?不知道,再至于怎么和日本人扯上关系了,更不知道。
表面上,王乔艺有种历经风浪后的淡漠,或者说,她竭力表现出一种历经风浪后的不在乎,可她毕竟是个还算貌美的年轻女子,生活常向她展示这样那样的诱惑,做不到看破红尘的洒脱和练达,貌似麻木了的神经经过一段时间沉淀后愈加敏感,以至于常为一些并不起眼的鸡毛蒜皮柔肠百结心神难宁。飘飘忽忽诗一般的思绪在心中涌动,不知怎样凝成诗句,或者说,她想用诗句表达澎湃如潮的心声,又怕别人读了窥破自己的心思。诸如此类的忧思沉淀在容貌中,让原本的秀丽多了层沧桑,比那些年轻没结过婚的女孩多了些丰富。文化馆常举办书法、摄影、舞蹈、写作等短期培训班。职工多是“万金油”式的,每人都有几个特长,王乔艺当过教师,字写得好,有板书基础,平时多是负责整理宣传学习资料、写这样那样的总结。宣传队一个月有二十几天外出演节目,新时髦——独唱、小合唱,都要配几个舞蹈演员助势,名曰伴舞。伴舞中有来例假或家里临时有事的,偶尔会抓王乔艺顶个缺。
青梅是宣传队的骨干队员,她的拿手戏是戴黑色礼帽,穿黑色燕礼服装扮成卓别林的模样跳单人爵士舞;要么角色大反转穿绯红艳绿金黄鬼样紫的俗艳演出服装唱《谁不说俺家乡好》《谁说女子不如男》《花木兰》,从她亦歌亦舞亦庄亦谐亦男亦女的豪放洒脱中就能知道她是个活力四射且放得开的女子。学生时代,可没发现青梅有这方面的才能,看来部队生活真是锻炼人,青梅不仅能跳会唱,会滑冰,会射击,还会把绳子团成网状引猫、鼠入网。相比之下,王乔艺爱好单一,喜欢唱豪情壮志的革命歌曲,当时,沉浸在红歌热潮中,几乎人人都能唱几句,但王乔艺能把情融在“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情景交融,完全不同于她平日的谦恭低调。
青梅乐呵呵地以响指打着节拍,甩着短发说乔乔才是真正会唱歌的人。
王乔艺红着脸,推青梅腰背:咱一家人别吹了,瞎唱。
下乡宣传时,节目单上的节目演完了,观众不尽兴,让再来,青梅扬起下巴半是认真少半是起哄,欢迎王乔艺,欢迎王老师唱首歌,唱《嫂子颂》,唱《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乐队不由分说奏起前奏,王乔艺也不扭捏,碎步走上台大大方方唱了,透彻心扉的歌曲赢得掌声阵阵。
斯时条件艰苦。下乡演出睡的多是通铺,年轻男女一起说笑打闹,偶尔顶缺的时候,王乔艺总是躲在没人注意的角落想心事,一个女人带个孩子过日子会遇种种艰难,不是灯泡坏了不敢换,就是煤泥火需要抹不知该找谁帮忙,水龙头锈蚀了不停地滴水,烧火的柴没了,这些小事常常困扰,王乔艺把它们当作人生对自己的磨炼与考验,或许,上天就是这样惩罚自己的,艰难、苦行僧的日子才能赎罪。
有次,去邻县会演,阵容庞大,需要伴舞的人多,王乔艺理所当然被叫去顶人头了。那晚,演完节目,夜已深了,宣传队员们权且睡在舞台上,休息几小时,天亮又要出发。男男女女满台上转悠找位置,有的睡在底幕下,有的睡到音箱后面。黑暗中只见人影绰绰,不细辨分不清谁是谁。王乔艺和青梅在靠近幕布相隔不远的地方侧身躺下,没多大工夫,一只汗湿的大手蹭上身,从她的大腿外侧缓缓滑上圆鼓鼓的屁股上,太突兀了,王乔艺有些心惊肉跳,一时摸不清是无心还是有意,那只手停了片刻掌心发力四指动弹捏她的屁股,她断定是图谋不轨,猛地翻了个身面朝天花板把那只手狠狠地甩了开去,好长时间没动静。就在倦意袭来,头脑一片混沌,快要入睡时,那只手竟然又摸到她的小腹上用手指在腹中央划着圈圈,王乔艺震怒了,“腾”的坐起身来,冲动之下想用全身力气去撕咬那邪恶的手,终究还是忍了。站起身去到另外的地儿躺下,不一会儿,听到有女声尖叫,流氓!流氓!
青梅“啪”地打开了大灯,众人面面相觑,一片哗然……带队的喝了声:都放规矩点,别癞蛤蟆上了麻椒树——麻得不觉了。
才算安静下来。
二十一、念念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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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快下班时,魏大娘鼻尖冒汗,神色紧张气喘吁吁跑到文化馆办公室和王乔艺说,念念不见了。
怎么不见了?王乔艺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从幼儿园接上他,先前还牵着我的手。走到街角,松开了。跑。我紧喊慢喊,慢点,看摔倒!我愈喊他愈跑……过来两辆汽车把我们分开了,汽车走了后,我看不到念念了,附近的店铺问了个遍,都说没看到一个穿绿色上衣的三岁小孩儿。魏大娘喘着气说明了经过。
莫不是被坏人拐走了?王乔艺急得乱了阵脚。她身边早围了一圈儿人,青梅、魏宗信老师、程正平,肥仔。大家纷纷出主意,有人主张说报案。魏老师说先别急,分头去找找。青梅忙问王乔艺,念念一个人能找到哪些地方?又和魏大娘说,咱们一起去看看念念具体在什么方位不见了的。
北城没有大规模拆迁之前,街角是个繁华、热闹的地方,门挨门排着五金交电、食品店、城关供销社,供销社卖一种叫“无粮”的饼干,三分钱能买到薄薄的两片,长方形、边缘呈锯齿状,不太甜很有嚼头。青梅非常喜欢吃,常买一包带到办公室分发给众人,王乔艺把它当奢侈品,自己不舍得吃,攒了给儿子。供销社紧邻卖花布的百货商店。后来改成了缝纫社,魏大娘就曾在那里工作了十几年,扎裤子、裁剪衣服、锁扣眼儿都拿得起来,直到老眼昏花戴起老花镜线穿不进针眼儿了,才闲在家里做起专职主妇。
祖屋拆迁,魏宗信老师一家三口暂住过文化馆职工宿舍,隔壁就是王乔艺和她的儿子念念。魏大娘说和王乔艺母子有眼缘,看着就像自家人。或许是,魏大娘寂寞久了,看到人参果一样活泼可爱的小娃娃,把念念比作“人参果”是魏大娘自己形容的,她说,见到这娃,亲。什么忧烦事都忘了。念念长相聪明、口笨,快两岁了才学会说话,一双乌黑发亮的眸子透着机灵,看什么都觉得新奇,整天问这样那样的古怪问题,绊倒磕破额头流血,他会问,长大了血会不会增多;吃瓜不小心咽颗籽儿,他会问,肚子里能长瓜吗?魏大娘不嫌烦,据自己的经验煞有介事答了。有时候,念念还不信,回头又问王乔艺,奶奶说得对吗?
对。王乔艺首肯。她看得出来,魏大娘是真心喜欢念念的,不计回报。
春节,魏大娘用零碎布头给念念做了条绿格子裤,裤脚和腰围沿了黄边儿,用绿与蓝布块镶拼成小夹克衫,左衣襟上还补了只黄色小飞机形状的衣兜,去到幼儿园老师家长们围着念念夸衣服好看,问哪买的?
奶奶做的。念念从来没被如此重视过,胖胖的小手插进“飞机”衣兜头一歪,语带自豪。
魏大娘不是亲奶奶胜似亲奶奶,念念的裤子破了或是穿的鞋子脏了,没等王乔艺动手,魏大娘早缝补好洗干净了。
承恩,承恩了。王乔艺不知从哪里搬来的词儿,觉得特别能表达心声,常在心里默念。碰上她收拾柴火,魏朴山会默默搭个手,王乔艺对魏大娘一家心存感激,总想着报答,又无以回报。她所能做的便是帮魏宗信老师誊写学习心得、总结等材料。
魏老师天生五音不全,开口就跑调,上了点年岁却意外地迷上了听戏,下班回家收音机不离手,生、旦、净、丑的角儿扳着指头一数一大把,常半闭着眼睛摇头晃脑跟着剧中人入戏,有段时间,迷上了兰文云唱腔,走着站着坐着都模仿,吃饭当口不知哪根筋错搭了,从食品口味扯到兰文云身上,嘴角两括弧上扬自言自语道:好。真是好。魏大娘背过身神秘兮兮问王乔艺,文化馆是不是新来了女职工叫兰文云?
没有呵。王乔艺奇怪。
你魏老师常念叨这名字,我听了八成是个女的。
噢。兰文云是当红京剧名旦。王乔艺恍然。魏大娘得知挂在老伴儿嘴边的是离生活十万八千里的戏中人,语露不屑:看你魏老师那样子,好像那个兰文云管他吃管他喝了。王乔艺笑笑,魏大娘没上过学,认不了几个字,能歪歪扭扭写自己的名字“李小珍”。
星期天,两人常在一起做针线活儿,魏大娘是师傅,王乔艺当徒弟,有时候两人合着拆洗一床棉被,有时候一个缝补袜子,一个织毛线衣。魏大娘家有台老式“蜂花牌”缝纫机,是魏宗信退役后发的津贴买的,一家三口人的衣服全是她裁剪缝制的,机线断了或是需要换不同颜色的,魏大娘戴上老花镜手抖着好几次都穿不进针眼儿里,就叫王乔艺帮穿针引线,两人边干活儿边拉家常,魏大娘说起魏宗信在部队没转业时,她一个人拉扯魏朴山,日子过得艰难。魏朴山小时候可没什么好吃的,尽喝些玉米面糊糊,水煮菜难见星点儿油,魏朴山长得像颗瘦豆芽儿,那时候魏朴山的爷爷还活着,怕孙子缺乏营养长不高,去附近的田野捕山雀,抓“毛毛虫”烧了给他吃。学校里的小同学不知怎么知道了魏朴山有次一下子吃掉十三条烧熟的毛毛虫,见了魏朴山拍着手喊“毛虫虫,魏朴山;魏朴山,变毛虫”。不知谁还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十三”。魏朴山那时候可不高兴了,他不爱和同学们说话,上课也不主动举手回答老师的问题。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叠“纸飞机”,红的绿的黑色的,大大小小放满了一纸箱。上小学一年级时,朝阳阁底赶庙会,魏朴山和两个要好的同学放学后去放飞机掏胡燕,不知怎么闹腾着从阁顶摔下来不省人事,魏大娘慌了只知道抹眼泪,文化馆门卫说北城有个巫婆,她就去找了,巫婆掐着指头说魏朴山是丢了魂儿,如此这般可以醒转。魏大娘依言剪了八十个红纸钱分别撒在朝阳阁周围的东、西、南、北角,早晚跪拜四方各神,不出一天魏朴山睁开眼,从床上爬起来跳到地上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魏大娘扎了两双万福鞋垫去谢巫婆。
魏宗信后来听说了此事,黑着脸批评她那是迷信。怎么就迷信了?魏大娘说她亲眼见不少人去找巫婆,有问病的有看婚姻何时成的,还有一个三十多岁胡子拉碴的男人,说他老婆跟上鬼了,说话的声音和邻居刚去世的汉子一模一样。
真的?王乔艺不信。
自家男人还能给老婆唾臭了,八成是真的。魏大娘撇了下嘴角继续说,魏朴山小时候可不像念念皮实,半夜发烧让我抱着他往墙上撞,咳嗽一个多月不好吃药也不顶事,他爸不在身边,我一个妇道人干着急。怎么说我迷信?魏大娘摘下老花镜,吹了吹浮尘,又戴上,她一次、二次、三四次提起过魏老师不在家,一个人带孩子的辛苦,王乔艺听得有些乏味见缝插针说了句:摘眼镜时要用双手,力度平衡,才能延长眼镜的使用寿命。她这是听程正平说的,程正平轻度近视,不久前配了副一百度的方框眼镜,戴起来像变了个人。
魏大娘听了这话,复双手摘下眼镜又重新戴上,她那样宽额头下巴缩回去的脸型剪短发并不好看,戴上眼镜像被打倒批臭的著名女人XX了。如留长发或是扎辫子呢?魏大娘说她年轻时辫子长过腰间的。王乔艺试想了一下,也不好看。依照彼时的情形推测魏大娘年轻时就不是好看的女人,上了年纪脸上多了些慈祥反而不那么丑了。她几次三番把为魏朴山招魂的事告诉王乔艺,就是想让她认同说找巫婆不是迷信。可王乔艺不能附和,她认定了世上没有神鬼,巫婆之类都是骗人钱财的。姐姐王乔红就爱搞这套,外甥有个头痛脑热不找医生,而是去问神问道带回红纸黄纸上画的各种不明所以的“符”,放枕头底放门顶上。父亲活着时总是训教她:哪有什么神鬼,都是人的思想在作怪。父亲去世百日祭,儿子念念还不满两岁,王乔艺带着儿子回娘家,一家人去父亲坟地敬香、送花圈、烧纸钱回到家坐在一起忆往事,说起父亲王德祥在世时,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拿碎布条扎的“堆掸”拍打身上的浮尘,那“堆掸”呢?王乔艺问。她想着带走做纪念,就在那刻儿,在大门外玩耍的念念磕磕绊绊跑进门,奶声奶气地告诉大人们:快去看,有个穿黑衣服戴帽子的老爷爷在门口捣煤块呢。家人还没反应过来,王乔红边往外跑边说:快走,说不定是大回来了。她们想起父亲在世时就穿那样的衣服,冬天常在门口劈柴捣炭。
几个出了门口什么也没看见,姐姐王乔红硬说是父亲惦念外孙儿回来见念念的。王乔艺将信将疑。关于神鬼,她听到过最合理的解释是,神鬼是种多维能量体,人类活在三维空间,肉眼看不到那些物体。
王乔艺想和魏大娘说说多维体,但她自己也搞不清,就只能含糊其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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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念念去哪了?王乔艺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们几个先回到王乔艺住的宿舍,四下看了看,没有念念的人影儿。从幼儿园到文化馆宿舍要经过屠宰场、街角、镶牙馆、副食加工门店,走路得二十几分钟,一个不满三岁的小孩子独自找不到家也是正常的。想起,从幼儿园后拐有条近路,路旁有片小树丛,念念喜欢在树丛中玩,看蚂蚁在地上爬,小鸟在树杈上飞来飞去,去树林里,一眼望去没见念念。
王乔艺和青梅跟着魏大娘去往念念跑丢的地方。已经好几个月了,下午都是魏大娘去幼儿园接念念回家。魏大娘说:一天在家做营生,闷得慌,正好出去透透风。
妈妈,让奶奶接我。早上送念念去幼儿园时,他都要和王乔艺搞条件。
王乔艺杂务太多,去接儿子,总是拉了他赶着往回走。魏大娘就不一样了,从教室领了念念由他在滑梯、蹦蹦床玩个够,出了幼儿园大门,要么走后面的小路,路过一片小树林,念念跑进去藏猫猫,追小鸟;要么沿着街角往回走时,闻到点心香,给他买点心吃;看到同龄小孩,玩半天……
就是这儿。魏大娘喘着气的声音打断了王乔艺的胡乱思想,她们停在离“五德”刻字部不远的地方,魏大娘指着前面的“红玫瑰”蛋糕店,说,念念挣脱我的手往前跑,我喊他慢点,看摔倒了,他还回头和我做了个鬼脸。相跟着过去两辆“东风”大卡车,把我和念念隔开在马路两旁,也就一两分钟时间,看不到他了,都怨我。魏大娘满脸愧疚失魂落魄的样子。
念念既没进了路边的店铺能去哪儿呢?
顺着马路几个人边走边四下张望去到了幼儿园。五月的天,晚上近七点了,太阳还没落山,园子里已经没了人影儿,想找个教职工问问,几间教室门窗紧闭。
妈妈,我在这儿。一个童稚的声音传来,众人回头,是念念从门房跑了出来,后面跟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老者是幼儿园门卫,姓赵。他说,放学了好一会儿了,看到一个小孩独自爬滑梯,可能家里人临时有事没过来接。考虑安全,把他叫到门房。这小男孩乖了,一直用报纸叠飞机。
念念跑过去拉紧魏大娘的手,眼睛滴溜溜看着大人们。
魏大娘眼角挂出两滴泪,你找不到奶奶了,就跑回幼儿园。
念念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