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山上山下（6）

　　化子听王大伯出言虽是有点吓人倒怪的，可他表情非常严肃，绝不是故作危言耸听的样子的，说∶“大伯慢慢道来，我等侧耳详听。”老王道∶“我不会给你们讲故事的！近因湖北七尖峰林场有个亲属说，从咱这里往东南而去一两百地有处名叫紫金山的地方，修建大水库发电的，炸石放炮，声势凌厉，吓得狼虫虎豹多跑了，流入湖、河两省山里不会少的。因之以后上山来务必带个铁皮哨子吹吹，给野兽一个惊动安全。”说着从自家怀取出几个物什来，这物如同市面的哨子模样儿相同，唯形状稍大。只见老王去外边鼓起腮帮子吹得痛快，“嘟噜噜”一堆音符塞满浸水塘，松林摇起来，鸟儿飞起来，兽儿跑起来，纷纷往邓沟而去了。不想这个物什威力如此之大。刘居士说∶“大哥的哨子听着瘆人，给别的哨不一样儿，肯定用手脚了！”大伯道∶“不算啥手脚，就是把那塑料球儿换了栎木球儿，吹着劲大，你吹吹。”刘居士果然吹起来，声音更尖了，吹过了说∶“几个？”老王道∶“给化子一个，叫化子捎你一个，正好你来。”老刘说∶“你那也给了吧，给李妹。你再做。”老王将几个哨子都给了，又拿出一包东西说化子∶“我去随县几个月给孙女带孩子，月儿四十天回不来。这是南瓜、葫芦、豆角种。三月三葫芦南瓜土里钻。到时可别忘了。”化子便想到了小崇，问：“小崇咋没来？”老王叹着气说：“那孩子没救了，又去个旧大山去了，说发疯女长相漂亮，忘不了。人总有一死，宁可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别提他了。”化子说：“命！”刘居士也道∶“真是命！我恐怕有些日子也来不成了，得去武汉开元寺参加老德的往生西方百年纪念日的。老德是寒山的化身，寒山是佛的化身。苏州寒山寺记载着寒山拾德的对话，就是阿弥陀佛和观世音的故事。”化子听了这话，取出唐诗来，走到石头上，拿着声调对风颂道∶“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李大姐说∶“这是唐朝谁的诗？”化子笑道∶“还用说？谁念是谁的！”大家又说笑一回，都说化子真会逗。化子却还逗着说∶“不说不笑不热闹，愁一愁白了头，笑一笑十年少。张继说他也爱笑，还说李白、杜甫都是黑头发，都是笑出来的。”刘居士打着喷嚏说∶“你干别的不咋的，胡扯芝麻叶可在行了！”化子认可，不吭声了。有关老德何处人氏和成佛事儿以后再表，这里不提了。说说话话日头正南，下过饺子，大家吃过，老王先走一步，稍迟，刘居士和李大姐吹着哨子下山了。
　　每年都是从正月初五到十五，人们忙于走亲串戚，山里肃静了一些，可那五运六气，无言无语，忙乎得不可开交了，请了风儿协助敲击山里所有一切，风摇着山说∶“醒醒，别睡了，别睡了，雨大姐洗脸哩，春姑娘缝衣的，都快打扮打扮去！”边催边给大山揉开了惺忪的眼睛，洗掉身上寒气，山就高兴地伸开懒腰换上崭新的服装，抖擞巍峨的身姿，浪出无限风光。草木急了，昼夜不分积极向上，由苍黄到浅黄，有浅黄到浅绿，由浅绿到深绿，再到碧绿。哇！好像一夜之间给春雕成了千姿百态的翡翠。如戟似剑的丛峰碧得透明，绿得流油，深深的爱情，直插蓝天。
　　
　　正月十五的山下的晚上，是一幅绚丽多彩的火圈动画——逗火圈。逗火圈是流行在河南南阳桐柏一带的民间风俗，到了每年这一晚，人们就用绳子绑着炊具把（就是高梁穗脱了籽儿的毛扎成刷锅的刷子）旋着圈子猛转，旋着大大火圈，一溜溜山村一串串火圈，圈圈相环，壮观！据说逗火圈有一定的历史渊源，有说很久前没有爆竹，没有灯笼，为了吉祥快乐，以逗火圈互相贺喜。还有的说是为有人心术不正，多造损人之事，不孝父母，咒天骂地，死后当堕火圈地狱，倍受恶罪。后人当为超度，或请和尚而做法，或逗火圈解难，效果皆著，代袭相沿，因流久远。现在多时销声匿迹，说起逗火圈谁也不知道。化子站在微风细雨的山顶，免费赏观茫茫夜空下的火圈，忽大忽小，嗖嗖飞环，旋跑了风雨，圈来了星月，赤红的圆圆，圆着人类的孝道。山上夜晴了，星星眨着眼睛，月亮欢着笑声，那火圈好像直奔山来，寻找化子心中的孝。他扎把松毛也要旋火圈，让自己的三亲六眷百年后都别坠火圈地狱。一想那次险些儿烧山的事儿，只能作罢。这个正月十五的火光闪烁的圆，永远圆在脑海，不会忘怀，现在回忆，还挺有意思。浸水塘被春暖捂成了绿球，还一个劲儿挥着画笔添彩。三月三到了，种完葫芦、南瓜、豆角，秧完芋头，就是空闲，但见那遍山溅赤，风烟乏红。桃花、杏花、梨花、连翘花，更有燃火杜鹃、流香洋桃（洋桃花花里最香），还有许多叫不出名的花儿各姿各色映衬山幕，如同天上的织女织出的彩缎，把个大山精心打扮，嫁给了太阳，无限春色渲染宇宙，岁岁留香。忽然间，晴空万里的天，飘来了五彩缤纷云朵，翩翩起舞，黑的、红的、蓝的、黄的、粉红的、褐色的、绿的、浅绿的……如色彩斑斓的绸锦，铺天盖地，笼罩着浸水塘……哇！蝴蝶！！好大的蝴蝶呀！有的巴掌大，黄色翅膀上有兰圈，中有黑点；红色的翅膀有白圈，中有绿点；黑色的翅膀有红圈，中有紫点；其它的蝴蝶皆为纯一色，还有形体略小的蝴蝶更为精致，各具妙姿，一团团，一组组，一对对，左舞右摆，上下翻飞，各不相碍。缓缓在花海里寻觅各自的心爱，落在花丛，扇着翅膀，吸吮春的甘露，享受春的温馨。化子放了书，蹑手蹑脚，跟着细看，发现庄周化蝶的嘴巴是卷曲的，见花儿就迷，那嘴巴伸开又尖又长，扎进花蕊拼命享受自己的贪婪。不大会儿，多数都把尾巴黏连，共同飞舞，乱了团队，杂乱不堪。这时他就想起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但愿二人化蝶粘到一起，马文才跟屁股后流“哈喇子”。飞累了，那桃花、杏花，等各种花上落满了蝴蝶，这景观，正是∶此景只应天上有，哪堪人间赏一回！有青年男女前来踏春的，见女孩逮蝴蝶，化子赶紧劝住∶“这蝴蝶有毒，谁逮烂谁手！”就都用照相机拍拍合影留念走了。这景观一直持续到四月风雨，花瓣纷飞就结束了。
　　
　　化子心情兴奋，不想此地竟然美如仙境，住几辈子也住不烦。有一天，他在整川芎地时，忽听松麻林里有动静。好奇的贱毛病难改，想：又是野鸡打架哩，公野鸡浑身羽毛美如画，必须逮个养着，住山不养野鸡也不叫住山。掂个棍猫了上去了，未至近前，忽听有女人言，其音好嫩，顶多十六七岁……有男音较粗，略带沙哑，似有四十有余，道∶“我早知你有那意思给我的。自你有病没钱治，回家来不及，我背着你去医院治好病，从此有给我那个意思。我心知肚明，可不能与你开门。学校人多言多嘴多，万一有乱吣个什么的怎么办？丧了师生名誉，我老了事小，你呢？路长着哩。”化子闻之酸溜溜心跳动不安了，又往前爬几步猫到一块石头处露个斜眼，尽得原始情。女孩急不可待硬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就撕抓老师的裤子。老师说∶“别慌别慌，听说这里住个和尚娃子看他跟踪没？”女孩说∶“他是好人，半月前星期日几个同学来玩，我到他处喝水，他就给一本《唐诗释义》，说我风华正茂，要好好学习，将来当个诗人。那书保存着的当个纪念。”老师伸头瞄瞄∶“还好，打野去了！你知为啥对你好吗？”女孩说：“不就是一本书吗？”老师说∶“他想……”化子一听这话，想他妈的啥老师呀？表面道貌岸然，背后衣冠禽兽！
　　化子叹息着人类结婚繁殖就是狗，还不如狗的举动！化子不敢再想“人”了，怕玷污人字的意义。如果一个人不做好事，这人还有什么意义呢？忽听那女孩阵阵呻吟，一边呻吟一边说痛。老师并不同情她，反而用力更大……随后“黑云”就压着“雪堆”好似死了一般不动了。女孩声声惨呼，而“雪堆”身下的单子流透了……“黑云”大惊，“呼隆”，背着“雪堆”往山下飞奔而去。过了半个月，公安局来了，取证化子强奸了那个学生，造成女孩大出血医院抢救无效死亡，弄不好化子就得“吃枪子”！公安局的拿出那本《唐诗释义》问化子怎么回事儿，化子明知假若浑身是嘴也辩不出个牌名来，无济于事。化子却知“心中无闲事，不怕鬼敲门”的，指着松麻林说∶“那里面有作科现场，当有真实物证，不信看看也许有新的收获的。”便同了去。来到现场，见那草像被石磙碾过一样，树根处有浓浓血迹的布块和带血的卫生纸。有个瘦长脸，脸上布了一层黑痣，留一瞥黑胡子身材修长的同志，都称他牛所长。牛所长，把有血之物收到塑料袋，说化子道∶“证据确凿，还说什么？”化子暗暗叫苦，这纸没写谁是谁，咋能说明不是自己所为呢？公安就要他去服法了。化子突见新的物件在草丛里露出头儿，像见到“救命稻草”似的，高声道∶“等等，瞧！这是什么？”有个黑胖的同志把那两件东西给了牛所长，所长瞧得仔细，竟是一支英雄牌的钢笔和一枚印章，清清楚楚是那个老师的大名！牛所长低头沉思一会儿，怒火燃烧，抬头道道∶“这个老师怪得不像，自己犯法却诬陷好人！”真象大白，案情告破了。
　　
　　而化子打这儿起对此地就产生了厌烦情绪，以为浸水塘慢慢会变成破地，再住一年另找山头去吧。谁知，到了芋头一米深该培土之时，果有豹子吼叫着出现了。一群“赶丈”（集体围猎）的，持枪带叉，吆吆喝喝追逐野兽。化子掏出哨子吹个山响，那家伙毫不惧怕，扑了过来抓着胳臂就啃，他魂飞魄散，拼命挣扎，脱不出野兽的钢爪。随着几声枪鸣，化子捡条性命。那家伙咆哮着往深山窜去，化子晕倒在地，鲜血染红石板。醒来时，伤处包扎完好，见赶丈的人们站了一圈，是一个掂着药袋的人包扎的。那人是个姑娘，长得挺白，双眼叠皮，亭亭玉立，戴个白帽，黑发飘到后背，用酒精擦着手术剪，放进药包，掏出药片给化子吃。服了药，有位手持钢叉的汉子说化子∶“别的住山都走了。野兽越来越多，你也快去吧，不然，说不准小命说完就完了！”大家都劝了一回，往香炉垛去了。化子吓得腿肚转筋，想刚刚一幕，心里换翻腾得不成个儿，就说是收拾自己的“爱好”，一呼吸两喘，逃离了当初以为不错后来以为凶险之地——浸水塘。
　　
　　刘居士刚自武汉归，见化子来，满脸狼狈和惊吓，又见胳臂裹扎，便询因由，化子告知详情，也大惊道∶“也是因缘且尽，不可居住，但当另寻别处，离佛道场近者，方可无虞。因之佛能善化野兽而生善，再无险难。”化子单问此处何地？刘居士道∶“太白顶后坡有天然石洞深有丈余，冬暖夏凉，门前有生荒数亩，土壤沃肥，又有不竭泉池，维生有余。”化子喜从，另辟自己人生蹊径，导演了大雪天下山乞讨与胡生相遇结交朋友的一幕，不再重复。欲知后事如何，且往下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