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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好马的回头(3)

作品名称:高山岁月      作者:王双贵      发布时间:2018-10-13 17:25:32      字数:4216

  可是,老天不闲着。这几天,天天下小雨。生产队长刘云金瞧着漓漓拉拉的小雨,下个不停。虽然心里感到烦闷,但却一遍一遍的在心中感谢刘孝文,是他提出把夏粮的土地分包下去的,把地里的杂草锄得干干净净,一棵没有。要不然,小雨淋淋,杂草丛生,象牛毛一样用手抠都抠不完。不用几天,夏庄稼就会被杂草埋死,咬死。这几天生产队里没有活,又下着雨,他就可以安心在家休息了。
  然而,连绵的秋雨,越下越大。这天夜里,下着大雨,刮着大风。睡在隔间炕上的刘孝文,听见猪圈里的猪一个点的叫唤。他估计可能是猪窝盖被大雨淋漏了。便赶紧披了一件单衣,走出隔间,想在当屋里找件什么东西,把猪窝盖遮一遮。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听见外面有人喊叫:“快,快来人哪!生产队里的仓库倒塌啦!……”
  刘孝文猛地打个寒噤,浑身的神经都紧张起来。他急忙打开屋门,想再听一听外面的喊声。屋外一阵连风搅雨,迎面扑到他身上。狂风当中,那喊声很急促:
  “快,快来人哪!队里的仓库倒塌啦……”
  刘孝文听出来,似乎是队长刘云金的声音。心里说道:“不好!生产队的仓库里有粮食……”他穿上单衣,又去隔间里找一条裤子,套上腿,挽起裤脚,没有顾得上去喊他父亲,就打开屋门冲了出去。
  外面的黑夜,伸手不见五指。刘孝文跌跌闯闯的冒雨跑到生产队仓库跟前,大声喊道:
  “队长,我来了……”
  刘云金披着一件蓑衣,爬在倒塌的屋墙上,大声的喊道:“孝文,赶快的去喊社员,过来搬粮食,快……”
  刘孝文用手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在黑暗中,一边跑,一边大声的喊道:“社员们赶快起来!小队的仓库倒塌啦!赶快来搬粮食!赶快来搬粮食……”
  果然,社员们听到喊声,都冒着大雨跑来了。有几个拿手电筒的社员,照着亮,让别的社员用麻袋、布袋,抢着装被雨水泡湿的粮食。刘云金在雨中大声喊道:“会计员来没来?赶快把会计室的门打开,把这里的粮食搬进去!快着点!”
  “喀啦啦……”一阵响雷在头顶上滚过。大雨倾盆地下着。刘增奎、刘翻身、刘拴福都在大雨中抢搬着粮食。刘孝文赤着双脚,在黑暗中,用手扒着抠着压在粮食上面的石头和泥土。忽然轰隆一声,上面墙上的石头又塌了下来,带着雨水和着泥土,一股脑砸在刘孝文的腰背、头颈上滑过。只听刘孝文“啊呀”一声叫喊,就瘫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不来了……有个社员用手电筒一照,立刻喊到:“不好了!不好了!刘孝文被大石头压在底下了……”
  刘云金和刘增奎一听,两人同时扑到刘孝文身边。一边用手扒石头,一边往外拖拽刘孝文的身体。刘大德赶过来了,刘拴福也赶过来了。他们把昏迷当中的刘孝文,从石头和泥土里面扒了出来。一个社员用手电筒一照,只见刘孝文的头上趟着血水,浑身上下沾得跟泥猴一样。刘云金立刻吩咐刘增奎和刘拴福说道:
  “你们俩个赶快把刘孝文抬回家去!给他洗一洗,包一包,等天亮以后,我去找赤脚医生给他看看……“
  刘孝文在大雨中,被抬走了。刘云金冒着大雨,继续指挥社员们抢搬粮食。等仓库里的粮食都搬完了以后,仓库的屋顶轰然一声,全塌下来。漆黑中,一块大石头砸在了刘拴福的脚背上,他“哎哟”一声蹲在地上。刘云金听了又是一惊,急忙赶过来问道:
  “拴福,你怎么啦?”
  刘拴福蹲在地上,疼得哦哦的直叫唤:“哦哦,队长,我的脚!哎哟,一块大石头砸在我的脚背上了,哎哟……”
  刘云金赶紧叫过来一个拿手电筒的社员,照着一看,只见刘拴福的赤脚背上,被石头砸破了一大块皮肉。鲜血和着泥水直往外淌。他来不及去想别的办法,急忙从自己的衣袖上,撕下一块布,给刘拴福包扎上。然后,留下会计员和记工员,去到会计室看管粮食,叫其他社员都回家去休息。他自己亲自把刘拴福背着送回家去。
  大雨还在下着,雷声还在响。刘云金从刘拴福家里出来以后,一个人走在漆黑泥泞的道路上,心中好生的焦急,好生的怨恨。他焦急,在今夜抢救仓库的粮食当中,有两人负了伤。这两个负伤的人,生产队是要负责任的。他怨恨,生产队里穷。这座仓库早就好修理了,可是生产队里没有这笔资金。最终造成全屋倒塌,损失严重。他一边走着,一边在心里面寻思:
  “我这个管理着三四十户人家、好几百口人的生产队长,怎么就不能使生产队富起来呢?怎么就不能使全生产队的人都过上好生活呢……他很赞成刘孝文在生产管理上,给他提出的一个又一个的好建议。如果按照刘孝文的这些建议做下去,他相信,不用几年时间,他们生产队就会好起来。然而,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人民公社的管理模式,是上面定的,是不允许任何人改动的。尽管这种管理方法,是完全违背中国农民客观存在的生产经营形式,也要继续走下去……”
  刘云金越想越想不通……黑暗当中,闷闷不乐的向前走着……突然,“咕咚”一声。是他的脑袋嗡嗡直响,自己的头额撞到了自家的院门上。他用一只手,揉着碰痛的前额,推开院门,一边往屋里走着,一边心中烦恼地说道:
  “妈的,咋这么倒霉?越不顺心,这些不顺心的家伙事就越来找茬添乱……”
  第二天早上,刘云金从炕上爬起来,穿上衣服,就去找大队的赤脚医生,给昨天夜里被石头打伤的刘孝文和刘拴福去看病诊疗。然后又跑去大队党支部书记刘卫东家里,报告昨天夜队里仓库倒塌的事情。谁知,刘卫东躺在被窝里,眼睛还没有睁开就开始对刘云金批评起来说道:
  “小队的仓库倒塌了,你这个生产队长是做什么的?咋不早些进行修理?嗯?……难道是故意……”
  刘云金站在那里轻声的说道:“小队本来想早些修理,可就是没有这笔资金……”
  “生产队里没有资金,你就不能想办法?”刘卫东仍然躺在被窝里,这时候是瞪着眼睛朝刘云金吼道:“毛主席不是告诉说:‘要自力更生’吗?你就是不听毛主席的话!这么长时间又不自力更生……”
  刘云金听了心里感到很委屈说道:“这些年,我真是尽心尽力地领着社员干。可就是每年又积累不下钱……”
  “好啦!不要强词夺理,总是找客观理由……”刘卫东想了一下说道:“这样吧。等天好了以后,大队借给你一部分钱,去买些砖、瓦什么的,赶快把小队的仓库盖起来。”
  刘云金答应着,一定要把小队的仓库早些盖起来。但他又向刘卫东提出一件事情说道:
  “关于刘孝文和刘拴福受伤的事情,我想向你汇报一下……”
  “什么?还有人受伤?”刘卫东把两只眼晴,竖起到四目顶子上面疑惑的问道。
  刘云金急忙说道:“昨天夜里,是刘孝文第一个冒着大雨,和我俩儿召集社员,从倒塌的仓库里往外抢搬粮食的。他被塌下来的大石头,打破了头,打伤了腰。还有刘拴福……”
  “刘孝文?他怎么会受伤呢?”刘卫东不等刘云金把话说完,就打断他的话说道:“黑灯瞎火的谁看见了?纯粹是装的吧?”
  “不,不是。我亲眼看见的!当把他从泥土里扒出来的时候,头上身上都满是血水……”刘云金斩钉截铁的说道:“当时,他正在用手往外扒着压在粮食上面的石头和泥土,没想到上面的屋墙,又踏下了一些石头和泥土,就把他打倒在地……”
  刘卫东皱着眉头,沉默了一霎说道:
  “对于刘孝文的事,我们不应该过于同情他!他是生产队被管制劳动的人。受一点小伤,只能是将功赎罪,不必大惊小怪……”
  刘云金感到与心不忍,立刻接着说道:“他的头被打破了,腰被打伤了,应该立刻给他一点照顾……”
  “什么……照顾?”刘卫东瞪在四目顶子上面的眼睛睁的更大了,严肃紧绷着脸说道:“刘孝文是什么人?能享受照顾?他是反党的右倾机会主义分子!是我们的敌人!列宁曾经说过,对敌人仁慈,就是对人民众的残忍!你这个生产队长,可要站稳了阶级立场!”
  刘云金无法理解刘卫东的这一番东拉西扯的话语。他索性不想再跟刘卫东讲了。一转身,悻悻地离幵了刘卫东的家里。刘云金走在路上,心中很不是滋味。他本来是想,找大队党支部要求一下,给刘孝文和刘拴福发一点医疗补助。没想到刘卫东却东拉西扯的把他好一顿指责……他的心中不忍,顾不得回家吃早饭,便决定先到刘孝文家里,看看他的伤势怎样。
  当刘云金走进刘孝文的家里,刘孝文的母亲刚刚做好早饭,正在当屋扫地。刘云金进来说明来意,刘孝文的母亲,两只眼晴湿润着,把他领进隔间屋里。刘云金一进隔间屋里,就看见躺在炕上的刘孝文,前额肿得很高,上面还附着一块厚厚的纱布。他的父亲刘增奎,紧紧守在他的身边。刘云金凑近刘孝文,轻声的问道:
  “孝文,你感觉的怎么样……?”
  刘孝文似睡非睡的半闭着眼晴,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队长......让你挂心了!我……只是头和浑身痛,不……不碍事……”
  刘增奎满脸挂着愁云,叹了口气说道:“唉,从昨天夜里回来,他就老是喊着头痛,头痛。直到今天早上,赤脚医生来了,给他头上抹了药膏,又开了止痛药片给他吃下,才好了一点。”
  刘云金又问道:“孝文,你的腰部感觉到怎么样?”
  刘孝文沙哑着声音说道:“队长,别……别再为我挂心了。我的腰是老毛病。昨天夜里痛得……痛的很厉害。今天赤脚医生给给打了针,吃了药,现在……现在好多了……”
  刘云金感到不放心,又说:“你的腰在去年修东河大桥的时候受了伤,这次又被石头打了,用不用到公社医院去检查检查?要去的话,我家里有钱……”
  刘孝文听了急忙摇头,打断刘云金的话说道:“队长,不用,不用……在家里让赤脚医生治疗就行了。”
  刘云金面对着几乎浑身是伤的刘孝文,无怨无恨,什么要求也没有,心中感到一阵阵的歉愧和不安。回想到刚才刘卫东对他的污蔑和苛刻的指责,更加增添了他对刘孝文的同情和怜悯。他轻轻的叹了口气,安抚刘孝文说道:
  “你为了生产队的事受了伤,生产队是不能不管的。你好好在家养着,需要什么,尽管向我说。我再去刘拴福那里看看。”
  刘云金踏着沉重的脚步,离开刘孝文的家门。一边往刘拴福家里走着,一边心中总是不能平静下来。他边走边想:“刘孝文究竟是哪里象人民群众的敌人呢?他出身贫家。上学读书是拔尖的学生。参加生产劳动,积极勤快,任劳任怨。文城师范学校怎么会说他是反对党,反对国家的坏学生呢?看来,他是受着莫大的冤屈!唉,一个好人哪!但愿他以后能有个出头之日……”
  刘孝文一直在家治疗了一个多月的伤。开始,大队赤脚医生还给刘孝文打针,吃药,总算把他头额上的伤治疗的差不多了。头也不痛了,也不发昏了。但是,他的腰肌劳损病,却收效不大,怎么也治不好。刘增奎心里很着急,就从珍藏的那二百元钱里,拿出二十元,悄悄去公社医院抓了几付草药,煎了给刘孝文服下,腰部的疼痛才慢慢好转起来。眼下,已经到了秋分季节。地里的夏庄稼苞米、花生和地瓜,都已经成熟了,正等待社员去上山进行收刨。这几天,刘孝文的心中很着急,渴盼着受伤的腰能赶快的好起来,好去参加生产队的秋收生产。他一次一次的试探着下地走动。慢慢可以走到院子里,可以拿起扫帚扫扫院子,可以帮助妈妈拌猪食喂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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