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西行的路上（3）

　　“格格登、格格登……”
　　火车风驰电掣般地向前驶进。老人和刘孝文停止了谈话，一齐倾听着火车铁轮碾轧着铁轨有节奏地响声……。
　　拂晓了。火车车厢里的电灯，一齐关闭。一缕曙光射了进来，车厢里气氛瞬间有些清新欢快起来。这时，只听列车上的广播员，用甜脆的声音喊道：“徐州车站到了，徐州车站到了！有在徐州车站下车的旅客，请带好自己的行李物品，准备下车……”
　　刘孝文从朦胧中醒来。看见身旁的老教师还在低着头在打着盹，立刻轻声把他唤醒说道：
　　“老先生，快醒醒，来到徐州了……”
　　“哦……”老教师抬起头来，睁开惺松的眼睛，急忙向窗外看着说道：
　　“徐州？这么快就来到徐州了……”
　　刘孝文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徐州，心情不免有些兴奋。他用手向车窗外面指了指说道：
　　“看，徐州地方真大呀……”
　　老教师看样子也很兴奋。他用两只手揉了揉眼睛，聚精汇神地向窗外看着。只听刘孝文接着说道：
　　“徐州，自古以来就是为军事必争的要地。在近代史中，徐州，是扼陇海、京沪两条铁路交点的要塞。掌握了徐州，就等于控制了中原地区的整个交通……”
　　老教师望着刘孝文，惊讶地说道：
　　“小老弟，你的知识真不少呀！还懂得军事地理……”
　　刘孝文谦虚地笑笑说道：“这都是从书本上知道的。当年的淮海战役，就是在这里发起的。毛主席指挥中国人民解放军，在这里一举歼灭了国民党五十五万军队，击毙了国民党军兵团司令黄百韬和邱清泉；活捉了国民党徐州副总司令和兵团司令两个大官。一下子使蒋家王朝大伤元气，变得摇摇欲坠……”
　　老教师听着刘孝文对徐州地描述，心中对他产生起由衷地敬佩。他握着刘孝文的手，心悦诚服地说道：
　　“小老弟，你地记忆力真好，知识也很丰富！我，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哇……”
　　听了老先生的话，刘孝文更不敢骄傲了。他恭敬的地和老教师握着手，诚恳地说道：
　　”老先生，千万别说如与不如的话。我年轻，难免有些半瓶先响的缺点。请您老多多见谅……”
　　“哈哈，你这个小老弟，真会说话呀！我算服了你了……”老教师高兴地咧开嘴笑着，握着刘孝文的手，久久不肯放下。
　　忽然，车厢里的广播又响了。还是那个甜脆的声音说道：“旅客同志注意了!本次列车上已经开始卖早餐了。有用早餐的旅客，请马上到餐车里去……”
　　听见餐车上要卖早餐了。刘孝文和老教师两人，这时候才发觉已经到吃早饭的时候了。刘孝文想到挎包里还有干粮，对餐车上卖早餐的事情，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可是，老教师却来食欲了。他拉了一把刘孝文，说道：
　　“小老弟，走！到餐车里吃早餐去！”
　　刘孝文的心评评地跳起来。他哪里舍得花钱到餐车里去买饭吃。他知道，餐车里那些饭菜都是很贵的。于是，他拍拍自己身边的挎包说道；
　　“谢谢，老先生，餐车上的饭菜我吃不惯，我有自己带的干粮……”
　　“小老弟，今天我请客，我要交一交你这个年轻的朋友……”
　　老教师早看出了刘孝文是舍不得花钱。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拉着他的手往餐车里走……
　　刘孝文无可奈何地心想：“去到餐车里，还是自己拿钱买饭吧……在人面前，过分地吝啬，是要被人家耻笑的……”
　　谁知，到了餐车上，老教师好象长者一样，硬是把刘孝文按到一个座位上坐下，自己去买了两份炒菜和两碗白餐餐的大米饭，端到餐桌上和刘孝文一起吃着，老教师说道：
　　“咱们不敢奢侈。每人一份炒菜和一碗大米饭，吃饱为准。也很经济。”
　　刘孝文看见是两大盘猪肉炒白菜，心中总觉得有些奢侈。虽然没用他花钱，他还是不舍得。他抱歉地说道：“老先生，真不好意思叫你一个人这么破费。我身上有钱……”
　　“小老弟，咱们可得实在点！”
　　老教师诚恳地打断刘孝文的话，说道：“不是有句话说，‘海内存知己’吗？我今天遇见你这位朋友，就象遇见一位知己一样，能和你在一起吃顿饭，我心里高兴，也很愉快。来吧，再别客气了……”
　　从来没又吃这么好的饭菜。从老教师的身上，他感到了中国之大，天南地北，好人真多，到处都有知己的好人存在。
　　“咯咯噔、咯咯噔……”
　　火车一直在不停地向西行进，刘孝文和老教师在餐车上吃饱了，喝足了。又回到车厢里的座位上。两人又说了一会话。老教师大概是因为年纪的关系，便又打起吨来。刘孝文见了说道：
　　“老先生，你困了就睡一会儿吧，有事我看着点儿。”
　　老教师果然依在座位上，昏昏地睡着了。
　　这天下午，火车到达了郑州，车厢里的广播又开始广播了：
　　“郑州车站到了。有在郑州车站下车的旅客，请带好自己的行李物品，准备好下车……”
　　老教师一觉醒来，精神焕然闪烁，他向车窗外面望着说道：
　　“哎呀，郑州可是个大城市！这里是河南省的省会。”
　　刘孝文从车窗向外面望着整个郑州市，只见一片高楼大厦，聶耸栉比。又使他想起了郑州这个地方的光荣历史。郑州是中国工人运动的策源地。一九二三年的‘二、七’大罢工，就是在这里发起的。刘孝文心中想着，便无限感慨地说道：
　　“啊！郑州，这是一座文明的城市、英雄的城市！”
　　老教师被刘孝文的感慨声，又唤起了兴趣。他随声附合说道：
　　“是呀，是呀，当年的‘二、七’大罢工，虽然在这里牺牲了不少工人。但是得到了全国工人运动的响应，曾使京汉铁路几度瘫痪！腐败的国民政府，不得不向工人屈服……”
　　刘孝文沉思着说：“听说在市中心的‘二、七’广场上，至今还耸立着‘二、七、大罢工的纪念塔。”
　　“可惜咱们没有时间，如果有时间，真应该去那里瞻仰、瞻仰！”
　　老教师深有感触的说道。
　　“咯咯噔、咯咯噔……”
　　火车继的续向西行进。刘孝文和老教师，一时间都沉浸在无限的感既之中……
　　天慢慢的又黑了下来。车厢里的电灯又开始明亮了。老教师和刘孝文，又去餐车里吃了晚餐。这次又是老教师掏钱买的饭。刘孝文一再推辞，并且提先把自己的钱拿出来，交给老教师，老教师就是不要，说道：
　　“老弟，你别不好意思。我看出来，你是一个怀才不遇没有工资收入的人。我，好歹每月还领到几十元的工资。请你吃几顿饭，就算我对你的一点帮助吧！”
　　刘孝文完全被老教师的这一番话，打动了。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他于是把文城中级师范学校打成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开除回家之后遭受的一次又一次地打击，从头到尾告诉了老教师。老教师听后，连声叹惜，同情、愤慨、怜悯、体恤之情，一齐涌上心头。他关心地向刘孝文问道：
　　“老弟，你这次西去，是要到哪里？”
　　“去新疆。”
　　刘孝文诚实地告诉老教师说道：“我在家乡实在呆不下去了。我有个表姐在新疆建设兵团，我想到她那里找个事做。”
　　“你家住哪里？”老教师忽然向刘孝文问道：
　　“我是文城滕家的高落山村人。”刘孝文不知道老教师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诚实地把家庭住址告诉了他。
　　“我是青岛市城阳人。”老教师也不隐瞒家乡。并且告诉刘孝文说道：“我姓林，叫林泽亮。我想和你交个永远的朋友！”
　　听说老教师叫林泽亮，刘孝文马上想起，在文城中级师范读书时的班主任林泽升老师。林泽升老师是位好老师。这位林则亮老师也是个对人诚实、热忱的好人。两位老师如此相似，都被他遇到。他心里寻思：这大概也是天意吧！为了再次表示诚意，他向林则亮老师说道：
　　“实在感谢您！我姓刘，叫刘孝文。我也愿意和您交个永远的朋友。咱们以后要互相通信！”
　　“对，以后要互相通信……”
　　刘孝文和林则亮老师的四只手，又紧紧握在一起……”
　　“咯咯噔、咯咯噔……”
　　火车在不停地向西行进。到了第三天早晨，火车到达了西安市。西安，这座汉中古老而著名的城市，曾经吸引过多少威望的名人墨客至此一行，今天，我刘孝文竟能亲眼目睹它的面貌了。
　　车厢里的广播，又开始播音了：
　　“各位旅客，西安车站到了。有在西安车站下车的旅客，请带好自己的行李物品，准备下车。本次列车在此停留二十分钟，然后继续西行……”
　　火车进站以后。慢慢的停了下来。刘孝文和林则亮老师，一齐爬在车窗上向外面观看西安市的市容面貌。看罢，林则亮老师兴致勃勃地对刘孝文说道：
　　“西安这座城市的典故可多哩！隽古称长安，己有三千多年的历史。先后有十多个王朝，在这里建都……”
　　刘孝文思忖了一会以后也说道：“对呀，还有，唐朝的黄巢和明末的李自成地起义军，也曾在西安建立过政权……”
　　“有人说，西安这个地方，是汉中的一块宝地。”林则亮老师描述着说道：“西安这地方四季分明，气候适中，土地肥沃，五谷丰登，所以古往今来，这里的经济都很繁荣。”
　　“我认为，西安也算一座英雄的城市！”刘孝文思考着说道：“一九三六年，张学良和杨虎城将军，为了挽救中华民族的沦亡，曾在这里扣押了大总统蒋介石，迫使蒋介石抗日，才有了后来的中华民族抗日统一战线！”
　　“的确，的确！”林则亮老师很赞成刘孝文地说法。他望着刘孝文说道：“老弟，你很有民族感呀！你的见解，总是与国家兴衰存亡有关连。你呀，真可惜了一肚子的才华！”
　　林则亮老师的话，句句都拨动着刘孝文敏感的神经。他沉思起来，脑子里马上想起了五七年反右派的时候，把那么多的老师打成右派分子，他曾表示不满；又想起五九年，把彭德怀元帅无辜打成右倾机会主义的罪魁祸首，他曾感到气愤。所有这些，都与国家的政治形势，有所关连。可是，他正直的民族感，又有什么用呢？他耳闻目睹，几十万几十万有正直感的园丁，被赶下讲台，功劳卓著的彭德怀彭大将军，被撤去一切职务。而他，一个勤奋读书，蓬勃向上的中师学生，被开除学藉，一生地报负半途夭折。在这个时代，有正直的民族感，就是引祸上身地根源……刘孝文不敢再往下想了。最后，他摇摇头，向林则亮老师说道；
　　“一个有良知的人，谁没有民族感？民族感是一个人地正确信念，是永远抹不掉的信念！”
　　林则亮老师看出刘孝文的心情有些忧郁，知道是他说的话刺痛了他心中伤害之处。于是急忙接着说道：
　　“是呀，张学良和杨虎城将军，都是当代的爱国英雄！他们的爱国之心，是会永垂青史的！”说到这里，他忽然用手指着车窗外面，故意地大声喊道：
　　“啊呀，老弟，那不是西安的古城墙吗？看，好雄伟啊……”
　　“刘孝文急忙转头向车窗外面望去。果然，在火车停着的正南方向，有一堵高大雄伟的古城墙。那古城墙上的黑砖，足有一扇门板那样大。远远望去，像铁打钢铸般的坚固。他望着望着，心潮澎湃起来，向林则亮老师说道：
　　“真是好雄伟的一座名胜古城啊！可惜，不能到古城里去看看！”
　　林则亮老师也很有兴致地说道：“听说，古城里东西长四十多里，南北宽三十多里，能容纳上万户人家在此居住。可见，当时修筑这座古城的规模之大了！”
　　刘孝文听了感慨地说道：“中国的劳动人民啊！自古以来就是勤劳勇敢的，而且又有智慧和能力……”
　　火车汽笛，一声长鸣。庞大的车身又开始启动了。眨眼间，随着“咯咯噔，咯咯噔”的响声，火车驶离了西安车站。林则亮老师望着渐渐被抛在后面的西安市，虽然心中有些留恋，但心情并不惆怅，他向刘孝文说道：
　　“也好。咱们今生今世，总算来到了西安，亲眼看到了西安古城的面貌，也就足够了！餐车里又好开始卖早餐了吧？走，咱们吃早餐去……”
　　“咯咯噔、咯咯噔……”
　　火车飞一般向西行进着，刘孝文和林则亮老师坐在餐车上，一边吃着饭，一边又把心思往前面想着。心里寻思：“下一站就到兰州了。到了兰州车站，自己就要和林则亮老师分手了。咋一想到要和这位在火车上结交了三天多的好朋友，从此分开，真使他有些舍不得。但是，他又想：“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好朋友也不可能天天厮守在一起。只要两人结交了至诚的心，即使离开的再远，也似近在咫尺、像近在身边。他思忖着，在分离的时候，向林则亮老师说点什么呢？谁知，他的心思早被林则亮老师看了出来。没等他开口，林则亮老师就笑着对他说道：
　　“孝文老弟，前面马上就到兰州了。到了兰州，我就要下火车和你分手了。咱们结交了一场，我和你一样，都舍不得分开。但是，只要你我把真诚的友谊铭记在心上，咱们就应该欢欢乐乐的分开！不用客气，不用道谢，等咱们下次再见面的时候，不还是皆大欢喜吗？”
　　刘孝文觉得：林则亮老师的这一番话，说得十分在理。他原来想：“林则亮老教师这几天请他吃了几顿饭，花了不少钱。在这分手的时候，他总得向他说点什么掏心窝子的话，表示表示对他的感谢。可是，现在看，一切都没有必要了。常言说，物重不在皮上，心诚不在嘴上。把友情铭记在心中，就是最好的感谢。于是，他紧紧地握住林则亮老师的双手，久久地，久久地也不肯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