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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作品名称:一部伪书      作者:爱在无言      发布时间:2018-11-26 11:36:08      字数:6555

  悠悠岁月并不能因此培植出那渐渐流逝的亲情,甚恨其兄的大夫人谭郑氏嘉颖,回溯时光隧道另一端的悠远往事,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晚景居然会如此凄凉,更不相信自己会孤独老去死在一枝黄皮面前;从而在内心深处不知不觉竖起了道坚固的墙,屡屡拒绝了谭家七少的第二十房妾室小谭李氏的好意,还恶言恶语地指责对方是个不配嫁给他的骚狐狸精,认为她和其他众多女人没什么两样,全都觊觎谭家的财富。
  你真有脸,谭家的脸都让你丢光了,他就不该娶了你,真不该。他娶了你只是可怜你,毕竟你那个儿子不知道是谁的种!可你倒好,也不知道用什么媚术迷惑了他。自然,郑嘉颖这样说其实并非完全没有道理,毕竟受过那群官兵污辱的她一度倍受他宠爱,同时这又算是无端指责,西林都哪个不知道他谭家七少的风流,又有哪个不知道谭家七少的最爱是那位黥面蝴蝶又黑又瘦的妾室,乃至他不惜舍弃了荣华千里迢迢跑到番禺去做遭人白眼的乞丐;更何况郑嘉颖早就对他不喜欢郑家乃至恨屋及乌地讨厌起自己的正室夫人的事情心知肚明,所以说这一切不过是郑嘉颖发泄胸头怨恨的一个借口,也是女人嫉妒的天性。只是迫于形势自己并无法自食其力,只好重回了娘家做了令人讨厌的苟延残喘的老姑婆。
  至于她,出于淤泥的小谭李氏其实也和怨妇郑嘉颖一样的同病相怜,她憎恨两位擅长钻营的哥哥,他们的巧取豪夺令其夫家谭家一落千丈,也让他恨乌及乌地嫌弃起她。你们李家和郑家是一丘之貉,都一样可恶!说着郑嘉颖梨花带雨眼眶止不住地落下泪水,就像是受了多大委屈。只是她和她的性格过于相似,都那样的柔弱,以至于两个人都先后失去了他,成为不折不扣的怨妇,不知不觉间虚掷了如花似玉的青春。但她们又迥然不同,毕竟她与他相伴到老,据说她和他,他们夫妻两人被黑白无常光顾的日期仅仅相差七天,七天之间她和他就先后暴毙身亡,成为渐渐被西林都遗忘掉的故事,就像是充满传奇、旷野毕现的西林都渐渐被更为传奇的龙门县城取代一样,在这座城里不断有新的人物涌入,不断有新的故事演绎;而谭郑氏却只能对影自怜,抚摸着右侧脸颊的酒涡追问前世今生的踪迹感慨万千。
  郑家那两姊妹脸颊都有着傲人的酒涡,也许正是孟婆的这个不可更改的戳记才使她们分别坠入无边无际的苦情泥淖,才使她们无法寻找到各自的真命天子。但她,她与她们相比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唉,说起来她也算是双重人格,毕竟她只是在她深爱的人们面前无比柔弱,面对她的两位兄长却是那样的刚烈,哪怕是面对总是不断酗酒脾气暴躁的二哥李路以及那些如狼似虎的官兵,或者不如说她是嫉恶如仇又敢于担当的女子,以至于她的两位总想要她离开谭家的哥哥每次提起她都会摇头叹息,进而抱怨起谭家给她洗了脑,让她这样死心塌地。所有的人,你和我都会成为故事飘散在记忆深处,飘散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夜晚与白天,最终会被大家遗忘。而就在她生前,就在她一边叹息一边强颜欢笑地为他娶妾的那天夜晚,她无奈地向他讲道。他却一言未发低头不语,半晌才猛地端起那杯早就凉了的茶水仰脖饮尽,然后站起身踉跄地推门走进燃着红烛的洞房,又“砰”地一声关上门。刹那她内心深处百味泛起不由自主回首起自己的洞房花烛夜,回首起大夫人郑嘉颖的洞房花烛夜。
  不,她早就把两个人,她和大夫人的洞房花烛夜弄混了,其实她两次成为他的新娘,第一次是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盛大婚礼,他醉醺醺地走进来一把抱住她,猛地把她推掇到昏暗无人的墙角令她小鹿乱撞又羞又急却有无法拒绝,哪怕他酒气薰天动作粗野,哪怕他毫不怜香惜玉地捏疼了她的胳膊甚至是使她屈辱地倒在他的双胯下,哪怕他鲁莽地撕扯掉她的衣服弄疼了她,就像她不过是他的一件可以随便取又随便丢掉的玩物,就像猫吃过鱼后吐出几根鱼刺,恍恍惚惚用完后就把她孤零零地丢在黑暗的角落让她自生自灭,让她倍受屈辱地提上裤子慌里慌张地一路小跑地回到自己的房里和衣倒在床上。她的脑子里却由此生长出绵绵幻想,不断地攀援,不断地盛开,又不断地延伸到时光那最隐秘的角落。过后,哪怕是独处一室思绪万千时她也不承认是他夺去了自己的贞操,更不会承认她找过门前总是拴条虚张声势的土狗的崔老郎中,因为她一度怀疑自己生了病,谁想到那不过是女人一生中必有的落红,只不过她的有些意外与突然。
  那是我最幸福也最难忘的时刻,我总是盼着他能再次突然出现在身后,再次那样粗鲁地抓住我,将我推到黑暗无人的墙角,亲吻我,蹂躏我,只要他肯亲近我,我宁愿丢掉所谓的尊严。多年之后她翩翩回首往事唇角绽开丝缕不易察觉的微笑,似乎依旧沉浸于当初,沉浸于蜜蜂飞舞的甜蜜之中,而那样的感受是如此地稀少,一生也难得有几次。由此她慢慢地理解了他,也理解了他的那位黥面蝴蝶的妾室,知道了为什么每次他和那个女人颠鸾倒凤时都会有那么多的蝴蝶蔚为壮观地纷曳而出,就像他的卧房是汩汩喷涌的清澈泉眼,就像整个西林都都被扑天盖地的蝴蝶统治,欢快与愉悦交相辉映地弥漫在无边无际的月色中;弥漫在院落里那株不停散发着幽香的桂树旁,弥漫在不断弥漫的空气里,弥漫在每个人的周围,乃至延伸进目睹过这一切的人们的记忆里不能够忘怀。
  她一直认为他对其他女人不过是一时的新鲜,不过是逢场作戏般随机的寻欢作乐,品尝过后就会忘掉,可她从没想到他会对那个黑瘦女子如此痴情,即便宁愿做乞丐也要去寻找她。我也曾拥有过那一时刻,你也一样,我们彼此同病相怜,都是陷入相思之苦,虽然所爱的人明明就近在咫尺却无法触摸到。她擦试下眼角叹息声说道,当时郑家那位眼神里满是幽怨的六小姐就坐在她面前,于是她脑子里划过“弃妇”这两个灰暗的字眼儿,似乎看到他穿过桂花飘香的院落隐没于羼杂着皎洁月色的夜幕,渐渐钝化为残留在幸福时光之末隐约可见的痕迹。
  自从在他大婚之夜临幸于她后,他就一直不再理睬她,就像她从不曾存在一样,就像他从没碰过她一样,这不能不令她苦恼不已,不能不令她感到那一切都不曾真实存在过,而仅仅是盘旋于她脑子里的想象,只是她幻觉的无穷无尽勾勒与挥发。唉,除了那位脸颊纹着蝴蝶的黑瘦妾室又有哪个被他宠幸过的女人最终没成为弃妇,但就是那么多女人此之甘饴地对他趋之若鹜,哪怕明知道那是个泥淖般湮灭一切最终会使她趋向烦恼的相思,哪怕明知道这种爱情不会持久只是一种飞蛾扑火般的悲哀。当然,也许被剥夺去谭郑氏这个称呼的郑家六小姐比她还要凄惨,抑或也许这凄惨并非她一厢情愿想象的那样凄惨,有些事情总是这样或那样令人不可琢磨,郑家六小姐对他的爱情与她对他的爱情如出一辙倾注满满,又不完全相同。她毕竟还能守护住一个若有若无的名分,毕竟还能自由地出入谭家还被冠以谭李氏这个称呼,她不知道这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就像一盅冷热自知的苦丁茶。别人尝着苦,我们却从中品出千种滋味,而这千种滋味慢慢汇聚演绎成为永恒于世不可放弃的爱情,如同他对另外一个女人的爱情。
  她每一次和被嘲笑为老姑婆的郑家六小姐坐在一起,都毫不例外地谈论起他,每一次都似乎是她一个人在谈论,谈论起她和她共同相思的那个总是拈花惹草的男人;同时疑惑另外一个毫无姿色甚至多少有些丑陋的女人是怎样羁绊住他的灵魂与肉身的,要知道出身名门的郑家六小姐可算是西林都赫赫有名的美人,可算是人人皆知的名门闺秀,天生丽质,温柔可人,又知书达礼;难道这就是圣人所说的女人无才便是德在作祟,难道仅仅因为那些出现于每个人幻觉里的蝴蝶,抑或他被下了蛊,迫不得已地成为只饮一瓢的痴情种子?由此,她一生一世都羡慕那个黑瘦的女子,也嫉妒郑家七小姐。前者得到了她羡慕已久的尘世之爱,后者则是她不敢想象的灵魂之爱,虽然她并不自知她自己实际上已经超越了那两个女人成为真正的永恒之恋。
  说真的,起初,年轻时我对此浑然不觉,就跟傻子一样,但日子久了,就会不自然地品出个中滋味,知道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爱,哪怕只做到其中之一,一生也无遗憾。只是当她无意间洞彻这个道理时,已经距离死亡不远了。在她的想象中,他终会回心转意地重新宠爱她,就像他母亲说的那样,他就是个招蜂引蝶的浪子,虽然她明明知道他从没有宠爱过自己。或许在他母亲眼里,她才是谭家的儿媳妇儿,虽然在此之前或者在此之后他似乎从没注意过她的存在,虽然他的母亲,她的家婆对她的印象并不好,而对她好的时候,她还是她家婆身旁体己丫鬟。
  要知道,围绕在他周围的女人实在太多了,如同过江之鲫,他拥有她们时是动了真情,他对她们每个人都动了真情,虽然过后他也许会在不经意间把她们忘记,尤其那位娇滴滴又擅长播弄是非的谭梁氏。当然,福之祸所倚,她能成为他的妾还要感谢胆小怕事又推脱责任的谭梁氏,如果没有那个平素骄横势利的女人,他还不会奉母之命娶了她。当时谭家并没有大张旗鼓地操持婚礼,只是家里人聚在一处吃了顿并不丰盛的晚餐,贴了喜字,她被浑浑噩噩地搀扶进了洞房等待他前来为她掀开红盖头。但是将近子夜时分他才醉醺醺地推门进来,扶着门框哇哇呕吐,令那股难闻的味道不断弥漫,以至于那些原本躲藏在阴暗潮湿处的蟑螂也不能忍受,从而纷纷扰扰地钻了出来四散逃逸。其中一只还钻进了谭梁氏的房间,惶惶然地爬到那个已被他嫌弃的女人的脊背,以至于她不能不回忆起大夫人郑嘉颖的大婚之日,怀疑走进洞房之前的他也和其他女人共渡了云雨。过后,时光漫漫浸染过十几二十个芳华之后她才明白每逢他和女人们颠鸾倒凤激情四射时,那些昆虫小鸟儿之类的动物就会不由自主纷涌而出,而且越是临近快感它们就会越来越多;等到他气喘吁吁地停下,它们就会骤然离去,连个痕迹都不留。
  他吐过之后连嘴都没擦就踉踉跄跄地倒在床上,倒在尚未宽衣解带的她身边不管不顾地酣然入睡。次日,一种流言不胫而走,许多人都说她也是个会使蛊的草鬼婆,说她师承了那位已经濒临死亡的宋巡检的几位老婆,在西林都几乎人人都知道宋巡检的几位老婆都是擅长使蛊的异类,人人都谈之色变,现在某些人又开始怀疑她,怀疑她也擅长使蛊下蛊,否则他和他的母亲不会被她迷惑,不会心甘情愿地娶她为妾。
  九个半月后未曾享受过洞房花烛夜却几度被他宠幸过的她产下一个儿子,这同样被众人诟病,毕竟她曾一度受过那些官兵的污辱,正所谓饿死事小失节为大,虽然谭家不计较,但她应该自觉一些,主动离开谭家;更何况她还是一双天足,而且她还是李家的人。正当她颓唐之际,他气冲冲地奔到谭梁氏面前怒斥了那个搬弄是非的女人,怒斥了谭袁氏和大夫人郑嘉颖,还当即写下了一纸休书。你不要在我们谭家了。我们谭家不养长舌妇!抱着儿子的她偷眼瞟见这一幕内心充满感激,那个时候他已经从番禺回来,已经洗去满身的污垢不再是沿途乞讨的乞丐,和他一起的还有那个面颊刺着蝴蝶的黑瘦女人。据说那个女人是赫赫有名的峒主爷之女,据说那个女人有一双能够吸人魂魄的眼眸,所以她才会好奇地盯向她,只不过她没从她眼神里发现什么,那不过是一双普通又普通的眼睛,毫无魅力,尤其是暗自与大夫人郑嘉颖对比之后。而在此之前,在他突然离家出走之前恰恰是谭家由盛至衰之际,当时他娶了她,又将众多的丫鬟和妾室遣散。就像当初她的家公,她的一位姑姑也曾是谭家的妾室,她家公的妾室,如今依旧寄居于她的娘家由她两个兄长赡养,而她的长嫂李吴氏也曾是她家公的妾室,曾一度被称为谭吴氏。
  虽然谭家早在他与谭郑嘉颖大婚的那天就已经显示出不可避免的颓势,但尚是比马大的瘦死骆驼,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谭家的窘迫,除了已经渐渐取代了谭家的李家。富不过三代,谭家也该到头了,这就是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一次,她偶尔听到二哥李路和那位小郑巡检肆无忌惮地讲道,她心底不由地一沉,眼皮突突直跳,隐约预感到了即将来临的危机,而那个时候她还是他的通房丫鬟,目睹着他宠爱了一个又一个女人,抛弃了一个又一个女人,目睹着那些昆虫,蝴蝶、蜻蜓和带翅膀的蚂蚁,间或还有歌喉婉转的鸟儿骤然而至又骤然而去;每一个女人和他在一起欢娱的灵魂都会从肉体的躯壳里飞跃而出,黑瘦的女人幻化为蝴蝶或蜻蜓,郑嘉颖幻化为振翅飞翔的鸟儿,谭梁氏幻化为饕餮贪婪的蚂蚱。她呢,她能够幻化为什么?她丝毫也不清楚,因为她看不到,因为他鲜少和她在一起,每个女人都看不到自己和他共渡巫山云雨时分的壮观,就像是没有谁能看到自己的眼睛一样,不过她希望自己能够幻化为一尾尾游动的小鱼儿,在清澈的河流,在蔚蓝的天空,在迷离的梦境,在朦胧的夜色,每次想象到这些她胸脯里都会暗潮汹涌,不可抑制。她在整个过程中只能慢慢地等待,等待他重新发现自己的那一天,等待他的回心转意。
  当然,或许压根儿就谈不上什么回心转意,他甚至早就忘记了曾经和她匆匆的云雨,以至于当他和她再次同床颠鸾倒凤之后会避而不提当年的事情,而有着处子情结的他的母亲虽然主张他娶了她,却总是担心她的儿子并非谭家骨肉,一度试图将她腹中的胎儿打掉。
  那不是我们谭家的,何况你只是一个通房丫鬟,你能成为他的妾,是因为我们谭家不会辜负任何一位对我们有恩的人,包括你。她的家婆阴沉着面孔就像是无穷无尽的台风骤然来临,即便吃饭也不允许她上桌,完全不念及是她的挺身而出使得谭家其他的女人们免遭涂炭,更不念及她曾长期服侍她的功劳。而他的态度又是如此暧昧,虽然他公开维护她,却鲜少与她同房,甚至还偶尔趁着两个人独处之际指责她的两位兄长,指责他们合唱双簧般地一个做好人一个扮坏人轻飘飘地掠夺走谭家的家业。
  为此,她气冲冲地跑回娘家在他们面前耍脾气,义正辞严地勒令他们不要欺负谭家。你们要有良心,如果没有我家公的收留李家又怎么会东山再起?你们怎能侵吞谭家的产业呢,这叫忘恩负义!于是,她的两位兄长当着她的面信誓旦旦,坚称绝不会碰谭家的一文钱,甚至还兔死狐悲地向巡检大人说了好话,允许谭家参加新科知县大人的接风宴。
  她的二嫂李谭氏也向她保证,不会允许李路做出对不起谭家的事情,她这才怏怏地踅返回婆家。只是她不敢把这些说出去,即便过后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即便他被郑巡检以疑谍通匪的罪名抓走,即便谭家骤然衰落。毕竟我也是谭家的人,我身为他的人,死为他的鬼,哪怕他的心不再属于我。面对那盏孤独的青灯她一边幻想自己成为那纷至沓来的蝴蝶之一,一边幽幽地讲道。在她的无数次梦境里,她屡屡幻化为那个黑瘦的女人,尽情舒畅之时那些色彩缤纷的蝴蝶从她的汗毛孔里纷涌而出,弥漫过昏暗逼仄的房间;拥挤出窗口,拥挤在门扉,在树影绰绰的夜色中不停地渲染着她四处横溢的爱情。
  而事实上他风流依旧,似乎家世的败落毫不影响到他,也毫不影响那些趋之若鹜的女人,就连被他休掉的梁家女儿也一度要回到他身边,但是被极具个性的他拒绝了,这多少令她感到欣慰。不过,他并没有因此对她宠爱有加,反倒更加疏远她,每天都和不同的女子纠缠在一起,每天都在喝着熬成褐色的汤药以缓解胃疼之苦,且以此纾解他对那个黑瘦女人的相思之苦,又以酒精麻痹他对世事无常的烦扰。
  那个跟随他从番禺回来的女人染了场即便是会蛊术的宋夫人也束手无策的奇怪病症,浑身关节疼痛不已,折腾了三五天就一命呜呼了。以至于他神情恍惚,每天都沉疴于醉乡嘴里嘟嘟囔囔说着什么那用一碗奈何桥下的河水、两颗忘忧草和三朵玫瑰熬制的孟婆汤。哦,或许这才是谭家真正凋零的开始,所以她的两位兄长才会要把她的儿子接到李家,她才会以深怕沾染其舅的恶习的借口拒绝了其好意,哪怕是她的四姑姐兼二嫂过来劝她,她也不给面子;且口口声声斥责自己的两个兄长内心叵测,恐怕将来我的儿子会像他的两个舅舅一样谋夺别人的家产。
  她的这番话不能不使得她的两位兄长汗颜,进而再不敢提及,只是悄悄地每月将若干供给用度送到谭家,她则理所当然地悉数收下。毕竟他的那些妻妾枝繁叶茂地为谭家生养下多达三十三个后裔,仅靠那不足十亩水浇地远远不够的;更何况她并不擅长持家管家,虽然她是李氏兄弟的亲妹子。谭家早就坐吃山空,即便休了那些只会卖弄风骚的妾室也不足以弥补亏空,即便是患有不可治愈的胃病的他,迎娶第二十一位妾室所需用度,也全是她的兄长李行在那个月明星稀的夜晚送过来的。
  然而当天夜里并没出现她想象中纷至沓来的蝴蝶,这令她颇为诧异,整夜坐卧不安。终于捱到黎明她匆匆地推门而入,却骤然发现那俩人,他和他的第二十一位妾室面色发青地躺在床上,瞬间她就明白了他和他似曾相识的新欢相约共赴无边无际又幸福甜蜜的死亡。她脑子轰地一下陷入了虚空,不禁嚎啕大哭,胸口涌出无限的悔恨,似乎一切的过往不过是她脑子里自娱自乐般的想象风暴,狂乱持久而又毫无底线的爱情也不过是一场虚假的梦幻,就像是一座缥缈的可望不可及的海外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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