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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作品名称:一部伪书      作者:爱在无言      发布时间:2018-11-24 15:16:11      字数:6205

  岁月不知不觉将他的脾气磨砺,也渐渐把他吞噬。先是原本光洁的皮肤和富有弹性的肌肉,而后是犀利如水的目光和健硕挺拔的骨骼,如今只依稀遗留下渐行渐远的记忆和穿透重重空气扰人清梦的不断咳嗽声,以及半具已踏入鬼门关的躯壳和连续不断又令其心悸的噩梦。当她身不由已地钻进无法选择的人生峡谷不得不嫁给他时,不得不委身于他成为他抵达生命终点继续虐待的女人时,无坚不摧的时光随着斜下的夕阳毫不犹豫地揉皱了他原本认定为永远都不会衰老的皮肤;眼角的皱纹就像一粒落在水面的石子不断扩散不断开绽,圈圈涟漪蛛网般荡漾在他的肌肤上,老龟般的脖颈叠起重重的深刻入骨的褶子延展至他的每一寸光阴。水蛭一样日日夜夜贪婪地吸允她满是韶华青春的汁液,以浇灌那日趋衰老的躯壳与被无情岁月漂白的须发。
  偶尔她会陷入绵绵不断的沉思,莫名其妙地试图从他那亘古不变摆放进岁月神龛里的相貌猜测他的年龄。但是似乎自有记忆以来他就是这个样子,老态龙钟,头发斑白,偶尔絮絮叨叨地抱怨命运无常,她很难理解这个里里外外都被锈蚀了的老头子居然是正值青春妙龄的夫人的偶像。或许他是夫人脑海里擅自勾勒的梦境,或许夫人是他脑海里任意意淫的梦境,但这个看似风雨飘摇、业已腐烂又时刻濒临死亡的糟老头子浑身透着说不清的威严,就像是崇山峻岭或者密林深处蹲伏在清泉边的衰老猛兽,虽然毛发脱落,却愈发地老弥坚。从斑白鬓角及两胯间同样飘白的蜷曲阴毛处散发出阵阵浓重的野蛮气息,时时刻刻都发出嗜血的低吼;随时随地都会张开那蓄势待发的血腥锐利杀生无数的爪子,没准儿哪一下就会把她抓伤,抓得遍体鳞伤。
  当然,并非只有这一点令她胆颤,她还惧怕那些谈之色变、夺人性命又无所不在的虫蛊,他的每一声咳嗽都会令她的心脏猛揪,一路窜到嗓子眼里,说不定伴随着哪声咳嗽悬在头顶锋利的斧子就会应声而落,斩断她与尘世的联络。这不是痨病。几年前,看到她胆怯的模样,夫人特意带着怨恨之气忿忿地强调道:这是那个该死婆娘下的蛊,虫蛊,从没见过谁家的婆娘会这样歹毒地害自己的男人。说这话时夫人脸颊上的那只虫子就会不停地蠕动几乎要钻出来。夫人坚持那位军匠之女和现在的巡检大人合谋伤害了他,才导致他如此落寞。夫人最大的梦想就是要把虫蛊从他体内清除干净,使他不再被无法医治的痛苦纠缠,所以才会对她威逼利诱让她成为试验品,一次次地将那些凭借毫无根据的猜测与天马行空的想象自制的蛊灌进她嘴里,观察她的反应,然后再让她吞服所谓的解药。
  你和我情同姊妹,你吃下这些蛊我痛在心里,夫人这样讲道;但是为了我们的夫君,我们一定要找到解药,解救他于水火。夫人讲这些的时候脸颊上的虫儿蠢蠢欲动,就像已经转进她五脏六腑中的虫蛊吞噬着新鲜的肌肉和血液。她一直弄不清楚夫人脸颊上的那只虫子到底是什么,蝴蝶,蜻蜓,抑或其他某种不为人知的黑暗之虫?夫人平生钟爱的唯一就是他,他是夫人的天,是夫人的地,是夫人无法割舍的骨髓与眼眸。夫人平生痛恨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如狼似虎的郑巡检,另一个就是那个与她素昧平生的该死婆娘,夫人的前任之前。
  如果夫人不曾这样说,她还不至于如此恐惧。她每次看到他几乎喘不过气地连续不断地咳嗽,吐出黏稠暗黄的液体,她都会想象一条条满是毒液的虫子随之轰然四散,咬破皮肤以血管为巢穴将脏器当粮仓的蚂蚁,能钻进耳朵眼里筑巢生卵的蝉,盘踞在心脏不断耕耘的蚯蚓。从脚心侵入骨骼的多脚褐色蚰蜒和无脚青色小蛇,还有扭曲的红头蜈蚣,背部满是毒液的黄色蟾蜍,长着翅膀永远生存在阴间潮湿之地的蟑螂,以及诸多不知名的虫儿,它们漫天遮地蜂拥而至,使她无处藏身,甚至无孔不入地出现在她本可以逃避一切的梦境里,如影相附地吮吸着她脆弱与胆怯并存的灵魂。
  许是窥破了她的心思,他才会故意在她熟睡时蹑手蹑脚地走到她的床前掀开她的被窝,黑夜里带着某种得意与快感毫无顾忌地撕扯并剥光遮盖着她的每一缕布,查看她身体其他部位有没有如同脸颊上的刺青。就像他当年用把锋利的小刀子一寸寸剥光那些盗贼的皮肤一样,就像他当年用锋利的小刀子剖开那些盗贼的腹部掏出血淋淋的心肺一样。据说当年他的残忍达到无以复加的地步,那些盗贼听到他的名字都会双股发颤,包括她的父兄及乡邻。遥远而又遥远的记忆里,她听到他的名字就会安静地如同一株柔弱的草双目瞪大,一动不动,偶尔还有人把他的名字当作驱魔咒语,逢到生病就会低声念起他的名字试图借此驱逐横行于无形的病魔及那些肉眼看不见的脏物;进而还会有人请体魄魁梧的峒主爷蘸着鸡血将他的名字写在门框上,以期阻挡邪门歪道魑魅魍魉的侵入,同时又阻挡住象征着福气的蝴蝶窜出她的脸颊遁入无穷无尽的黑暗深渊。
  如今他骤然成为他每天都要驾驭她的男人,成为她的天,这足以令她错愕,感觉到不可思议。他肆无忌惮地凑近她,强有力地握住她的手腕令她动弹不得,将一口又一口带着数以千计的蛊虫儿的口水与黏液嘴对嘴地倾倒进她的嘴里,试图将寄居于他骨髓与灵魂的痛苦转嫁于她。她浑身颤抖着不敢拒绝,生怕惹恼了他,只好佯装依旧坠落在睡梦中,久而久之连她自己也相信那不过是虚无缥渺的梦境一场。起初她并不清楚夫人知不知道他每天夜里都过来将那些蛊虫儿转嫁给她,她不敢说;她不仅仅怕死,还怕羞,毕竟她还处在含苞待放、尚未发育的豆蔻年华;毕竟他是夫人的男人,毕竟他属于夫人。
  夫人是统领宋府的当仁不让的正室,虽然偌大的宋府不过区区四个人,闲赋在家的巡检大人,夫人,她,以及一个专司做饭耳聋眼花的老婆子。她怕落下一个勾引淫荡的罪名,怕众口铄金的唾沫星子,更怕他那能够抛出一把把税利刀子剜心割肉的眼神。她并不知晓夫人害不害怕他这剜肉穿心的眼神,但她知晓夫人把他当成了无所不在的父亲,当成了支撑着生活的苍天,当成了一切;鱼的水,树的土壤,当成梦境里风光无限的海市蜃楼。在夫人的口中他就是摆在香案上燃香供奉的一尊至高无上的神祗,绝对不容他人诋毁。夫人每次谈及此事眼睛瞪大瞪圆,就像是被他的灵魂附了体,眼神里迸溅出一把把足可以致人死命的锋利的小刀子。她同样也只能仰视他,心怀畏惧。即便他因难以忍受的咳嗽不断将虎口凑近嘴唇佝偻着腰身酷似一片瑟缩的落叶,裸着尚未发育成熟的胸脯的她也只能孩子一样地抬头仰视他,仰视向他的下巴,腹部,和两胯之间。他挥舞着棍子大嚷大叫,吵得人不得安宁。棍子狠狠地敲在了树身上,树叶扑簌簌的掉落,其中还夹杂着被震落的虫子和悄然弥漫于空气里的尘埃;敲在墙上,整间房子都拼命地震颤,就像是不堪忍受一样。那棍子上附着无数无辜死者的灵魂,附着无数无辜死者的舌头与眼睛,每到夜晚就会渗了丝丝的血渍以及风声一样的哀鸣。哦,哦,这是哪里的流言,哪里的?不知道。但它还是如火如荼地在西林都传播,甚至溢出西林都,连远在天边的瑶寨都知晓了那棍夺人魂魄暗藏着黑白无常的棍子,无论夫人怎样去解释,怎样去辟谣,它都在疯狂地蔓延。
  他只是做过他该做的事情,缉拿盗贼,维护一方平安。夫人并不能说服她,毕竟她的记忆里存在着许多无法忘记的血腥影子,燃烧的大地,横尸田野手里尚握着农具的父兄。她战栗不安地望向正发着疯的巡检大人,幽幽地回想起附着在棍棒里的无数冤魂,她的叔伯父亲以及兄弟们,甚至还有她的祖父与曾祖父,以及她的亲朋,他们利用阴曹那看不见的躯壳在操纵他,让他疯疯癫癫地自我吞噬。而他不断挥舞着棍棒不过是想要转移这绵绵不断蚀骨腐肉的噩梦,只不过是想要摆脱那压根儿就无法摆脱的无休无止的折磨。生命就是一个又一个无休无止的循环,就是一个又一个无休无止的折磨与追杀,每一位乱杀无辜的凶手都会受到如此漫漫无期的惩罚,即便他曾是赫赫有名的巡检大人,即便他曾经孔武有力无人能敌,但时光终有一天会伴着无情摧枯拉朽地将其趋近于死亡的躯壳横扫,直到轰然倒塌。
  她砉地洞彻了这个道理之后,瞬息之间就释然了,因为她知道已如行尸走肉的他无法再侵害她,因为她知道他丧失掉了男人的某种力量从而无法真正侵入她看似柔弱的身体,几十年前那枝呼啸而过的利箭永远使他成为不完整的男人,将他身体天然成生的另一根棍子男人的象征变成了软塌塌的藤蔓之芽。她屏住呼吸打开沉甸甸的不断散发令人作呕的香气的木箱子,手臂灵巧地穿越最上面抽屉里的瓶瓶罐罐,捏起那张发霉泛黄的纸,又“啪”地合上箱盖。
  其实,早在夫人第一次有意无意拿出它之时,她胸脯里的那颗心就抑制不住地砰然一动,以至于有那么刹那怀疑起夫人口中的军匠之女也是如她一样脸颊纹着赤青的瑶女,甚至是擅长虫蛊、忌震龙岩的五色生苗?刹那间她从那张陈旧泛黄给时光催化的纸里窥视到那个惨死于虫豸之中的女人的心思,或者那位军匠之女才是真正的擅长下蛊者,才是真正的苗人,哪怕其一直自称是位教化之内的血统纯正的汉人。或许它,那张纸上就记载着能够解除通过他传递给她的虫蛊之毒,而非侵夺意识与精神的虫蛊秘方。
  不知出自何种缘由,她愈发坚信这些不断四散的符号并非什么夺人魂魄的虫蛊秘方,但它究竟是什么她并说不清楚,虽然她希望它是无药可解侵掉他生命的虫蛊秘方,如此一来她就有机会摆脱掉他的纠缠重返魂牵梦萦的瑶山。
  子夜时分透过幽幽的时光之门,她试图寻找到那位演绎成为草鬼婆的军匠之女,试图秘而不宣地继承军匠之女的衣钵成为百毒不侵的草鬼婆,毕竟是那个女人熬过了他最为珍贵又倏忽流逝的青春年少,将之秘密浇灌于某个不为人知的陶罐里,只遗留下他日趋衰弱的躯壳不停地咳嗽,不停地吐出粘稠的液体。每个人都曾是枚令他人垂涎的满是阳光与水分的新鲜果实,每个人都会慢慢地衰老,在这衰老过程中又会极力渴望吸吮掉别人的阳光和水分,霸占别人的营养和青春。她脑子里浮现出一枚铜铃,系在红绳上的铜铃。即便死掉了,夫人的魂魄也会伴着他,黑天白日地游荡在这套宅子里。
  他的咳嗽声在黑暗中愈发显得孤独,此起彼伏地传过来,不断回漾,不断撞击向漫无边际的黑暗,就像是石子落下后不断扩散的圈圈涟漪,一声迭着一声,不断而又不歇地重复,从遥迢的光阴初绽之日,到同样遥迢的光阴凋谢之时。其实,他这一生好辛苦,他无异是经历了三次色彩不同的爱情,一次懵懂一次刻骨和一次一生。至于他的第二任夫人,那位宋徐氏,不经意间他已经把她彻底记忆了,在他的印象里他只记得她失足落在水塘里,只记得她那张给水泡得浮肿骇人的面孔,他挥挥手,看过一眼之后再不想看第二眼,一边剧烈咳嗽着,一边命人把她抬走。似乎他从不认识她一样,似乎他从没跟她同床共枕过一样,似乎她只是一条与他无关的死狗一样。
  将来我也会落入窠臼凄凄惨惨地被埋葬而他同样连眼皮都不会抬,甚至不出几天就会把我彻底忘掉,就像忘掉那位毫无存在感的宋徐氏。她这样说并非危言耸听,毕竟,毕竟这是前车之鉴的。想到这里她开始羡慕夫人,要知道虽然夫人是被他一棍子打死的,然而夫人却是最受他宠爱的哪怕是那位军匠之女都不曾有过这待遇。
  记着如果我死了,就把我和她葬在一起,她才是我真正的夫人。一次醉酒后,他红着眼睛这样煞有其事地吩咐她,就像是他吃下那口菜或者咽下那口酒就在辞别这个浑浊的人世。但他一直没有死,虽然他一直都那样驼着背一直都那样咳嗽不断吐出一口又一口黏稠的黄痰,紧跟着眼神一闪隐约露出凶光。她害怕他这样闪烁的目光,似乎从这目光中她能够窥视出漫过天地的杀气,逢到此时她只能暗暗祈祷,为那些无辜死去的冤魂,为她的父兄,也为偶然死去的夫人。
  接着她又琢磨起那些关于冤冤相报的说辞,或许老天爷让他苟延残喘就是为了惩罚他,或许冥冥之中总会有人用无形的鞭子鞭打他用无形的双手扼住他的喉咙,所以他才会佝偻着腰咳个不停。不过,她又好奇地想到他和夫人。即便夫人离世这样久了,他还念念不忘,花了三两银子找人画了五六张画像四处张贴,从卧室到厅里,从厨房到门廊,以至于整间宅子都阴森森的,就像是夫人的魂魄依旧飘散于能够融化掉光阴的空气中一样,就像他嘀嘀咕咕的那样夫人永远寄存于心,如此一来他就成为了无所不能的女巫。
  的确,某种意义来说他早已经不再是男人了,虽然他还能够站着撒尿,虽然他脸颊还生长着胡须,但他无异于一位阉人。偶尔,她怀疑他的胡须是假的,偶尔趁着他熟睡她会悄悄地俯身仔细分辨,试图寻找到不为人知的纰漏。但每一次她都会失望,因为胡须是货真价实的胡须,如同他口腔里不断散发的酒气一样真实。也就在这恍惚间她看到他变幻成为一头巨大的鲶鱼胡须,在不停地颤抖就像是被抛掷在干燥的岸边,翕动的唇鲜红的腮急剧地开合,威胁着翩翩飞舞的蝴蝶;或者那压根儿就不是一头鲶鱼而是类似鲶鱼的巨型虫子,这只能说明虫蛊在他身体里起了作用,它们把他变异成为一条不停蠕动于尘世却灵魂依旧的大虫子,他的灵魂被封闭在异物的躯壳里不能自拔,所以他才会醉心于酒麻痹自己,麻痹由注入了那位死去女人灵魂的虫蛊带来的痛苦,虽然他对那位死去女人讳莫高深,但她完全能够感觉到她的存在。
  夜半,躺在他身边她似乎总能听到几个女人的争吵,她们全都在这空荡荡的宅子里不分白昼地争吵,不分白昼地争夺;或者随风穿过一个又一个房间,将某种不可言说的气息伴着铜铃铛叮叮当当地播洒。以至于即便是一度杀人如麻的他也不敢独处一室,更不敢走出房间到月色撩人的院子里,生怕她们会用不同的方式使他坠入无底深渊,或者是一簇簇令人头皮发怵的虫子,或者是水淋淋的头发,或者是七窍流血的五官。每逢这时他都会一边咳嗽一边大呼小叫把她唤到身边,扶着她的肩膀将横飞的唾液和无数肉眼看不到的小虫蛊溅到她的一侧脸颊,溅到她脸颊上那只深入肌肤的蝴蝶上。致使它数度试图振翅而飞,还恶意地将一只枯槁而冰冷的手探进她丰腴的胸脯、探进她的裤裆,令她羞涩地垂下头颅任凭他的摆弄。
  你又尿了!说着他满脸都是嫌弃地将那只死人一样的手猛地缩了回去,顺手狠狠地掐了下她的脸蛋吼道。一次又一次他越来越暴力,尤其当病痛来袭时,他会边咳边吼对她拳脚相加,直到她有气无力地倒在地上,这不能不激起她的愤懑并慢慢将愤懑积蓄于胸膛,进而琢磨起他死去的方式。慢慢地她也开始四处抓虫子,趁着他就熟睡或者趁着他絮絮叨叨地向耳聋眼花的老婆子抱怨那几碟难吃的饭菜,去抓那些她能够抓住的虫子,蟑螂,蛤蟆和偶尔飞进屋子里的蚂蚱和蝴蝶。但她不敢当着他的面抓,她只能偷偷地抓,然后又偷偷地将它们囚禁于一个小木匣子里。她开始研究那位军匠之女遗留下的神秘天书,她认为那里一定有解开虫蛊的方子,一定有。
  刹那她感觉到那位军匠之女的魂灌注进自己的肉身,使她不知不觉间化身为她。她依稀懂得了她对记载于这张泛黄的纸上的符号也是不甚明白,或许正是这个原因他才将性命暂且留下而未能直接进入鬼门关。但他从没想到过她也开始借助那位依旧存在于冥冥之中的军匠之女继续暗自研究蛊虫,时刻准备着向他的肉身及灵魂发起摧枯拉朽般的最后的一击。她开始偷偷把这些虫蛊煮到米饭里,扔进滚烫的煲汤中,或者索性混到茶叶间,然后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他贪婪地将它们吞咽进肚,而从不准许她过来品尝;默默祈祷这些虫蛊早日将他的灵魂收走,收进他的第一位夫人那位军匠之女精心营造的瓮中。
  许是她并非巫婆的缘故,或者是她并没有掌握好制作蛊虫的缘故,抑或她制作的压根儿就不是什么蛊而是解蛊之药,日积月累本已虚弱不堪的他居然毫发无损。虽然他依旧不断地咳嗽,不断吐出一口又一口的浓痰,不断地一边咳嗽一边咒骂她;不断抬起手对她拳脚相加,不断地嫌弃她总是尿裤子浑身满是骚味儿。面对他的暴躁她可是一味儿地忍耐,这不能不令街坊四邻为之感慨,也暗自议论起他的暴虐,纷纷对他敬而远之,从而令他更加苦恼,倍受煎熬。
  
  注1生苗分为五种苗,红,白,花,黑,青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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